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叶如霜垂下头去,嘴角一抹苦笑,于清瑶心中一动,隐隐升起一丝歉意。迟疑了半晌,才悄声问道:“姐姐,我问句不当问的话,你要是不想同我说,就不要答我…你、你是不是对你那个未婚夫还、还有情啊?”

愕然抬头,叶如霜惊讶地看了眼于清瑶,便又垂下头笑了起来。却原来,这人人都说怯懦、木讷的于家二小姐,也是个胆大的。就和她一样,连这种不该女孩们说的话也敢这样问出来。不过,比起…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去看仍沉溺在自己世界中的叶吟霜,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其实,我都不记得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了…没有谈到婚事前,也曾经见过两次,可是那时候那人还是个流鼻涕的孩子,又怎么会…清瑶,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我也就不瞒你,我其实很怕的——大姐她…我很慌…”

心生恻隐,于清瑶轻轻拥住叶如霜,一时却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就一直轻轻拍着叶如霜的背。所幸,虽然叶如霜平日沉默寡言,却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的人,黯然片刻就又微笑起来。拉着于清瑶的手低声说笑,竟是不再提刚才说的那些话。

于清瑶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不再提这些事,只是捡了些有趣的事还有于家年节时的惯例说于叶如霜听。一面说,一面暗在心中掐算着时间,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压低声音道:“其实,今日还有一件事想要求姐姐,还望姐姐能成全。”

看叶如霜现出惊讶之色,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她便轻咳一声,立在一旁的雪儿立刻就对着叶如霜福下身来:“求叶二小姐成全。”

“雪儿,你先起来再说。”于清瑶一笑,婉言道:“雪儿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家人了,姐姐也知道我在家中…出门一次很是难得的,所以雪儿一求,我就答应了带她回去探望家人的,可是有许妈妈跟着,怕不好出去,所以还请姐姐行个方便…”

这话,和她之前同柳絮说的是一样的。柳絮那时自然是一力应承,只是信与不信就不得而知。现在,叶如霜也是。不过,其实她们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她要的不过是她们的配合罢了。

叶如霜也是个聪明人,听音知意,想了想,就道:“你是想从后门溜出去,让我为你掩饰?”

“难为姐姐了…”于清瑶点着头,手已经伸出来,要握住叶如霜的手。却见叶如霜目光一闪,头点了下,示意她去看叶吟霜。

要碰到叶如霜的手一顿,于清瑶也转头望向叶吟霜,想了下就笑道:“三小姐,我听说你的琴弹得特别好啊?说来也巧,我家五哥特别喜欢音律,不只古琴,什么琵琶、笛子都很是精通。可惜,他每月十五去城南二姑台上以乐会友,却不知自己竟错过了三小姐这样的知音。”

“每月十五?”叶吟霜眼睛发亮,抓住于清瑶的手,又些急切地问道:“不知,五郎所会的都是些什么人?”

“还能有什么人?无非是城中各家王侯官宦家的公子,平日里不好好读些经史,只知道卖弄风雅,才弄出这样一个一月一会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叶吟霜的眼睛却越来越亮。等到于清瑶把话说完了,她人也站起来,笑盈盈地告别:“妹子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陪着姐姐了,一会儿让我二姐陪着你好好聊聊可好?”说罢,笑着施了一礼,带了贴身丫鬟就往山下走去。

走得渐远,于清瑶还能听到她在吩咐那小丫鬟:“你快把我那本残谱找出来,我要好好练练那只曲子…”

回过头去,和叶如霜相视而笑,于清瑶站起身来,在叶如霜亲自引领下,带着雪儿从叶家花园的小角门悄悄出了叶家。临走前,犹自郑重叮嘱柳絮:“若是我们还没回时,许婆子就来催了,你一定要镇定,只说我和二姐姐相见甚欢,还要再过一下才能回去…”

带着雪儿,戴着帏帽,于清瑶缓缓穿过叶家的后巷,走不多时,便走上大道。

临近,虽然不比纵贯京师的朱雀大道,却也很是繁华。街道两旁尽是商铺,不远处又有一座集市,不必入市,就已听到集市喧嚷的叫卖声。

吵杂的人声里,夹杂着无数辩不清的声响:

集市里卖菜的婆子在大声吆喝;买菜的媳妇在讨价还价;卖肉的摊子上,肉贩闷着头用力跺着骨头;一边的鸡鸭笼里鸡叫鸭嘎,乱得热闹。街道两道,挑着担子的货郎在沿街叫卖;花粉铺里的小伙计口沫横飞,把自己店里的胭脂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逛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信手拈起小摊上的头花细看低笑…

在集市边上,临街处就有一家车马行,于清瑶站在店门口,等着雪儿雇车,越看这繁华的街市,就越觉喜欢。

虽然声音吵杂,可是隐约的,于清瑶心里又觉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市井之中,杂乱的人群里,心却欢悦宁静得仿佛正处幽谷深山。那是同整日里宁静得近似冷清的侯府小院,全然不同的感觉。两下比较,她竟觉得自己竟似乎更喜欢这喧嚷的市井之地,让她觉得自己也是活着的…

“前面的,让开啦!”一声大喝,自远处的街头传来,于清瑶奇怪地看着前面的人群如潮般涌向两旁,正自奇怪,就看到一队骑士自街那头策马而来。

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这一队骑士除了后面几骑尽着青衣,明显的是护卫家将之流外,前面几骑俱是华冠锦衣,就算是看不清容貌,也知必是年少俊朗。

“这是谁家子弟,这么嚣张?”有隐在人群中的汉子感叹,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人扯住衣袖,“嘘”的一声:“这位大哥,莫要声张,仔细惊了那群小霸王!叫你离不了京…”

那挑着柴,头戴斗笠的乡汉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声张,眼见那骑队近了,竟立刻扭头钻到后面去。

头戴帷帽,于清瑶也不怕被人看到,就仰起头来看着奔近的马队。待看清来人时,不禁在心里“啊”了一声:“原来竟是他们!”

话说,这纵马而过的骑士,她还真是认得,在那个梦里,她不再是深闺里诸事不知的侯府小姐,对外面的人与事倒也了解几分。而这几个骑士,在那梦里却又是大大有名的。

奔在最前面,骑着青骢马的少年浓眉大眼,生得威武不凡,乃是朝中威远将军郭家的二少爷郭可安,在京中素有顽名,可在那个梦里,在于清瑶临死前半年,正是这位郭少将军在西缰战线上打了个惊动朝野的大胜战,成了京中少年新的偶像。

而和他并骑的少年一身朱袍,长眉入鬓,鼻若悬胆,生得端方有仪,却是恭平王府中的小世子柴荣安。此刻,这位当今圣上的远房堂弟,在京中毫不起眼,不过是又一个靠着食邑度日,镇日只知跑马斗鹰的皇室宗亲罢了。可再过得几年,这位世子却是皇嗣的热门人选之一。

在两人之后的却是一匹红马,这马生得神俊,一身赤红色的皮毛有若彤霞一般耀人眼目。而马上的骑士也更是惹人眼目。一双凤眼,瞳若点漆,顾盼间,仿若琉璃般光彩夺目。兼之肤白唇红,嘴角又总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配上那流转的眼波,总有脉脉含情之态。

这一位,生得是三人中最好的,可偏偏却是最不中用的。就是再过得几年,也照旧是京师里有名的浪荡子。于清瑶还记得有人玩笑时说过:这位勇义侯家的庶出小公子,只要眨眨眼,笑一笑,甭管是大姑娘小媳妇,一准就能勾到手。

这会儿,离得这么近相看,她倒真有些信了。大概,让叶吟霜瞧见这林华清,更要痴迷了。

暗觉好笑,她不由抿唇浅笑,又摇头笑自己胡思乱想。

此时,因为驶入街市,道路狭窄,被称作“京中小霸王”的纨绔少年们,也就放慢了马速,正缓缓策马走过于清瑶的面前。

虽然有人对这招摇过市的马队暗生鄙夷,悄声嘲讽,可到底有那爱慕少年俊美的女子在人群里娇笑赞叹。在一片燕语莺歌中,那风流的林华清笑着转目四望,目光转处,竟是对那些隐在人群中的女子秋波暗送,当街挑逗。

于清瑶看得发呆,又觉好笑又觉荒唐,不由抬眼再盯了林华清几眼。也不知巧合,还是那林华清耳目太过聪颖,她这边才看去,他就已经回眸望来。目光一对,于清瑶大惊,慌忙垂首低头,只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林华清却是扬起眉来,忽然侧过头,同身前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许是在赞自己太过受女子爱慕或是什么,前面二人便放声大笑,大笑之时目光却是转向于清瑶这边。

心头大窘,于清瑶脚步后挪,就想退入身后的车马行中,可就在她后退的同时,却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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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梦醒 第二十章 细算浮生千万绪

听得惊呼声,于清瑶抬头望去,只见一枝竹杆,当头落下。脚步一错,她忙往后闪去,只是身前身后挤满了人,一时间哪能避得过。脚下一绊,已经跌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竹杆直直落下。也不知怎么的,这样紧急关头,她居然还能瞥见楼上打开的窗子里,探出一只白生生的玉手,似乎是想要抓住那竹杆却到底没有抓到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于清瑶所想起的,只是举起手臂拦在头上,只盼能拦上一拦,只是她刚举起手,却觉眼前一暗,目光一瞬间,才知头顶竟是飞着一人。

淡蓝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似一片落叶轻盈而过。迎着阳光,那看不清的面容也似笼罩在一片光芒中。

于清瑶定了定眼,才知是一个人飞掠而过,接住那快要打中她的竹杆。只见那人脚尖一点,落在面前,竟不发半点声息,于清瑶一时恍惚,便只盯着那双半新不旧的黑靴。在听到头顶的声音时,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面前的人生得一双浓眉,面容威严,可偏偏一双眼却清澈似水,透着令人心安的温和。

隔着帷帽,目光一对,这飞身救了她的郭可安已经笑了起来:“这位小姐,可有大碍?”说着话,竟是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拉她起身。

于清瑶正在发怔,身后雪儿已挤了过来,一脸惶恐地叫着:“小姐…”

“我没事,”先应了雪儿,于清瑶在雪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盈盈一拜,温言谢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她的谢意还未表达完,就听到一阵大笑声:“不用谢不用谢,英雄救美,正是应该!咱们还要感谢小姐让我们小郭有这样的荣幸呢!不过,这位小姐,你戴着帷帽,咱们可看不清你的容貌。虽然单只这尖尖的下巴和雪肤如玉,已能猜到小姐是位美人,可总也要摘下帷帽,让咱们看看小姐的庐山真面目才值得吧?!”

于清瑶皱起眉,抬眼看见,只见那林清华半俯下身,倚在马鞍上,笑得张狂,眼中尽是说不尽的暧昧。单只看他的笑,便已心中不喜。雪儿更是结结巴巴地驳道:“公、公子,你莫要欺负我们小姐…”

雪儿不说话还好,一说这样的话,林清华笑得更是大声,于清瑶皱眉,就在他的大笑声中,盈盈一礼:“小女子曾听人言说我大周男儿个个豪情义胆,可‘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剑胆琴心,令人钦佩。今,小女子虽心中感恩,却也不敢以蒲柳之姿辱几分公子侠义之举,还请公子恕小女失礼了…”

话才说完,就听得那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四周好像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于清瑶心中一惊,忽觉自己刚才因意气而言的那几句话或许有些过了。可是,她这一世,也没有这样从容淡定,慷慨陈词,在惶惑之中却不免又有几分骄傲。她,再不是从前那个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的女子。

“哟,还是个读过书的…”林清华偏着头,低声笑着,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挤过人群,跳到马前,大声叫着:“几位公子,我家小姐叫我谢过你们。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只怕真要打着这位小姐了。”说着话,小丫鬟转头看着于清瑶,歉然地点了点头。

“你家小姐?”林清华抬起眼角,向楼上瞥了一眼,忽地手一伸,就从郭可安手中挑过那枝竹杆,手一转,把那枝差不多一尺长,用来撑窗子的竹杆在手中滴溜溜地转着把玩不休,又笑盈盈地问道:“你家小姐到底是想谢的哪个呢?是谢郭公子还是谢小世子,或者,是谢我呢?既然是要道谢,怎么也不下来呢?这样躲躲闪闪的怎么算有诚意呢?!”

那小丫鬟被他问得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楼上。一忽间,倒有不少人也随之望了上去。只见那扇窗子半开半合,却有一角帕子垂落在窗外,素色绢帕上,朵朵粉色的桃花绽满眼眸。

“公子取笑了,”一个轻柔的女声温然答着,隐约可见那窗后立起一道窈窕的身影,可是,却终究没有现身。只是柔声道:“小女子鲁莽,让几位公子烦心了,便以一曲赔罪吧!”话音方落,楼上已响起一缕琴音。

只听得那琴音如诉如泣,如怨如怨,幽幽而奏,清扬婉约之极,一时间,竟连远处集市的人声也被这清幽的琴声压了下去。

“猗兰操?”林清华挑起眉来,不知为什么,忽然间就抿唇笑了起来。竟是不再关注楼上,反倒偏过头去。

人头簇拥,却已不见刚才那居然对着他们侃侃而谈的女子。

“人刚才就已经走了。”郭可安笑笑,忽然皱眉低声抱怨:“这弹的是什么?闹得人心里也郁闷不已。”

他这话才说出来,正在认真聆听琴声的恭平王世子柴荣安便“嗤”地一声笑出声来:“粗人啊粗人!都叫你不要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也学学音律,才好出来附庸风雅嘛!偏偏不听我的…嗯,这一曲《猗兰操》也算弹得中规中矩了,只可惜,这地点可选得不怎么好啊!”

说着话,他偏了头去看。虽然琵音悠扬,曲意高雅,可这市井闹市中又有多少人能听得明白,除了他们几人所处之地,人群碍着他们三人的名号不敢乱动乱嚷,稍远处的人已经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知是哪家铺子里,有伙计正拉长了嗓子叫“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哩…”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老汉,歪着脑袋正往店里瞧着,冷不防屁股后面跟着的灰毛驴突地一声嘶叫,扬着蹄子就往前奔,把扯着缰绳的老汉扯了个跟头,摔了一脸的灰,爬起身就嚷嚷着追去。边追边叫:“你个兔崽子,让我逮着不打烂你个屁股…”浓重的乡音,土气的腔调,把街上看热闹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一片吵嚷中,合着笑声,那幽幽的琴声就更显得弱不可闻。

远远的,一辆轻车小驾缓缓驶过街市。于清瑶倚在车窗前,倾耳细听,在终于听不见那一缕袅袅琴音时,禁不住低叹一声:“可惜了…”

雪儿抬头瞧她一眼,不大明白自家小姐在说的什么事,只是闷声报怨:“那个什么小姐真是好生无礼,几乎打着小姐也不知道先来和咱们道歉,却去讨好那些公子哥…”

“雪儿,”唤了一声,于清瑶抿唇浅笑:“你难道看不出,人家那位小姐本就不是冲着咱们来的,若是被打着了,才真是咱们倒霉,怎么就偏偏站在那儿了…”笑着,她偏过头去,想想,觉得这位姑娘比起叶吟霜却是聪明了许多。这才是手段呢!要是真事成了,日后别人说起来,也只会说是缘份,是天作之合。

不过,倒也不能说叶吟霜没手段,毕竟,日后那害得她凄惨度日的女人现在也不过只是个才刚十三岁的小姑娘,没有这些手段也是正常的。

想着,她却又苦笑起来。怎么居然倒像是盼着她那命中煞星早日有了手段似的呢?

一路上胡思乱想中,马车已晃晃悠悠地拐进了巷。这条巷子,离安乐侯府已经不太远了,绕上几绕,就能绕到侯府的后面角门去。虽然并不是多繁华的地方,可这片人家所住的却是临近几户大家族的家仆。

但凡公侯大户,这家生奴仆也是有定制的,什么等级可有几户家生奴仆,轻易是不得逾制的。只是年头多了,奴仆生奴仆,那些家生儿子、家生女儿再行婚配,奴生奴,又为奴,一户一户的人头算下来,自然也就多了。

安乐侯百年基业,家生奴仆自然是有不少的。像雪儿和她那哥哥,就是其中一户陆家的家生子。只是陆家人丁甚旺,雪儿父母早亡,哥哥又是众人眼中的浪荡子,所以在陆家根本就不受重视。

就连住家,也是在又偏又小的小院子,恰恰离另一头偏僻的巷口不太远。不过这却正合了于清瑶的心意,不用太担心被人撞上。

下了马车,吩咐那赶车的把式等在巷子口上,于清瑶和雪儿就一前一后走进了巷子。

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了要来的。所以今天穿的比甲特意挑了里外两色的。一翻过来,浅青色的比甲就成了藏青色的。这会儿,又都是在府里当差的时候,她倒不怕真有哪个那么眼尖,一眼就能认出她这个低调的小姐。

所幸,就像她所想的那样,这会儿这条巷子里的人并不多。直到走到雪儿家门口,也没撞上什么人。

瞧着紧闭的院门,雪儿便嘀咕:“怕是又在睡懒睡了!”又回过头看着于清瑶,讨好地笑道:“小姐,我哥哥这是没事儿做,若是做事时,还是挺勤快的…”

于清瑶一笑,也不说话,看着雪儿上前叫门。才拍了两下,门里就突然爆出一声大吼:“贼娘老子的!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说了不搬就是不搬,你们再来说嘴,小心老子翻脸不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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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梦醒 第二十一章 蓬门荆墙会故人

院里的声音才一传出来,雪儿的脸立刻刷的一下红了。回过头来,她红着脸解释:“小姐,我家哥哥,他、他睡糊涂了…”这头才说了两句,人已经返身扑在门上,大力地拍着:“陆初五,你个混蛋!开门啊…”虽然骂得凶,可眼圈却都红了。

于清瑶在旁见了,心下怜惜,却不好劝什么,只能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雪儿的肩,示意她不用急。

雪儿又臊又羞,回头看一眼于清瑶,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就在这时,那道窄窄的木门忽地一下开了。

“雪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啊?”一个男人半侧身,低着头,手忙脚乱地系着身上的短褂。头一抬,冲着雪儿有些讨好的笑着,却在瞥见雪儿身后的于清瑶时立刻收了笑。

“是…是二小姐?”他用手肘碰了下雪儿,也没等雪儿答话,人已经半哈着腰,讨好地笑着:“这死丫头,真是的,都不知道请小姐里头坐…二小姐,您快屋里请。小的这就给您冲杯茶去…”说着话,他已经扯了下一脸怨愤之气的雪儿。

雪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过身来柔声道:“小姐,先过屋里坐一下吧!”

于清瑶一笑,也不多说,缓步走进了这间看起来小得不像话的小院子。走进院里,才觉得这间院子虽然小,可看起来却很是舒服。

正对着院门,是两间正房,没有厢房,只有靠着墙盖了一间小倒房做灶房。房子看下来是很旧了,倒没有什么可看的。

可这不过十步见方的小院,却收拾得很是整齐。靠着院墙,留了半步地,种着些不知名的草花,此刻倒有大半是开的,姹紫嫣红的,开得甚是热闹。又有一株歪脖梨树,此刻梨花已落,一片浓绿间杂着一颗颗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梨子,煞是逗人。

而这地上,更是整整齐齐地铺了一地的青石板,看起来很是干净。梨树下那张石头桌子更是透出一股古拙之气。虽然不精美,可这小院却透着一股子温馨的气息,让人一见心喜。

取下帷帽,看清这小院,再想想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于清瑶心里也就有了数。看来,是有什么人相中了这小院,正逼着这陆初五搬家让房呢!要不然,他刚才也不会连外头是谁都不问就直接破口大骂了。

“小姐,咱们屋里坐吧!”雪儿低声让着,那头钻进灶房里生火的陆初五,一听就立刻跳了出来,拦在虚掩着的正房门前,干笑着:“要进屋里坐,还是进你屋里坐吧!”

雪儿在自家哥哥有些发黑的脸上一扫,再看他身上那件掉了盘扣的褂子,脸色更是不好看。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扶着于清瑶,“小姐,您进我屋里坐会儿吧!”说话间,已转了脚步,去推旁边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也不知这房间有多久没人进过了,门一开,一股子阴霉之气便涌了出来。雪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又是难堪又是羞臊,忙匆匆关了门,拉了于清瑶道:“小姐,还是院里坐吧,院里干净。”

于清瑶看着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我看你屋里的东西摆得很是整齐,想来你哥哥平日也是怕乱了你的东西,才没收拾的,你就不要恼了…”刚才从那虚掩的房门往里瞥了眼,虽然看得不清楚,可明显那外屋已经是乱成一团,也不知多久没有收拾过了。

那屋里的脏乱和外边小院里的整洁一对比,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身处两家了。只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招呼于清瑶在石桌旁坐了,雪儿就立刻跑进灶房。于清瑶隐约听见里头陆初五讨好地笑着:“好妹子,你看,哥可没忘了你说的话,咱们的小院我可天天都拾缀,干净着呢?!”

“你还好意思说!”雪儿的声音有些发尖,恨道:“你瞧瞧你刚才那是什么样啊?居然、居然让小姐瞧见…”说着话,已经又带了哭腔,把陆初五吓得,立刻陪着小意低声哄着妹子…

于清瑶听得有趣,不觉微笑。

雪儿不算是个泼辣的,虽然有些小性,可平日里其实也是个老实的,于清瑶还真没有见过她这样霸道的样子。不过这样看来,陆初五却是个对妹子极好的人,因为这,于清瑶更觉得自己的盘算更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片刻,陆氏兄妹就已经从灶房里走了出来。雪儿的眼睛还有些发红,可是嘴角却已经带了笑。看于清瑶笑盈盈的看她,雪儿的脸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小姐,您喝茶。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委屈小姐了。”

“无妨,你知道,其实什么茶,我是喝不出来的。”于清瑶淡淡笑着,和熙的的声音让雪儿和下心来。

回头瞥了一眼哥哥,便笑道:“小姐且坐坐,我去收拾下屋子。”转身时又给了哥哥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惹恼了小姐。陆初五嘿嘿笑着,冲妹子眨眨眼,也不说话。

把兄妹俩的互动看在眼里,于清瑶不禁抿唇浅笑。端起粗糙的陶碗,毫不犹豫地就吃了一口。

说是茶叶,可陶碗里的其实不过是些茶渣。就算是平日里于清瑶对这些个东西没那么讲究,可在侯府里就算不受宠,吃穿上总还是好的,这样一入口就觉涩的茶渣,她又怎么能吃得惯呢?可饶是如此,她的表情仍是平静如水,没有半分异色。

一直偷眼看着她的陆初五目光忽闪,眼底有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刚才妹子同他说小姐有些事要打发他去做。他有些惊讶,更觉得奇怪。

当初求着家里长辈搭关系把雪儿送进侯府当差时,他就寻思好了,这位二小姐是个性子好的,听说哪怕是奶娘当着她的面甩脸子,都没吭半声。这样的主子,妹子在她跟前当差也不会遭什么罪。所以,才搭下脸舍了钱求着把妹子分去了秋雨轩。

事情也就像他想的那样,自家妹子果然在秋雨轩里过得滋润。一年一次的探亲,看起来脸色好得和那些个小户人家的娇娥娘一样,红粉菲菲的让他看着开心。他心里盘算着过得几年雪儿大了,讨个恩情,嫁户好人家。妹子以后的日子也是过得开开心心的,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就满足了。

可没想到,今天妹子突然回来说什么小姐要他做事。哼,一个闺阁里弱质纤纤的小姐,能有什么事要吩咐他啊!这要是什么帮着传信儿给哪家公子哥的话,他可不能干!甭为着几个钱就害了妹子…

陆初五心里胡思乱想着,还寻思着要怎么说话时,却突听于清瑶淡淡笑道:“这院子真是好,又干净又清静,尤其是这株梨树…梨子甜吗?”

被她的话闹得有些糊涂,陆初五忙低声应着,又陪着笑道:“不过是老子老娘在时收拾的,要是不那么扔着,实在可惜了。小姐若是瞧着新鲜,等梨子熟了,小的就托人捎进府里,小姐也尝个新鲜。”

于清瑶微微一笑,抬起头望着陆初五,却没有说话。她知道眼前这个长得有些黑的青年一直在偷眼看她。如果是从前,怕她要臊得脸红了。可现在,她却处之泰然。

陆初五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在那个梦里,她和这个看似奸滑,不管什么时候都讨好地笑着,可骨子里却又隐着那么一股执拗的青年,可是很熟悉了。

她还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惊雷阵阵,连花园里那棵香樟树都被劈成两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从城外赶回来的陆初五被人拦在二门上,被那些婆子扯着劈头盖脸地骂,却说什么都不肯退一步。只是大声嚷嚷着要瞧妹子,如果真是得了什么重病,他宁愿接出去治也不愿意让妹子被打发到山西的庄子上去。

那时候,她和叶吟霜闹得正凶——不,是她被叶吟霜欺负得更凶。就连身边唯一亲近的雪儿都要被冠上得了疫病赶出去。那天狂风暴雨里,她抱着雪儿不肯撒手。就在那个时候,听到陆初五闯进园子里的消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升起一股勇气,抬手一巴掌扇在来拉雪儿的婆子脸上…

她其实很羡慕雪儿能有个这样好的哥哥,若她也有个肯为她这样出头的哥哥,又岂会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呢?

只可惜,就是因为那一次,惊动了那个人,把陆初五从她手下要了去,委派去了江南做主事。如果不是因为这儿,或许,雪儿最后也不会…

垂下眼帘,她揪着衣襟,不敢再想下去:“初五,雪儿和我说,你平时偶尔会帮些管事做事是吧?”

“是,不瞒小姐,我这样的人那些管事都瞧不上,不肯用我,想进府里,又进不去!没办法,也就帮着管事们跑跑腿,做点小事罢了。”

管事们不用他,是真。可进不去府里,却怕是假了。

于清瑶笑笑,却不揭穿他。只是自袖中取出一只荷包,打开了,递过去。“我块玉,你看如何?”

“呦,小的可没那份眼力。”陆初五也不接过荷包,只是就着于清瑶的手,端详了下露出半边的那只玉佩,就道:“小姐的东西,总是好的。”

于清瑶微微一笑,却不多说,只淡淡道:“这玉佩,你帮我卖掉,是当了死当还是找着玉器行卖掉,都由你做主。卖掉后就托人捎话给雪儿,我自然会找机会见你的。”

“啊…”陆初五一愣神,看着于清瑶,一时之间倒不知这荷包是该接还是不该接了。

第一卷 梦醒 第二十二章 硕鼠硕鼠,勿食我黎

陆初五正在沉吟,雪儿已经从屋里跑出来。虽然手里还拎着件旧衣服,领子上还明晃晃地插着针,可显然雪儿在屋里也没忘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跑过来,就急着道:“小姐,您怎么要卖玉佩呢?这可是姨娘留给您的,不能卖啊…”

抬头看看一脸惶争的雪儿,于清瑶只是微笑:“傻丫头,这些东西不过是死物,就算是卖了,以后总也会买回来的。有些人,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不是靠着这些死物缅怀的…”

目光一转,对上陆初五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只是笑着把手里的玉佩递过去:“初五,就劳烦你了。府里人多事杂,我实在是需要些银钱傍身的。”

陆初五一笑,倒不好不收了。雪儿瞪着眼,哼哼着,随手拨下针,唤过哥哥,狠狠把她扯得半蹲下后,就着他的身体补上她刚盘的扣子,“既然我们小姐信得着哥哥,那哥哥就要多费心了,别嫌累,多走几个地方,总要找个出价高的地儿才行。”偷眼瞧着于清瑶没注意这边,她又压低了声音警告:“陆初五,你让是敢从中过一手,叫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陆初五没应声,只是呵呵笑着,可眼角瞥去,看着坐在石凳上悠悠然喝着茶的于清瑶,可不信这位小姐根本就一点儿都没听到。

待送走了妹子和一直微笑的二小姐,陆初五用手摩挲着那块玉佩。但觉玉脂油腻,入手生温,这样的玉佩少说也值个几十两,倒是不难卖。可这些钱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笔大数字,但对侯府来说。

“要银钱傍身?拿钱来做什么?打赏下人!我就不信了,堂堂侯府里的小姐,就缺这几个钱!”冷笑着,他抬起头来,望着正拐出巷子的两道窈窕身影,不禁陷入深思。

浑然不知陆初五正在怀疑她真正的用心,于清瑶带着雪儿匆匆赶回叶家时,许婆子已经催了一回,柳絮正急得满院子转。粗粗同叶如霜又说了几句,于清瑶就叫柳絮过去唤了许婆子,又过去前头和白氏辞别。

一路无话,许婆子想是吃酒吃得足了,红光满面,一径和那赶车的婆子说笑。倒没有问过于清瑶什么。至于回了侯府之后,她是怎么回的田氏,于清瑶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看之后的情形,好似也没对田氏多说过什么。

这样又闲了一日,于清瑶就吩咐了雪儿和自己的奶娘李妈妈交接。李妈妈嘀咕着,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几次凑到于清瑶跟前说什么“姑娘,你可是我奶大的!这满院子,不,整个府里头,还有谁有我和您亲呢?你可想清楚了,这钱财上的事,外人可是信不着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雪儿杵在厅里,绞着手,一脸难堪之色。就连过来搬手的柳絮也是冷着脸,似笑非笑地瞅着李妈妈。只是,现在算是于清瑶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大丫鬟,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于清瑶开口。虽然她们知道小姐是怎样的人,断不会有李妈妈这样的心思,可说到底,奶娘和小姐们的关系的确是比她们这些丫鬟亲近的。

丢开手里的那本《京都志》,于清瑶抬起头,看着李妈妈,笑道:“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别说咱们秋雨轩,就是整个侯府,又哪里有什么外人呢?我也是体谅妈妈辛苦,忙里忙外的,就算现在不觉得,可将来这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住呢?”声音稍顿,她又自嘲地笑道:“就连我,都觉得时不时地倦呢…”掩面打了个哈欠,她站起身,淡淡道:“你们先算着帐吧!我先进去歇歇…”

“小姐…”李妈妈急叫着,可于清瑶却似根本没听到一样,径直进了内室。

隐约看到于清瑶真地放下帐子,合身躺在床上,雪儿和柳絮目光一对,不由得抿嘴一笑,又故意轻咳了一声才道:“李妈妈,还劳烦你过来看看,咱们这抄的单子,可有什么错处?一会儿,咱们再去库房里仔细瞧瞧。虽说小姐也说没多少东西,可总得要仔细些才是,要知道这屋里的东西还有存在库房里的,都是有数的,多半都是老夫人那里有数的,要是缺了少了,咱们两个小丫鬟可担待不起。”

李妈妈啐了一声,狠狠瞪了两眼,就又转过头去看内室,见里头于清瑶一直没个声响,也只好返身去和雪儿二人对帐,只是总是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就回头往内室瞧去。

雪儿和柳絮见了她这模样,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分数,对起帐来就更用了几分心思,在确定完帐目上的东西后,也不管李妈妈如何推拒,硬拉着就把人拽了出去。

于清瑶睁开眼,看着外面空下来的厅堂,不由一声低叹。

李妈妈管着她的小库房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一丁点儿都没有贪呢?就算是她再是个不得宠的,可逢年过节时赏下来的,还有平日里得的也总有些好的。依着李妈妈的性格,怕是早不知摸了多少东西去…

这些事,她从前也不是不知道的,现在就更是心里雪亮。只不过,现在所不同的,这一次她不会再姑息养奸。

“硕鼠硕鼠,还是另觅他处吧!”合上眼,她低声轻喃着,在听到外室有些慌乱的脚步声,只作什么都没听到。

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外向内张望,踌躇不定,却到底低声唤道:“姑娘!姑娘…”见于清瑶没什么反应,又走进内室,先是唤了两声,又索性坐在床沿上,来推于清瑶。

于清瑶不好再装睡,只得睁开眼,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难掩惶急之色的李妈妈。

“姑娘,我可是你的奶娘,你可不能听那些小蹄子的话,让外人来糟践我啊!”李妈妈才说了一句,外面雪儿和柳絮已经折回来。瞥见李妈妈正不知同于清瑶说些什么。

雪儿先急了:“李妈妈,你可别恶人先告状!咱们可没有故意同你吵!要不是你管的东西出了差错?咱们怎么会同你说道理呢?”说着话,她又同柳絮嘀咕:“之前我和小姐进去过一次,就说那些个东西好像有些不对头,可小姐却还不信,你瞧瞧,今个儿可不是出了差子!”

听了雪儿的话,李妈妈好像是立刻就抓到了小辫子一样,大声叫道:“雪儿,那屋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进去过呀!你这小蹄子现在拿着钥匙,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那丢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雪儿气结,指着李妈妈,连眼圈都红了。于清瑶皱了下眉,坐起身淡淡道:“妈妈,雪儿之前进库房,是我叫她陪着我进去的。你现在这样指责你,难道届怀疑我偷了库房里的东西不成?”

为之语塞,李妈妈垂着头,只是小声嘀咕。于清瑶也不理她,翻身下了地也不招呼一声,自己就先走出去,“东西都少了些什么,拿来让我瞧瞧。”

雪儿抹抹眼泪,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小姐,您看,这单子上的那套描金彩碟,这可是之前大小姐派人送东西给老夫人时,老夫人赏您的,据说还是宫里的东西呢!还有去年里,三夫人送您的两匹细纱,我记着那颜色是水红的。还有那只双面绣的小屏风,是那年咱院里来客,老夫人赏了您撑门面的。还有这个…”雪儿的手指连连点着,嘴里一样一样说着,倒是把这些个东西记得比于清瑶自己还清楚。

于清瑶淡淡听着,目光滑过那张单子,直到看到其中一样时,才变了脸色:“李妈妈,别的东西你拿就拿了,怎么居然这么大胆!连那匣子来自海外西域的宝石也敢动呢!”

李妈妈一听这话,立时变了脸色,叫起屈来:“小姐,您可别听那小蹄子胡说八道!那匣宝石,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赏您的,说是给你出嫁时用那个打头面。我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动那个啊!不、不是,我是什么都没拿过…实在不知道那些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是院子里哪个践蹄子摸了我的钥匙偷了呢!对,这院里的人个个都有嫌疑。”

于清瑶脸色阴沉,似乎是被李妈妈这一番话气得不轻,可到最后,却只是涩声道:“妈妈,别的东西你拿了就拿了,你奶大了我,又照顾我这么多年,只当是我赏你的。可那匣宝石不成,那宝石,是当年父亲出镇南缰大营时,那些个西域海商送的。只那么两匣子,一匣给了大姐,另一匣给了我,就连母亲都没得着。这东西,母亲是上心的,若是到时候,我拿不出来,这脸可就真的丢大了…我也不去告诉旁人,你想法把那匣宝石还回来就是了。”说着话,她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返回内室里去。

可李妈妈却一把拉住她,急着分辨道:“我的好姑娘,你也说是我奶大了你了!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那宝石我是真的没拿啊!真的…我什么都没拿,你要是不信,尽可派人去耳房里翻我的东西,要是翻着了,就是立刻把我押到衙门去我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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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梦醒 第二十三章 纷纷乱事与今朝

“你没拿?你没拿那东西都长脚自己飞了?”雪儿气得脸通红,又觉得李妈妈这样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拉扯进来,实在可恶,也顾不得惧了,直接嚷道:“李妈妈,您可别自己做贼,看谁都是贼啦!有什么,自己认了就是,非把我们这些姐妹都拖下水你才开心是吧?”

柳絮也在旁冷笑道:“李妈妈,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做来,您也不觉得亏心啊!”一面说,一面却是偷眼看向于清瑶,见于清瑶背着身,既不回头也不说话,才接着笑道:“李妈妈也是个聪明的,又怎么会像那些个笨贼一样把赃物藏在自个儿的屋里头呢!不过,我想着这些东西李妈妈拿出去,要是一时没卖出去的话,总有个地儿放才是。小姐,您看是不是请了大夫人派人去庄上李妈妈的儿子那里瞧瞧呢?”

柳絮这一句话可是戳中了李妈妈的要害,早就脸色铁青的李妈妈一声断喝,直接指着柳絮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赏的,就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是吧!我告诉你,这秋雨轩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几个小蹄子,没被人收拾过,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敢明个,叫小姐把你们许给那些只知道打老婆生儿子的乡下粗汉,看你们还美不美!?”

她这样的话一骂出来,雪儿和柳絮两个立刻涨红了脸,饶是她们也不是没见识目不识丁的姑娘,可到底只是两个没出阁的女儿家,突然听到这样露骨的话,又羞又气,脸上也直发烧。柳絮还好些,雪儿被气得眼泪直掉,指着李妈妈,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柳絮瞧着她那模样,便揽了下她的肩,冲着李妈妈冷笑:“李妈妈,咱们之前敬你是小姐的奶娘,让你三分。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识抬举,自己做错了事不认错不说,居然还说这样的话。这里是堂堂安乐侯府,可不是外边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也由得你撒泼!在小姐面前说这样的话,传入老夫人耳中,不叫人撕烂你的嘴!”

“你个小蹄子,别想拿老夫人来压我!这可不是慈萱堂…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就看着我被这些践丫头这么欺负吗?”李妈妈厉声叫着,人却没半分收敛,反倒直接扑向柳絮,一巴掌扇过去:“小蹄子,叫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柳絮一惊,因着雪儿就在身后,不好闪避,只一愣神的功夫,李妈妈已经扑近身来,柳絮慌忙招架,和她撕打在一起。虽然柳絮身量颇高,可架不住李妈妈原是乡下出身,虽然这些年不那么吃苦受累了,可力气却大得多,不一会儿功夫,柳絮就有些落了下风。

雪儿吓得直哭,一面过去帮手,一面哭叫着:“小姐、小姐…”

于清瑶终于回过头来,瞪着扭打在一起的三人,厉声喝道:“够了!”似乎被三人闹得实在是心烦了,于清瑶颤抖着手,指着院里凑到廊下听动静的小丫头大声喝道:“去!去请大夫人过来!就说我这院里的事,我实在是管不了,叫她过来…”

于清瑶这话一叫出来,正在扭打的三人立时都愣住了。虽然她们这里打在一起了,可说起来,这事却到底还是秋雨轩中自己的事。关起门来,什么话都好说,可要是找来大夫人,这事可就是闹大了。

李妈妈心中一慌,也顾不得揪着柳絮打了,忙跳起身来叫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叫大夫人来做什么?您、您就不怕被她们笑…”最后的那句,她的声音却是极低的。

自己奶大的孩子,最知道底细。李妈妈之所以刚才一昧的强颈,也无非是知道自家这位姑娘是个软性子,又好面子的人,别说这么大的事,就是芝麻大点的事都怕会被那些嫂嫂和母亲笑话。只要她拧着,那到最后,事情也不过还是不了了之。

于清瑶抬起看她,抬起手抹了抹眼睛,虽然似乎是想极力掩饰,可是眼泪却是怎么都擦不干净,就那么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