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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瞥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鱼丽自知失言,佯装无辜地对他笑了笑。

帐子里的光突然暗了,大约是外头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绣帐外,红烛高照,幽香迷离,这巫山的雨,真是大得不要不要的。

正所谓:

一支红艳露凝香,彩云飘进芙蓉帐。含了樱桃摘翠冠,烛摇叠影照绣床。

低眉怯露桃花径,羞掩玉团娇海棠。汗湿乌发缠罗带,咬定玉指把声藏。

明月偷偷爬上墙,寻香粉蝶采蜜忙。巫山迢递不允归,剪破羽裳许裴郎。

百年相思一笔消,两颊相偎诉情长。红尘辗转心未死,我最钟情是丽娘。

后半夜,裴瑾怀抱着鱼丽,两个人一起看月亮,撩起床帐,打开正对着的那扇窗,就能看见海上一轮明月。

鱼丽对着他,怔怔出神,好一会儿,才问:“你猜我在想什么?”

裴瑾哪里会猜不到,可故意说:“没有鲛人会对月流珠的,我就没有见过鲛人。”

鱼丽白了他一眼:“你有没有觉得,这月亮像是我们逃走的那一天?”

“这些事,想来做什么?”裴瑾吻着她的耳垂,“都过去了。”

鱼丽咬着唇笑:“我都和你在一起了,想一想又不会怎么样。”

裴瑾也跟着笑了:“那也是,不过,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样闲适的心情。

窗外,碧涛如旧,潮水声将一切带回六百年前,那是永乐年间的事了。

那一晚,他们逃到了海上,也是这样的碧波与皓月。

无风,海上的一叶小舟飘飘荡荡,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岸上,鱼丽抱着膝盖哭了好一会儿,才坚强起来:“我们得找方向走了,再漂就回不来了。”

“好。”

鱼丽在海边长大,今天又是难得的好天气,她很快辨认了方向,两人划着小船,鱼丽道:“最好天亮之前能上岸,不然就麻烦了。”

一语成谶。

不等天亮,月亮突然消失,乌云压顶,鱼丽脸色大变:“完了。”

真完了。

海上下起了暴雨,狂风席卷着海浪,一巴掌就把他们的小船打翻了,幸亏两个人都会水,巴住小船不放,饶是如此,也有可能被海浪裹挟着葬身海底。

裴瑾紧紧拉着鱼丽的手,可手指打滑,随时会松开,他没办法,知会一声:“失礼了。”说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牢牢挽住。

鱼丽借着他的力气,可以稍稍缓一口气,但她眼睛也睁不开:“我脸上好难受,眼睛都睁不开了。”

裴瑾不怎么忍心告诉她真相,她脸上的脂粉全都花了,乍一看像是女鬼:“我给你擦一下,你把眼睛闭上。”

鱼丽闭上眼。

裴瑾就用湿漉漉的衣袖帮她把脸上的脂粉擦了擦:“好点了吗?”

鱼丽眨了眨眼:“好多了。”

一个浪头打了过来,把船连带他们一起卷入水下,等到肺部的空气都快用完时,船才带着他们慢慢浮了上去。

力气就是这样一点点耗尽的。

“裴瑾,我们好像要死了。”鱼丽喃喃问,“你会恨我吗?”

“永不。”他说。

“早知道这样,我跑什么呢?”鱼丽红着眼圈,“殉节死了,至少还有一副棺材,能入土为安。”

裴瑾沉默了下去,在海中当个无名幽魂,不受香火供奉,何等残忍。

“别这么说。”最终,他还是开口道,“别放弃。”

放弃?鱼丽想,她能怎么放弃呢,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老天一定是在惩罚我。”她说,“因为我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我是不信鬼神的。”裴瑾轻轻道,“子不语乱力鬼神。”

然而,直到他们力竭昏迷,暴风雨也未曾停下。

鱼丽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胆战:“我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暴风雨,从没有见过,那个时候,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裴瑾笑她:“对,而且在醒来以后还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鱼丽理直气壮道:“因为活人怎么能在海下存活呢?”

没错,他们醒来时,并不在海上,而在海下。

这是在海下的某个山洞里,海水被不知名的力量阻隔在外,洞壁上有像苔藓一样的生物在幽幽的发光,隐隐照亮方寸之地。

鱼丽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她看着昏迷的裴瑾,也不去叫他,慢慢站起来,恍惚地在洞内走来走去。

原来,这就是阴曹地府。

她会见到已经过世的爹娘吗?他们会不会骂她,肯定会吧,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照顾弟弟,她也知道,那家人和族里都许诺过,她殉节后,会帮她“照顾”兄弟,让她放心离开。

可是她没有。

想到这里,她有些害怕,心想,如果遇见了,还是不要认了吧。

反正在他们心里,她永远比不过弟弟。

“丽娘…”她听见身边的人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鱼丽连忙道:“书生?”

裴瑾醒了,看见她先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是哪里?”

鱼丽很自然地说:“阴曹地府。”

裴瑾:“…我觉得不是。”

“肯定是。”鱼丽指着洞口,“你看。”

裴瑾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奇妙的场景,海水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时不时有鱼游过来,傻乎乎地一头撞了进来,可没有想到里面没有海水,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蹦跶了两下。

饶是裴瑾,也觉得这场景奇幻得不可思议,他定定看了好一会儿,说道:“这是在海底?”

“可能是海底的阴曹地府吧。”鱼丽很坚持自己的观点,因为活人怎么都是不可能在海下生活的。

裴瑾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痛不痛?”

“痛。”

“那就还没死。”裴瑾很冷静地说,“我们运气不错,活下来了。”

鱼丽呆了会儿,又无所谓:“就算现在还活着,我们也出不去了。”

船已经被暴风雨打成了碎片,只留下零星几块木板,原本准备好的淡水和食物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外面还有海水的阻隔。

还不如死了干脆。

鱼丽抱着膝盖坐下来,裴瑾站在洞口看了一会儿,海底的光线虽然被大大削弱,可还是能勉强视物:“已经是白天了。”

他等了等,没等到鱼丽吭声,一转身就看见她缩在角落里不说话,他走过去,蹲到她身边:“丽娘,我们要去找出路。”

“我不想去。”她幽幽道,“我累了。”

裴瑾想想,在她身边坐下来:“那我们休息一下再去。”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出去了。”鱼丽闷闷道,“我受够了,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能去哪里?”

裴瑾安慰她道:“四海之大,总有可以去的地方。”

鱼丽歪着头看着他:“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外面是什么样的?”

“很大,你这里在南方,天气永远都很暖和,但是往北走,就会有一年四季,最北的地方,田地无法耕种,人们以放牛放羊为生,非常寒冷,会下大雪。”

“雪是什么?”

裴瑾想想道:“雪是白色的,像是鹅毛一样,和雨一样从天上飘下来,然后天地就会变成一片白色。”

没有钱养鸡鸭鹅的鱼丽很煞风景地问:“鹅毛是什么?”

裴瑾想了半天,换了个比喻:“就好像盐一样。”

这下鱼丽懂了:“啊!”她托着腮,“好想看看雪啊。”

裴瑾道:“会看到的。”

他那时还不知道,鱼丽第一次看到雪,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只是,彼时即便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第76章 长生

鱼丽舔了舔嘴唇, 走过去把那条倒霉的鱼提过来猛地摔晕:“我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裴瑾狐疑地看着那条晕过去的鱼, 在想该怎么吃。

鱼丽摸了摸发间,结果摸了个空, 那里原本应该插着一根银簪,那是对方给她的聘礼,一根银簪,一对银丁香,一匹红布,这就是她的卖命钱。

“丢了。”鱼丽皱起眉, “我还想着毕竟是银子…唉!”她说着,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根铜钗,“这是我及笄的时候得到的, 你看。”

裴瑾接过来, 那是很普通的一支钗,工艺普通, 材料廉价,可光滑如新, 一头被磨得十分尖利,他心中轻轻叹息, 贫女铜钗惜于玉。

这支钗对于鱼丽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或许,是她唯一的财产。

“很好看。”他把铜钗还给她。

鱼丽笑了笑:“我也那么想。”说罢,用力将铜钗尖利的一头刺入鱼腹, 鲜血渗了出来,她把鱼捧到他面前,“快喝。”

“你先。”

鱼丽也不同他客气,把嘴凑到伤口处吸吮,鱼血腥极了,可能解渴,她贪婪地喝了好几口,唇上的胭脂原本已经掉了,可现在又殷红如樱桃。

“快,喝了。”她把鱼递给他,“不然我们会渴死在这里。”

裴瑾看着她,心中滋味莫名,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接过了那条鱼。

暂时解决了温饱问题,裴瑾和鱼丽不得不开始考虑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们该如何离开。

鱼丽曾经尝试过进入海中,可是一离开山洞,就觉得难以呼吸,胸腔阵痛,她直接给吓了回来,并且很笃定地说:“我们一定在很深的海底。”

“那只能往里走了。”裴瑾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离奇的事,海底如果真的可以生存,那么,那些志怪小说中的传闻说不定并非虚构。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鱼丽有点不安:“里面会有什么?”

“不知道。”裴瑾说不怕是骗人的,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强自镇定,“你走在我后面,我们去看看。”

鱼丽有点害怕,但又不能去拉他,退而求其次拉住了他的衣摆,在手指上绕了一圈缠紧。

裴瑾小心翼翼地将发光的不知名生物取下一块当做照明源,一步步,谨慎地往洞内走去。

迂回而狭窄的通道里,只有一星光点,鱼丽越靠越近,声音颤抖:“那边、那边会有什么呢?”

裴瑾感觉到了她的恐惧,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桃花源的故事,我讲给你听,晋朝的时候,有一个渔夫…通道的尽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那个时候的鱼丽还不是很能理解这几个句子的意思,但是这不妨碍她体会到那种悠然美好的感觉:“是仙境,对吗?”

“对,是人间仙境。”裴瑾微笑着说,“还有传说,说海上有三座仙山,方丈,瀛洲,蓬莱,那里有不生不死的仙人。”

他一边和鱼丽说着故事,一边留心着周围,洞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走到了尽头。

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绰约仙子。

只有半具人骨。

鱼丽松了口气,死人倒是没什么好怕的,但就是瘆得慌,她拉了拉裴瑾的衣角:“没路了,我们回去吧。”

裴瑾顿了顿,才沉声道:“好。”

虽然来时心有畏惧,可何尝不是心存希望,然而现在,一条路被堵死了。

他们在山洞里困了两天。

这两天里,再也没有一条傻鱼撞进来给他们解渴了,鱼丽站在洞口把手臂伸出去,试图抓一条鱼进来,可是失败了。

明明是水,和手臂伸进去就好像是进入了泥浆,根本无法挥动。

有一次,她差点就抓住了,可鱼尾啪一下甩在她的手背上,呲溜一下就跑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发光的苔藓上积攒着一些水,淡水,他们靠那些水珠支撑了两天。

两天后,真的已经山穷水尽。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等死,要么想办法离开。

虽然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连裴瑾都不抱希望,支撑着他的唯一信念,是不允许自己在鱼丽之前倒下。

可鱼丽偏偏犯了倔:“都到这份上了,让我等死,我不甘心。”

裴瑾便笑:“好。”她想在这里等着死,他陪她,她要是想争一争那万分之一的运气,他也奉陪。

鱼丽强撑着站起来,走向洞内,没一会儿,拿了一块肉出来,非常冷静地说:“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撑下去的可能,除非…”

裴瑾被她的大胆惊到了。

“你敢吗?”鱼丽问他。

裴瑾沉默半晌,苦笑道:“如果你要吃的话,我陪你。”

吃死者的肉什么的,着实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可正是因为知道吃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才不愿意让鱼丽一个人承担。

要被折磨一辈子的话,他陪她好了,当然,这要他们能侥幸活下来。

鱼丽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听裴瑾那么说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说:“那我分了。”

他们就这样吃下了那块不知名的肉,那时他们以为是人肉,可是入口却截然不同,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口感。

他们也没有什么兴趣去思考这是什么味道了,因为东西一下肚,一股剧痛就从四肢百骸传来,身体无法抵抗这样的伤痛,让他们几乎是在顷刻间昏迷了过去。

从那一刻起,不老不死。

距离这件事,也过去了六百多年了。

恍如昨日。

鱼丽翻个身,与裴瑾面对面,费解道:“那究竟是什么呢,肯定不是人肉,是神仙的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