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华清这样的表情,竟仿佛是一个用足了心思想要讨好大人的孩子一样。比起之前在宣华院里殴打那赵管事时的凶神恶煞,竟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扑哧”一声笑出,她倒是忘了刚才那压不下的惶惑之情。竟是不知不觉中就笑道:“刚才打人时还那么凶,怎么这会儿竟是这样…”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已有所醒悟。

不是无意中做出这样的表情,林华清分明就是故意要让她放松心情,才这样逗她发笑。

心中感动,于清瑶抿唇浅笑,却是抬手伸手,一指点上林华清的额头,“罢了,就原谅你”眼波流转,是从所未有的妩媚。

林华清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入怀中,轻轻在她手上一吻,就那样揽着她,柔声道:“我不急,我会一直等的…”

又是羞怯,又是感动,于清瑶把身子倚在他的怀中,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怕…”目光微闪,她的睫毛上沾上泪光点点,“华清,不是你的错…”

“娘子无法安心地把自己交给我,不是我这个做丈夫的错,又是谁的错呢?”林华清低笑着,在于清瑶想要说话时,轻轻掩住她的唇,温言道:“清瑶,我们是要天长地久的。既是如此,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呢?总有一天,你会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这不是在安抚,而是我这样深信不已。”

转眸看他,于清瑶笑着垂下眼帘,想了想,便道:“不只是夫君深信,我也是…只要再给我些时间…”

林华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面颊贴着她的,就这样相拥相偎着…

夜静如水,树梢上一抹新月静静地映照着安静的小院…

于清瑶目光微闪,忽然间就抬起头来。起得太猛,她几乎撞上林华清的头。

扶住她的头,林华清笑着睨她,还想调笑几句,于清瑶却忽然道:“有人来了”

林华清讶然,忽地想起于清瑶耳目聪颖,便也侧耳倾听。过不一会儿,他就也笑了起来,“果然,是有人来了…娘子,你说,来的是什么人?”

于清瑶抿唇浅笑,回眸看他,还未说话,院外已经传来叩门之声。

静夜之中,叩门之声,显得格外清晰。

房中的两人,默默听着,却是谁也没有动。只听着外面院里有“吱呀”的开门声,又有婆子的喝问声:“谁啊?这大半夜了?你说是谁?噫,怎么会这时候来呢?”

第九十一章 且安心

想是被院中说话的声音惊动了,耳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先是雪儿带着些不悦的声音,然后是锦屏和许婆子的低问。

门上的婆子忙回道:“雪儿姑娘,是四儿姑娘来了…”又冲着门外叫道:“还请姑娘等等,容老婆子先回禀了太太…”

她还不等说完,雪儿已经生气地发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主子早就睡下了,还回禀什么?告诉她,有什么事,明个儿再说。”

那婆子抬眼看看明显还亮着灯光的正房,不好多说别的,只讪笑着把话传了出去。

外头四儿先是静了一下,才低声求道:“妈妈,求你去和四爷说一说。只求他念在主个一场的情份上,见我一见…”

那婆子不好答应,只是含糊地搪塞。可四儿却是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肯走,甚至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若是四爷不见我,那我就跪死在这门外。”

那婆子大急,正想说话,却突听到外头有男子的声音:“四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是我奉命来请罪,就算跪也是该我跪…”

她听得清楚,立刻就知道说话的男人是赵管事。心头一惊,她不由得扭头看去。她不像雪儿她们,初来乍到,对府中诸事了解得不甚透彻。在林府呆得时间长,她自然知道赵管事在府里很是有些地位。虽然比不得前宅的老管家受尊重,也不像后宅的大管家一样风光,可在众多管事里,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雪儿她们不怕得罪赵管事,可她这个老人却是怕的。府里管事,大多都是夫人的人,一环套着一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为着她今日的所为给她这个老婆子穿小鞋呢?年岁大了,她可受不起那些个折腾。

新月悬空,院中光线并不算太亮,雪儿哪里留意到那婆子是个什么样的眼色。见那婆子不说话,她快步上前,就要开口喝斥。

可巧许婆子因是才来,正想借着机会立个威风,竟是几步抢在雪儿前面,跑到门前对着外头叫道:“我听着四儿姑娘好像也是兰院里出去的吧?既是这院里出去的,怎么也不知道心疼主子。当自己是什么人,竟这么大言不惭还敢威胁主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

许婆子这话骂得狠,就连雪儿也觉她话说得粗俗,频频皱眉,外头的四儿更是被噎得好半天都不曾开口回答。

雪儿撇了撇嘴,只当四儿大概就这样走了。却不想静了一会儿,四儿竟又求道:“妈妈只当可怜我,就帮我递句话吧”

扬起眉,雪儿还未说话,就听到正房里传来一声低唤。回眸应了一声,她低声嘀咕:“趁早撵了人走…”

快步跑进正房,雪儿还未曾把外头的事儿说出来,于清瑶已经淡淡道:“你去外头请四儿和赵管事进来说话。”

听到于清瑶的话,雪儿一怔:“请?”眨巴着眼,她有些弄不明白于清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之前在宣华院里已经是撕破了脸皮的,怎么这会儿太太反倒还对他们这么客气了。虽然心中疑惑,可还是应了一声,往外面传话去了。

看着雪儿的背影,已经整理好衣着的于清瑶,转目看向不动声色的林华清。笑道:“总是侍候过你的,再怎样也不能让她这么跪死在门前吧”

林华清笑了笑,看着于清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倒笑问:“依你看,母亲为什么要叫赵管事过来赔罪?”

于清瑶抿唇浅笑,不答反问:“你说,母亲可有让赵管事也去大房那头去和大嫂请罪呢?”

林华清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没有答她,只是笑着转到椅子上坐了。静静地望出门,看着外头在四儿搀扶下慢慢走进来的赵管事。

于清瑶刚才问的那一句,其实已算是点晴。同样是被揭发出克扣之事,可赵氏不曾让赵管事去向明氏请罪,单单就是来兰院。分明还是怕事情伟出去,让人说成她这个嫡母亏待了庶子。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像赵管事犯的这种事,原不该是一顿板子就了结的。现在还没有问更深。管了府里厨房采买十几年,哪里只是这样简单的克扣。逢年过节,府里头的小宴小宴,经手的银子随便过过手,也够他在外头过上富家翁的生活了。

如果赵氏真有意追究,早就押下去,好生审问出来,起了赃款再丢到衙门里去,或是直接打发出去卖了就是。现在,就这么打了五十板,再过来请罪,分明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又或者,根本就是借着这个事,来探他这个庶子的态度…

心中暗暗思忖着,林华清抬眼看向赵管事,却仍是冷沉着脸,甚至在赵管事一瘸一拐地进门时,更是直接冷哼一声,沉声喝道:“赵管事这么大的人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小门小院的呢?”

赵管事一进门,虽有四儿扶着,却仍是一个趔趄,几乎当场跌在地上。四儿慌忙伸手扶他,他却猛地推开四儿,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叫道:“四爷,之前的事儿,都是奴才眼皮子浅,贪着些许银钱,没留意那些菜农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菜,没检查仔细,才犯下今天这样的错误。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还请四爷念在小人在府里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差的份上,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兢兢业业地当差?我看是兢兢业业地贪财吧?”林华清冷笑着,没有半分缓和的意思,竟是大有再上去狠狠揍上赵管事的意思。

“夫君,”在一旁的于清瑶娇嗔着,走过去,轻轻按下林华清,又看向赵管事和四儿。虽然是夜里,烛火昏光下,看得不甚清楚。可四儿脸上未消的红肿,还有赵管事眼上的乌青,却仍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皮下搭,于清瑶掩去眼底那抹笑意,抬起头,笑着说道:“赵管事,你莫听四爷的。其实,要说这事儿,也是我太急了,才把事情闹成这样…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因为我,害得母亲…唉,实在是我不孝…”

说着话,于清瑶抬手拭泪,一半委屈一半伤感:“若不是我们于家现在这般…我又何至于此?其实,想来,也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赵管事也是家中老人,又怎么会因为我娘家失势,就刻意怠慢我这个主子呢?你说是不是?赵管事”

这简直是在设台阶给赵管事下,赵管事哪里还不顺着杆子往上爬?慌忙应声称是,又道:“四太太,小的实在是不是故意的。都是不小心才惹下这样的祸,下次小的一定会小心再小心,万万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于清瑶闻言,也就笑起来:“起来吧说起来,赵管事是母亲的陪嫁人,如今又娶了从我们院里出去的四儿,实在不是什么外人,比起其他的下人,更该亲近才是…四儿,我今天叫妞儿打你,你也不要太记在心上。也是我恼得狠了,才会那样…”

四儿闻言,虽然心里仍恨得牙痒痒,却仍是忙低下头去,怯怯地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怎么敢记在心上呢?”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于清瑶微笑,只当没听出来,笑着道:“夜也深了,你们也就回吧雪儿,我记得柜子里有一盒上好的膏药,你去找出来给赵管事带回去。”

雪儿满脸的不愿,返身进了屋里,不一会儿,拿了药膏出来,当着赵管事的面也嘀咕道:“这可是我们太太陪嫁过来的东西,还是御赐下来的好东西呢”

赵管事陪着笑,喏喏道谢,恭敬万分,可是垂下头去,眼角却分明闪过一丝怨意。

于清瑶看得分明,却仍是笑盈盈的,全不放在心上。又安慰道:“四爷的脾性,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从小就被母亲宠着,人人让着。在外面,又是和恭平王世子交好,竟是横行京里,养成说一不二的性子。我都说过他几次了,莫要这样的火爆性子,可总是劝不听…唉,明个儿,总还是要好好给母亲陪罪。他这样,真是惊了母亲…”

瞥着赵管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赵管事的脚微微动了下,似乎是撑不住,站不稳了,她才收了声,笑着叫雪儿送了两人出去。

微笑着,看着不断回身弯腰的赵管事,于清瑶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直到看着他们出了院门,才回过头,看着仍是板着脸的林华清,微笑道:“还板着脸给谁看呢?人都走了”

林华清闻言,立刻笑起来,站起身走到于清瑶身后,他笑着揽住于清瑶的肩头。“还要说娘子懂我的心意,竟是配合得这样天衣无缝。”

“若是别的话,我或许就说不出了。可这样安人心的话,却实在是好说…”于清瑶笑笑,忽然问道:“你说,母亲听了赵管事的回话,会不会就此安心了呢?”

“嗯,一个鲁莽,根本不计后果的庶子,总比一个一肚子诡计,不知道又想耍什么花招的庶子好得多吧?”林华清微笑着,可是笑容背后,却到底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苦涩。

第九十二章 端午日驱邪毒

虽然昨个忙了一天,夜里也睡得晚,可是今天还是起了个大早。

五月初五,正是端午。去年端午时,于家还正是风光正盛之时。合府上下,乘着十二丈的大画舫直入汴水,于汴水岸边看龙舟赛,哪怕是夹杂在众多侯府高门之中,也是毫不逊色的尊荣富贵。

那个时候,谁又曾想到会沦落至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都只道这富贵可以万万年,却忘了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万物盛极则衰的道理。只一昧的任意妄为,耗光了福份…

早上起床,坐在床沿边,于清瑶想起去年情形,不由得发呆。不过只发了会儿呆,她就醒过神来。虽然她不是主持中馈的,可却也照样有很多事要忙。

一早起来,收拾齐整,就打发人把节礼送出去,叫陆富贵送到于家去。虽然之前已经送了节礼,可正日子,却还是另送了些小东西。有包得小巧,连成一串串的粽子,也有五彩丝线编的绺子,填了香草的荷包,艾草剪的小老虎、五毒发钗…

亏得是新得了锦屏,她的手巧,不几日,就做了一大堆,除了送往于家,又分着给宣华院和两位嫂嫂那里送了些。三爷那里因还未迎新人进府,就只送了些粽子便罢。

于清瑶站在门前,正看着婆子们把送来的艾草插在屋檐上,往外头送东西的雪儿快步跑进了院来。

“太太,”叫了一声,雪儿就抿起嘴角,不再说话。

瞧着她那模样,于清瑶就知道雪儿是有话要说。笑着招了招手,她抹身回了屋,看着还在整理腰带的林华清笑了笑。走过去,帮手把腰带上坠着的玉玦、流苏一一理好。又笑着嗔道:“既是弄不来,就叫五儿过来侍候好了。这些,她又都是做熟的。”

林华清扬眉,却笑嘻嘻地道:“我更喜欢娘子帮我…”

睨着他,于清瑶笑着推开他,又顺手在他伸过来的手上轻轻打了下。回过身,正好雪儿跟进来。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雪儿嘴角微翘,先是唤了一声“四爷”,才道:“太太…”

看她似乎是迟疑,于清瑶就笑道:“当着四爷的面,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是碰到什么事了,只管说出来——正好叫四爷听听,倒可以帮着拿个主意。”

雪儿闻言,再不迟疑,笑着凑近,神秘兮兮地问道:“太太猜,我刚才回来时,瞧见了什么?”

于清瑶眼珠一转,掩面笑道:“想来,是碰见出去送节礼的人了吧?”

虽然各府大多提前一两天就送了节礼。可到端午正日子,多半还会备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又并艾草、雄黄、菖蒲等物送去的。

五月毒月,五日毒日,所以端午之日,定要驱鬼邪,避疫毒。所以这个日子里,互送艾草、菖蒲等驱邪之物,就成了端午必行之礼。

以赵氏的性子,又怎么会疏忽了这样的礼节呢?

听于清瑶一说,雪儿不由“啊”的一声:“太太说得对,真似和我亲眼看到一般…”声音稍顿,她又道:“我还听到人说其中有一箱是专门送到咱们府上的呢”

于清瑶闻言,倒是怔了下。之前她往于家送节礼时,赵氏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添箱。她只道因着于家获罪,赵氏有意回避,没想到今个儿居然也专门派人去送节礼。细一琢磨,她就明白过来。如果不是昨天那事儿,大概今天这节礼也就算了吧?

抿唇浅笑,她回眸看着林华清,竟是矮身施了一礼:“该谢谢夫君为我争来了这个面子。”

林华清淡淡一笑,未置可否,静了片刻后才道:“说不定一会儿,你就不谢我了…清瑶,若是呆会儿觉得气闷,莫要太过隐忍。”

于清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伸手握住林华清的手,虽然只是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就立刻松开,可是林华清却还是温然而笑,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她。虽没说话,可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却仿佛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力。

于清瑶扭过头去,嘴角带笑,虽然心中也是欢喜,却故意不去看他。

因着于家的事,勇义侯府今天的端午节也过得极是低调。往年看龙舟之类的节目也取消了,只是在府里一家人吃顿饭也就算过节了。

于清瑶他们赶到宣华院时,大房、二房的人已经到了。赵氏在暖阁的榻上,正抱着松哥儿在怀里,蘸了雄黄酒给他“画额”。何氏站在跟前,看着松哥儿,脸上尽是笑意。而一边的明氏,默默看着,眼中隐有一丝忧悒之色。

一脚迈进门,就先看到这样的情形。于清瑶心中微动,却只作没有看出什么,只是笑着进屋,还没说话,就先深深拜下。

“媳妇给母亲请安了…”

赵氏目光微闪,放开了手,让何氏把松哥儿接了过去。看着于清瑶笑道:“怎么这么重的礼呢?在家里,又不是什么大日子,让人瞧见,倒要笑话了。”

于清瑶抿嘴笑着,也不说话,只是顺势起身,笑着凑近。极自然地倚在榻沿上,轻轻捶着赵氏的腰背,“母亲昨夜睡得可还好?早饭吃得可还香?”

这样的事儿,过去一年里,她在田氏面前是做惯了的,早就不像前世里那么呆板。只是,她这样的刻意讨好,赵氏却并不那么受用。

微微笑着,赵氏抬起头看向林华清。她还未说话,林华清已经笑嘻嘻地过来,坐在她的另一边,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笑道:“母亲,可高兴我为你找了个这么孝顺的好媳妇?”

笑语晏晏,眉眼尽是柔善讨好之意,哪里还找得出半天昨日的暴戾?

赵氏睨着林华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不说话,林华清就扬起眉来,“可是清瑶捶得不好?那孩儿来帮母亲捶背母亲不是一直都说我使的力道最好的吗?”

听了他的话,再看着他的笑容,倒真似从前依赖着她的那个半大少年。赵氏微微一笑,心里甚是感慨。昨天的暴戾,今天的讨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林华清?她到底是不是看走了眼呢?

心里想着,她忍不住笑道:“还以为你是娶了媳妇就忘了母亲呢”瞥了眼于清瑶,赵氏嘴角的笑意未减分毫,倒真似只是在说笑。可是于清瑶却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只是这会儿,她也只能先听着,笑着罢了。左右,一句两句含沙射影的话,又伤不得身。

正在说话,外头勇义侯和三爷林震昌说笑着进了屋。

众人纷纷起身,赵氏也起身迎上。“侯爷可又是一早就去骑马了?瞧这汗…”她还未曾吩咐,雨霁已经笑着叫人:“还不快去端了水给侯爷、三爷净面?”又笑问:“侯爷和三爷,今天是哪个胜了?”

若是寻常丫头,这样问,甚是逾礼。可雨霁受宠人人皆知,就是勇义侯也不曾觉得这丫头问得突兀。只是笑道:“老三近来不错骑射上大有进益。”

赵氏闻听,立刻就笑起来。看着林震昌,目中尽是欣慰之色。而那雨霁,一双妙目盯着林震昌,欢喜万分。

于清瑶瞧在眼中,暗暗在心中思忖。这个雨霁,她之前倒真是没见过,这次从庄上回来才见着的。昨个太忙,她只抽空问了五儿一句。五儿也说得不清楚,她只隐约知道这个雨霁是个得宠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母亲病了,就可以回家侍病,一呆就呆了小半月,连她这个四太太也没在初入门时见着。

这会儿,冷眼旁观,她更觉得这丫头可不仅仅是得宠这么简单。转目看向林华清,她眨了眨眼,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林华清却显然是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冲着她一笑,他倾近身,低声道:“雨霁是母亲奶兄的女儿,自小就入了府,可以说是和我与三哥一起长大的…”声音稍顿,他又悄声道:“她爹,王管事,一直都帮着母亲打理外头的铺子…”

于清瑶听到,心里立刻把这雨霁更高看了三分。能为赵氏打理陪嫁的人,自然是她最为信任的家人,再加上又是赵氏的奶兄,想来那个王管事,才真是赵氏最得力的人了。

要知奶娘,虽然是下人,却也是半个母亲,尤其对女子来说,有些更是比母亲还亲。母亲不会一辈子陪着你,可奶娘却是要陪你一起嫁入夫家的。就是于清瑶,如果不是前世里受够了奶娘的拖累,她也不会亲手逐走李妈妈。一般女子,没了奶娘相随,嫁入夫家,便似活生生断了一臂,有很多事,都不甚方便。

她正在心里想着这雨霁,与林震昌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想林震昌突然转过身来。笑着道:“今个赛马赛得不甚爽快。可惜了…四弟,大哥和二哥都是不会骑马的,我也不拉他们。倒是你,我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可是常赞你的,怎么现在,却宁可去同外人跑马斗鸡,却不肯和我这亲三哥赛上一回呢?”

第九十三章 兄弟相争为哪般

林震昌的话一说完,房间里就立刻静了下来。从笑语欢声到瞬间的安静,只是一瞬间,突兀之极。就连被何氏半搂半抱在怀里的松哥儿,也似有所觉,吮着麦芽糖睁大了眼,在屋中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于清瑶微笑着,目光落在仍然满面笑容的林华清,脚步微错,手已悄悄在后面牵住他的衣角。虽然此时此刻,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却握林华清的手。可是她只希望自己这微不可察的动作能给予林华清一点支持。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能在林家风风光光过了十几年,林华清已经强大得无需人在后支持。可是,她就是想那样做。

虽然没有回头看向于清瑶,可是林华清的手却是悄悄背到身后,就那样直接抓住于清瑶牵着他衣角的手。

垂眉浅笑,于清瑶没有挣开手。就那样任由他握着,听着他平静而淡然地笑道:“三哥又想赛马?我只怕‘红焰’没轻没重的,伤了你那匹‘黄云’呢”虽然是在说马,可是那傲然的语调,却让林震昌怒意更炽。

“若是伤了,那是‘黄云’没用你放心就算真的伤了,我也不会让你赔你只管留着你的私房银子就是…可要是输了,你就要当着大家的面,跪在母亲面前,好好认错”

于清瑶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着不掩怒意的林震昌,突然间就意识到这位三哥,突然间揪着林华清赛马,可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想要为母亲出一口气啊只是他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一番好意也难讨好赵氏了。

果然,林震昌话才说出,赵氏已经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哪里还有点做兄长的模样?你四弟何错之有?还说什么认错你快点向四弟赔个不是才是真的…”

“母亲,”林震昌抱屈:“母亲,你这些年就是太宠四弟,才把他宠得这样尊卑不分。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他那样纵容着弟妹跑到母亲这里闹,又自己撒泼,简直是大逆不道要是这样,母亲也纵容他,他日后岂不是…”

林震昌没有把话说完,赵氏已经厉声喝斥:“闭嘴你现在就是孝顺吗?什么时候,你居然也这样逆着娘的意思了?”一面喝斥,一面抬头去看已经端坐在座位上,由丫鬟服侍着净面的勇义侯。

而在赵氏身后的雨霁也是冲着林震昌挤眼示意。显然是要他不要再说出冲撞赵氏的话。林震昌抿紧了嘴角,虽然瞥向林华清的眼神仍是愤愤不平,却居然果真没有再说话。

于清瑶目光微闪,心里倒是暗觉好笑。

转目看去,屋中众人表情各异,只是不管什么表,倒是都把目光落在这边,或是直接或是隐晦,眼中倒都是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何氏揽着孩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她身边的林若峰目光忽闪着,虽然刻意掩饰,却到底遮不住眼底那一抹幸灾乐祸之色。

于清瑶微微皱眉,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林家没有女儿,四个儿子里,最不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排行为二的林若峰了。不是嫡子,又不如林华清受重视。生母是地位卑微的妾室,甚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赵氏未曾发言,都不能出席家宴。除了第一个生下林家长孙外,他再没有别的成就。而且,因长孙得利多的到底还是何氏,他在林家似乎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二爷。

长久以来,林若峰就是心理有些不平衡,也是正常的。她又何必觉得林若峰幸灾乐祸是种错呢?

相较于二房夫妇两个明显形于外的神情,大房夫妇两个就平淡许多。明氏是一惯的冷淡,虽然在关注,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而林阔海,不知是真心还是佯装,面露急切之色,连连劝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节日,你胡闹什么?四弟,你莫理你三哥,他这人向来有口无心,刚才也不是故意的…”

林华清闻言,淡淡笑道:“大哥放心,我怎么会生三哥的气呢?三哥一向直爽,想来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才会这样误会。”

林华清说着话,目光转向林震昌,虽然是在微笑,可是眼中却没多少笑意,甚至隐隐约约的带着一抹嘲弄之色。

林震昌看得分明,立刻火了起来:“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脑子笨,容易被人挑唆,被人利用是吧?”

“三哥觉得我是这个意思?”林华清淡淡笑道:“大哥、二哥都在这儿,你问他们,我可有这样的意思?”

他这么一说,林阔海也立刻应道:“就是就是,四弟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呢?”

林若峰也紧跟着喏喏应是,可是林震昌却只是一声冷哼,仍是不满地瞪着林华清。雨霁在旁,忽然插嘴:“三爷,四爷必不是那个意思,您就消消气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林震昌立刻扬起眉,冷笑道:“他是什么意思,你倒知道了?”

雨霁一愣,面上飞红,又恼又羞,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偏偏林华清又笑道:“雨霁也是和咱们兄弟一块长大的了,我是什么意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林震昌大怒,“可是,我不像你们一样生得玲珑心,对谁的心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雨霁大急,似乎想要上前拉扯林震昌的衣袖,可只上前半步就又缩回了手,只压低了声音叫道:“三爷”

林震昌回眸,眼见雨霁满脸涨红,似怒似嗔,不由得怒气先消了一半,可是瞥了眼林华清,却仍是一声冷哼,转过头去不语。

说来繁琐,可其实几人说话也不过片刻之间。就在几人静下来之时,那头正听赵氏笑着解释昨天之事的勇义侯却突然抬起头来。

“要赛马?我看这事却是不错说起来,你们两兄弟上次赛马好像是五年前的事了吧?那一次,是华清胜了。不过这几年,震昌一直勤学苦练,艺不离手。可华清却镇日只知嬉戏,不知上进。今天,我倒想看看,你们两兄弟到底谁胜谁负…”

声音稍顿,勇义侯又看向林震昌,沉声道:“之前你不肯受荫封在京中大营领个校尉之名,一心想要投武举自己博个前程。今天,正是好好考校你的时候。”

又转向林华清,冷冷道:“当年沈学士收你入门时,我只当你会和他学习文武艺,甚是欣慰。可却不曾想,你只学了他那无甚作用的风雅行径和花…”目光在于清瑶面上一扫而过,他顿了下才道:“让我看看,是不是连小时候的那点本事也丢得一干二净。”

话一说完,他也不理赵氏急着劝阻,直接就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

“这、这算是什么呢?好好的节日里…”赵氏皱眉低语,回过头瞪着林震昌怨道:“你看你,惹出这样的事”

林震昌也不着恼,只是笑道:“一会儿娘一定要看我如何一显身手才好…”说完话,他扭头瞥了眼林华清,笑道:“不会又要说些别的理由,逃了吧?”

一说完话,他也不等林华清回答,就大步往外走去:“我先去等着你要是怕了,不来也罢。”

林华清扬起眉,看着林震昌的背影,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眸却比平时深沉许多。

赵氏看着林华清,目光微闪,笑道:“华清,你三哥从小到大就是那个执拗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犯冲,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不理他,只在这儿陪着母亲就是…就是你父亲生气,有我帮你求情。”

“母亲,”林华清微笑着,迎着赵氏的笑容,虽然脸上在笑,可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于清瑶听着他的声音,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觉他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在不经意间紧了几分。虽然没有刻意使用异能,可是她能感觉出那淡淡的怨怒。

“夫君,”突然笑起来,于清瑶倾近身,用另一只手臂轻轻摇着林华清的手臂,笑着仰头道:“我还真没有看过夫君纵马飞驰的雄姿…很想在旁看看呢”

林华清转过头,看着于清瑶,柔声笑道:“娘子想看,为夫自然要为娘子一展身手了。”

赵氏面色微变,沉声道:“华清,你莫要同你三哥样胡闹母亲已经吩咐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好好陪母亲…”

她还没有说完,林华清已经笑着施礼:“母亲,不过是自家兄弟赛回马,也算不得什么,母亲不用担心,不如也一起去看看好了…”

赵氏嘴唇微颤,看着林华清,想说话却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雨霁轻咳一声,低声道:“夫人,不如就把酒宴摆到跑马场那边吧?看不成龙舟,去看两位爷赛马也是有趣得紧…”

回头瞥她一眼,赵氏抿紧了唇,静了数息才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就吩咐下去,把酒宴摆到那边去吧我也好好看看两个儿子到底是谁的本事更大些…”

林华清微笑应声。面色平静,可眼中却尽是傲然之色。刹那间,原本身上那种总是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气质一扫而空…

第九十四章 胜负亦如浮云

虽然已经是林家的媳妇,可是林家的园子于清瑶却还未曾逛遍。像今日这跑马场,她就还是第一次来。

之前在宣华院看到院中石辗与那兵器架时,于清瑶就知这位侯爷行事作风和于家完全是两样。虽同样是勋贵之家,可是比起和于家一样早弃武从文的家族外,林家更重视武道。所以,家中后花园,比起别家来,面积虽然大了不少,可其中真正属于园林的却只有一小部分。偏离了园中花木,临近外宅马厩的园子,却是一处跑马场。

用木桩围起的大圈里,有些地方是夯实的黄土,有些地方铺着均匀的细沙,有些地方植着如茵绿草。远远望去,斑驳混杂,倒似一副刻意描绘的图画。

虽然于清瑶不太懂,可是想也知道这大概是为着让马匹适应各种路面才如此铺设的。再看跑马场不远也是一片空地,有土台,有兵器架,又有些石碾、石锁,想来大概是练武所在。倒真似书上说的校场模样。只不过,是缩小了些。

看着远处骑在马背上,神色飞扬的林震昌,于清瑶忍不住低声问:“夫君,三哥的骑术到底有多精湛?”

林华清闻言,立刻就笑起来:“在京中勋爵子弟中算是不错了,不过比起为夫却是差远了。”看于清瑶只是抿唇笑,他就扬起眉,故作不满,“怎么?你不信为夫的本事?”

“怎么会不信?堂堂文武探花之徒,又怎会输呢?”于清瑶微笑着,望着林华清从容的笑脸,柔声道:“我家夫君如何,我又如何不知呢?”

林华清一笑,虽没有说话,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正相对而笑时,阿大已经牵着那匹枣红马走了过来。那匹枣红马,虽不及林震昌的那匹黄马骠肥体壮,可是骨骼匀称,毛发光亮,看起来却更显神气。只是,或许是马随主人形,林华清的这匹赤焰,也是像林华清一样,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好似全不把眼前的比赛放在心上。被阿大牵入马场,竟是缓缓踱步,低着头一个劲地吃着那些绿草,从步伐到神态,倒和林华清一样,透着一股从容散漫的韵味。

只是这一人一马的散漫,却是彻底激怒了对手。那匹黄云,一声长嘶,竟是扬蹄奔近几步,冲着赤焰长嘶数声,呲牙咧嘴之态,倒似在刻意示威。

赤焰抬起头,淡淡瞥了眼黄云,也不回应,一低头就又去吃蹄下的嫩草。

黄云大怒,扬着蹄子做势要踢,赤焰却仍是慢慢踱开,好像根本不愿理会。

林震昌瞧得又气又笑,冲着林华清冷笑道:“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老四,你的马倒和你是一个德性。碰着什么事都想要逃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就先认输”

林华清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只平声道:“胜与负,不过都是浮云。又不是要比天比地,三哥何况这么紧张呢?如果我说句‘我输了’,就能让三哥开怀不已,我这个做兄弟的却是无所谓。”

林震昌闻言,不喜反怒:“林华清,你这么说算什么意思?输就是输,赢就是赢。难道我还要你让我不成?我就是赢你,也要赢得光明磊落,赢得漂漂亮亮…”

林华清一笑,也不理他,转过头去看正走过来的勇义侯。

虽然说把酒宴设在跑马场上,可是到底不能设得太近,以免尘土飞扬,坏了兴致。所以,赵氏就命人把酒席设在远处的土台上。又叫了设了围帐凉棚,只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这会儿,走过来的只有勇义侯和两个儿子。

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而过,勇义侯淡淡道:“虽是兄弟竞技,可是既然上了场,那就一定要分出胜负。今天,不管是哪个胜了,我都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