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煦扯了扯嘴角,朝他摆摆手:“那再见!”

柏冬青抬起手,一声“再见”还没出口,许煦已经转身走开,再没有回头。

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自己才转过身往宿舍走。

宿舍中,程放正在收拾行李。

“今天就走了吗?”

程放抬头看了进来的人一眼,低低嗯了一声:“我哥晚上来接我。”顿了顿,又道,“老三,你待会儿陪我去喝一杯吧!”

柏冬青点头:“真的就这样和许煦分手了吗?”

程放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行李箱,神色黯然道:“不分能怎样?其实几个月前就该分的,一直拖到了现在。”

“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程放点头:“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她无关,她不需要知道。”

柏冬青看着他,沉默了良久,又才低声开口:“可是……她会很难过的。”

程放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高兴不是吗?这说明她在乎我。”他顿了顿,又才继续,“我其实特别自私,明明不想让她难过,可是又希望她能为我难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说完站起来,拍拍自己这个相处四年如兄弟的男生肩膀,对着他有些茫然不解的眼神,苦笑道:“跟你说这些,你可能也不懂。等你哪天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明白了。”

柏冬青神色莫辨地看着他,嘴唇嚅嗫了片刻,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微不可寻地点了点头。

*

虽然这回吵架升级到了说分手,但许煦大概真的是被程放纵容习惯了,她潜意识还是认为这跟之前无数次的小打小闹没什么差别,她还等着程放来跟自己道歉,只不过这回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即使他道歉了,她也要再晾他几天。

然而几天过去了,她没能等来程放的任何消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在宿舍楼下看到他徘徊的身影。

“煦儿,你和程放怎么回事?真分手了吗?”就这样快过了一个星期,中午在宿舍休息,冯佳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问。

许煦这几天没等来程放的求和,正郁闷着,听了这话,便有些赌气道:“是啊!真分了。”

冯佳试探问:“那你没事吧?”

许煦不甚在意道:“分个手而已,我能有什么事!”

冯佳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听大四的学姐说,程放出国了,还想着你好像都不知道,怕你知道了难过呢!”

许煦抬头震惊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冯佳:“……我说程放出国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许煦已经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飞快跑出了宿舍。冯佳皱眉看向大开的门口消失的身影,忧心忡忡皱起了眉头。

飞奔下楼的许煦满脑子都是惊愕和不可置信,程放从来没说过自己要出国,怎么可能忽然出国?

她一口气跑到那间自己去过无数次的宿舍,还没抬手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这回开门的不是程放,而是柏冬青。

许煦看了他一眼,默默越过他走进屋内。那张原本属于程放的桌子和床位已经空空荡荡,这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明白。

她转头茫然地看向旁边的男生:“学长,程放呢?”

柏冬青漆黑如墨的眼睛微微闪了闪,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他走了。”

“去哪里了?”

“和家人一起出国了。”

许煦沉默了半晌,怔怔点头:“哦!”

她的脑子在这一刻彻底空白,这超出了她所能思考的范围。她想过和程放吵架和好,甚至也想过真的分手,但绝对没想到过他会不告而别。

以至于她一时找不准现在该有什么情绪。难过?痛苦?还是愤怒?

她完全不知道了,只是有些茫然地往外走,却也不晓得自己这是要哪里去。

柏冬青蹙眉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出门,没有开口叫住她。在犹豫片刻后,默默跟着走了出去。

如今已经入夏,午后的阳光炙热,校道的学生们,都很聪明地走在树荫下,许煦却对似乎对这烈日浑然不觉,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暴露在明晃晃的阳光下。

路过一处篮球场时,一个篮球忽然飞过来,砸在肩膀,然后落在地上。

柏冬青明显看到她身体歪了一下,心里不由得跟着一紧,但被砸中的女孩却仿佛没什么感觉。

“美女!帮忙捡一下球!”球场挥汗如雨的男孩朝这边叫道。

许煦置若罔闻,跨过篮球继续往前走。

柏冬青走上去,弯身将那颗已经停下的篮球,丢回了操场,然后又默默跟上去。

许煦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校外,她目光落在旁边的星巴克,走了进去,问服务生要了杯拿铁,也没在收银台等,直接去落地窗旁的位子坐下。

跟进来的柏冬青看了她一眼,走到收银台前,随便要了杯美式咖啡,然后将许煦那杯已经做好的咖啡要过来,问相识的服务生要了工具,在上面拉了一朵漂亮的花,然后端着两杯咖啡来到了许煦桌前,拉花的拿铁放在她面前,另一杯放在她对面。

许煦正怔怔看着玻璃窗外发呆,对于身旁的一切浑然不觉。直到柏冬青在她对面坐下,她才蓦地回神,表情却依旧有些茫然:“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柏冬青望着她,喉咙微微滑动下:“……路过。”

许煦低头看向面前咖啡上的拉花,那图案有些特别,她问:“这是向日葵吗?”

柏冬青点头。

许煦道:“很漂亮。”

柏冬青弯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很多人只知道向日葵象征着阳光,却不知它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许煦心不在焉地盯着那朵花,看了许久才抬头,冷不丁问:“程放出国的事,早就告诉过你们吗?”

柏冬青迟疑了下,摇头:“也是回来答辩才知道的。”他认真看着他,默了片刻,又才道,“他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许煦怔了片刻,回神,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无所啦,反正我们已经分手。”

柏冬青眉头微微蹙起,过了半晌,试探问:“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许煦摊摊手。

不过就是分手吗?当然不会有事。但她此刻一点都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看了眼柏冬青的杯子,转移话题:“你喜欢喝什么咖啡?”

柏冬青轻笑了笑:“其实我很少喝咖啡,不是很了解。”

许煦奇怪问:“你在这里打工不是可以免费喝吗?”

柏冬青点头:“是可以免费喝,但是没有时间。”

总是匆匆来匆匆去,哪里会有闲心品尝像小资们一样静坐下来品尝咖啡,说起来这竟是他人生头一次。

许煦想了想道:“我听说公派给的奖学金很充裕,你以后可以专心学业,不用打工了。“

柏冬青微微笑了笑:“是的。”

许煦平日里话多,每次遇到沉默寡言的柏冬青,都是主动找话说,但是现在脑子和心里空空荡荡,没有半点说话的欲望,勉强说完这几句,就低下头,看着咖啡表面那朵精致的拉花出神,过了片刻,终于还是拿起勺子搅拌开来,然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

放下杯子后,她也没想起擦嘴角,站起身朝柏冬青挤出一个笑容:“学长,你慢慢喝,我走了!”

柏冬青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目送她走出咖啡厅,才又低下头。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慢慢呷了一口,没有加糖的黑咖啡,香气浓郁,却也苦味十足。

他一个人坐了片刻,将两只杯子端起来,来到收银台。

“小安,你帮我把这两个杯子装起来,我以后不来了,想留个纪念。”

叫小安的男生也是大学生,和他很熟,笑着道:“店里有售卖的杯子,你登记一下,拿一套回去就好啦,干嘛要用过的?”

柏冬青微微笑了笑:“我就是拿回去作纪念,这个就好。”

小安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知道了,因为是自己喝过的更有意义,对不对?”

柏冬青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小安拿过杯子,边帮他清理打包,边随口问道:“冬青,听说你要出国了是吗?”

柏冬青点头:“嗯!”

小安露出羡慕的笑容:“真好啊!以后你肯定前途无量的。哪像我,读个三本学校,指不定毕业了还要继续在这里做咖啡呢”

柏冬青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什么似的,低声道:“……其实做咖啡也挺好的啊!”

小安将杯子递给他,笑嘻嘻道:“你别安慰我了,做咖啡能有什么前途?”

柏冬青没说话,只是抿唇笑了笑,接过杯子后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开。走到店门时,却又停下来,回过头朝收银台看去。

他想起之前好多个日子,他就站在小安的位置,低头做着咖啡,而在收银台外,有一个等咖啡的女孩,站在他对面认真看着他。

他做咖啡其实很快,但却会故意一点一点放慢手上的动作。他虽然低着头,但是知道那一刻,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定是专注而欢喜的。他也知道,只有那一刻,自己真真切切地在她眼中。

那些午后,总是有温暖的阳光,有咖啡的香味,偶尔还有舒缓动人的音乐。有自己,有她,没有孤独。

他有时候便想,时间如果凝固在那宁静的两分钟里,该多好!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敢生出那么一点妄想。

所以,做咖啡是真的挺好的。

收银台的小安觉察他的目光,抬头看去,正要开口说话,门口的人却又已经转身离开。

“冬青怎么有点怪怪的!”小安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欢送程男配下线~撒发发~

程放放:我福汉三还会肥来的!!

第16章

分手以及程放的不告而别,似乎并没有给许煦带来多大影响, 她几乎没有半点失恋人该有的状态。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每天与室友傻乐。因为不需要再谈恋爱约会, 还三不五时跟宿舍里的好学生吴小南去上自习, 荒废的学业竟然捡回了不少。

以至于连最亲近的几个室友,都以为她是真的没把失恋当一回事。

一次上课的间隙, 许煦和冯佳去安全楼梯的楼道透气, 还没进去, 便隐约听到两个女孩提起她的名字。

“你瞧瞧许煦,当初和程放谈恋爱的时候多高调啊!整天在宿舍楼下秀恩爱,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男朋友是程放似的。我还当多情比金坚呢, 还不是毕业就分手。人家学长肯定也就是在大学的时候玩玩儿,毕业了就甩了。”

冯佳转头,紧张地看向许煦, 只见她扯扯嘴角, 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

冯佳眉头蹙起,大力将门推开, 朝里面两人冷笑道:“谁大学谈恋爱不是玩玩儿, 不过要找个程放那样的男友玩玩儿也还是要点资本的, 不是随便什么火柴妞都行。”

两个女生是隔壁班的同学, 不过点头之交, 彼此完全不熟悉,见背后碎嘴编排人家被抓了个现行,一时尴尬的面红耳赤, 尤其是当冯佳这种大美人讥诮地说出“火柴妞”三个字,两人更是无地自容,支支吾吾着离开了。

许煦跟着冯佳走进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其实觉得跟程放谈恋爱谈得挺亏的。”

“啊?”冯佳疑惑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许煦愤愤然道:“奶奶的!跟那么个大帅比谈了快两年,竟然没把他给睡了,我特么就是个白痴啊,简直亏大了!”

说完就没心没肺大笑起来。

冯佳怔了下,在她肩膀轻轻揍了两拳,笑道:“看来你真没事啊!之前看你跟人分手了没半点反应,还想着你是不是憋着呢!”

许煦昂昂头,傲娇道:“当然没事,不就是分个手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多得是帅哥在前方等我呢!”

冯佳大笑,只是目光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六月底是许煦的生日。二十岁,一个有着重大意义的生日,自然要过得隆重,父母虽然没有赶过来为她庆祝,但是提前寄了礼物,还给她拨了一笔生日基金,让她请室友们去腐败。

那天是周五,下午正好没课,许煦带着三个室友,跑出去吃喝玩乐半天,晚上还胡吃海喝了一顿生日大餐,又去唱歌,回到学校,已经快十点。

往常这个时间,学校虽然还有人来人往,但比起白天,已然宁静得像另一个世界。但是今晚,整个宿舍区,却出奇得喧嚣热闹,校道上大队大队的学生敲敲打打唱唱跳跳,仿佛是在过着什么狂欢日。

“对了,今天毕业典礼呢!这届大四今天正式毕业啦!”王妍最先反应过来。

江大有毕业夜游的传统,许煦在学校待了两年,见识过一次学校毕业夜的盛况,只是时隔一年,已经有些陌生了。

现下看着不远处一队不知哪个学院的毕业生,拿着饭盒敲敲打打,还有人大声喊着心上人的名字表白,她忽然就怔忡在原地。

冯佳见她停下脚步,拉了拉她,笑道:“跟鬼哭狼嚎似的,咱们赶紧回去休息吧,累得不行了!”

许煦回神:“你们先回去吧,我在外面乘会儿凉。”

王妍:“你不累啊?”

“还行吧!”许煦挥挥手做出一个赶他们走的姿势,自己朝旁边长椅跑去。

王妍也没在意,挽起另外两个小伙伴的手臂:“走吧走吧,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人生。”

冯佳忧心忡忡朝许煦看了眼,微微叹了口气,跟着王妍走了。

六月末已经进入这个城市的炎夏,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即使是到了夜晚,也还是热的厉害。

许煦本来之前唱歌的时候就喝了点啤酒,这会儿还真是燥得很,也许不止是身体的热,而是心里头忽然生出的抓心挠肺般的焦躁。

这时,一群夜游的毕业生从她跟前喧嚣而过,有男生敲着饭盒大叫:“莫云云,我爱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许煦怔了片刻,脑子里一根不知绷了多久的弦,突然咔擦一声断掉了。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她的内心全部掏空。

失恋该有的情绪,在经过一个多月后,忽然就后知后觉地袭来。痛苦、挫败、迷茫……

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天崩地裂。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那个陪伴他快两年,填满了她生活的男生,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一时间无法承受的痛苦,让她心脏都疼起来,蓄积多时的泪水,决堤而下。

她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好久没拨过的号码。

“您拨叫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拨。

“您拨叫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拨。

……

机械冰冷的女声始终重复着这句话。

魔怔般拨了十几遍之后,许煦终于放弃,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调出手机那个很少用的男生宿舍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许煦正要挂掉时,忽然有人接起。

“喂!”一道清润的男声从电话中传来。

许煦怔了一下,旋即情绪彻底崩溃,对着电话里大叫道:“程放!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留在江城做检察官,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你说过要让我看到你的诚心,继续等我的。你说今天是你的毕业礼,我的成人礼!你为什么不讲信用,出尔反尔!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她边哭边骂,却词穷得厉害,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个字,直到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地听着她的控诉和哭声,直到她许久没再开口,才出声道:“许煦,我是柏冬青。”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

许煦愣了下,挂掉电话,继续埋头痛哭。

柏冬青是十分钟后,找到许煦的。

他拖着一个行李箱,在长椅上的女孩跟前站住,却没有唤她,直到她哭得差不多抬起头抹脸时,才递上一张已经在手中攥了不知多久的纸巾。

许煦本来哭了这么久,已经后继无力,但抬头看到来人,接过他手中的纸巾后,也不知为何,再次悲从中来,又稀里哗啦哭起来。

柏冬青默默看着她,仍旧一言不发。

宿舍里其他两个人都已经在毕业典礼后就离校。想到即将远离,他心中有些依依不舍,于是留守到了这个时候。

当他拉着行李箱出门,正要把封条贴在宿舍门上时,忽然听到宿舍里的电话响起。

他本来是没打算接的,但是听着那电话锲而不舍地响了六七声,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重新打开门,匆匆走进去将电话接起。

里面传来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只是那原本快乐的声音,这一次却是在电话中痛哭。

在他对她所有的记忆里,她总是快乐的,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无忧无虑。可原来她也有这么难过的时候。

他知道她的眼泪,是为谁在流?所以他连走上去,替她擦干眼泪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