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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放心。这正是莫掌领为娘娘选这缎子配雨后初晴的意思,若是日头当空,这缎子会折出水波纹晕开去,断不会透亮扎人的眼,花儿的颜色更显轻柔呢。”

“哟,果然水光似的。”常嬷嬷就在一旁啧啧叹个不住,“娘娘,老奴伺候您穿上瞧瞧?”

“也好。”

见尹妃应下,沐芽也忙上手帮忙。尹妃已是年过不惑,却保养得很好,试这衣裳特意换了薄袄,更显得凹凸有致、韵味十足。

沐芽跪在地上,歪头看着镜子,“娘娘,司衣姐姐为娘娘选料子,只说娘娘肌肤胜雪,最合。那时奴婢还不懂得,今日看来娘娘是江南水润的白,不似北方的白显得干冷,这水波的颜色也独娘娘能穿得出,旁人倒还不敢如此呢。”

小声儿说得极诚恳,尹妃闻言点点头,“果然有几分意思。”

噗嗤,贵妃榻上的人笑了。

沐芽愣了一下,转头看,呀…

这半天竟是没注意那南窗下头还卧着个人。这男人长得好有立体感,像是画室里的雕塑,精雕细刻的眉眼,刻进了画笔难绘、男人英挺的气质与棱角。这才想起,尹妃膝下两位皇子,三皇子奕栩和九皇子奕枫,看年龄和长相该就是那个“貌俊美”的九皇子吧?只是“俊美”二字安在他身上实在俗气了,这明明是个标准的男神…

奕枫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冲她轻轻一挤眼睛。沐芽吓得赶紧转回头,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奕枫更笑了,引得尹妃也回了头,“皇儿,你笑什么?”

“儿臣是想说此话果然。”说着,奕枫起身走到尹妃身边,看着镜子道,“只有母妃才敢穿这样的颜色,才能穿出这雨后初晴的意思来。”

儿子这么一说,尹妃侧身,照着背后那一枝海棠,衣裳的颜色随着她扭动腰肢幻出水波的光泽,托着那一朵粉嫩果然清新雅致。

看尹妃的脸上似还不是特别满意,想着这女人恐是不肯甘于这柔美内敛的意境,总想出挑些,沐芽便道,“娘娘,奴婢还忘了说,姐姐们还预备一件白狐绒,原本要做成半臂,只是想着那日要没有雪就显得重了。如今不如做成一条披帛?不夺这衣裳的彩儿,又添了极鲜的颜色。”

尹妃这才笑了,“嗯,还不曾这么做过。难为你姐姐们,明儿做来瞧瞧。”

“是。”沐芽俯身跪拜。

不知道是怎么从翊坤宫走出来的,沐芽只觉得脚底下都踩了棉花。进了夹道,看四下无人,沐芽快快地跑了几步,远离了那女人,这才靠着墙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家伙,总算糊弄过去了,如今什么都不用改,只要添一条披帛就好了。那披帛其实放在那儿有些日子了,不过,回去可不敢跟碧苓说,就说是娘娘点名要的就好了。

这么想着,心里轻松起来,刚刚抬步,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站住。”

沐芽回头,天哪…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新年快乐啊,鹊鹊在2016年遥祝所有的小天使们:新的一年里,想吃啥吃啥,吃啥都不胖;想考啥考啥,考啥都中啥;想买啥买啥,买啥都不嫌贵;想爱谁爱谁,爱谁都是他的福气!

文文多亏大家捧场,鹊也上榜了,真诚道谢!

谢谢飞飞、可可、小柴,雷雷收到!MUA~

错漏尴尬事

将才在翊坤宫奕枫着实看了一番景儿,一个小丫头初次见面不但让母妃收回了成命,还哄得她老人家心里喜滋滋的,脉把得又精又准,话说得甜润可口,很有他小时候的风范嘛。

这绝非什么初生牛犊一股子猛憨劲儿和一张甜嘴巴就能做得到,小丫头模样伶俐可人,一双毛绒绒的眼睛,弯弯的月牙儿一般,未及开口先含笑;面皮儿白,小鼻小口白玉雕琢,看着凉凉的,人儿像初秋早起的露珠儿,晶莹剔透;一开口,清凌凌的小声儿甜而不腻,带着那绘声绘色描出的景致,入在耳中,比喝了一口山泉水还让人适宜。

奕枫起先在一旁还为她担心,后来干脆枕了双臂盯着她瞧,想笑,又纳罕,心里头不觉道,难怪八哥动了心,这小人儿看着果然讨喜。

不过,奕枫看得出小丫头虽说应对自如,实则那一颗小心也怕,悬在嗓子眼,早就屏不住了。遂看着她跪安出了门,奕枫就跟了出来,果然,一拐过宫门进了夹道,她撒丫子就跑,头上的两串小珠子蹦蹦跳跳的,活像脱了牢笼的小兔子。

“奴婢叩见殿下,殿下万福。”

此刻她跪着行礼,瘦小的人匍匐在他脚下,又规规矩矩的。奕枫端好了皇子的架子,“进宫几年了?”

听着头顶传来的问话,沐芽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该说多久呢?不过这个纠葛的念头很快就被打消,想这高高在上的王子怎么会去追究一个做衣服的小宫女何年何月进的宫?就按着一般进宫的大概岁数说就好,“回殿下,进宫两年了。”

“哦,一直就在司衣司?”

“…不是。”

想来也不是,司衣司的女孩儿奕枫见过不少,虽说模样确实比旁处要出挑些,却大多是闷嘴儿的葫芦,哪有这小丫头的灵透?“原先在哪儿啊?”

“回殿下…闱布处。”

“闱布处?”奕枫惊讶地挑了眉,“浣衣司?”

“回殿下,是。”

沐芽正在脑子里琢磨这一切所为何来,只见那人蹲下了身,男神的脸这么近,连他的睫毛都看得清,实在是近视眼的福气,沐芽不知死活地盯着看,明明看到那眼睛里掩不住的戏谑依然不知躲闪,有些发怔,只听他道,“说说,犯什么错儿了啊?”

沐芽很想说“我也想知道”,可是不敢,脑子里飞快地编着,绝不能跟任何一宫的娘娘扯上,“嗯…当年小,不懂事,总惹嬷嬷们生气。”

奕枫轻轻点点头,嗯,小丫头好聪明,一个“总”字递给他,让他就此打住不用再问是哪一件事,而那个“们”字就把当年唯一的罪魁祸首给撇清了。实则奕枫最知道,这宫里,像她这样年纪的小宫女只要不是个巫婆,能犯什么大不了的错?老刁婆子们逞能耐罢了。

“起来吧。”

“谢殿下。”

两人几乎是一道起了身,沐芽低头退到宫墙边,把夹道让出来给这位王子走。谁知他也站住了脚,又在她头顶问,“你从前常往北五所去么?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回殿下,奴婢从未去过北五所。”

“哦?”奕枫惊讶,“那你和八…”

“八”字刚出口,奕枫就忙打住。八哥和她的事是个天大的秘密,那天之后八哥在他面前都不肯再提起,问得狠了都险些翻脸。八哥尚且如此谨慎,女孩儿家脸皮儿更薄,更况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宫女和皇子有了私情,这可是要活活打死的罪过,此刻她又并不知道自己有心护他俩,免得问了吓着她。遂奕枫虽然很想知道她与八哥是怎样相识,也只得忍了,转了话道,“你这是要回尚服局么?”

“回殿下,是。”

“那走吧,一道顺路。”

沐芽闻言蹙了蹙眉,刚准备要放下的心又继续卡在喉中。如果是在以前,她十分不介意跟这样的男生一起走在无人的宫墙下,天高云淡,冷风呼呼,也别是一番情趣。可现在,这人的存在就像一个硕大的生死告示牌,压得她根本就不敢抬头。

“走啊。”

沐芽一个人还在纠结,那人已经抬步。皇命难违,小奴隶没法子只好低头跟在主子身后。

从西六宫夹道往御花园去,路并不长,前头有长康右门,旁边又有隆福门,之前沐芽来的时候,来来往往宫人不断,累她不得不几次候立行礼。可这个时候,已是近晌午,不知是不是都吃饭去了,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夹道只有他两个,不大的脚步声都敲起了空荡荡的回音。

沐芽悄悄抬头看,前头的人身穿盘领窄袖银白蟒袍,肩披金线织盘龙,腰系白玉带,足蹬粉缎青靴。身高按此时的度量衡足足七尺有余,走在红墙琉璃瓦旁,阴云的天空下,风挑衣袂,翩翩挺拔,好一个景致。沐芽看着看着不觉想到他和哥哥的身材差不多,哥哥要是穿皇子的衣袍也该是这么帅气吧?虽然脸没人家好看。

“你是哪里人?”

沐芽正一个人看景儿,冷不防前头一句丢过来,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老老实实答道,“回殿下,奴婢是姑苏人。”

“想来也是。”

沐芽还没琢磨出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前头的脚步竟是停了下来,沐芽忙缓了一步也站住,毕恭毕敬,“殿下,”

奕枫转回身看着她,“此处无人,跟我说说,将才是怎么糊弄娘娘的?”

沐芽一听扑通跪下,“奴婢不敢!”

低头看着那两个小揪揪冷风里瑟瑟的,奕枫不知怎的就生了逗弄的心,“你的那些姑姑和姐姐们不但会做衣裳,还编得一手好故事啊。”

他的语声慢条斯理,比他那位娘还要柔和,可一听那话里就到处都是小漩涡,沐芽急道,“殿下!司衣姑姑和姐姐们为娘娘的海棠宴着实费了功夫,单是那料子就织了好几遍才织成,颜色也是配了又配,千斟万酌方选定。只是,只是…”

“只是,那料子、那颜色并没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只是,那雨天的湖、岸边的海棠都是你自己编的,是不是?”

他接了她的话头,接得明明白白,接得语声戏谑、笑意遮也遮不住。沐芽顾不得分辨这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既然已经露陷,再躲就要祸及司衣司了,只得垂了头,“…是。”

这一承认,不得不趴下磕头,“殿下!奴婢是真心觉着那衣裳好,姐姐们费了好多心思,比那浓艳的妆缎强出许多,正合娘娘的身段,不想娘娘就此错过,心急,才…才自己信口编排。都是奴婢不知轻重,根本不关姐姐们的事,殿下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只求殿下,千万莫因着奴婢犯上,辜负姐姐们的辛苦,也莫要为着奴婢不省事,坏了娘娘的兴致,败了那衣裳。”

“哦…”他拖长了音儿,恍然大悟一般,“说得这么有理。”

沐芽正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见他又蹲下了身,“那好,我就问一句与你姐姐们无关的话。”

“殿下请问。”

“你见那海棠了么?”

沐芽愣了一下,“…嗯。”

“好看么?”

沐芽正要点头,忽地下巴被捏住,“说实话,敢再瞎编,小心我把你扔到墙那边儿去!”

他的眼睛这么近,近好像要看穿到她心里,沐芽抿了抿唇,捏在他手里老老实实道,“白惨惨的,叶子都不齐…怪吓人的。”

“哈哈哈…”

突然爆出的笑声,震得沐芽一激灵。看他直起了身,笑得这么爽朗,好像高兴得不得了。笑是很容易感染的,更何况,他笑得很好看。沐芽看着看着,想起那素白如祭花的大吉之兆,也笑了。

弯弯的月牙眼,粉粉的小脸像初夏将将冒了尖的小荷,一笑,满天阴云也遮不住的颜色。奕枫看着,一把将她拖了起来,“莫怕,今儿的话只有你知我知。”

“嗯,谢殿下!”

两人又往御花园去,这一回,奕枫后错了半步,小丫头似也明白,并未像刚才一样往后躲,随在他身边一道走。阴云已经把日头彻底遮住,夹道里连个影子都投不下,脚步声越发慢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殿下,还有哥哥。”

奕枫还在等着她答,倒没了动静,“嗯?”

沐芽抬头,“我只有哥哥。”

奕枫闻言蹙了眉,似她这等小宫女说是应//招进宫,实则大都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卖进宫的。若是有父母在,那哥哥许是还做不了主,一家子穷苦卖了女儿给儿子讨媳妇也是有的;可若只有哥哥,那男人得是怎样一个废物?讨不得生活,倒舍得把这么个水灵的小妹妹给卖了?遂问,“你哥把你送进的宫?”

“嗯?”沐芽一听,忙摆手,“不不,不是,是我自己要进宫的。”

“为何?”

“嗯…跟哥哥生气,就跑出来。正巧碰上宫里招人,就想…看看京城。”

小丫头说得斟词酌句的,奕枫挣了挣眉,“你也是个不省事的!”

沐芽讪讪地笑笑,可不么,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你哥呢?”

“我哥也跟来了,就在京城,等我出宫,一起回家!”

一提起她哥哥,那弯弯的小月牙立刻就喜滋滋,奕枫看了一眼没言语,想起八哥,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来…

两人说着话进了御花园的门,越过一片葱茏的灌木,奕枫一眼看见不远处过来了一个人。看那人锁着眉,行色匆匆,奕枫心生促狭,一把将沐芽扯到了身后。

将将把身后遮严实,那人已是来在眼前,奕枫招呼道,“八哥!”

奕柠这才看见他,忙展开笑颜,“九弟,你这是从哪儿来?”

“我刚给母妃请安出来。八哥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也是去长春宫请安。”

说着奕柠就要从他身边过,奕枫笑着拦道,“哎,八哥莫急着走啊。”

“嗯?有事么?”

“八哥将才一路锁着眉,可是有心事?”

一听奕枫嬉笑的声调,奕柠当他又是要与自己戏耍,瞪了他一眼,“哪个用你操心!”

奕柠抬步要走,奕枫又拦,“哎,莫走。我可是操心着呢,不但操心,还把解你愁苦的良药给弄来了。”

“嗯?”

见奕柠不解地皱了眉,奕枫笑,闪开身子,将后面的女孩儿露了出来,“喏,瞧瞧。”

一打了照面,沐芽忙跪下,“奴婢叩见八殿下,殿下万福。”

奕柠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顿时一头雾水,“这是谁啊?”

“你的药啊,怎么,这就不认得了?”

“你说什么??”

看奕柠一脸莫名,又见地上的小丫头连头都不抬,奕枫不屑地白了一眼,“你两个还在我跟前儿演什么?起来吧,好好儿说话,我走了,给你们腾地方!”

说着奕枫就要走,奕柠一把拉住,“九弟!你这是…”

“怎么?八哥你非装不可啊?”奕枫不耐,“那好!你不认得她,我认得!这是碧苓,你整日朝思暮想、不惜…”

“莫再胡说了!!”

奕柠一声喝,喝得奕枫一怔,眼看着他涨红了脸,恨恨地一甩手,大步离去。

奕柠走了好半天,奕枫才回过神,看着地上的小丫头,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探到她的下巴底轻轻挑了起来那张煞白的小脸,“说,你是谁?”

“…回殿下,奴婢…沐芽。”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新年好,还在外面疯,大家留言聊起来啊!

闲人管闲事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天气依旧异常干冷,夜里狂风呼啸,白天滴水成冰,可就是不下雪。宫里的地龙都不敢烧得太热,据说已经有那年轻火力壮的皇子殿下流了鼻血。

腊月二十三那一天,隆德帝破例没有在宫中祀神,而是在酷寒中带着一众皇子和大臣前往天坛祭祀,怕的就是来年的大春旱。

皇帝的担心不无道理。天气冷王九常偷空儿来看沐芽,问她冷不冷,饿不饿,哥哥的信也一次比一次厚,信中没有提他现在的境遇倒是提到了历史上出现过四次小冰河时期。这期间全国普遍寒冷,连广东都会大降风雪,而紧接着就会出现北方地区的大面积春旱。

皇子就是皇子,虽然并不曾经历过,也没有温度计可准确测量,哥哥却已经开始担心可能会出现的北旱南涝。

沐芽虽然也知道一旦出现灾情会对靠天吃饭的古代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可自己却暂时没有忧国忧民的心思和能力。因为在她勉强生存的小天地里,那个她一心想亲近的碧苓姐姐已经好几天不理她了。

那天为了遮掩碧苓的行踪,沐芽自以为机智地替她跑了一趟差。哥哥早就教导过她,凡事没有把握不要贸然出头,而事后又一次证明了他一贯的英明正确:这是一趟作死的差。

沐芽很后悔,当时明明想到了尹妃根本就不可能认得碧苓,怎么会非点名让她去?既然蹊跷地点名了,就必然有其中蹊跷的道理。应该无论如何都把碧苓找出来,让她自己去。

如今想来,那蹊跷的道理就是那个歪在贵妃榻上看热闹的人。

那天跪在御花园,沐芽原本以为只是两位皇子逗趣,可那位九皇子一句话,八皇子当时就急了,青筋尽暴,脸色滴血,这一逗趣逗出了晴天霹雳,而那雷就正好劈在了沐芽头上。

原来,那个压在碧苓心头甜蜜的沉重就是八皇子。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这样被人当玩笑给开了出来,想起那张男神的脸,沐芽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厌恶如此美好的事物。

那天沐芽回来,碧苓已经重坐在工坊里,看到她还关切地问翊坤宫如何?沐芽当时恨不得全招供,可她没敢。一丝侥幸第二天就被戳破,碧苓夜里看着她,幽幽地问:你在御花园见到谁了?

沐芽小声嘟囔出“八皇子”三个字,碧苓那本就憔悴的脸颊像抽尽了血,霎时惨白…

海棠宴上,日头不浓不淡,尹妃的那件衣裙薄薄地贴合着身段,脱开往日的艳丽,第一次清淡如江南烟雨,轻轻点着的花枝随着身型婀娜婉转,海棠树下尽显风流。据说当晚隆德帝亲自赴宴,并留宿翊坤宫。

后来尹妃打赏了司衣女官和宫女们,还特意赏了一盘果子下来单给碧苓。

碧苓当时就给了沐芽。沐芽捧着手里一大盘新鲜出炉的点心,心里好是难过。想写信告诉哥哥,又不敢去动碧苓的纸笔。就这么一个人憋着,昨儿王九来看她,沐芽鼻子一酸眼圈儿就红了,吓得王九忙问,沐芽就说了一句:我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尚服局忙过了整个腊月已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候,可收尾的活计也是最繁琐的,娘娘们总是到最后一刻还有各种新奇想改的地方。所以此时最忙的不是工坊,而是各宫里,一大早女官和司衣大宫女们就被叫去近身伺候。

就在这个当口儿,碧苓托病了。司衣掌领莫云准了她的假,还吩咐沐芽留下照顾她。早起长春宫来叫了一次,碧苓没应下。按说一个宫女莫说是病,就是快死了,只要主子叫,哪有个敢不去的?可长春宫叫,她就是敢。

那是戎妃娘娘的寝宫,而戎妃正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的生母。

碧苓自进了宫就被伺候长春宫的女官选中,又因着她性情绵和、手艺精湛,深得戎妃喜欢,因而也就把这女官和碧苓一道派给自己的儿子用。所以八皇子除了朝服、礼服,其余平日里的穿戴从里到外都会经过碧苓的手。沐芽猜想,应该就是因此让他们有了亲近的机会。

此刻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沐芽默默地守着床上的人。明知道她没有生病,却是躺着一动不动,目光呆呆地看着屋顶,已经两天不怎么吃东西,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真堪大病之中。原本这个时候最要个贴心的人说说话来宽解几分,可偏偏守在身边的人又是她最嫌弃的,仿佛被监视一般心情一定更糟糕。

沐芽看在眼中,心里好是懊恼,猜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让她觉得会暴露而害怕?沐芽很想说: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说出去的!只要让八皇子管住他那个大嘴巴弟弟就好了,都是他的错,没事找事…

“沐芽,沐芽,”

沐芽正托着腮犯愁,就听身后棉帘子被挑起个小缝,一个小宫女悄声叫她。沐芽看了一眼床上的碧苓,眼皮都没动一下,沐芽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何事?”

“尹妃娘娘叫呢。”

“不是回过了么,姐姐病了。”

“不是不是,”小宫女忙摆手,“不是叫碧苓姐姐,是叫你呢。”

“嗯?”沐芽一愣,这才明白刚才小宫女说的是尹妃不是戎妃,又急问道,“是叫我么?”

“哎呀,怎么不是?你不是沐芽么?还问什么,快去吧!”

小宫女很不耐地催了一句就跑了,留下沐芽一个人皱了眉。不对啊,虽然后来她跟碧苓坦白了冒名顶替的事,可尹妃并不知道啊,否则海棠宴的果子也不会是指名赐给碧苓了。这是怎么回事?露陷了?想起那天在翊坤宫的情形,沐芽心都打颤,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宫里每天都是担惊受怕。

再心颤也得硬着头皮去,她可没有碧苓的胆子敢回绝娘娘,也没有一位皇子情人能替她担着。回到房中,沐芽跟碧苓说了一声,那床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沐芽没敢再耽搁,匆匆出了门。

一大早起来就没日头,这一会儿天更阴了。养性殿从昨天开始就在归置东西,大太监们进进出出的,遂从尚服局出来沐芽就拐进夹道,迎着呼呼的北风,抱了双臂往颐和轩方向去。

哥哥就住在颐和轩后的西小院,这条路沐芽最近走了好几次,每次都凭着图形的记忆想着哪堵墙的后头是哥哥,他此刻在做什么。

又一次路过终年落锁的颐和轩东门,沐芽顿了脚步,站在朱漆门外,忽地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好想去砸门:哥!哥!!

咬咬唇,低头继续前行。

绕过颐和轩,进了花园角门。这花园平日也是关门落锁,只留了一条林荫小路做通道,少有人来。树已都是秃枝,遮不下什么,一旁假山上摆着冬日盆景灌木,因着天极冷也都冻得硬邦邦的,看不出生死。

沐芽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心里设想着尹妃叫她的各种可能的原因,会不会是司衣女官和大宫女都在跟前儿因此问起了碧苓?如果真是这样,她该怎样…

沐芽正独自琢磨着,忽地手腕上一紧,人不防备被一把握了拉扯到一边。那力道那么大,大得沐芽的人像被甩了起来,甩得她的心都要跳了出来,险些就磕在假山石上。

沐芽正是要叫,忽然抬头看清了那张脸,沐芽立刻皱了眉,可不待她出声,他倒先立了食指要她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