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天珠寻着那迹象看过一遍,发现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解释了,况且普通的仇杀,死后的姿势也不会这般模样。

花天珠叹口气,谁是谁非不好评判,但男人既然宁愿赴死也不动手,女人更是在之后心如死灰的挥剑自刎,估计心里头都挺苦的,“这就是太激进的后果,如果两个人动手前肯安静坐下来谈谈,总能解决问题的。就像二叔做生意,多大的仇有了谈判目的总能达成一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把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小姑娘冷得不行,还不忘嘀咕几个生意经,连少主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竟也觉得十分有趣。他倒是少有这般轻松的时候。

尸骨旁边各有两块玉佩,连少主捡起一枚,其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江”字,他缓缓注视着…这个他已有几分猜测的姓氏,随即放回原地。

另一块女子身边的玉佩倒是不曾刻字,两人注意到这块玉佩的缘由,是因为这是合成一对的玉璧,玉璧上合起来便是一条跃然其上的腾龙。

花天珠多看了几眼,倒是巧了,她身上也有一对合在一起的玉璧,只是她的玉璧虽然雕纹和品质更好些,却没有这女子的玉璧那么大。

她犹豫了一下,示意连少主将玉璧拿来一看,发现玉璧交合的横面上,正刻着些小字,旁边一行竖子,写着“天山六阳掌”,只瞧了一眼便叫她心脏猛地一跳,大惊之下差点把东西脱手扔掉。

直到伸手将玉璧扣合,她才渐渐松缓下来,奇道:“此处竟然还留有大宋年间的传承。”

连少主耳中听着这句话,又一次沉默良久道:“愿闻其详。”

花天珠只以为他没听过宋朝的那段秘史,或许在这个世界里,故事因为某种原因不曾传承下来,毕竟山洞中都发现了天山六阳掌的踪迹,这个世界不可能没有宋朝,“不知庄主内力大致如何?”

“幼时曾以药材炼体,也用过不少助益之物,两年前可小胜四十年内力之人。”内力的深厚与否与年龄关系不大,更多看资质,再者一些药材和灵物也可有助修炼,连少主身世不凡,资质更是少有,内力抵过四十年也在花天珠猜测中。

但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她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那便好啦。”

“这门天山六阳掌是宋朝江湖一隐世门派逍遥派的传承掌法,后被逍遥派分支缥缈峰传下,几经辗转后没了下落。后来江湖人整理了各种传闻,据说天山六阳掌是逍遥派最高深的掌法之一,修炼后自动于双掌转换至阳或至阴内劲,威力极大。”

“只是修习这门掌法有一个先决条件,便是需得有足够深厚的内力,否则必会因为勉强修炼而经脉错乱。”

“若非找到这处坍塌的石室,只怕这门掌法不知多少年才得重见天日,又是短剑又是掌法,你运气可太好啦。”小姑娘讲起这段江湖秘史来简直如数家珍,随手将玉璧递给连少主,竟是半点都不打算看一眼。

连少主不解道:“此处是你找到的,为何东西都归我?短剑可削金断玉,便知不凡,再者这掌法就算你现在不能修习,往后内力深厚了自然可以。”

小姑娘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使短剑,自然不要,至于那掌法…我内力阴寒,却恰好能拔取体内的寒气练功,事半功倍,至于其他的内力,威力再大也是不能练的。这叫有得必有失。”

连少主须臾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往日虽不爱说话,该说的却也都会说,只是此时,他并不想说些安慰的话,因为对方并不需要。

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却心思剔透,该懂的全然是明白的,所以难得有这般豁达。

他沉默片刻,“将他二人安葬了罢。”

他一手将小姑娘掼在背后,不曾将搭在她背后的掌心分开,却也行动自如,毕竟一个少女的重量对他确实没什么影响。他另一手抽出短剑,静默着给二人立了一道坟墓,墓碑上却不着一字。

或许武林中最大的幸事,便是死后得以安静的长眠,他虽断定出一人身份,却还是不要写明为好。

花天珠原先以为客栈中的迷烟,大致是从医者所制的十金才得一两的精贵产物,但她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少了,这大概是百金一两都难得的秘药。

即使她只吸了半口,醒来良久却顶多恢复了两分的内力,更不必说一直以内力不断温养她身体、且迷烟吸得更多的连少主,即使内力深厚恢复的要快一些,但想要完全恢复,起码还要等到第二天。

连少主抱着个小姑娘,提前适应了一段单手作战的时期,体验过一番断臂之人的艰辛,总算将两人傍晚的食物准备好,看着小姑娘细心地将去了皮毛内脏、又塞了山上找到的生姜肉桂等作料制好的肉块搭在火架上,只觉得小姑娘做这些时候,委实特别认真。

“大宋可是国号?”连少主望着哔啵作响的火木,忽然问道。

花天珠张了下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之前在石室中自己提到宋朝时,连少主的洗耳恭听,似乎不是简单地没听说过,而是大有深意。

“这里并没有宋朝这个年代。”连少主看向她,“江湖上也从未听闻逍遥派、缥缈峰,我看了天山六阳掌,发现这门掌法的行功路线和此处大多数武林世家的传承功法,十分不同,甚至有些地方可以说截然相反,仿佛大谬,却偏偏只是一种另辟蹊径。”

“石室中的女子显然来历成迷,你却能将她的武功如数家珍。”连少主不打算过多解释自己的发现,只奇异的问道,“你和她——我是说,你和石室中天山六阳掌的主人,你们来历相似,究竟如何到这里的?”

这话说的十分模糊,花天珠却能理解的一清二楚。她默默的叹了口气,连少主果然还是早就发现了,只是现在才问出来,想必也是那女子时她的表现,使他断定了这一点。

“我也很想知道。如果知道怎么来的,或许我就能以同样的方式回去了。”花天珠摇了摇头。

连少主点点头。他也猜到了,尤其是刚从密林中走出的时候,对方必定是想要回家的,后来却发现家没了,可想而知她如今有多困扰。

“事出必有因,既然只有你们两人来此,说明你们之间定然会有共通之处。”

“石室中的另一个男人…”花天珠想了想,确实有这个道理,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跑到另一个世界,如果人人都这样,岂不是江湖都要乱了。

连少主道:“我手中这柄短剑名为碧血照丹青,曾经的最后一个主人姓江,另一个尸骨既是碧血照丹青的主人,身上又有佩戴江姓玉饰,只怕和数百年前的江姓前辈有些关系,他和你们不同。”[1]

花天珠想到那片密林,想到走散的师父,想到石室中的女人,想到她娘亲,和舅舅曾不经意说过的话…不断的有记忆里的片段联系在一起,小姑娘怔忪了片刻。

啊。

她、她好像知道了。

第十章

肚花羽黑的鹰隼在暗夜中扑棱棱滑入山洞中时,带来了褚七等人避入附近乱石山的消息。

花天珠对乱石山所知不深,只在路上听梅九提起过,此山是关中有名的强盗山,喜欢做些暗地里的勾当,倒也懂些趋利避害的手段,有不少心黑手黑的难缠角色。

不过好在乱石山和世家大族不同,这些山上的黑道中人结构松散、不易管束,山中倘若真要藏几个人,只怕也难被发现。

连少主手中的十八近卫都是近些年提拔上来的,显然不仅武功出众,才智机警方面更是甩其他护卫一整条街。

若非这一次过了将近两个月安稳日子,又因成日赶路身心疲惫,众人也不至于会在客栈里中招,否则但凡有一两个人留守在客栈门廊,黑衣人的手段也绝不会奏效。

花天珠心中愧疚,虽然是她第一个发现了迷烟,却也更是因为她,连少主等人才来到关中此地。

所以在石室中发现的短剑和掌法,花天珠毫不犹豫的交到连少主手中。她口中说的理由或有几分是真的,但更多的还是对无垢山庄的一种感激和补偿。

连少主观摩着壁玉,下意识开始运转内力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冬天的清晨总要更冷上几分,山洞里也满是湿冷刺骨的寒气,呼吸之间都是浅薄的白息。

感觉到后背的手掌忽然更加温热起来的时候,花天珠半睡半醒的开眼睛,才发现昨晚自己心念杂乱,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倒是难得在寒症发作的时候一夜安眠。

以前在家中,服食汤药的效果,比以内力催动要对克制寒症更好些,眼下的条件没有汤药,只能够依靠连少主这样简陋的缓解之法,但她却觉得十分安心。

连少主是个好人呢。

她其实也不止一次发出过这种感慨,尤其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全然陌生的时候,连少主基本等同于救命稻草,或许那时候只源于她对人的第一印象。

但现在是熟悉了之后,她便更这样觉得了。

等到不久后回到花家,她一定要跟爹爹讲一讲这位连少主,是跟爹爹一样的君子,若非身处两个世界,连少主和爹爹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是的,不久后。

她昨晚对着火光下回想了片刻,发现以前舅舅似乎说过,她娘亲还在襁褓的时候,曾凭空消失过十多年,后来又突兀的出现时才得以兄妹相认。但娘亲武功自成一体,再加上她曾说过祖师婆婆喜欢过的一个全真教道士王重阳,曾经是华山论剑第一,算是天下武林中的扛鼎人物,然而这些人她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

所以娘亲极有可能和她有一样的经历,只不过娘亲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还小,她却是十五岁后才开始的。

更何况正如连少主所言,她和石室女,甚至还有娘亲,能够辗转到另一个世界,自然要有一个共通之处。这个共通之处或许是不小心踏入了某处地点所引发。这一点花天珠不能确定。但在她心里更愿意去肯定另一点,就是三个人都有一个相似的媒介——

比如两块可以合并的玉璧。

或者表面有雕龙的玉璧。

她身上就有这样一块壁玉,两块扣合在一起,龙形栩栩如生。据说她娘亲小时候襁褓里便携着这么一块,而后来娘亲和舅舅将两块证明身份的壁玉合在一起交到她手里,此刻正在她身上挂着呢。

她打算有机会便试一试这玉璧,既然娘亲可以来来回回,没道理拥有同一块玉璧的她不能够,所以认真琢磨一番大概总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感谢天山六阳掌主人。

感谢连少主。

这两人一人给了她思路,一人给了她启发,若非如此,她恐怕再过两三年也想不到其中真意,到时候她难以回到花家,爹娘他们还不知要多难过。

想通了这一点,花天珠果然轻松了不少,也因此竟发着呆睡着了,第二天若不是连少主无意识跟着天山六阳掌的行功路线练功,她大约还不会醒那么早。

对于缥缈峰灵鹫宫上这一套天山六阳传承掌法,花天珠所知不深,大多都靠江湖杂谈中的信息拼凑得来,有传闻说灵鹫宫这一脉的武功不是正经武功,许多人看过就会被吸引着不自觉按照行功路线开始运转内力,最终内力浅薄的人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花天珠猜测,或许是灵鹫宫的武功将道理讲的十分深入,武者看过去就已认同其观点,所以才会下意识引导内力运转,这个过程十分细微,沉浸在其中的人虽然基本不会发现,但神智却是很清楚的。

她瞧了瞧连少主,发现他眼中思索着什么,也陷入了这种状态,不过好在他内力深厚,花天珠并不担心。

她默默的守了片刻,也不好奇连少主的进展,这不重要了,对方掌心比昨日还要高几层温度的内力显然已经证实了,连少主的资质,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至少她还从没听说过,有谁得到一门武功,第二天就能小有所成的,那种情况要么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要么是见惯了功法的老前辈,只几眼便完全领悟了其中奥义。

连少主做事严谨,显然也十分年轻,自然不会是这两种。

或许这就是天赋?

无垢山庄的护卫在世家眼中分量极重,每一个拿到江湖上也能达到或超过三流好手的程度,而同无垢山庄庄主一般也总神龙不见首尾的十八近卫,更是本事极大,在护卫眼中能上天入地的人物。

这一次到关中,连少主并未吝啬人手,关中之地势力零碎而杂,属于无垢山庄的产业虽有却不算多,所以不知褚七梅九和樊十一这三人随行,连一向隐在暗处的影一和周十三周十四兄弟俩也在其列,六人总算都是千锤百炼的近卫,不曾有所伤亡。

第二日恢复内力后,便取了马匹,等在由鹰隼送来的信件中告知的地点。

不过一个时辰,便听得一声用作联络的细微轻哨,几人翻身上马不过百步便瞧见视野中现出一道人影,待靠近看清些才不禁微觉讶然。

他们还从未见过,少主何时怀里抱个姑娘,这画面实在有些奇妙。

倒是褚七眉头一皱,他心思灵敏,想的要比旁人更多一些,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能让少主这般不再顾及礼数,定然因为是花姑娘的寒疾犯了。

想来也是,他们近卫几人藏在乱石山中时,即使有内力护体,也还觉得十分寒冷,更不必说本身便是来寻飞大夫求医问药的花姑娘了。

后知后觉的几人也开始想到了这一点。

“少主,我来。”梅九策马上前,她和天珠姑娘本身关系不错,这时候自然义不容辞,想也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少主一直用内力温着小姑娘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已非常人所及。

连少主道:“越过山路需几个时辰?”

“三个时辰。”影一确定道。

“足够了。”

连少主内力深厚,却也消耗不少,自然不会不觉得累,只是他手下这六个近卫中,大多修习的是一门影子功法,没有一个内力属阳性者。

若是在抵达关中客栈前,连少主不至于这般不遗余力的救治花天珠,但如今他必须要尽力保证对方得到更好的治疗。

不管是无垢山庄历代庄主都曾心动觊觎过、却在江湖上全无消息的上古神剑碧血照丹青,还是阴阳交互生生不息的天山六阳掌都有这个价值。

事实上直到真正修炼过天山六阳掌后,连少主才惊觉此掌法的神异之处,只怕并非小姑娘口中简简单单随意一个传承已近尽的隐世门派那么简单。

也难怪见到石室女身上壁玉的同时,她的反应是如此震惊。

连少主目光微垂,这样也好,她如今送来一场造化,若能助他逃脱那种命运,将来他定会发动势力归还她一场造化,或是将她体内寒症根治…或是日后寻到方法助她回家,又有何不可。

第十一章

三个时辰的路程已过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走,江南地区广修官路四通八达,关东之地地域虽广却少有人走,一眼望去便是大片黄沙土地,委实难看了些。

花天珠来之前,以为关中这个地方,据说总出些凶悍贼盗之辈,身家想来足够丰厚,不至于如此萧条,但显然并非如此。

未至午时,她总算瞧见前方一道人影,就近了看是个不大的童子。对方样貌不是正常长相,五官更是说不出的古怪,正守在一处用石块砌成的坟墓外。待兄弟俩中的周十三上前询问时,他率先问一句:“公孙先生可在?”

公孙正是飞大夫的姓氏。

那童子不答,只自顾自发呆,周十三以为这孩子不止长相古怪且天生耳背的很,面上也不由带了几分怜悯,便更大声的问他一遍。

童子这一次倒是有反应了,双眼冷冷看了他一眼,十分有脾性的不置一词转身就走进了坟墓,一副你这人好烦、我就不告诉你、你奈我何的死样子,直把周十三气得指着他后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合着并非是听不见?而是不想搭理他!

不过那童子走进去一会儿,再出来时身后倒是跟了个枯瘦的老人,身穿大步青袍,精神倒是不错,一双眼睛扫过无垢山庄等人时,在连少主抱着的妙龄姑娘身上停顿片刻,又专注的盯着连少主本人。

公孙玲长住坟墓中,除非外出看病,本身是不常出门的,但有些江湖上的消息,尤其是从几年前便流传甚广的世家俊杰,譬如武林六君子之名,他也时常听闻。

他有位地位不低的友人曾叹言,这武林六君子中,若有只一人和其他公子站在面前,便可立时辨认出来,若六个人同时站在一处,那么你只能认出一个。

公孙玲还不太明白,任是这六君子如何雅致,与旁人也可一眼区分开,但倘若六个人站在一处,怎么可能只认得出一个?自然是要么全认得出,要么全认不出。

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风采,没道理一个人在场,就能让人忽视掉另外五个,这太夸张了。

但公孙玲此时沉默了一下,忽然就有些理解了友人当日的心态,这一行八人,穿着都不似世家之人,也没有身份标识,他粗粗一眼扫过去,却直接把目光放在那最边上一人身上,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人显然有过一夜奔波,甚至可能在山中过了一夜,那一觉上的露水干透后留下的水痕还在。显然今日来的匆忙,衣饰也未来得及更换,打扮并不算精细考究,但即便如此,他沉稳的站在一侧,便已与旁人不同,既有高不可攀的清贵,又仿佛文雅温和中藏有滔滔暗流,不可小觑。

公孙玲见过的人不知凡几,这般矛盾的人还是头一次遇到,不过他虽武功不错年轻时候也曾闯荡江湖,但却更爱行医,尤其是最近这些年,他已准备安安静静治病救人然后老死在坟墓中。

所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和他关系不大。

再者,这等身份高贵之人,愿意从大老远赶到关中坟墓里来找他,自然是有求于他,所以他也不必想太多。

公孙玲伸手一拱,“这位可是无垢山庄,连庄主?”

“正是我家少主。”周十三这时道。

“要为这姑娘求医?”

公孙玲皱眉觑了一眼连庄主怀中的姑娘,按理说这二者的表现,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十分恩爱的夫妻。

但公孙玲西医多年又会观察,倒是看得出,这两人不一定有什么。那连庄主只一手按在小姑娘的后背,想来是这姑娘发了什么病,一路上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维持下来的。

连少主点点头,“公孙先生可有时间?”

“进来再说。”公孙玲当先走进坟墓,几人也陆续进入其内,发现坟墓里的空间还算大,除了有一副巨大的棺材十分碍眼,其他摆置倒都像是专研医术的。

花天珠望了望那口大棺材,只觉得这地方新奇的很,也不知娘亲以往生活的古墓中,是否和这里有相似之处。不过接着想想,古墓中有不少机关,外人不得进,这里却没有,并且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若有比较贵重的东西,公孙大夫外出行医,回来时也不怕丢了?

花天珠想了许多,那公孙大夫已经替她把了脉。青布衣袍的老人目光投在一旁,但神色内敛,显然专注点在指下的脉象上,只沉吟不久,眉头便皱了皱。

病成这样,还真不是小病,更何况要靠内力维持,他一早就猜到了。

不过他这等学医者向来喜好疑难杂症,不怕医不好,就怕太简单,所以往常那些中了刀伤剑伤发烧感冒的,他看也不愿看一眼,直接叫童子在门外说自己不在。

他心中有数,目光在小姑娘苍白的面上溜了一圈,面上表情未变,却不禁开始叹服起无垢山庄来,无怪被称为武林第一世家,只看这庄主一人的内力,便已该服气。

只因他方才一眼就看出,小姑娘的发病时间,恐怕不是今早,就是昨晚,这位连庄主真可算是有心人。

只是公孙玲虽这么想,摸完了脉,嘴上却冷笑一声,“你们怎不等她死了再送来。”

细看这脉象,分明是昨天傍晚就发了病,结果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送来,要是什么要命的病症,这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怎么世上还有这种乌鸦嘴?周十三一听当即又要发火,周十四猛扯了他一把,成功地让他住嘴。

周十三在十八近卫里脾气最大,一点就着,要不是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总在一边看着,还不知要犯了多少二。

花天珠自小到大看过不知多少名医,知道公孙大夫这是在唬人了,也笑眯眯说:“最多就是难过些,死不了人的。”

“哦?你自己也清楚?”公孙玲看了看她,“不错,你运气倒好,刚出生时便有高人为你悉心调理过,每隔一段时间也辅以汤药治疗,不过想必那位高人也明白,这种先天的寒症,是无法靠外力根治的。”

花天珠心下一惊,觉得这人医术当真不凡,不过一把脉的功夫,不仅看出了自己的病根,还把前十五年来的调养手段都猜了出来。

“先生说的不错。”她点点头。

“先别忙着夸我,我说的准,却不一定治得好,这种事关老天爷的病,很麻烦。”他摆摆手。也不再说话,摸着青袍一角思索良久,“先喝几碗汤药再说。”

花天珠面色恬淡,她心中早有准备,对自己无法根治的寒症接受的理所当然。

若是真那么好治疗,在原先的世界,她早就治好了,哪里还等她拖到十五岁?

坟墓附近倒有几间房子,大概是原先来求医之人所住的地方,收拾出来空间倒也足够住人。汤药饮尽后,没多久寒症就暂时压了下去。

“先生也无一分把握?”连少主内力已恢复大半,此时与公孙玲对面相坐,他先前并未见过这位轻功和医术都名声在外的飞大夫,但他也听说过江湖中人对其的评价,可以说是第一名医也不为过。

如果他也没有办法,那么实在不会有第二个比他医术更好的大夫。

“药石之效无法弥补先天之症,这是每个大夫都知道的,要说把握,我半分也无。”公孙玲心情并不好,疑难杂症他喜欢,越有挑战越好,但先天不足之症他是根本没办法,正如他先前所说,这是老天爷搞的鬼,他也没有神仙的本事,除非…

公孙玲淡淡的扫了一眼连少主,目光在他脸上经过,片刻后又下意识返还回来,突然惊疑不定的多望了几眼,直到对方视线已经起了变化,才奇道:“不知庄主所修习的武功…可是有至阳内劲?”

连少主神色未动,沉吟良久,却缓缓说:“看来公孙先生不止有一身好医术,眼力也非常人能比。”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

事实上隐瞒也是没有意义的,毕竟公孙玲肯这般详细地问出来,显然全都看得出来。

这样平白无故问别人的武功,自然会引起对方的惊觉,不过公孙玲心中有事,神思恍惚之下,却难免忽视了这一点,只说道:“行医之人自然要比旁人观察得细致些,庄主不必诧异,我只是想问,庄主体内可是有至阳至阴两种内劲,且各司经脉不起冲突?”

连少主不知是否所有大夫都能从面相看得出别人修习的内劲,还是只有公孙大夫一人有这种本事,大约后者更确切些。

这已不是单纯的眼力高低,看来公孙大夫在内劲方面的造诣也不低,难怪在用劲施为的轻功方面,十分高绝。若非习练的功法太差,只怕这人武功要更高几分。

他淡淡说:“不错。”

“那花姓的小姑娘可曾有所婚配,或定下婚约?”公孙玲又问,见连少主闭口不言,才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打探的意图太过明显,他摆摆手哭笑不得,“并非有旁的意思,只是问过后才有定论,此事与她体内寒症有关。”

“据我所知,不曾,却也不排除父母之命,已有婚约。”连少主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对此话只信了三分,所以说起来也模棱两可。

公孙玲思索过不久,却忽然望着他一笑,“嘿,这可真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