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绝不说。这事要被夫人知道了,那还了得?恐怕我们都得送命!”

“嗯,我们还是快点赶去和幽子她们会合吧。走……”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伸手拿掉盖在头上的荷叶,瞳目变得异常冰寒。

这时一人匆匆喊道:“二王子!二王子你在哪啊?二王子……”

哗啦一声,水面分开,他的身子慢慢浮起,那人吓了一跳,急声道:“二王子,原来你在这哪……夫人找你!”

他悠哉悠哉的爬上岸,变成人身道:“知道了。”

“夫人在景夕宫。王也在那。”

他的脚步停了一停,然后,没再犹豫,大步赶往景夕宫。隔着白玉石柱,可以看见母亲正坐在湘妃竹榻之上,巧笑嫣然,满是风情。

他走过去,父母两人都双双回过头,露出笑容道:“秀儿来了。”

母亲朝他招了招手,他乖乖的走过去跪坐在她身旁。母亲拈去他头上的一片浮萍,惊讶道:“去哪玩了?怎么浑身都湿嗒嗒的?”

“在湖里小憩了一会儿。”

“你这孩子,倒是聪明,懂得去那乘凉。”母亲笑着盛了一碗冰镇过的莲子羹给他道,“来,吃这个消暑吧。”

他双手接过,浅呷一口后手指轻轻一颤,抬眼打量父母二人,这般柔情蜜意,恩爱夫妻,谁能想过原来他们之间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父亲又坐了一会,脸上倦色渐浓,母亲道:“王累了吗?那就在妾身这里休息吧。反正没什么事情,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父亲点头,母亲便搀扶他上床休息,为他脱靴盖被,服侍殷勤。

他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像在看一出刻意策划好的戏码。

母亲安置好父亲后遣散众人道:“王睡了,你们都退下吧,这有我和秀儿伺候着。”

“是。”侍婢们躬身离开。

母亲回到榻旁,凝眸笑道:“秀儿,莲子羹不好吃么?你才吃了一口。”

他看了手中的碗一眼,答道:“不,很好吃。”

“我也好些天没见到你了。前几日陪你父王去南海拜寿,途中救了一个孕妇,她所怀的是个女孩,娘亲一时兴起,向她提出婚约,请她将来将那女孩儿嫁你为妻。娘亲这样自作主张,你不会怪怨我吧?”

“不,我无所谓。”

“那就好。我看那妇人秀外慧中,是个有福气的人,她的女儿必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无论如何,娘亲希望你幸福。”母亲伸手将他的鬓发挽到耳后,动作无限轻柔,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母亲微微惊讶道:“怎么了,秀儿?”

“娘……”很多话已经涌到了舌底,就要说出去了,但眼角余光看见那碗莲子羹,一股子火热尽数冷却下来。他垂首,低声道,“不,没事。”

“那就把这碗羹吃完吧。”母亲温柔的话语像他婴儿时代听过的催眠曲,他闭了闭眼睛,将那碗羹汤一饮而尽。本是蜂蜜调成的最清甜不过的莲子,却在他舌尖化成了苦涩。

他向后倒去,喃喃道:“娘,我困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乖。”他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在轻抚他的头发,他也感觉到凝视着他的那道目光无限哀伤。可他不愿睁眼。闭着眼睛,还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场梦境,一旦睁开,就再无可逃。

“对不起,秀儿。”母亲在他耳旁哽咽,有东西落到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那是眼泪吧?母亲在流眼泪吗?“对不起,我知道你若知晓真相必定恨我,可我没的选择……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认命,将余生承欢一个毁我幸福的人!但他却偏偏又是你的父亲……我现在明明可以一剑刺下去杀了他,但是秀儿啊,看着你的脸,叫我如何下的了手呢?你生来不幸……”

你生来不幸……

依稀十二年前,刚出世混沌未开的那一天,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生来不幸”。这句话成了一道诅咒,深深烙进他的宿命之中,再也无法摆脱。

“现在娘带你一起走,不过,只能带走你的人身,你会很痛,但是要忍住,只要痛过这么一次,你就解脱了。对不起,秀儿!”他感觉母亲抱住他,空间突然一转,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男音问道:“带来了么?”

“是。”母亲的声音显得很慌张,“真的可以么?秀儿……会不会死?”

“不会,相信我。我只是让他关于龙族的记忆与身体脱离,这样,他就能完完全全以新的人类的身份存活下来。”

“好,我信你!”

然后便是一阵天昏地暗,像在火炉里燃烧,无数刀片切入身体,沿着肌骨游走,生生将他的某一部分分离。他咬住牙,一声不响的承受着,痛得大汗淋漓,恨不得就此死去,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他听见母亲在哭,哭着说:“别怕,痛过了就好了,秀儿,你会好起来的,娘带你离开龙宫,回到该属于我们的地方去……”

天地旋转,万物灰飞烟灭,意识就此淡去,再不存在。

再睁开眼时,帷幔轻飘,两个少女见他醒过来,当下雀跃道:“少爷醒了!夫人,少爷醒了!”

他看见一双温柔的眼眸,眼眸的主人年纪虽已不轻,却依旧美得让人心碎。她望着他,微微一笑:“夜隐,你醒了吗?”

“夜……隐?”他觉得迷茫,这个名字很陌生,眼前的一切也都很陌生,这里是哪里?

那人抱起他,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头发,道:“我是娘啊,夜隐,你病了呢,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没有关系,娘来告诉你,你叫朱夜隐,是西国风陵城的少主人。我是你娘,我叫明姬。”

一个风姿隽秀的青袍男子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笑得同母亲一样轻柔。母亲道:“他是你爹,他叫朱犹赦。”

朱犹赦,西国屠龙世家朱家的第三十六代子孙,当世第一高手,拥有半仙之躯,号称不败,看起来那样风度翩翩,浅笑温文。他一下子喜欢上这个男人,开口叫了一声:“爹。”

* * *

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朱夜隐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他十二岁前的记忆全是空白,难怪自有记忆以来,朱家和龙族就从来战事不断,难怪父母临终前相视而笑说:“无论如何,我们挣回了这十一年。”

那么多那么多之前看来很复杂的事情,忽然间就变得非常简单。

十一年!十一年沧海变幻桑田,与命运抗争的一对有情人终于携手死在一起,他们死前的那个微笑,笑得那么骄傲、那么心满意足。

该如何描述他此刻的心情?震撼、感动、痛苦,都不足以形容——天崩了,地裂了,旧事掀起惊天巨浪,直将一切尽数颠覆!

就在那样的错综紊乱、不知身在何处中,却看见一人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她的身形、她的声音像道白光,射入无边无际的灰黑地带,使得他的神志一下子清明起来——

叶好看。

绝不放手

叶好看跌坐在地,捂住自己的脸,全身都颤抖个不停。

没了……恨童子,没了……他不见了,他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呢?就在一个时辰前,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她的床边说着那些可恶的让人心乱如麻的话语,他还偷了她的枫叶朝她很调皮的吐舌头,他的身形那么鲜活,还未在脑海里有一丝一毫的淡去……但是,现在,他就死了!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不复存在!

怎么会这个样子?悲剧发生的太过突然,只不过是一瞬间,在这世上自己最熟悉最喜欢最真心以待的人就不见了!

恨童子啊,那个孩子般的妖怪,救他是无心,陪他却是有意,这一路风雨同舟过来,早已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始料未及。

她沉浸在深深的愧疚哀痛之中,哭得泣不成声。

朱夜隐远远的看着她哭,那些哽咽声像丝线一样将他的心脏缠住,然后勒紧,痛痛麻麻的感觉一波波的袭来,竟不知是该悲叹,还是该欢喜。

同时,很多原本模糊不清的心绪亦随着这样的哭声变得逐渐鲜明,让他无比清晰的分辨出,自己对于叶好看,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在他还是朱夜隐时,这个少女对他来说尚不具备如何了不得的影响力,虽然对她几度手下留情,并且还出手相救,但与其说这是因为喜欢,还不如说是两人之间太有缘分的好。

是的,有缘。

他自成为西国少主以来,鲜少与外界女子接触,此番第一次踏出风陵城,便接二连三的碰到她,世事的安排,果然有它不可思议的奇妙之处。

但是,刚才看见她为恨童子担虑伤心,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想必,之所以会觉得在意,是因为在那个少女眼里,他看见了某种憧憬,而那憧憬,诱惑着他逐步靠近。

如果再给多点时间,应该会发生些什么吧,然而,那些暧昧的因素、朦胧的情感还没来的及发生,一切就已变得完全不同。

——他是朱夜隐,同时,他又是恨童子。

分离了十一的记忆重新回到身体里,朱夜隐与恨童子的两种思维前后相联,非常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使他望着眼前这个女子时,眼神温柔,心槛里像被熨过一样,平静而温暖。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呢,就在刚才,他那样绝望而痛苦的与她绝别,以为自己必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谁知绝望过后却是新生,未来与幸福全都美满的摆在了眼前,只需要他——

伸出手去。

* * *

一双鞋子出现在叶好看的视线中。雪白的靴子,绣着精致的银丝纹理,只这么一双鞋,高贵气息便扑面而来——

朱夜隐。

她呆滞的抬起头,泪光朦胧中看见他朝她伸出右手,那只手停在身前不到半尺的距离上,隐隐然的像是种诱惑。

一股恨意突的升起,她想也没想就狠狠打开他的手,自行踉跄着站了起来。

由贝在一旁看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少爷会主动去扶别人已是奇迹,而对方居然还不领情,敢那么粗鲁的拒绝他的好意,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啊!

朱夜隐静静的凝视着叶好看,表情古怪,有探究,有伤感,又有那么一点点欢喜。

叶好看咬着下唇恨声道:“你现在高兴了?世事再次证明了你是无敌的,你那么强大,想杀人就杀人,想杀妖就杀妖……你真了不起!真了不起……”

朱夜隐脸上露出怜悯之色,叶好看却被这种神情刺激到,更加震怒的尖声叫了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你认为我很可怜?我……我……是啊,我是很可怜!亲眼看见恨童子死在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他的仇人就站在这里,可我却不能帮他报仇……叶好看,你真可怜,你那么没用,你太没用了……”她捶着地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到了极点。

真想杀了朱夜隐,杀了他……指甲已欲破指而出,却又被生生掐止在手心里,不行……不行!她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还需要等待。她一定要等待,等待时机来临……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如被电到,她浑身一颤。抬头,映入眼帘的还是朱夜隐那张高贵清绝的仿佛不沾染人世尘埃的脸,淡淡道:“讲点道理,是他先挑衅我的。”

叶好看一愣,细想起来实情确是如此,朱夜隐已对恨童子两度手下留情,但恨童子依旧不肯罢休,最后摆出十二连环阵来想杀他,谁知最后自己却先爆炸了。的确是他理亏……但是!对极为护短的叶好看来说,恨童子的死成全了他的无辜,就算他有什么错,现在也全都变成了朱夜隐的错!

无可反驳,但又不想再见到他,叶好看二度将他的手甩开,转身跳上枫叶就急速离开,朱夜隐的目光紧张的闪烁了一下,追她而去。

留下由贝和唐咪咪两人呆呆的望着这一幕,思维完全跟不上变化。不知过了多久,唐咪咪忽的扭头道:“喂,老头,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吸了那些紫光后他就好象变了个人似的……”由贝说到一半,惊觉道,“喂,你叫谁老头?”

“当然是叫你啊,这里还有第二个老头吗?”

“我年长你这么多岁,你好歹也该尊称一声前辈吧?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搞的?一点礼貌都不懂,各个毫无教养……”

“那也是因为你们这些老头们为老不尊,半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在先的!”

“你说什么?你敢骂我?吃我一拐!”

“打就打,反正我正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出呢,瞧符!”

这时,追踪叶唐两人而来的曲灵也骑着马赶到,瞧见这一幕,哑然失笑道:“哈!我说唐咪咪,原来你跟谁都吵得起架,真是服了你了!”他也不劝架,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背上观战。

只见两人乒乒乓乓的打了一阵子,旗鼓相当难分高下,正各自气喘吁吁,想停下却又拉不下脸比对方先住手时,唐咪咪身上突然掉下块玉佩,由贝看见后面色顿变,先行住手往后跳了好几丈。

唐咪咪得意洋洋道:“怎么?怕了吧?告诉你,本姑娘师从茅山第一道长……”

由贝打断她道:“你是南国唐家的第三十二代独生女儿唐咪咪?癸庚年子丑月卯寅日辰时出生?”

唐咪咪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由贝一滴冷汗自额头滴了下来,忽的一抬头,状似愕然的说:“呀,不知道少爷去哪了,我得赶紧跟上去保护少爷才行。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说着骑上五色鹿拍背而去。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呢!回来——臭老头,等等我——”唐咪咪跳上马背,也追了过去。

留下曲灵望着满地狼籍的战场,完全一头雾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 *

一路急飞。

灵力用尽,枫叶无力降落,叶好看跌倒在地,气息紊乱,胸膛中的空气仿佛被抽光了一般,疼痛不已。

怎么会这样?她捂住胸口,眼中恐惧之色一闪而过。

身后忽然响起朱夜隐的声音道:“你现在情绪不稳,气息不顺,强行施展法术,只会伤及己身。”

“我不要你管!”她咬牙,再度展起枫叶正要起飞,心脏处如被只大铁锤狠狠砸了一下,顿时痛得双手无力垂地。

朱夜隐走到她面前,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盘膝坐下,拉过她的手,叶好看正欲挣脱,却感觉有股强劲又不失柔和的力道自他手上缓缓传来,渗入四肢八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疼痛立止。

惊讶,震撼,迷茫,不安……她望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美丽男子,不明白他为何要救她,更不明白他为何会变得如此温柔。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朱夜隐帮她疗完伤后,手却并不放开,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道:“为什么这么难过?”

“呃?”

“据我所知,恨童子只是你的雇主。他死了,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才不是!”叶好看反驳道,“才不仅仅只是雇主而已!”

“那是什么?”朱夜隐在说这话时瞳仁里散发出浅浅的紫光,似有笑意,“情人?”

“你!”叶好看顿时涨红了脸。

朱夜隐懒懒扬眉道:“不是情人,你何必如此伤心动怒,以至于令得自己大损灵元?”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根本就不是!”叶好看挣扎着站起,心绪不宁的扶住身旁的大树。是啊,恨童子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虽然他说她是他的,虽然临死前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喜欢她,但是他的喜欢只会让她徒增困扰,为此而感到非常的尴尬与不安。她已经拒绝他了,也就是说,她并不喜欢他啊,那么为什么,他死了,她还会这么这么痛苦呢?

不,不对,不是那样,不可以那样衡量!

恨童子对她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在那之前,她不认为自己会爱人,她以为自己早已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但忽然间,出现了那么一个小孩,双腿残疾,无亲无友只身一人,让她忍不住就想去保护他照顾他。虽然相处时间并不算久,但她知道他是痛苦的,一种因受命运刁难而产生的孤独痛苦,仿佛谁也无法靠近他,而他也靠近不了任何人……是的,她从他身上看到了深深寂寞,而那种寂寞,也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盘绕不去。

她从恨童子身上看见了她自己,潜藏在乐天表面下另一个深沉孤独的自己。所以,才会拼命去爱护他,去关心他,去让他过的好一点,就像是照顾着已经无法得到那些关爱的自己一样……

是这样,她明白了,是这个原因!她是喜欢恨童子的,很喜欢很喜欢,早在自己察觉之前一颗心便已命中注定的沦落。

然而,他却已经死了。

自己,果然是个不祥之人呢……任何和自己沾上关系的人,最终都会死于非命。爹和娘是那样,姐姐是那样,师父是那样,恨童子……也是那样。

朱夜隐将她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然后仰起头望着天边的云朵淡淡道:“不是就不是吧。”

叶好看心中一动,某种熟悉的感觉流转而回,在几个时辰前,恨童子也对她说过这句话。“不是就不是吧。”每个字的发音、语调,和口吻,竟然都一模一样。

朱夜隐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不是最好,你是我的。”

“啊?”叶好看吓得向后摔倒,朱夜隐连忙伸手,在她离地面只差几寸距离时搂住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惊魂未定的叶好看依旧全身都在颤抖,结结巴巴道:“你……你……

你……”

“我怎么了?”他微扬着眉,显得又是骄傲又是捉弄,有着坏坏的味道。

这个样子的朱夜隐,是陌生的;但是这样的表情,却又是熟悉的——

恨童子。这分明是恨童子的语调和表情,怎么会出现在常年板着一张寒冰脸的朱夜隐的脸上?太奇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被弄糊涂了。这一天之内发生的诡异事件太多,折腾的她快要发疯!

“你是谁?”

“你说呢?我是谁?”他不回答,反而如此反问她。

叶好看眨也不眨的紧盯着他的脸,从齿缝间逼出一句话:“你是……恨……恨恨大人?”

朱夜隐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像是久在期待的某样东西终于心满意足的尘埃落定。他轻吁一声道:“坦白说,其实我一直很讨厌这个称呼,你能不能换个更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