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雯赶忙从抽屉里掏出那份打印好的志愿书,没吃早饭,摔上宿舍门,便匆匆忙忙往办公大楼奔去跑。

肖雯的辅导员姓居,是个相貌和蔼亲切的年轻女士,此刻她正半躺状倒在办公椅上,目不转睛盯着对面金融专业的张辅导员身侧的那个侧脸好看的男生。

男生个头很高,正垂首倾听自己的辅导员安排工作的嘱托。

他脸上一直没什么笑意,也看不出排斥的味道,平静淡然的如同一泊无风的湖水。

因为一张脸长得太叫人难忘的缘故,居导员经常能注意到他出入于各个办公室。

一定是从来不拒绝上级工作而且完成的非常优秀的缘故,居导员这么想。

“就这些?”好像是交代结束了,男生双手夹着材料,这样问。

“是呀,”张导员笑得眼睛弯弯,“陆玺,这次我们专业辩论赛的策划案就辛苦托你啦。”

这个叫陆玺的男生又嗓音平淡地回了句:“那我先走了。”

而后转身打算离开办公室。

“诶诶诶,”居导员赶忙叫住他,“陆玺是吧?”

对面目送走自己得意门生,打算继续写东西的张导员也抬起头来。

男生停下步子。

居导员问:“陆玺同学,你现在忙吗?”

“不忙,”男生逆光而立,光在他周围流动,他就像匹刚刚趟过水的漂亮的烈马,男生的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请问有什么事吗?”

张导员探起脑袋看过来:“哟,怎么连居女士都看上我们金融的这块宝了。”

居导员忙解释道:“哈哈,这不正好捞着了嘛,我婆婆刚才打电话来说宝宝在家吐了,我真是要急死咯。可是过系里有申请预备党员的熊孩子们过来交入党志愿书,我看着你们好像也忙着呢,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想让陆玺同学顺便帮忙审核一下,不用花你多长时间的,陆同学看看能帮我这个忙嘛?”

……又来了……

陆玺垂在身侧的拳头勒紧又松开,吸气再吐气……

又不是我家宝宝吐了管我什么事。

入党志愿书是什么能吃吗?

我有什么义务要去审核这种玩意儿——

无奈陆玺这个男孩子吧,表面上看着冷淡刻薄,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很难拒绝别人要求的人。

然后他非常辜负自己内心地答道:“好。”

然后我们的居导员非常快乐地挎上包逛街去了。

第一个走进办公室的是肖雯。

她探头进去看了看平常辅导员所坐的位置,很意外地发现那里坐了个男人。

他只给她一个侧脸,不过这就够了。

肖雯手速极快掏出外套衣兜里的手机,给薛瑾和顾雪琪手速极快地发了条短信:

“你们绝对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我们辅导员的办公桌前坐了个我从未见过的非常美丽的男人!”

“美丽”是她们宿舍对于一个男人外貌很高的评价。

“没图你说个杰宝。”薛瑾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

“图?呵呵,你想太多了,我决定独自享用,你自己待在宿舍愤怒地撕咬被窝角吧。”

肖雯发掉这条短信,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推门走了进去。

她慢悠悠踱到那个男的身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略带点尴尬说:

“呃,这位,老师……?”

转着笔的男人微微仰脸,他眉心有点不耐烦地微蹙,不过这不影响他那张脸的整体美感。

他看向肖雯,薄唇轻启:“什么事?”

“我是来交入党志愿书的。”她把手里布满密密麻麻黑色铅字的4K打印纸递了过去。

男人抽过她手里的入党志愿书,旁若无人地浏览起来,不过,肖雯注意到,他在视线在刚触及到前面姓名那排的的时候,貌似微微顿了一下?

紧接着,坐在那的男人突然又抬头瞄了她一眼,眉心皱得更深了。

时间在男人翻阅纸页的丝微响动中不动声色的流淌而去。

肖雯局促不安起来,她有种午门凌迟大江东去的悲壮惨烈感。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是准确到可怕。

“嗯,”他终于放下肖雯的志愿书,刷子似的睫毛扬起,眸光淡淡扫向肖雯:“你的入党志愿书我已经看完了。”

肖雯做洗耳恭听谦逊状:“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男人指背点上摊在桌上的那份白纸,轻轻叩了叩,说:“我不知道该找什么恰当的形容,显然,这是一份很随意的入党志愿书,需要我找台笔记本过来把你志愿书上的每一行从网上找出来你给你看吗?还是说你已经丧失自我思考的能力了?这么一篇毫无个人见解的志愿书,我相信,如果毛|主|席看过了你写的入党志愿书,一定会在北京纪念馆哭出神经病来。”

肖雯内心在颤抖,她承认整篇都是自己从网上down下来七拼八凑的,但是……

她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平静陈述道:“主席爷爷很早之前便走了。”

男人上身倚靠向椅背,抬起长眸,直视她:“所以后来又要被你气活了么。”

居导员逛完街,更加快乐地回来了。

她发现陆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忠于职守,果然是认真的好同学呀!

陆玺站起身,对她说:“今天上午总共收到了三份入党志愿书,我都认真浏览过了,也替您的学生们纠正修改过,相信下次再交过来的版本应该会完善一些。”

居导员万分感激道:“真是麻烦陆同学了。”

陆玺颔首致意,突然,他仿若想起什么似的,又很随意补充了一句:“我看了看,你们系里那个叫肖雯的同学写的不错。”

居导员笑了笑,说:“噢,肖雯啊,她是三班的团支书,当然得好好写了。”

对面一直伏案工作的张导员也忍不住抬头,别有意思道:“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我们的陆同学夸人。你说说,不就让你审核个申请书么,这么点破职权也徇私滥用,你跌不跌价啊。”

陆玺也没回他,只莞尔须臾,陪笑了笑,而后走出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注:

肖雯和陆玺对的那串酱油诗的内涵:

【山有木兮木有枝,宣城太守说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宣城太守说不知,江州司马青衫湿】你不知道我的意思?好吧,我哭的内牛满面。

【江州司马青衫湿?自己去挂东南枝】你哭的内牛满面了?那我也没办法,自己去挂东南枝吧。

【听君一席黄金言,司马去挂东南枝。太守来日绮窗前,应知此物最相思】听你的话,我去挂东南枝了。等你第二天早上起床打开窗户的时候,看到我挂在枝头,你就该知道原来这就就是你最思念的东西。

【昨夜忽梦少年事,太守来日起身迟。晌午惊坐绮窗前,花落人亡两不知】昨天夜里做了好多梦,难以醒来,所以今天不小心起晚了。中午惊醒去了窗外,发现枝上已经什么都没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红杏早晚要出墙。劝君惜取花开时,莫待无花空折枝】世界上可选择的还有很多很多,我早晚要舍弃你去找别人的!劝你还是珍惜当前的一切吧,别等我走了才后悔。

第四味药

【第四味药】

曾经,肖雯在大一刚入学的学生会干事招募面试上,对相貌俊朗气质温润(……)的文学部部长叶良远惊鸿一瞥后,回到宿舍……

她对薛瑾说:“我感觉到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以前遇到的男人都什么玩意儿啊。”

薛瑾都懒得对她翻白眼:“你每次怀春的对象,都是真命天子。”

而如今,肖雯在辅导员办公室同样对一个“侧脸美丽正脸果然更加美丽”的男人惊鸿一瞥后,她在和煦的风中气势汹汹横冲直撞,一路小跑回到宿舍……

对着还窝在床上用手机看小说的薛瑾怒吼:“我跟你说,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今天遇到的那男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薛瑾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她:“哦?你不是说很美丽么,你不是一直喜欢以貌取人么?”

肖雯把手里揉成一团的志愿书扔进书桌旁边的垃圾桶:“那你也应该听过一个词叫做蛇蝎美人。一份入党志愿书而已,他有必要说到我必须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从坟墓里刨出来然后集体对着他磕头致歉才能让他满意的程度吗?而且,他还带着一副很优越很冷静很自在很从容的‘老子就是喷你你奈我何’的贱样!”

薛瑾:“你不是也很擅长喷人的么?喷回去不就好了。”

肖雯:“我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所以最后就留下一句,草,姐不入党了,就回来啦。”

薛瑾:“嗯,好气魄。”

肖雯:“你知道他回我什么吗?”

薛瑾:“什么?”

肖雯:“很高兴你能有这么高的政治觉悟,祖国人民有希望了。”

薛瑾:“哈哈哈,我笑得不想再睡回笼觉了怎么办?”

肖雯:“去你妈的。”

肖雯与垃圾桶里被揉成一团的志愿书面面相觑了很久……

唉,可惜现实不允许老娘的任性呐!

她内心感慨了一句,把揉烂的志愿书从垃圾桶捡了回来,慢吞吞铺展开,志愿书上头,许多用词用语的错误都被贱男(新称呼)一一圈画而出。

——的确是挺认真负责的……

……我是说除去他纠错的时候那种狂喷毒液的欠揍语气!

肖雯拧开笔套,重新开始誊抄志愿书。

其间某贱男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可她完全找不到发泄口。更何况跟室友发泄的话,只会愈发加强她暴躁情绪的严重程度。

她揉着眉心,略一思忖,决定去图书馆把上次没看完的《金瓶梅》图文精装版看完,用以改善心情。

去目的地的路上,肖雯忍不住发了一条短信给叶学长:“今天真的很郁闷。”

“怎么了?”对方的回复是意料之中的温柔体贴。

“你说世界上怎么就是有那种他一开口你就想把他一刀捅死的混蛋呢。”肖雯想了想,然后把“想把他一刀捅死”改成“想哭”,并且干呕了一声,于句末加了个很萝莉的“QAQ”,满意地发了出去。

“也许有人就是这样,你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变态?”

“你可以这么认为。”

肖雯赶紧趁机赞美对方一番:“果然还是学长这样的人比较好嘤嘤嘤QAQ。”

而后,过了很久,肖雯都已经走到图书馆大门刷卡的时候,才收到叶学长的回复,在肖雯看来是非常亲和的,温暖的,如吹面不寒杨柳风一般的一个笑——

“呵呵”。

陆玺是在图书馆里完成和肖雯的以上对话的。

彼时,他在整理查阅收集这次系里辩论赛报题的资料。

大量的阅读让他眼睛有点干涩,陆玺不由阖上眼,有些慵懒的倚上椅背。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外流淌进来,把男人周身腐蚀得有些模糊朦胧。

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毛绒绒的金色大猫。

等他休息好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立即聚焦到那点上的熟悉身影。

他随即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和挂在椅背的外套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跟了过去。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变态的事情,他在跟踪。

噢,看来他已经变态到不自知了。

而后,他在五米开外,亲眼目睹这个熟悉身影的主人踮脚半天不辞辛苦地从很高的一排书架上取下了一本《金X梅图文精装版》。

然后,她并没有急着找个地方去看这本书,而是拐了好几个弯,又从另一个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包装精致的《圣经》。

然后,她非常娴熟地把那本圣经外面的书皮取了下来,非常娴熟地套在了《金X梅》上头,大小竟然意外的适合。

然后,她把裸了的圣经异常粗暴地塞回了书架,抱着那本顶着圣经壳的金瓶梅,优雅镇定而从容地去找人迹罕至的角落空位了。

陆玺目瞪口呆。

当然,我们的面瘫陆是不会在脸上表现出如此夸张的表情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内心刚才正有一场名叫“叹为观止”的强烈风暴席卷过境——

我要是近视就好了,陆玺这么想着,边平稳住心绪,在与金瓶妹(_||||继母精子之后又一新称谓吗)隔了一个过道的桌子边坐下。

他对这个位置还是较为满意的,视野不错,恰好能看到少女的侧面,以及她的一切举动。

继跟踪之后又偷窥,看来这个男人的变态程度正在逐步加深。

而且依然非常可悲的不自知着……

肖雯看到正精彩的地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她哗得一下阖上书,端庄正坐,大大方方展现出圣经的书皮。

然后循声看去,发现是同班的一个男生,我们暂且把他称作小展。

肖雯学的是会计专业,系里有全国此类专业的典型特征,就是阴盛阳衰,而肖雯所在的三班,班上四十五位同学里头,只有九个男生。学文的男生歪瓜裂枣的程度不必多言,而这个小展呢,就是她们那窝歪瓜裂枣里头那个比较鹤立鸡群的。

肖雯追求爱情的座右铭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