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年蹙眉,本来去做什么演讲就是被迫去的,他只答应在上面弹首曲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管。现在事情演变成了这样,一向没什么耐心的他脸色沉了下来。

这世界上有种默契就是你不用说话,我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阮独欢自然能够猜到流年心底的想法,站在她个人的角度而言,她肯定是站在流年这边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惯着他独来独往的个性,何况这次还是音乐系的院长主动邀请了。

阮独欢忽然灵感一现,指着一旁的初末道:初末不是英文系的吗?演讲肯定不错吧,稿子里面一些英文句子对她来说肯定小cse,不然就让她代替吧?

不行!

阮独欢的提议刚说出来就被流年否定,她不懂:为什么?

慕流年却没说原因,忽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说不行就不行。口气不容置疑,然后对着初末说:以后你别来这边了。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不是没有看见初末瞬间惨白的脸,还有委屈的扁扁的嘴巴,就连拿着包子的手都在颤抖,可他还是毅然地离开。

阮独欢惊措地看着流年的背影,从来都没见他这么绝情地决定一件事情,完全不给别人留一点点的情面。平常他虽然待人冷淡了一点,可也是有礼貌的、有风度的,尤其是对待女生,除非她们太过分,否则他不会连台阶都不给下的。

再看看脸色惨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的初末…这两个人呐!她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拍拍初末的肩膀,像个大姐姐似的安慰:你也别太在意,他可能是写了一个晚上的报告,心情不好。

闻言初末的眼眸半垂,笑得失魂落魄:师姐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阮独欢笑着的嘴角狠抽了一下,心想着小女孩要不要这么老实啊,害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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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我在你的世界里,太拥挤(7)

阮独欢在回寝室的路上没有看见慕流年,猜测他肯定回实验室了,便又原路返回,果真在实验室里找到他。殢殩獍晓

万志阳他们早已经离开补觉去了,只剩下他一人还在器材旁边检测着什么。她走上去笑道:报告不是刚写完一半么?这个实验我们还有半个学期的时间,你不用这么着急。离演讲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你不回去休息一会么?

不用。三个小时的休息对他来说并不具什么意义。

阮独欢随手抽过流年桌面的本子,看见里面一项项分门别类贴着标签,条理清晰,有些还有他亲自做的记录,不禁在心底惊叹。对于喜欢的事情,他总是做的这般仔细,连一丝丝的瑕疵都找不到。

其实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性格虽冷,却不是轻易会发脾气的人,因为他们都不能真正走进你心里。可是我刚才不过是稍微提了一下让初末代替女生上台,你反应就那么激烈,流年,其实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的对吗?

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反对她上台。你知道这次钢琴演讲是院长亲自出面的,你非去不可。既然你铁定心也只弹琴,演讲总归要找个人吧?

随便找个人很难吗?

不难,但一时间并不能找到比初末更合适的,我指的是形象和气质方面。还有…对钢琴的一定了解。我听说她虽然是英文系,但对钢琴也挺情有独钟的。

将利害都分析出来,慕流年依旧没动作,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说了,谁都可以,除了她。

没想到依旧只有这一句话,阮独欢的神色略微黯淡了下来,半晌不说话。

最后才苦笑了一下,道:流年,这些年,我都把你当成朋友一样信任,基本上你说不能做的事,我都举双手站在你这边。还有什么话,你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即便是这样发自肺腑的话也好像没有打动他,慕流年的眼神依旧在显微镜上,没有移动半分。

阮独欢只觉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心中一股沉闷无处发泄,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将要离开。

却不想他淡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从小就有怕生的毛病,一上台就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

阮独欢讶异地转身,就见慕流年已经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

迎着清晨的日光,他黑眸泛着幽暗之色,似无情、似冷漠、似无关己乎,却又深情、贪恋、千思万绪。

阮独欢才知道,原来初末小时候有过好几次上台的经历,最严重的一次紧张地在台上晕倒。自此以后,家里人都不敢让她站在台上。

这些年过去了,好像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有这样的小毛病,他却深深地记得。

阮独欢不禁在心底感叹,慕流年,你究竟是怎样的男人?别人眼中的你永远都是那么冰冷,疏离在人世之外,可谁知道这样的你才是最深情的,深情到无人能懂。

正文哪里都是你(1)

尽管初末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在后台看见整个音乐大厅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壮阔景象,依旧是吓了一大跳。殢殩獍晓负责这场演讲的师姐在那边纷纷抱怨:本来我们音乐系的同学位置都不够用,居然还有那么多外系的学生过来。真够烦人的!这群花痴!平时公开课也没见她们上的这么积极!

那还不是因为慕师兄的关系,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在学校表演吧?多少人想要一睹他的风采,换成我是其他系的也不会放过这次绝佳机会的。

坐在一旁的初末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都快飞出来了,本以为这几年的修为足够她对什么都淡定了,却不想,原来本性害怕的东西,是无论怎样装都装不出来的。

即将要上台时,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杨初末,你要淡定,一定不能给慕流年丢脸!

大话是放出来了,可是真的上台的时候,初末除了心又开始飞快飞快地跳,连嗓子都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别说演讲了,就是正常说话都开不了声。

按照流程应该是她先将自己的稿子念完,接着才是慕流年的几首钢琴曲。可此刻的初末站在灯光聚集的舞台上,根本就开不了口。那是一种小时候的梦魇,就像每次做噩梦那样,脑袋明明是醒着的,可身子就像被什么压着一般,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从她出来开始的安静到后面各种疑惑的讨论声,初末只觉脑袋开始眩晕,那种眼前一片黑暗的感觉又回来了。

无数次当她茫然无助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周身没有任何可以拯救她的芦苇,只能任由她越陷越深。

就在她在心底泛起各种怪自己太没用的自责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一个个音符就像是无数根爪勾,将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一个一个地勾起。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黑色的钢琴边,流年婉转的音符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一瞬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仿佛那个坐在角落弹奏的是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

可在初末的眼底,却是另一番景象,那熟悉的旋律仿佛带她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慕家客厅的钢琴边,她一个人在桌子上捣鼓着什么,一首曲子弹完,他走过来问她在做什么。

我在录音!她得意洋洋地举着自己手中的录音笔。

他诧异地挑眉:录音做什么?

把这首曲子录下来,以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只要听到它我就会好有动力,什么困难都不怕!

那天,所有的人都看见那个站在舞台上的女孩,在钢琴伴奏的情况下,缓缓地将演讲稿念出来,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念英文的时候,吐字清晰,英式和美式自由互换,将钢琴知识用不同的方式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而,他们也知道那天令人难忘的旋律,是慕流年从来都没在任何公开场合弹过的《流年》。

正文哪里都是你(2)

初末从台上下来进后台的时候,正要开门走进休息室,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殢殩獍晓阮师姐,你差点害死我了,你怎么找的那姓杨的小丫头呢!你都不知道她站在台上一直不吭声我有多着急,要知道台下坐着的可有院长和系主任哪。那小丫头,哎!真是!

接着便是一抹熟悉的淡然声音:后来不是都好了吗?你怕什么?

那还不是慕学长临场救场上台去先弹了一首,才让情况不那么难堪。不过话说我们的稿子上印的钢琴曲名字并不是慕学长弹的那首啊,而且从头到尾他就没按着事先安排的弹。她顿了顿,才又道:我听说那是慕学长自创的第一首曲子,叫《流年》。真是奇怪,别人都说这首曲子他是不会轻易弹呢…

阮独欢轻笑:对于别人来说的确是不能轻易弹的,可谁叫台上的人是杨初末呢?

嗯?学姐这是什么意思?

后面的话,初末没有听完,原本推门的手渐渐地收了回去,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音乐大厅也才刚散场,所以在路上难免会遇到刚从音乐大厅出来的学生们。

基本上一路上初末能听见的议论都是例如:刚才慕师兄的表演多精彩、那首《流年》真好听啊云云,抑或是那个演讲的小女生是临时请来的吧?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还好有慕师兄在,不然都不知道要变成怎样了。

初末垂着小脑袋,树荫遮挡了她单薄的身影,没有人认出,她就是刚才站在舞台上话都说不出口的女生。

此刻,初末的心情好沮丧,原本鼓起勇气想要帮流年的,却不知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她才知道,原来在这世界上真的会分不同人的类别的,慕流年一直都是那种随便站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人,而她,就是那种即便是站在他身边,都会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光芒遮挡得看不见的人。

不禁自嘲,杨初末,还说要努力地变得优秀,可是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呢?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好像越来越没用,就连下台跟流年说一句再见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很想很想跟他说一句话,却没胆子。

这些年,他好像变了许多,从前那个宠着她疼着她的流年哥哥在他身上再也寻不见,她能看见的只有他无边的冷漠,拒人千里。

流年曾经说过喜欢她的笑容,希望她一直那么快乐地微笑下去,可是现在每次当她想要对他微笑的时候,却看见他一张疏离的脸,那笑便怎样都扬不起来了。

就在她郁郁寡欢之际,一辆黑色的bmw突然停在她身边,像是心灵有感应似的,她抬起头,就看见车窗摇下来的那张英俊的侧脸,墨色的眼,淡淡的语气对她说:上车。

正文哪里都是你(3)

这些年,虽然初末跟慕流年一点联系都没有,但是他在做什么,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知道。殢殩獍晓她就像是一个地下工作者,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关注着他的一切。比如进学校的第一年就成为了老教授的得意门生,第二年跟着他的团队获得了医学研究上的一个奖。比如在学校里,许多有钱的公子哥开着名车都是为了炫耀,而他,即便有了这辆慕父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也并不是经常开在学校里的。

明明就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偏偏低调随性。或许这也是他那么吸引人的其中一点?想到这里,初末就好沮丧,觉得离自己小时候的梦想越来越远。

而慕流年,就是她的那个从小到大想接近却触不可及的梦想。

初末怎么也没想到慕流年把她带去的地方居然是以前的家,对于她脸上露出惊错的表情,他只是淡淡的一句:下车。

初末看着他率先下车的修长身影,在车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乖乖地听话下车。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前的老房子四周都起了一些变化,可只有那两栋挨着的独立房子依旧是五年前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因为没人居住而显示出任何一丝的破败之感。初末澄净的眸子里渐渐地生出一丝好奇,流年看在眼底。

举步往里面走去,初末忙跟上,他去的是他的老家,那老家门口没有枯萎反而长得更茂盛的老桃树,几乎让初末流下了眼泪。她脚步情不自禁地停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树,那树枝的最顶上还系着那红色的锦囊,五年的风吹雨打并没有让它有任何损失的迹象,就好像是有谁…一直在保护着它似的。

站在那做什么?冷硬的声音忽然传入耳里,初末呆呆地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流年,脸上的神色十分的不好看。

她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生气,连忙跑了过去,他已经转身往屋内走了。

如果说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熟悉足够让初末诧异了,那么现在进屋后,里面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摆设,甚至连那架熟悉的大钢琴都依然摆在相同的位置,着实让初末仿若掉进了梦境中一般。

仿佛她来到了五年前的慕家,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宠她疼她的流年哥哥,她亦是可以跟他撒娇的杨初末。

可是这几年,她虽然没有回来过,也早就听说慕家在五年前就搬走了。而她隔壁的那家房子也已被政府没收,现在属于别的主人了吧。

太过于震惊,让初末忍不住问出口:流…慕…呃…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见他瞥过来的疑惑眼神,她说:这里的一切都没变。

流年冷哼一声,难为你还记得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