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既然自信自己比他好很多,又怎么会认为我会扔下你转而去找他呢?”

叶司不赞同地摇摇头:“人生在世,谁也保不齐会被狗屎糊住一两回眼睛。”

周蔷薇简直无语。她再次意识到耍嘴皮子是耍不赢叶司的,他头脑太好,转得也比自己的快很多,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于是她决定放弃这个话题,重新转到黎沁身上去:“你后来怎么样?黎沁跟你耍酒疯,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除了送她回家也没别的法子了。又哭又闹又喊又叫的,所以说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再优雅的女人喝醉了也不能看。”

周蔷薇想到自己的醉态,不由脸上一红:“那,那你送她回来的时候有撞见隔壁楼的同事吗?学校里会有流言吧。”

“我没送她回学校。她在校外还有一套房子,原本是为跟我师兄结婚准备的。后来师兄出了事情,她就搬回学校来住了,偶尔周末会回那边住几天。”

周蔷薇很想问叶司的师兄到底是怎么出事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她自己的隐私也不喜欢被人打听,同理叶司这样的人,肯定也不喜欢在人背后尤其是在去世的人背后说人家的私事儿。

于是她就“哦”了一声,嘴角扯了两下,就算是笑过了。叶司折腾了一天似乎也累了,整个人都露出疲倦的神色。他拍拍周蔷薇的肩膀:“早点睡吧。明天紫薇还要上课,你得早起。”

“那你呢?”

“我不用,明天早上我没课。”

周蔷薇突然很后悔等他到这么晚。现在已经快一点了,叶司洗完澡上床去就可以一觉睡到明天中午,而她却必须早早起来侍候他女儿穿衣洗漱吃早点,回头还要开车送她去幼儿园。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当老板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了。在这种时候她这个员工就没有权力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叶司送女儿去上学。人家花了二十几万买她一年的劳动力,这么高的薪水她也不能白拿。更何况叶司这个人近乎完美,却偏偏有一个爱睡懒觉的缺点。所以他平时的课都安排得很好,轻易不排在上午。他宁可熬夜做实验写论文到通宵,也不愿意一大早起来神清气爽地搞学术研究。

没办法,周蔷薇只能认命地点点头,拎着叶司带给她的面包回了房。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一直有些虚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刚才叶司问她为什么跟萧如芳她们搅合在一块的时候,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他后面还问了个关于混酒喝的问题,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圆过去。

总不能告诉他,因为萧如芳两个人一直在她耳边大谈特谈本校风云人物叶教授的“风流”轶事,她一时好奇心起听得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就着了人家的道儿吧。这事情虽然大部分女人遇到了都会这么干,可她却不能告诉叶司。这人嘴太毒,脑子也太好使,回头听到了还不能把自己损得跳楼自杀啊。

他已经自信心过度膨胀了,实在不适合再给他翘尾巴的机会了。

第二天周蔷薇一大早就起了床,从六点半一直忙活到七点半带叶紫薇出门,叶司居然真的一点没受影响,在房里睡得人事不知。出门前周蔷薇不无怨恨地朝他的房门口瞪了一眼,然后无奈地送叶紫薇去幼儿园。

想想他昨晚特意给自己买的面包,周蔷薇的心又平了一些。

她送完叶紫薇后直接去买菜,等大包小包拎回家时已接近中午。叶司的房门已经大开,她探头一看里面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他已经去学校了。周蔷薇于是进厨房将东西一一收拾好,中午给自己简单做了份炒饭,随便吃吃就给打发了。

到了下午接回叶紫薇后,她又重新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因为叶司的两个面包,她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并且准备晚上好好做一桌美食,算是对他的一份回报。她前后忙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一共做了五菜一汤,当她从厨房里端出来满杯整个餐桌时,客厅的钟已经指向了七点钟。

叶紫薇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几次自己去找饼干填肚子,嘴里不住抱怨:“妈妈,已经很晚了,可以吃饭了吗?小朋友不能总饿肚子的。”

周蔷薇的菜已经做完了,但要不要开饭她却犹豫了。因为叶司还没有回来。

基本上叶司并不是天天都按时回家的。他醉心于学术,极其热爱做各种实验,所以没课的时候总泡在实验室里。他的胃之所以总这么疼,也是因为以前动不动就不吃饭做实验写论文的缘故。

但一般他如果要在学校待到很晚的话,事先都会打电话给周蔷薇。但今天他没打来电话,周蔷薇以为他会准时回家。可现在都七点了,既见不到他的人也没接到电话,这情况实在有些反常。

难道她使出浑身解数露一手,主角却不出现,实在令人有些丧气。周蔷薇满腔的热情瞬间被浇了个透凉,又觉得自己这么上心实在有些可笑。情绪低落之下也懒得打电话给叶司,直接就摆筷子盛饭跟叶紫薇两个人一起吃了。

因为饭菜做得太多,她们两个根本吃不完,周蔷薇一晚上都在犹豫要不要把菜放进冰箱。时钟的指尖慢慢地向上走,八点、九点、十点,甚至过了十二点,叶司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周蔷薇的心情从刚开始的失望到后来的气愤,再到最后的担心。

叶司不是不懂事的人,平白无故失踪不是他的风格。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紫薇他总还是在乎的。想到这里周蔷薇就开始不安,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拿起手机就给他拨电话。

电话没关机,但响了很多下始终没人接。

周蔷薇拿着手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叶司。她没有叶司任何一个朋友的电话,连黎沁的都没有。在燕云这座校园里,她除了叶司父女外,跟谁都没有交集。

而一旦发生叶司不接电话这种事情,她就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这个男人。她的丈夫,深夜不回却无迹可寻,周蔷薇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段婚姻还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那天晚上叶司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带着满身的酒气跌跌撞撞进了家门。

☆、28接二连三

这样的叶司,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周蔷薇跟他认识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见他如此失态过。即便是上回胃疼成那样,他也依旧是谨慎而沉稳的。可现在的他居然连路都走不稳,还得让人扶着进门。

送叶司回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他自我介绍说姓杜,叫平章,是叶司的师弟。周蔷薇一听就想起来了,这应该就是叶司的师傅收的第三个徒弟了。

这个杜平章看起来比叶司还略成熟一些,个子却比叶司矮了大半个头。他扶着人进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吃力,周蔷薇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俩,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上前去搭把手。

两个人直接把叶司扶进了房间,扔在了床上。然后杜平章就退了出来,周蔷薇出于礼貌也跟了出来,嘴里连番跟人道“辛苦”,心里的好奇心都快爆炸了。

叶司这个人一向不好酒,偶尔品一点是有,但喝得烂醉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那么自醒又自律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任由酒精麻痹他的神经。更何况他胃还不好,酒精太刺激,他轻易不会沾这东西。

杜平章似乎也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道:“他昨晚喝了不少酒,一个人在酒吧喝的。我问过经理,说他喝之前有吃东西,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一个人喝的?你确定?”

“应该是的。我也是早上接到酒吧经理打来的电话,说叶司在那儿喝醉了让我过去看看。那酒吧我们去过几次,经理认得我们。如果有人陪叶司去的话,经理也不会打电话找我了。”

周蔷薇略微松了口气。虽然他彻夜不归令人生气,但至少从目前看来他不是跑别的女人床上胡搞去了。可他什么理由一个人喝整晚的闷酒呢?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周蔷薇这话刚一问出,杜平章就脸色一变。他似乎想要掩饰,但努力了半天也没掩饰住。于是他索性点头承认:“是,昨天出了件大事,师兄他心情不好才会去喝酒的。”

“是学校的事情吗?”

“不是。”杜平章抿了抿唇,又咽了下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黎沁出事儿了。”

周蔷薇所有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她震惊地望着杜平章,一时没想明白所谓的出事儿是什么意思?

“她住院了吗?”

“不是,她昨天在家里割脉自杀了。因为她是外地人,在云城没人亲戚,所以警方通知了师兄和我去认尸。从医院出来后我们就分开了,我以为他会回家,没想到…”

杜平章似乎还说了几句,但周蔷薇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心里的震憾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杜平章出的门,又是怎么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的。

她嫁给叶司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接连死了两个女人了。缪芳和黎沁,一个年轻一个端庄,一个是燕云的学生一个是燕云的老师。她们长相不同气质有差,家世背景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深深地爱着叶司。尽管她们的感情都有些不为世俗所接受。一个是师生恋,一个是叔嫂恋,都是很禁忌的东西,但她们确实都毫不掩饰自己对叶司的感情。

而现在她们都死了。缪芳死于火灾,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意外的可能性很大。而现在黎沁居然又死了,还选择了割脉这么血淋淋的方式,实在让人无法接受。距离舞会才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像上次缪芳从绑架到死亡中间也只隔了两三天的时间。从表面上看这两桩事情没一点关系,但细细想来却令人觉得诡异万分,似乎冥冥之中有越来越多的相似点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难怪叶司会喝得这么醉。再怎么意志坚强的人,接二连三碰到这种事情也会接受不了。缪芳就算了,叶司跟她也不熟。但黎沁却是他的亲人兼朋友,她的死实在太过震憾,连周蔷薇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叶司。

周蔷薇想到这里起身去房里看叶司。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他常穿的那双皮鞋,身上已经裹了被子。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醉酒的人,脸色平静白皙,呼吸还很均匀,只是比平时略大一些而已。周蔷薇想起他进门时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的情景,意识到他可能并没有醉得很彻底。

或许他只是不想说什么,才假装自己醉了吧。是怕她打听什么,还是怕她争吵什么?

周蔷薇默默地在床头站了片刻,转身轻轻合上房门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周蔷薇躺在床上不停地烙饼子,脑子里想的全是黎沁的事情。她跟她接触不多,短短几次了了数面,印象里全是她温柔浅笑的模样。她丑陋的一面周蔷薇无缘看到,现在她死了,她永远也见不着了。于是黎沁在她心里只留下了美好的一面。

年轻寡居的大学女教师,割腕死在自己校外的家里,应该会引起不少猜测吧。很多人大概会想,她是不是受不住丈夫去世的痛苦,抑郁成疾才会想不开。如果没有叶司这个事情的话,周蔷薇觉得自己大概也会这么想,但现在显然一切都变了。

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泛白,到最后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屋子里,带来了几分暖意。今天是周末,叶紫薇不用上学,她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可偏偏出了这种事情,反倒比平时睡得更少了。

隔壁叶司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他是真睡还是装睡。周蔷薇带着这样的心情竖起耳朵听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叶紫薇起床后没东西吃来敲她的门,周蔷薇才带着一脸的睡意去开门。

她在厨房里煮蛋的时候,觉得应该让叶司好好冷静一下。于是吃过早饭她就带叶紫薇出门去了。今天周末外面很热闹,商场里人挤人,儿童区里人满为患,到处是家长带着小朋友来选购服装和玩具。一个个小萝卜头在那儿疯跑,不时发出欢乐的尖笑声。

周蔷薇原本乱糟糟的心情也因为这笑声变得好了一些。她给叶紫薇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玩的,特别是甜食,从巧克力到冰淇淋,吃得她小肚皮圆滚滚的,还顺带买了不少回家。

她现在钱包里鼓鼓的。叶司这个人说到底还是不错的,虽然一次性付了她弟弟的手术费,但平日里照旧付她工资。他本来还是打算一个月给她两万的,周蔷薇坚持不肯要这么多,只拿三千块做基本开销,叶司另外还给她五千块做家用,水电煤他另外会划卡付。

所以在没有房贷车贷的情况下,周蔷薇的日子过得十分富足,比从前在家时改善了不少。但就算不差钱,她依旧没给自己买东西,本来看中了一条裙子想买,想想还是算了。也不知道叶司会不会生气,黎沁前脚刚死,她后脚就带女儿出去疯狂血拼,要是还穿得花枝招展回去,搞不好这个思想古板严谨无趣的男人会跟她翻脸也说不定。

她们两个一直在外面晃荡到吃过晚饭才回家。在外面吃晚餐的时候,叶紫薇几次偷偷打量她,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妈妈,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啊?”

周蔷薇的筷子一抖:“怎么这么说?”

“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好像总想留在外面不回家似的。你是不是跟我爸吵架了?哎呀你不用害怕,我爸爸这个人最好了,从不发脾气,也不打人,你要做错了事情回家跟他说声对不起就好啦,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周蔷薇很想把筷子一反敲叶紫薇的脑袋,想想还是忍住了。这是她金主的女儿,不是自己的亲闺女。不过对方说叶司人好不发脾气,听了这话周蔷薇只想冷笑。这小丫头真是记吃不记打,忘了几天前叶司一脸淡定地罚她一个礼拜不许吃糖的事情了?当时她哭得多伤心,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究竟是小孩子忘性大,还是叶司人格魅力太强。哪怕他虐你千百遍,你依旧待他如初恋?

带着这个疑问周蔷薇领着叶紫薇满载而归。开车到家楼下的时候她特意抬头望了一眼,发现楼上客厅亮着灯,心里不由松一口气。她叮嘱叶紫薇到家后不要太兴奋,以免惹爸爸不高兴。叶紫薇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听话地答应了。

所以她们母女两个进门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叶司的逆鳞。但出乎周蔷薇的意料,叶司并未消沉地一个人坐在客厅放空,他那会儿刚吃完晚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还没完全擦干。他扫了一眼周蔷薇手里的大包小包,皱眉道:“你们打劫商场去了?”

其实也没有几件。周蔷薇心里抱怨了一句,陪着笑解释道:“换季了,给紫薇添了点衣服,还买了几件玩具。其实没花多少钱,最近商场都在打折。”

“没关系,钱随便花。不过紫薇你现在最好回房去,把你的小床整理一下。你早上出门都不叠被子吗?”

叶紫薇愣了愣,她一个四岁的孩子本来就是不叠被子的,平常这都是周蔷薇的工作。今天两人赶着出门,周蔷薇就忘了叠了。但她没有分辩什么,乖乖拿了自己的东西溜回房,临关门前还不忘回头,给了周蔷薇一记鼓励兼加油的眼神。

就是这个眼神,令周蔷薇一下子不安了起来。叶司这是准备对她做什么吗?

她站在客厅中央,人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

☆、29别扭

叶司慢慢靠近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抖什么,我又不吃人。”

周蔷薇想说我哪有抖,可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还真抖了两下。是因为对方气场过于强大,以至于她的小心脏承受不了吗?

她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吃了吗?”

“吃了,没指望着你回来时能捎带着给我带点。”

这话真酸。周蔷薇边撇嘴边打量他的神情。叶司看起来状态还不错,面色红润微带笑意,脸上没有一点颓唐之气,似乎也不怎么伤心。就好像黎沁的事情根本没发生一样。

周蔷薇一时有些迷惑,喃喃道:“你,还好吗?”

有些是会这样,过度伤心之后反而会伪装自己,看起来比平时更为坚强和自信。但其实内心里受着极大的创伤。她分不清叶司是不是这样的状况,按理说他跟黎沁也没关系好到这地步啊,如果两人真有什么的话,黎沁也没必要对她下手了。

叶司冲她笑了笑:“我挺好的,酒已经醒了。洗了澡吃了东西后感觉好多了。”

“就这样?”

“还要怎么样?黎沁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嗯,杜平章,就是你师弟都跟我说了。怎么会这样,她是因为跟你吵架了才想不开的吗?”

“你觉得她是那种跟人吵几句就会自杀的人吗?连你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她。”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周蔷薇有点不悦,但想想还是算了:“接下来怎么办?”

“黎沁是外地人,她父母今天已经赶过来了。接下来就是她家里人的事情了,应该要办追悼会下葬什么的。到时候我会带你去。你会去吗?”

会去啊。虽然认识时间不长,总算也是朋友一场。你放心,我这个人不记仇。”

叶司走近几步,突然伸出手来,把周蔷薇整个人搂进怀里:“我知道,你一向脑容量小,装不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样其实挺好的,想的事情少了,烦恼也就没这么多了。”

周蔷薇气得直推他:“你今天一整天干嘛了,睡饱了就琢磨着怎么损我是吧。”

“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叶司笑眯眯地摸着对方的脑袋,谎撒得很自然。他当然不可能告

诉周蔷薇,在她带孩子出去的这些时间里,他早就做过很多事情了。

他去给师兄上了坟,见了黎沁的父母,还去了一趟警察局,还去了一趟医院的停尸房。这后两件事情应该是一起干的,他刚到警局找到许警督,对方就拉着他去医院,说是在重要发现要给他看。

那是叶司第二次在停尸间里见到黎沁。头一回是昨天下午,在接到警方的电话之后,他和杜平章一起去的医院。当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震惊、不解、疑惑甚至带上了几分愤怒。难道就因为他娶了老婆,因为两人吵了几句嘴,她就这么想不开吗?

黎沁当时躺在医院窄小的停尸床上,身上盖着一层白布,揭开的时候整张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惨白到不像话。警方说她是自杀的,房间里有找到她的遗书,手写的,经鉴定确实是她的笔迹。

她的死亡原因比较复杂,法医在她体内检测出大量的安眠药成分,但同时又在她手腕上发现了动脉割破的伤痕,究竟是哪一种造成了她的死亡目前还不好定论。也许这两者兼而有之,实在不好界定。

因为割脉的缘故,她流了不少血,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愈加苍白。这跟她前一天在自己面前的表现简直判惹两人。那时候的黎沁是风情万种又美艳动人的,大量的饮酒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泛着红光,而一身火辣紧身的装束也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叶司从没看过那样的黎沁,现在想来就像是回光反照。最后痛快地燃烧一次,然后带着满心的怨恨死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可以对自己这么恨,得不到你就毁了你这不算什么,得不到你却毁了自己,才是终极武器。

但今天他再去的时候,心情却跟前一天有了很大的不同。许警督带他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女警正把黎沁的尸体往冰格里推。听他们的意思黎沁的父母刚来看过女儿,二老哭得跟什么似的,老太太当时就不行了,直接晕了过去。好在是在医院晕的,这会儿已经给扶去做检查了。

许警督于是骑驴就坡下,说叶司就是担心黎沁父母受不住,特意过来看他们的。又说叶司想看黎沁最后一眼,让她们都出去,给他和死者单独相处几分钟。

许警督级别比那两个女警高很多,又是自己人,叶教授在警局也是挺有名的人物,自然没二话,了然地点点头就出去了。其中一个对叶司有那么点好感,还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太难过,要节哀之类的。许警督目送她们两个离开,忍不住一呲牙:“你这家伙真是受欢迎。”

叶司挺拔地站在那里,目光凌厉地扫过许警督的脸:“你特意找我来,还费这么大力气把人撵走,不只是为了嘲笑我吧。”

“当然不是。队里也有规矩嘛,你虽然在名到底不是编制里,有些事情悄悄跟你说行,可不能做得太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我找了个好理由,人家女同志也好跟人交代嘛。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为了让你看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许警督先不回答,而是又重新把黎沁的尸体拉了出来。叶司知道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也不在那里催他,只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警督的手,亲眼看着他拉开装黎沁尸体的黑色塑胶袋,然后把她的左手拿了起来。

那是黎沁割脉的手,虽然已死去多时,但手腕上依旧留有明显的伤痕。那长长的一条伤疤狰狞而恐怖,跟黎沁整个人十分不搭。说实话叶司一直对她选择割脉自杀有些不解。因为黎沁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很注重形象的女人。她是燕云少见的年轻女老师,漂亮有才情,行为举止十分得体,深受同学的爱戴和老师们的喜爱,可以算是个少见的成功型女学者了。

她不像很多搞学术的女知识分子不修边幅不懂修饰自己,她是个很会展现自己美感的女人。她一年四季的穿着都很得体,衣服包包都是高档品,颜色款式不算夸张,但材质都很不错。

这样一个女人很难想像会选择割脉这种毫无美感的死亡方式,在人生的最后一场谢幕时留下极其丑陋的一笔,这本来就不是黎沁会做的事情。

而许警督接下来的话则更印证了叶司的猜测。他把手递了过来,指着上面的切口问叶司:“看出什么来了没?”

叶司直接摇头:“我不是搞刑侦的,这种我不懂。”

许警督望着他直笑,那眼神明显就是在说,你小子就装吧。你虽然不搞刑侦,但你脑子好使,这么简单的事儿你会看不出来?

叶司虽这么说着,但话音还没落视线就已经被黎沁的手腕吸引住了。那条长长的伤疤横贯整个手腕,就像一条面目可怖的毒蛇。一头创口大一些就像是蛇头,另一头创口略小像是蛇尾。叶司看的时候只觉得再凑近一些,似乎就能看到蛇头里红红的信子似的。

许警督也不说话,就任由叶司凑近了看。叶司看得很认真,眯着眼睛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后来又举起自己的左手腕放在黎沁的手腕边比较了一下。大约五分钟后,他把黎沁的手交还到许警督手里,下了个结论:“有他杀的可能性。”

“你的结论下得挺保守。”

“宁愿保守不要激进,我只是个外行,确定他杀还是自杀,还得靠你们警方来定。”

许警督一边把黎沁的尸体重新装好,一边问叶司:“说说看,为什么你觉得有他杀的可能性。”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找我来就为了看我说点什么?”

“我就喜欢看你滔滔不绝的样子,年轻人有劲头,还有那么自信,简直有点自负。太少见了。不像现在我们局里那些小年轻,偶尔跟我汇报个工作都缩手缩脚的,感觉都不像个警察了。”

“你是他们的上司,自然不一样。”

许警督不以为然:“你跟上司讲话会小心翼翼吗?”

叶司被噎得一愣,考虑片刻后老实回答:“不会。好吧,既然你要我说那我就说。黎沁手上的这条疤走向有问题。看起来她应该是右手拿刀往左手上割。通常人下刀的时候力量是最大的,越往后割力气越小,也因为疼痛的关系肯定不如一开始割的伤口深。按这个常理推断,黎沁手腕上的伤口靠近大拇指的地方会比较深,而靠近小指的地方相应会浅一些。而现在一切都调过来了。”

叶司说到这里,举起自己的手比划了两下,他特意将手一百八十度转弯,做出手心向内手指朝下的动作,然后举起右手模拟手中握刀的样子。他问许警督:“你死之前会这么费力地把手拗过来割脉吗?”

☆、30伤口

黎沁的死根本瞒不住,很快燕云大学的学生和老师就全知道了。

警方对外宣称的死因是自杀。虽然有手腕上伤痕切割口的疑点,但仅凭这一点还是无法将案件定性为他杀的。毕竟也不能排除黎沁就是个奇怪的人,非要把手拗成那么个样子割一刀。一个自杀的时候既吃药又割脉的女人,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人。或者应该这么说,放下一切舍得去死的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叶司听以这个传闻后不置可否。他知道警方办案的流程,也知道定性一个案件不容易。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随便扯两句就能立案侦察了。云城每年有这么多起恶性犯罪案件,警方根本忙不过来。板上钉钉的案子都查不完,哪里会随便就把桩自杀案定性成谋杀案。这简直就是在浪费警力。

但是叶司知道,这不是一桩简单的自杀案,黎沁根本不可能弄出那样的伤口。她手腕上的伤明显是有人拉着她的手割下去的,所有才会有那样的创口。

但她似乎确实有自杀的迹象。那封遗书不像是伪造的,还有她吞下去的大量的安眠药。一般人杀人是没办法给人下这么大剂量的药的,因为对方不是傻子,即便磨成粉加进食物里,这个量也肯定能吃出来。再说法医在黎沁的胃里找到了一些未消化完全的安眠药片剂,证明她吃的是药片。而且以这些药片没消化完的程度看,似乎在她吃下安眠药不太长的时间里,她就已经被割脉了。一旦她流血过多死亡,胃就会停止工作,药片也就不会被消化完了。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黎沁真的因为什么灰心丧气而想自杀,但不知怎么的吃了药片后没有马上死,后来又让人补了一刀。可会是谁呢?

叶司曾建议许警督去调小区的监控录象来看,但巧的是据说小区的录象就在那一天坏了,录象只录到那天白天中午时分,接下来的内容别说录象了,连硬盘都不知道让人放到哪里去了。

警察一开始对此也有点怀疑,但几个保安调查下来还算清白老实,物业的人也说,像他们这种小区,录象不过是装装样子,以前就经常发生录不到内容,或是录象内容甚至是硬盘都不亦而飞的情况。保安们对监控根本不在意,每天来上班也就是混饭吃。不出事的时候看着安全系数挺高的,等到出事了才发现,什么监控什么巡逻,根本都是屁话,全起不了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