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是他居心不良!”流芳愤怒地看着那姓陈的色胚!

“哦,原来是你想赌……”容遇看了看他,笑了,姓陈的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容遇伸手擦了擦流芳脸上被捏出来的瘀青,“输惨了,是不是?我给你赢回来,如何?”

他坐下来,拿起骰盅,摇了摇,对那陈公子说:“你喜欢赌别人的衣服,我喜欢赌别人的手指和肋骨。这样吧,我输了,就让她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给你,你输了,就把手指和肋骨一根根地折断,如何?”

流芳就差没用眼神杀死容遇了。

“我……不赌了!”那姓陈的想走,容遇说:

“容青,既然这位公子不想赌,你就把他刚才摸过人的那只手臂断下就放他走吧。我们也不要太为难他了。”

姓陈的脸色大变,“我的舅舅是礼部侍中王大人,谁敢动我?!你等着,衙门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一个也跑不了!”

容遇冷冷地笑道:“手臂断了,你的侍中舅舅就能帮你接上去?只怕他还自顾不暇!”

容青走过去举掌成刀就要劈下,那人慌忙仆倒在地抱着流芳的脚,大声道:

“多有冒犯姑娘,我该死!但求姑娘饶了我这遭……“

容遇置若罔闻,拉起流芳就走,流芳回头看了看,容遇哂笑:

“真难得有人千方百计想打你主意!怎么,不忍心?”

流芳只觉得这笑容很残酷,她顿住脚步,轻声说:“表哥,算了,好不好?”

她祈求地看着他,眸子里有着不忍,眉头微蹙。

“知错了吗?”他问。

“知错了。”她垂下头。

他摆了摆手,容青便跟了上来,门口早停着马车。

上了马车,容遇便冷着一张脸,“错在哪里?”

“错在让你带我到人都不多一个的山庄,错在无聊,错在时间太多!”刚才的低姿态全都不见了,流芳撅着嘴,也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看他。

“听起来错的好像是我了!是我让你偷跑下山,是我让你偷东西去当,是我让你去赌钱,是我让你被人轻薄的?!”

容遇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一听说她在山庄不见了,他连琴都没有带走就撇下十五公主出宫快马赶回,让人在焚玉山庄方圆五里的地方开始包围搜索,一知道她在小镇上出现过便赶来了,看见那猥琐下流的男子捏她的脸时,不知怎的心头一紧,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而她还是摆出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咄咄逼人地在声讨着他。一时的低眉顺眼也只不过怜悯那登徒子,而自己居然就心软了,原来她半点不曾体谅自己的担心!

“我只是没带银子在身上,我会把东西赎回来给你,你放心!”明明是暴发户,却还心疼银子,流芳恨恨地想。

“那块端州翔龙砚就值三千两银子,还有别的……你真是聪明得很那!就当了五百两!你的当票呢?”

“当票?”流芳忽然才想起,那老头没有给她当票!

啊?不是吧?那糟老头这么歹毒,就这样就吞了那些宝贝!!

容遇斜斜地瞥她一眼,她不得已低头哀悼自己的无知。

如果她知道,容遇身上的黑衣用的是陵州最上乘的飘云锦,五十两一尺,加银线和绣工,一件衣服下来没有两百两银子都不成,她一定会诅咒死那个黑心肝的老头的!

马车停在山庄大门,容遇下了马车,山庄的裴管事早就候在车前,一见容遇便行礼,然后说:

“公子,十五公主派人来说,今夜在月华宫备了晚宴请公子务必要到,还说,若是不来,就是应允了把你的琴赠送于她。”

流芳掀开车帘要下车。容遇伸手想来扶她时她却躲开了他的手,不顾形象地跳下了马车,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

“骗子!”说着就往自己的别院走去。

容遇皱眉,追上前拉着她,“把话说清楚!”

“你不是骗子是什么?昨夜还说什么公主不止一个,顾六是惟一的……是啊,公主当然不止一个了,否则你找谁奉承讨好去呢!你安慰人的技俩劣拙极了,表哥阁下!”

“顾六!”他吼道,“你找一天不要曲解我不要跟我过不去你会死啊?!”

他脸色铁青,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气,她疼得惊呼起来了!

一旁的裴管事也从来没有见过容遇发这么大的火。

“公主好,就实说得了。何必惺惺作态!”她自嘲地笑笑,脸上的自怜自伤一闪而过,“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只是给我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松开了手,半晌无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别院的圆门之内。

他这一瞬终于反省到自己今日不正常的情绪了。

他不该因为她那该死的眼泪而乱了心绪,离开山庄时没有交待好裴管事要看好她;他也不该一听到她失踪的消息就乱了分寸赶回来连琴也忘记带走,也不该因为她被人轻薄而动了杀意,更不应该因为她的责难而动了真怒——

她说的是事实,他的确是个骗子。

骗了她,骗了十五公主,也骗了自己。

可是,这样骗下去,好像也是计划之内的。

他需要改变吗?他能改变吗?

他能,但是他没有必要改变。

因为他不想,顾怀琛的七寸,变成了容遇的七寸。

第四十六章 大婚之夜1

三月初三,六辰当值,诸行皆顺,万事大吉。

宫廷大钟响起,繁都是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天籁般的弦乐响起,一群穿着五彩丝衣的少女,提着宫灯,缓缓的从皇宫里走出来。

提着花篮的宫女,身着丝衣,皓腕轻扬,一时间,漫天飞花,八匹纯色骏马拉着华丽的花辇缓缓的驶出。

那车幔被风微微的扬起,露出里面一身大红吉服的懿兰公主,头戴九翚四凤冠,高华璀璨贵不可言,珠玉额帘光辉映照,看不清那美丽的模样,却遮掩不住眉间心上的喜悦甜蜜。

花鞍辔,金丝褥,花辇前一身吉服的驸马手执着五色丝马鞭,脸上有着和着喜气不相称的冷漠。

皇贵妃德妃娘娘和重云太子亲自送行,仪式隆重,盛况空前。

驸马府的九盏宴会,预示着婚姻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宴会厅外遍植桃树,时值三月,桃花灿烂,即使是淡月朦胧也难掩那一树树的风致。

流芳在桃林中看着前方一室明灯,那里人声鼎沸笑语喧天,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缀满繁花的桃枝。

虽知要放下,然而此情此景,焉能不伤怀?

她喜欢见他一身白衣磊落清风,今日他的大红吉服却只会刺痛她的眼,她的心。

西月走过来,“小姐,宴会要开始了,二夫人让我来找你。”

流芳随着西月沿着小径走回宴会厅,还没走几步便遇上了顾千虹顾千云姐妹。

“哟,这不是六妹妹吗?怎么,从焚玉山庄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顾千虹柳叶眉丹凤眼,本是美人一个,然而天生一副刻薄相,减损了气质。

“遇哥哥呢?”顾千云年纪小,直来直往的霸道,“天生的狐媚子,大哥娶了公主不再护佑你了,你马上就缠上了遇哥哥!我警告你,你要敢再缠着他……”

“我也警告你,不要再把我跟容遇扯到一起!狐媚子么,我顾六姿容平凡,实不敢当,这个名号还是比较适合你们。西月,我们走!”提到容遇,她就有气。

自那天不欢而散后,他果然就彻底地抛下她一个人留在山庄,让人把她看得死死的,长达七天之久。第八天让人把她送回顾府,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这算是什么?发脾气,还是划清界线?

顾千云一把拉住她的手,蛮横地高声说:“你说谁是狐媚子?!遇哥哥以前对我千依百顺,都是你,霸占了遇哥哥!……”

“无理取闹!”流芳用力甩开她的手,谁知顾千云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哗啦一声响起,衣袖被撕裂,而不知有什么在腕间断裂,她低头一看,那串一直不曾离身的血菩提一颗颗全数掉落在地,没入了小径的芳草中。

流芳僵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空白的手腕,一脸的惨淡。

西月马上俯身拨开草丛捡拾菩提子。

顾千云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顾千虹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后对着身后走来的人说:

“大哥。我和妹妹先回去。”说罢,她看了流芳一眼拉着顾千云疾步离开。

一身大红吉服的怀琛凝立在她面前,她又消瘦了一些,脸上即使上了淡淡的胭脂也掩不住那抹苍白。他的心里一紧,上前想要拉过她的手,她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只对西月说:

“不要捡了,西月,我们走吧。”

西月闻言,手中捡到的几颗菩提子又随手放开,他清楚地看见了密密缠绕着血丝的菩提子无声地没入草中。

“你,不要了么?”他的声音凉凉的,带着心灰和绝望,渗到她的心底,让她无端的慌,无端的痛。

“不要了,过去的东西,留来作甚?对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流芳还未曾恭贺哥哥新婚之喜。”她回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坦然一笑,说: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顾怀琛,你选择了,我也选择了,我们,都要幸福才好。”

她很潇洒,她很有勇气,她曾想象过无数次自己该如何坚强的给予他祝福,她以为她不可能做得到,然而她终究是做到了,尽管心在滴血,尽管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尽管她连自己是如何迈开脚步回到宴会厅的她都不知道。

她在死死地咬着唇,忍着眼眶里不断汹涌着的泪水。

宴会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来得迟了,连位置都没有了吗?她任凭西月把她带到了一个空位上,西月说:

“小姐,幸好还有一个位置。”

她点点头,坐下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往她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戏谑的声音说道:

“古语云: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看来这话不准,表妹勇气可嘉,何来的流泪呢?”

流芳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怎么刚才就没有发现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衣呢?早知道退席也不坐他旁边。

于是冷冷地回赠他一句:“大喜的日子何来眼泪?表哥痴人说梦了吧,迟些若是表哥当了驸马,哭的女人恐怕就多了去了。”

尤其是坐在对面一脸嫉恨之色的顾千云,神色复杂地不断往她这边看。

“阿醺替我想得真多……这几日阿醺寂寞吗?”他靠近她的发鬓,嗅了嗅,“驸马府的桃花果然很香,阿醺也喜欢桃花?想必是的,公主喜欢的,阿醺也喜欢……”

流芳恨不得一掌挥到他脸上去,“托表哥的福,清净的很,流芳求之不得!表哥何须羡慕花香,天生一双桃花眼,处处触目皆桃花,不是更妙?!”

容遇嘴角上扬,星眸璀璨,笑得那叫一个祸国殃民。

九盏宴会开始,席间玉壶光转,杯碟相扣发出清脆声响,再加以人声笑声不绝,朝廷官员命妇纷纷向皇家和驸马道贺,祝福声赞美声此起彼伏。

在重云太子的邀请下,厅堂中间已经摆好瑶琴,容遇起身,献奏一曲《凤求凰》,琴音起伏跌宕,委婉清扬。在场宾客无不默叹玉音子琴音之妙绝,一曲既尽,容遇浅笑躬身,回到自己的座席上。

他看看身旁的流芳,她正垂着头,手中的银筷子正戳着碗中的鲟鱼。

“阿醺,你说是我的箫好听还是琴声好听?”他好笑地问,他猜,她一定会说,是她碗里的鱼最好吃。

她的言语从来带刺,不知是不是被刺习惯了,他居然听着觉得舒服。

可是这一次,她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而那边喧闹声起,新郎已经开始敬酒了。

她只是低着头,呼吸有些重,碗中的鱼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羹茸。

当他意识到她维持了一整天的那张面具从刚才那曲《凤求凰》开始便片片碎裂时,陪酒的人簇拥着驸马顾怀琛已经快要来到了面前。他伸手搂过她的腰把她强硬地带到身边,拿起自己的酒杯低沉着厉声说道:

“张嘴!”他不由分说地把满满一大杯女儿红灌入了她的口中,辛辣的酒意如火烧般灼着她的咽喉她的心智,一路上攻城掠地地直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手抵在锁骨处,控制不住地咳嗽,眼泪忍不住地呛了出来。

容遇把她揽入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你醉了,抱着我就好。”然后一手拿着酒杯站起来对前来敬酒的怀琛说:

“怀琛兄,恭喜你娶得如花美眷,本应敬你三大杯;可是,”他轻轻搂了搂伏在他胸前的流芳,“你知道,阿醺一沾酒即醉,喝完这一杯,我带她去醒醒酒,免得呆会扰了大家的兴致。”

怀琛看着流芳,眼内似有那么一瞬的忧伤,可随即便恢复了温文如玉的神色,他对容遇笑笑说:

“阿遇有心了。流芳酒量浅,怕是要回府用些醒酒汤才好。”说罢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是开玩笑般说:“十五公主对你青眼有加,说不定何时我们会亲上加亲。”

容遇含笑不语,只是眸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扶着流芳的肩走出了宴会厅。流芳仍然低着头,忽然听到迎面走来的人叫住了容遇。

“阿遇,你这是——”流芳一看,原来是三皇子皇甫重霜,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软烟罗襦裙的女子,眉若远山,目如秋水,二八年华却淡定高雅,正盈盈地望着容遇,樱唇微张,说:

“玉音先生何以如此匆忙离去?

容遇的眼光放得柔和,看看流芳说:“表妹喝醉了,遇要送她回府。”

流芳皱眉,这厮对着美女就是一副温柔的笑脸。天下不知多少女子都要被他的外表骗到了,却不知他内里有着颗风流多情的心。

“玉音先生可是与玉芝有约在先,要琴箫合奏一曲为我皇姐道贺,如今先生走了,玉芝要找何人合奏?”声音温柔婉约,语带委屈之意,我见尤怜。

原来这就是十五公主。

流芳挣开容遇扶着她的手,对三皇子和公主施了一礼,然后笑笑说:

“流芳一吹风,清醒多了,醉意也消退不少。不必劳烦表哥,也不扰了表哥和公主的约定,先行告退了。”

容遇拉住她,“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玉音先生对你的表妹真是关心,不若我派人送六小姐回去?”玉芝公主美目流睇,看向容遇。

正在这时,曹楠向他们走过来了,确切地说,是向流芳走过来,他的眼中满是惊喜。

见过皇甫重霜和玉芝公主后,流芳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手臂问他是否愿意送她回顾府,曹楠自是一口应允。

容遇不置可否,只是眼内骤有冷意。

出了驸马府的大门,流芳并没有随曹楠坐马车,却自己牵了一匹马对曹楠道了声歉就上马离去了,只剩曹楠一人满心失落地看着她飞驰而去的背影。

驸马府内,玉音子容遇正和玉芝公主琴箫合奏一曲《于飞》,且不说琴音动人,箫声清越,就是一双才子佳人容貌气质之相称,也让人啧啧称道不已。一时间众宾侧目,窃窃私语这玉音子必是下一位皇家东床。

曹楠走进宴会厅,马上就有人请他入座了。

容遇的视线不经意地触到曹楠的身影,手指无端一顿,漏了一个音。

玉芝公主抬首,眼里尽是关怀与询问,他对她释怀地笑笑,稍定心神,箫声越发流畅起来……

第四十七章 大婚之夜 2

一曲既尽,掌声如雷。容遇回座后对一旁的容青耳语了一句,容青便急急离开。容遇起身更衣,不料在厅外的小径上却见到了顾怀琛。

“她呢?”顾怀琛问。

“谁?”容遇佯作不知。

怀琛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意,“容遇,你说了要送她去醒酒,结果让她自己一个人骑马走了!真要讨好玉芝,你就不要对流芳动不该动的念头!”

仆人一告诉他说顾六自己牵走了一匹马,他便立刻让江南回顾府去看她到了没有,驸马府与顾府只隔了短短的两条大街。而江南回来却道,顾六根本没回顾府。

“到底是谁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驸马,今夜是你的洞房花烛,你的心该放在等候在喜房中的公主身上。”容遇冷冷地说,“也许她只是散心去了,你知道,刚才我若不带她走,她怕是当场就崩溃了!”

“所以,我该谢谢你吗?”怀琛冷漠地回视他,“容遇,我问你,那日在玉台山后山密林,当时,你也在,对吗?”

容遇笑了,“怀琛兄后知后觉,是的,当时被怀琛兄捷足先登,所以如今很不甘心。不过幸好公主有好多个,是不是彰元帝最宠的公主,区别其实也不大。”

“那你就别去招惹流芳!”

“怀琛兄,你说,到底是公主重要一些还是阿醺重要一些呢?”容遇说,“我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所以决定不去想了。又或者,怀琛兄可以给我些建议?”

怀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容遇,你到底是谁?!”

容遇的笑意更深,“我的姑母,不正是怀琛兄的高堂?”

“你一直掩饰得很好,可是,”怀琛忽而笑了,冷冷的,“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是我的表弟。”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一个瘦弱不堪的孩子敲开了顾府的大门便晕倒在地,手里只攥着一块玉佩和一封信。那封信,正是他母亲容氏写回娘家的家书,而玉佩恰恰正是容家的家传之物。

容家人丁单薄,容遇的父亲早早就病死了,怀琛的娘亲生前惦念这个侄子,总是写信催他们到顾府来生活。后来容遇跟着自己的娘亲来投亲,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山贼,他的母亲被残忍地杀害,而他躲在草垛中避过了一劫。之后流落在外辗转人贩子之手长达半年,最后侥幸地逃脱,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顾府……

当时,容遇只有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