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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意识里,杨绵隐隐觉得,自己还曾经受过更多、更严重的伤,甚至浑身上下都在冒血的那种,对她来讲也如家常便饭那么习以为常,这种感觉很奇特,可当杨绵努力去回想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经历过那些,只余下短暂的怔神。

“你要做什么?”另一边,脖子被掰回正位的男孩一言不发地缩在被子里盯着杨绵,看她拖着血淋林的手,将房间里的茶水、有异味的食物都倒掉,又擦遍了木制桌椅,让整个房间变得稍微清新起来,直到…她一只手捏住了男孩的被子,男孩才马上抢过被子,说出了从杨绵进到这个屋子里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声音也不好听,沙沙哑哑的,像是磨碎的玻璃渣子,根本不像其他十岁左右小孩子那样稚嫩尖锐,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杨绵又不是常年作为暗卫、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原主,对此也不大惊小怪,她只是一边捏开男孩的手,一边又把被子缓缓拉过来,“被子有异味,不清洗人会长病,还有底下的床垫,也都要撤出去,重新清洗晒干一遍,不然不利于小孩子成长。”

细菌滋生这种话,说了小男孩也听不懂,所以杨绵就换了一种说法。

不过小男孩似乎不太领情,他沙着嗓子急切道:“长不长病,关你什么事,不需要你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心里想的什么,以为到这个宫里来,成了我身边的人,就有机会见到父皇?我告诉你,我是宫里最不受父皇待见的皇子,他已经三年没来看过我了,以后也不会!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哪来的回哪去…”

他说的太急,又是恐惧被子被抢,又是忍不住要一口气把所有的讥讽说完,导致后面一阵呛咳,还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杨绵静静的听着他说完,依然在拉着那条被子,后来又去扯另外那条,最后把下面的床垫都撤走了,只丢给对方一张毯子御寒,她收拾好了被褥,回头看了一眼男孩,“你也知道你不受皇帝待见?外人如何不知道?我真想见到皇帝,出去御花园偶遇,岂不是都比在你这里来的有机会?”

她来之前,管事太监说的那些话,足以证明了这座宫殿的小皇子,其不受宠程度,杨绵也没说假话,宫内的人,只要想了解,基本上没人不知道,这位小皇子,是皇家血脉中混的最惨的一个。

可正如原主当初的遭遇差不多,当你没本事的时候,连所有人都看得出的陷害,你也得百口莫辩的认下,也得按照故居领罚。

小皇子是皇家血脉又如何,没有依仗、没有本事,一样是受人怠慢,不然怎么会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任其在发霉的房间中躺着。

杨绵说的话直,或许从前也没有人这样对皇子身份的小男孩说过话,皇宫内的宫人,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功夫一般都是到位的,大概以前来的那些人,最开始也都是面上恭恭敬敬,只是内心从来不恭敬而已。

可越是这样,杨绵的表现也就越太突出,让小男孩气的涨红了脸,呼哧呼哧死死盯着她喘气,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因为真的无法辩驳,杨绵说的,想一想,还真的有道理,在御花园见到皇帝的概率,可比在他这死气沉沉的宫殿中强多了。

“宫里的皇子不多,却也不少,个个玉雪可爱,至少在皇帝面前都懂事温顺,我要是你父皇,身边的好孩子那么多,也不会想来看一个坏脾气的小孩。”杨绵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但她觉得,提前经历了许多不公正、学会了警惕心、懂得用身上尖锐可以伤人的武器保护自己的人,应该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

那么她说的这些话,就是有意义的,至少对方能听懂,并且不要再对虚无缥缈的皇恩抱有期待。

别看他像小狼一样,被人碰一下就要伤人,可他提起他父皇时,那种隐含着期待又怨怼的语气,还是让杨绵感觉到了…他是想和其他皇子那样,得到他父皇喜欢的。

可以他本身的条件,母亲早年与朝中大臣有私情,被打入冷宫去世,留下的这个儿子虽然是皇帝血脉,可皇帝每次看到他,真能以平常心对待他吗?少来看他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因为看他想起自己的绿帽,还能让小男孩安稳的成长上几年。

这些内幕,明面上封锁,可私底下都在偷传,杨绵来这座宫殿之前,就已经花了点银子向几个最底层的小太监打探过新主子的出身,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杨绵心里还是清楚的。

她可以提醒小皇子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却也绝不能对他的身世吐露一字…

有时候再坚强的人,也耗不过压垮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何况这个孩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只见他听完了杨绵的话,也顾不上脖子火辣辣的酸麻,扬手把身上的毯子扔出去砸在杨绵身上,指着她沙着嗓子尖叫,“你滚!谁要听这个奴才说话!你给我滚!”

杨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拿着被褥离开了,屋子里被收拾了一顿,比以前显得更空荡了点。

小皇子呆呆的跪在床边,过了会儿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来的冷风让他抖了下,他抿起唇,双手抱膝缩在床上也不愿去碰杨绵给他的东西,又半盏茶的东西,他嘴唇也开始发青抖动,左右看看无人,犹豫了下,他哆哆嗦嗦的从床上爬下来,从地上捡起毯子往身上一裹。

铁青着脸又躺了回去。

只是原本阴郁的心,被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激,只剩下熊熊的怒火,翻来覆去气到睡不着!

该死的奴才!

把被子还给他啊!

第50章 0303

第五十章

杨绵包扎了伤口, 换了干净的被褥回来时,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缩在毯子里,脸上挂着点委屈,又倔强的表情。

小孩子睡得死,或许是闹腾了一阵也累了, 不管杨绵怎么折腾着换褥子,对方都没醒,但就在杨绵将毯子拿开,打算换上干净的厚被子时, 她发现这小皇子身上, 似乎比之前的被子还脏。

之前有异味, 杨绵只以为是被褥馊了, 可换成干净的之后,仍然在床上嗅到了异味, 只能是小皇子身上的…他这是, 几个月没洗澡了?

杨绵原本不想喊他,可忍无可忍之下, 还是把他叫醒了, 不出意外对上的还是那双小狼一样凶狠警惕的双眼, 她一手抱着干净的被子,另一手将毯子扔在了地上, 示意了下隔间的方向, “去洗澡。”

“又是你这个女人!”刘尧捏着小拳头, 简直要疯了,“你不是走了吗?”

刘尧是小皇子本名,也是唯一的名字,因为皇室的孩子一出生,名字就要上族谱的,不然或许…刘尧连这个唯一的名字都不会有。

至于说小名,更没人会给他起。

皇帝对他近乎无视,生母又死的早,在他出生后就一直被个宫内的嬷嬷抚养,后来连嬷嬷都年事已大,走在了刘尧八岁的时候。

说难过到也没有,嬷嬷抚养刘尧,是为了将刘尧身为皇子、每月领到的银子据为己有,皇子的例银,可比一个宫内普通嬷嬷的份例要多,那嬷嬷拿了银子,让刘尧物质方面紧缺了许多,并且也不够尽心。

可对于小小年纪,就经受过诸多冷眼的刘尧来说,那嬷嬷已经算是好的,至少比眼前这个张牙舞爪,又抢他被子,又抢他毯子的女人…好太多了!

这一刻,杨绵在小皇子刘尧的心里,已经和魔头差不多了,他咬着后牙根,心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屈服在一个奴才的手下。

“你放心,别的宫都不敢要我,我短时间不会走的。”杨绵略带安慰的话,停在刘尧耳中就跟魔咒一样,他啊的吼了一嗓子,就向着杨绵扑去,“我跟你拼了!”

小皇子拼命的方法就是胡乱扑腾,打人连点章法都没有,或许换了一般的宫女,还会被他的凶狠吓住,可杨绵是什么人?她所进入的这个身体,原主就是习武之人,甚至于她似乎原本也有一些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肢体记忆,就在刘尧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能够看出了对方招式的无数种缺陷,因此…

她眼疾手快下手一抓,就提着刘尧的领子,把他拎到了隔壁房间的浴桶里。

刚开始刘尧还在半空中挣扎爆吼,可等到被丢进了浴桶中,他却一下子安静下来,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挣扎反抗,他都无法忤逆这个女人的决定。

对方说抢他被褥就抢,说让他洗澡,就把他拎进浴桶,根本没想过他是个皇子,是个主子。

他生活在这个冷漠的皇宫中,唯一可以拿来遮羞的皇子身份,在对方眼里…似乎一无是处。

这个时候,刘尧表面上变得平静下来,其实内心已经确定了,等他从这个女人手里逃出生天,他必须让对方知道,恶奴欺主的后果…

这女人还真以为这么多年来,那些被赶出宫的奴才,都是自愿离开的吗?

刘尧坐在浴桶里,心中又是冷哼又是愤怒,想到了一个又一个狠毒的法子,要好好惩治一番这宫女,可几分钟后,当第一通水被浇了进来,刘尧微微一愣,却是骤然回过神来…

水,是温的。

他自然知道,热水放凉了就是温水,可那是烧开饮用的水,可以受他自己控制,可每当进了浴桶中,水温就不会受他自己控制了。

前几个月也有一个宫女被分配过来,照看他的起居,甚至这是一年来,刘尧身边是一只有人的,有时是宫女,有时是太监,有时一个,有时两个,可那些人中,没有任何一个…为他准备的洗澡水是温的。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直接倒入冰水,再往里添热水,甚至于热水也仅有两壶,想要再添都没有,以至于水中的温度忽冷忽热,体验感十分差,也让刘尧从来都不喜欢洗澡。

以至于在被丢进浴桶时,对杨绵的仇恨百倍增加。

可…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水温恰到好处的包裹住刘尧,让他舒服到都想要安然的在水中睡上一觉,甚至除此之外,在给他的浴桶中,倒入温水后,那讨人厌的宫女,还往他头上涂了些香喷喷的东西,使劲的揉搓一阵。

等他再把头发浸入水中,将那东西洗净之后,竟然感觉全身都通透极了,刘尧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以前洗澡也是用过的,可他用的那些,没有杨绵给他涂抹的香,更没有这一次清洗之后的效果好。

以前的那些,洗完了还是觉得油腻,跟不洗没什么区别,这一次…在他觉得干净清透了之后,那讨人厌的宫女还不停手,直接找来了一只包裹着棉花的软布,塞进来给他搓红了后背。

紧接着又加了两次热水,才似乎将他彻底洗干净。

这个时候浴桶中的水面上,已经不复刚开始那么透明,反而因为有他身上搓下来的泥灰,格外的浑浊。

刘尧默不吭声的注视着水面,从浑浊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脸色黑黄着,骨瘦如柴,即使他没出过宫门,也知道这个样子,绝算不上好看。

其实这讨人厌的宫女有句话说的没错,父皇那么多孩子,自然不会喜欢他这种坏脾气的,以及,更不会喜欢一个丑陋的儿子。

他这样的人,洗干净了又怎么样,还是毫无存在的价值。

“这样就干净多了。”杨绵找来一只特大号毛巾圈在小男孩身上,手上再一提,就把男孩从水里捞出来,放回了床上,这一系列动作中,小男孩乖的像个小鸡仔,也让杨绵松了口气。

小皇子知道听话就好,她过来宫殿任职,可是好不容易使了银子才谋求的一份差事,此后能和宫殿的主子和平相处,不至于每天都在争斗,也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杨绵将原本打算用在刀刃上的银子,分出一半打点宫人,给刘尧弄了点好的生活必需品,剩下的银子,又叫太医院的学徒,给开了两个固本培元的方子,花在小厨房的药膳里了。

不受宠的宫殿的主子,在宫里就是会受到怠慢,往往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还都放的很凉,说不准还是别人剩下的,以刘尧的身体,本来就营养不良,瘦弱的不行,再吃剩菜剩饭,十一岁长出八九岁的个头,以后也别想恢复到正常孩子成长的水平线。

杨绵做这些事,刘尧都看在眼中,甚至杨绵出去找御膳房的人,花银子让御膳房给做药膳的时候,刘尧也因为怀疑她,悄悄跟在她后头看到了,可越是这样,刘尧越不信任杨绵。

这个世上,没有人毫无所求的对一个人好,这个道理,刘尧从发现嬷嬷偷藏起他的月例后就明白了,后面几年逐渐认识的更深刻,所以他认为,杨绵一定是在图谋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可他有什么可值得对方图的呢?他接触不到父皇,也没有人看重他,连吃上一口好饭都要拿讨人厌的宫女拿了银子去换,他这样的人,根本看不到未来。

因此…就在杨绵再一次将药膳端给刘尧时,这小皇子看了一眼这桌上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美味,他余光看向杨绵,出口就是讥讽的话,“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你以为用药膳把我养好,我就能重得父皇喜欢了?他讨厌我,比对任何人的讨厌都更厌恶,所以不管你通过我想得到什么,你都得不到…”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被一把捏住了脸,那讨人厌的宫女更加恶劣了,她居然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蛋,冷冷说:“既然知道是药膳,还不趁热喝了?你也别以为几碗药膳能养好你,你这身体多年来亏空的多了,除非昂贵的药材,才可固本培元,可惜我买不起,只能弄点食补,让你暂时强壮起来,不至于被冬天的这点寒气冲垮了身体,卧病在床,倒时还要照料病人,花销更大。小小年纪不要自以为是,我想要什么,会自己去取,自己去拿,我有这个本事,你呢?心思不放在努力使你自己活的更好的地方,反倒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琢磨的再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功利心十足,做什么都看有多少好处,果然根本不是真心对我!”小皇子似乎抓住了杨绵痛脚,马上嚣张起来,也不顾被捏着的脸蛋了,倔强的直视杨绵,企图逼视她承认别有居心。

“你要别人真心对你,至少也要有获得别人真心的本事,第一你用真心换真心,第二你知识渊博有一技之长,或足够的权利可以为身边的人排忧解难,才有可能得到别人的真心,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张口就要别人掏心挖肺的对你,就算我今天站在这里跟你说,我对你真心实意,毫无条件的在对你好,你敢信吗?”杨绵不紧不慢的说出这番话,在小皇子的呆怔中,将药膳推到他跟前,转身离开:

“既然不会信,又何必要问,喝吧。”

刘尧咬了咬牙,刚要一把将药膳打翻,发作一下皇子的脾气,但就在这时,那走出门外的人突然轻飘飘来了一句,“这药膳据说喝一个疗程才有效果,今天是最后一天,但愿对你有用,不然明天也没银子继续换来药膳了。”

这讨人厌的宫女,果然没见过多少世面,难道以为他跟她一样穷嘛,他有的是银子,更买的起药膳,打碎一碗药膳算什么?

可这么想着,小皇子伸出的手却落了下来,一把端起碗往嘴里大口灌了起来,哼,那女人买的东西也就这样了,真是难喝的要死。

第51章 0304

第五十一章

之后的一天, 果然不再有药膳,刘尧恨恨的想你也有贫穷的一天,但还是甩了袋银子给杨绵,让她看着买办。

以前照料他的嬷嬷,和其他同样贪图他的月例的奴才,别人抠走他一两银子,他都要在心上记一笔,不乐意的很, 可这次甩银子给杨绵, 他却觉得十分舒畅, 即使甩出去的那袋银子, 根本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可他就是想看到杨绵接到钱包时,那个惊讶的眼神。

可惜…惊讶没有,更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刘尧的这笔银子看似是多, 可在原主记忆中,皇帝对妃嫔的任何一次赏赐,都比这一钱袋来的多,更别说是其他皇子,所以杨绵没觉得这袋银子有多夸张。

但她心底还是微微诧异的,因为她没想到, 小狼犊子一样的刘尧, 会把自己的银子给她。

他不是…很讨厌她吗?

杨绵不在乎被人讨厌, 正如她先前所说的,她对刘尧好,也不是把对方当作多么重要的人,并非多么真心的,拼了命的把所有好东西给他,她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她是这个宫殿的大宫女,就有义务让刘尧起码过的像个正常人。

这样刘尧舒服,她也舒服。

只要对方无病无灾的活下去,她就能一直在这个偏僻的宫殿当差,她月例是内务府统一发放,不会少上一分,等将来年纪大了,还有机会出宫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至于原主所执念的什么世子大人…杨绵是不愿去沾上那个人的。

那人分明所图甚大,派了暗子进入皇宫,等待暗子爬上高位,为的要么就是探听皇帝的心思,要么就是助家中送入后宫的妃嫔得宠,而异性王府中,并没有年纪合适的世子胞姐胞妹,所以这一点可以忽略掉,那么唯独剩下的,就是世子想要从皇帝方面下手了。

可不管是探知皇帝的心意,还是世子所图更大想要谋反,在其中充当暗子角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杨绵虽然没经历过朝代更迭交锋的暗涌,可见识比原主高多了,她只要卷入世子的漩涡,将来死无全尸的可能性更大。

这世上聪明人太多了,杨绵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她只是凭着自己的见识,让自己适应生活,比较看得清而已,所以在她想来,跟在刘尧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是再好不过了。

刘尧这里不受皇帝关注,那她自然也没有途径接触皇帝,这样的她,对世子来说毫无用处。

果然一连半个月下来,世子那边从来没派人接应过她,大约是已经把她当作了弃子…毕竟,从宫妃身边混到了全皇宫最不得圣意的宫殿,相当于再也没有出头之日,所以她在世子心中,和刘尧在外人心中的感觉大概是一样的:

没必要关注,没必要接触,任其自生自灭。

原主的心愿,是想要成为配得上世子的人,这是杨绵有一次照镜子时,得到的系统提醒,她也想完成原主的愿望,但她本心不认同原主记忆中的那位世子,所以努力去接触对方是不可能的,从其他方面或许还能下点功夫。

比如将来出了宫,改头换面女扮男装一番参个军,或许表现突出几次,成为朝中的大将军,也未尝不能算是身份与世子相当。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管是否为捷径,只有去做了才知道。

现在离出宫还很远,杨绵每天待在刘尧的宫殿中,变着花样的给他喂汤汤水水,终于在两个月后,让他小身体稍微健壮了起来,枯黄的脸色由于配合了太医院的方子,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刘尧大概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见到杨绵也不再是恶狠狠地瞪她,人也变得开朗了不少,但就在这个时候,每一年的国宴如期而至,刘尧身为皇子,自然也要出席国宴,只不过他的位子,是在一众皇子中席位最末。

甚至于因为之前刘尧形象不佳,安排国宴的管事公公特意给他空出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前头就是柱子,旁边被其他皇子和宫人包围着,外人根本看不到这个角度中坐了什么人。

为了隐藏这个皇子殿下,生怕丢了皇家的脸面,管事公公可是煞费苦心,但这一次他进刘尧的宫殿内宣旨时,却发现去年还眼神阴鸷、浑身邋遢的死小孩,今年跟换了个孩子一样,不仅被养得丰润许多,连给人的感觉,都没有先前那么讨人厌了。

这管事公公心下奇怪,左右查看一周,却发现整个宫殿中只有杨绵一个宫女,那宫女看上去年岁不大,本身也不算有特点,就是站立的时候,脊背挺得比其他人格外的直,眼神也从不见火热,看起来有点冷淡。

不过…当管事公公从杨绵手中接过银子后,他那点疑惑就顿时烟消云散了,不管这小皇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反正都与他这等奴才无关,何况…对方身边的宫女,看上去十分冷淡,可人家该使银子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

这管事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不然也不至于能捞到主办国宴的差事,所以他还真不差钱,但作为一个太监,在宫里不缺钱,那想要的也就是地位了…别人赶上来送银子,就是在承认他的地位。

不管你是什么人,就算是个皇子,流着天家的血脉,还不是要对他恭恭敬敬?

管事公公满意的离开了,杨绵收好了钱袋,砖头却发现刘尧正在身后复杂的看向她,那眼神实在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流露出的,杨绵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给他钱做什么?”刘尧看了一眼半空的钱袋子,差点要气爆了,他冷声冷语的质问道,“谁要你用自己的月例,替我打赏奴才了?更何况那个奴才每年过来宣旨都趾高气扬,你还上赶着去捧他?捧一个太监?你有病啊?”

“你是小孩子吗?”杨绵好笑,揉了揉眉心,“好吧你确实是个小孩子,你既然知道在宫内想要得到份例之外的东西,就要使银子,那么想要让这位管事公公对你有好感,自然也要用银子,钱不是万能的,也买不到人心,但别人平白得到一笔钱,肯定会感到高兴,对给钱的一方就会少很多恶念。”

这些话,刘尧听得懂,但他嗤了一声,不屑道:“我那个奴才的好感做什么?他就算再讨厌我,也不敢动我一下。”

“可他能把你藏起来,”杨绵淡淡说,“你自己也说过,上一次国宴,正是有人把你的位置安排在了柱子后面,以至于全场没有一个人看到你,外人恐怕都要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皇子,不然你以为去御膳房要一碗药膳,都必须得花银子?如果你是其他皇子,就算真的拿了银子去御膳房,你说里面的人敢收吗?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上面已经看不到你了,或许再过几年,连有你这么个儿子都不记得了,所以大家默认可以随意欺负你。”

刘尧马上想说以前欺负他的宫人,他可都交给管事太监处置了,但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因为他也想到了,或许管事太监何那些欺负他的宫人差不多,只是管事太监更谨慎些,没有确定他完全消失在皇帝目光中时,还是会尊他为皇子。

可等到再过几年,大概真的如杨绵所说,他的皇子身份,要名存实亡了,其实…现在本身也差不多到了如此境地。

“是,你说的没有错,”刘尧沉默了片刻,终于第一次口中认同了杨绵,小皇子吸了口气,“可有人看到我,又能怎么样,没有人喜欢我,父皇也还是不喜欢我,我依然不会得到半点宠爱。御膳房的奴才,还是会继续收银子,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此前刘尧说了任何话,杨绵心中都没有太大波动,小孩子经历的毕竟还少,他觉得史上最大的苦难,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总是可以度过的,但…

就在刘尧说到没有人喜欢他的时候,杨绵看着小皇子,神色突然软了下来,隐隐地她好像也经历过那种…所有人不喜欢她的时期,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支持她,仿佛全世界的反对声都凝聚在她身上,她记不起来了,但好像…后来发现那真的没什么。

“既然知道有人不喜欢你,那何必去在意他的想法,这岂不是徒增烦恼?国宴上去的都是朝臣,或许你的父皇、你的兄弟看不到你,但朝臣会看到你,他们是为皇室服务,所以任何一位皇子,在他们眼中都是皇帝的儿子,是平等的,而朝臣看到了你,皇后就会看到你,她要维护自己的名声,就一定不会不管你…你已经十一岁了,必须要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被安排去读书学知识,才可以在将来成为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杨绵不是个善于为别人筹谋的人,她只是把自己的体悟,灌输给刘尧,至于能不能从中学到什么,也要看刘尧是怎么想的。

可能她的做法不是最聪明的,可绝对是以她的经验来模拟出的、现在最适合刘尧发展的道路,以后他就明白了。

另一边,小皇子已经听傻了,他打小一个人野惯了,最听不得别人管教,即使这个人似乎是在为他做打算,可心底难免还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这个宫女怎么回事,他父皇都不管他了,她凭什么要来替他谋划?他会不会变好,有没有成才,与她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以后还能嫁给他?

…可笑。

第52章 0305

第五十二章

刘尧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去学堂, 不能让一个宫女掌控他的人生, 这样他会不舒服,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可是皇子!

他再是少年老成, 却也不是个真正的成熟男人,他原本费尽心思反击那些对他不好的奴才,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生活,更好一点罢了。

刘尧打小跟在嬷嬷身边长大,见过的基本都是宫里不得志的奴才,根本见识不到更广阔的天地,在他想来, 能在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有饱饭,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奴才跑来欺负他,就已经是梦想中的日子。

所以…上什么学堂,根本就不是他所期待的。

以前他听宫里的奴才, 说过什么皇子几岁之后,就会被送去皇子苑读书,读的不好或者调皮捣蛋些, 还要挨罚的那种,他才不要去找不自在。

在自己宫里多好, 干嘛出去看别人脸色?

不过他再怎么抗拒杨绵管教他, 在国宴那天, 他还是穿上了最干净的一套衣服, 管事公公收了银钱, 再看他比以前焕然一新的面貌,也没有再把他安排在柱子后面。

虽然依然还是众皇子的末尾坐,却完全可以出现在国宴之上…众人的眼中了。

不过,管事公公明白刘尧的情况,宫里的人也多少有了解这小皇子的不受宠程度,可当国宴进行时,那些大臣数了数皇子们…一二三四五六…咦怎么还多了一个?

大臣们再数了一下,果然皇子的最末尾,又多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这孩子穿着洗到发白的皇子服,看杀过去似乎有点贫穷,可再怎么显得落魄,人家穿的也是皇子才穿的衣服,这一下,大臣都懵了。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那位新出现的皇子…十岁左右的年纪,按理说,也该出现在国宴上七八次了吧,可在此之前,别说是见过这位,听都没听说过,甚至于…

从宫里探知到的消息,也只知有六位皇子,不知有第七个。

所以这位从不现身人前的小皇子,就这么在宫里被潜藏起来了?想想如果不是这次国宴,估计还没有人发现这件事,于是大家开始阴谋论了。

如果说皇帝故意针对自己儿子,那没人会相信,虎毒还不食子,更别说人了,所以不可能是皇帝授意,可除了皇帝,那就只有皇后了。

想想后宫是谁在掌管?要隐藏起一个皇子来,有需要多大的权利,好像除了皇后,也没别人了!

大臣之间的交流,自然也传到了异姓王这边,说起来整个大北朝,从建国至今,也只有短短三十年的时间,上一任开国皇帝死了,可一些跟随他打天下的老人还在,其中就包括如今朝堂上下、权势滔天的异姓王季熊。

这人是上任皇帝的左臂右膀,肝胆相照的兄弟,现在的皇帝虽然对他颇为忌惮,却完全找不到理由对季熊动手。

毕竟季熊权势极大,可他和他府上的人,从来不会做有损民心的事,甚至每当有天灾人祸,这家还带头捐献粮食,本来这已经足够引起皇帝忌惮,但也正因为此,不掌握足够的证据,皇帝根本不敢去动季家。

当然一直以来,季家在朝堂上,也从没有嚣张跋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表现,一直都是毕恭毕敬,把皇帝当作主子看待,排忧解难时也上赶在第一位,若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把这一家子废了,说实话,皇帝还真舍不得。

于是这就形成了,在国宴之上,异姓王季熊一家子,位于百官之首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既能听到后方官员的谈话声,也足以看得清对面皇子的情况。

世子季清不像他父亲那么忙,一边要回复皇帝的问话,还一边跟百官交好,他躲在父亲的侧边,手指转动着酒杯,漫不经心的看向众人所谈论的那个皇子的方向。

本来他在宫里的人脉,让他心知肚明这个皇子为何不受皇帝宠爱,之所以随大流看过去也只是无聊罢了,可就在他目光转过去的一瞬间,却注意到了对方身后的宫女。

一口酒咕咚下肚,季清因为多饮了几杯酒,有些不太清明的脑子马上清醒过来。

毕竟是贴身护卫了他十多年的暗卫,从小到大都在他身边伺候着,即使对一个奴才不如何上心,可日日相对熟悉的情况下,季清怎么会认不出素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