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燃高高兴兴收下礼物,又继续执着问道,“吃的呢?”

宋泾修忍不住在她脑门上敲了敲,“你就知道吃。”

肖燃摸摸被他敲过的地方,笑笑没有反驳。宋泾修指了指后面座位上放着的几个袋子,“那些都是送你的,里面有你最爱吃的手信。”

肖燃眼睛放光,双手比心,“你太好了,么么哒。”

宋泾修想,出这趟差,换她一句么么哒,很值得。

司机将两人载到宋家,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别墅大门,屋里很快有人开门迎出来。

是一个姑娘,模样上等,有些眼熟,肖燃停下脚步。

宋泾修眯眸看过去,认出是谁以后轻轻揽了一下肖燃的肩,“一个同学,走吧。”

宋泾修走上去,客气而疏离地问了句,“白芷,你怎么过来了?”

白芷看了眼宋泾修身边的人,抬眸笑道,“我爸爸有事情要跟宋叔叔谈,想到我们两家许久未聚在一起了,正好我今天课少,他便带我来了。”

宋泾修笑了声,“是么。”

他扣着肖燃的手腕绕过白芷将人带进去,白芷紧随其后,笑容有些尴尬。

宋泾修带肖燃问好,然后便领她去楼上把东西先放着。

肖燃迟疑地站在桌边不愿下楼,宋泾修知道原因,对她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过来,如果我知道,就不带你回家了。”

肖燃笑笑说没事的,又问道,“白芷,这个名字好耳熟,是我几年前见过的学中医的姐姐么?”

宋泾修点了点头,“你记性倒好。”

“嗯,”肖燃看着他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干净漂亮,所以印象深刻。后来听宋征叔叔说她似乎一直很喜欢你…所以就记住了。”只是刚刚猛地见到,一时没有认出来。

“嗯。”宋泾修沉默下来。

肖燃张了张嘴,最后说:“她跟你…你们在一起的话会很般配。”

宋泾修视线扫过她的眼睛,她的鼻尖,最后是她因为不自在微微抿着的唇,轻笑了一声,“是么,别人也都这么说。”

肖燃低着头,心里一磕。

紧接着,他说:“可我不喜欢她。”

肖燃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宋泾修抬起手臂,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一双黑眸紧紧攫住她的眼睛,问道,“肖燃,你觉得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这是肖燃第一次发觉她面对宋泾修时的不对劲,她心跳有点快,而他的一双眼睛让人完全不敢直视。她张了张嘴,不自在地垂眸,低声道,“我不清楚,你没告诉过我啊。”

空气里忽然一静。

过了几秒,宋泾修笑了笑,轻道,“是啊,我没告诉过你,所以你不知道情有可原。”

“那你?”

“别想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喔。”

吃饭时,肖燃屡次走神,夹起的菜掉到桌上几次,宋泾修提醒她她才慢慢回神,只是依旧吃得很慢。

白芷的父亲是位老中医,他朝肖燃瞥去一眼,旋即皱了皱眉头。宋征敏感地捕捉到白医生的表情变化,便问道,“白医生,怎么了?”

白医生向肖燃望去,再次确认以后道,“这小姑娘这么瘦,平时要多锻炼,不然容易生病。”

肖燃戳着米饭抬头,解释说:“白先生,我每天都跑三千米的,我虽然瘦,但是身体好着呢。”

“那就好,”白医生点头,“但是运动要适量,晚上可以骑单车沿着护城河看看风景,你小的时候心脏出过问题吧?”

“对,”宋征搁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手说,“乐舟八岁之前心脏不好,找了很多医生看,那时候受了不少苦头。当时有一位医生说她个子恐怕不会再长高,她那时候才八岁,把我们一群人都给吓坏了。好在她后来胃口慢慢变好,心脏也没再出过问题,到现在个子有一米七了吧?”

肖燃吐吐舌,“没到,我现在一米六七,希望千万不要再长了。”

三个男人喝着酒,肖燃专心吃饭,白芷也一直很安静,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肖燃这顿饭没怎么开口说话,几乎只有两位家长在聊天,宋泾修话虽不多,但酒没少喝。她很快就吃饱了,心情变得明朗,魂儿也回来了。

宋泾修侧头去看身边的人,感觉她此时此刻脸上、眼睛里都闪着光。

阿姨煮了山药,肖燃拿过一根细细剥着皮,宋家吃饭的习惯是最后一个吃好之前谁走不能离开饭桌,肖燃于是格外有耐心,边听大人讲话,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宋泾修盯了她五分钟,她剥好了一根,在面前椰奶里蘸了一下,拿出来慢慢地转,让椰奶淋到整根山药上,最后小口小口吃了。

宋泾修被她可爱的动作吸引,又递给她一根。

肖燃“啊”了一声,显然不明所以。

宋泾修笑笑说:“剥吧,要跟刚刚那个一模一样。”

肖燃:“啧,懒成这样。”

两人的互动,白芷都看在眼里,心微微一涩。她认识他比肖燃要晚,可相处的时间并不一定比她少。见过她跟宋泾修走在一起的人都会说两个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可宋泾修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从未对她表示、承诺过什么,她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不会表达感情,直到某天她从宋泾修跟肖燃的相处里看出了别的味道。

那是宠溺。

如果说对别人、对她,他算得上包容,那么对象换成肖燃,他可以不要原则。

如果不是被她无意间发现他的秘密,她根本不会想到宋泾修对肖燃原来不是简简单单兄长对妹妹的照顾跟疼爱。

她不禁想起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宋泾修跟她都在念大学,她念的中医,考试周在学校外的咖啡厅通宵,第三天的时候遇到了也来通宵复习的宋泾修。

他那天似乎本身便有些疲惫,凌晨四点钟,他受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她借着续杯咖啡的机会经过他身边,回来时他的书落到地上,她弯腰帮他捡了,放书在桌上那刻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动都不敢动,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模糊间,她听到他呢喃了两个字。

她以为他醒了,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更是越过她轻轻抱住了她的腰,那力道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咖啡馆里正复习的学生都看了过来,她脸上一阵燥热,却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肖燃,在梦里都不能抱一抱你吗?”

她难堪地掩住嘴巴,等他终于松手以后跑了出去。

她那天大哭了一场,想不通他喜欢肖燃什么。

其实直到现在她仍想不明白,肖燃是好,可真的值得他这么多年来隐忍的感情么?

宋征跟白医生吃好了,并未让白芷陷在回忆中太久,她感觉到眼角的湿意,迅速别过头去。

客人走后,肖燃回房间拆手信,晚饭吃了许多,因此她只尝了尝味道,之后便坐在书桌前、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宋泾修敲门进来以后,径直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牛奶。

肖燃接过喝了一口,舔了舔唇,主动解释道,“我在写词。”

宋泾修坐下来,盯着她的侧脸问:“唐诗宋词那个词还是别的?”

“不是那个词,”肖燃转过身去,将白纸拿给他看,“是歌词啊,这回有人联系我出一首歌,词曲都有了,但是歌词我看了以后不是特别满意,于是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如果三天之内我写得出更好的,就用我自己写的词。”

她写的歌词其实不复杂,总共八行,其余的是念白。念白还是原来版本,她没有写下来。

凉风急,冷月无声。

狐裘暖,长夜有尽。

铠甲浴血,山河尽处,我犹见你锦绣眉目。

才知秋水望穿,相思难断。

家非家,国亦非国。

青丝斩尽,塞外风雪如暮。

残云竭,莫笑我。

不过是,许你三生不负,心仍为你囚住。

宋泾修看完在纸上弹了弹,道,“风雪如暮改为如沐,怎样?国破家亡以后,纵是风雪折磨,可狐裘暖,长夜有尽,心中记挂着心爱的姑娘,再冷也不算苦。”

肖燃看着他的眼睛里波光流转,最后一笑道,“好。”

只是这样的话,歌曲的基调就变了。亡国恨、相思苦通通没有了。

宋泾修也知道,于是说带她去琴房试着修改一下曲子。肖燃觉得此举冒险,可能会被毙掉,但是偶尔有新的尝试也不错。

琴房教人收拾的很干净,中间那架钢琴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她有七八年没摸过这台钢琴了。她还记得再小的时候,宋泾修在琴房练琴,不想让她乱跑,就把她抱在钢琴上坐着,她脚悬空,顿时不敢乱动了,只专心听他弹琴。偶尔他心情好,就会喂她一颗水果糖。

只不过现在角色对调,肖燃成了弹琴的人。

宋泾修就倚在钢琴边,看她在钢琴前坐下来,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到琴键上。

肖燃呼出一口气,挺直腰板,十指翻飞。

流畅动听的音乐响起来,肖燃自弹自唱。调子有几个地方不太适合,宋泾修便打断她,提出建议、跟她一起修改。

十几遍之后,宋泾修评价说:“你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情绪不对,歌词表达的意思是将军爱上了敌国公主,浴血杀敌但仍落得国破人亡的结果,成王败寇,将军匿于塞外、饱经风霜,但每每回忆起来才知对公主用情已深。他欠她一个承诺,所以更多的是后悔不甘,而不是悲伤。”

肖燃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有丝茫然。

宋泾修坐下来,一双黑眸紧紧攫住她,“肖燃,你懂后悔的感觉么?你原本想为她好,因此小心翼翼、迟迟不敢表露心迹,只为等待合适的时机,她却忽然有了别人。你开始后悔没有早点说清楚,你不甘心其他人可以拥有她,你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阴暗面,巴不得他们闹矛盾、矛盾越大越好,最好能令两人分开,那样的话你或许会有机会,但也许是自欺欺人…”

肖燃皱了皱眉头,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扣住她的一只手腕且越收越紧。

她辨认得出他眼中的深情,虽然不知是对谁。手无论怎样都抽不回,肖燃轻声喊他,“泾修哥哥,你怎么了?”

宋泾修轻声笑了下,眼中却没有笑意。

“谁想做你哥哥?”他说。

肖燃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又好像懂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挤出点笑容说:“可我喊了快二十年了啊,你之前既然不愿意被我叫哥哥,如果你早点说,那么我就不会叫了。”

宋泾修一下子清醒过来,手松了。肖燃收回手,搁在腿上,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红印。他顿时有些难受地按了按额头,晚饭时的酒劲儿似乎上来了,他移开手,定定地看着她,“肖燃对不起,你就当我喝多了胡说的。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明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第18章

第十八章

肖燃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一整晚没有睡好。辗转反侧,满脑子想的都是宋泾修晚上那句话。

“谁想当你哥哥?”

肖燃在床上坐起来,橘黄色床头灯暖融融的灯光里,她看到现在的时间。

凌晨四点整。

空间朋友圈微博已经没有新的内容,夜猫子都入睡了,但她还是睡不着,没有丁点睡意。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何种情绪,茫然、无措、不安。她能感觉到宋泾修最后是在生气的,但他在生谁的气?她没有头绪。

难道仅仅因为她对他一直以来的称呼他不喜欢?

似乎并不单纯是那样。

穆凝还在国内的时候生下她,从她会讲话叫人起,穆凝便一直让她喊宋泾修“泾修哥哥”,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称呼,为什么他今天忽然异常的排斥?是因为白芷?可是,他说自己并不喜欢她啊。

想不通想不通,肖燃将头发抓的一团乱,盯着窗外的天幕发呆。

六点半,她装作刚刚醒来起床的样子去浴室洗漱,穿好衣服出卧室门的时候跟宋泾修打了个照面。他脸色有点不好,眼底一片青色,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

肖燃局促地站在门口,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宋泾修主动打招呼,“早。”

肖燃挠了挠头,也回道,“早。”

“昨晚睡得好么?”他继而问。

肖燃深呼吸,然后挤出点笑容说:“挺好的。”

“我现在出门跑步,一起?”宋泾修盯着她的眼睛问。

“…好啊。”肖燃回答得有丝勉强,宋泾修刻意忽略了。

宋家附近不远处是一条很长的沿海公路,平时这边没什么车经过,清晨锻炼的人大多是附近的住户,彼此之间都认识,见了面会打个招呼问声好。

“小宋来跑步啊?”迎面跑来的隔壁阿姨停下来,眼睛往宋泾修身边的肖燃看了好几眼。

“王姨早。”

“这位是…?”

“她是肖燃,您以前应该也见过。”宋泾修说。

王女士思索片刻,似乎是想起来了,点头笑道,“几年不见都这么高了,又变漂亮了。”

肖燃其实对这个王姨没印象,听到她的夸赞也只能羞涩地点点头。

肖燃以为这就要跟这位王姨告别继续跑步,结果王姨这时候又问道,“这是谈着呢吧?”

谈着呢吧,谈什么?

肖燃脑子一懵,眼睛看向宋泾修,他侧头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撤开目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对王姨笑了声道,“王姨那我们先去前面了。”

跑出很远以后,肖燃问身边的人,“刚刚那位阿姨,她问你的问题我没听懂。”

“嗯。”

“…”肖燃思量片刻还是问道,“她的意思是,她以为我们两个在谈恋爱吗?”

似乎没料到肖燃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宋泾修停下来,靠着路边喝水。

“可能吧。”他说。

“那你怎么不解释清楚呢?”肖燃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其实她还想问,之前也有不少人误会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他为什么都不解释呢?

两个人安静下来以后,不远处的海浪声传来,携着潮湿的水汽,空气里很凉。

这种凉似乎让宋泾修的头脑清醒冷静了不少,身体里还残留着刚刚冷水的寒意,宋泾修转过身,完完整整地对上肖燃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想要的就是那样的关系,肖燃,你能明白吗?”

大约过了五秒那么久,肖燃明白了他话里全部的含义。这些年以及昨晚他的异常就都解释的通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宋泾修喜欢她?一直以来都喜欢她吗?那么有多久了?他为什么没有早一些说呢?这些问题在她脑中绕来绕去,最终又回到一个问题上——他真的喜欢她吗?不是她会错意?

“你…”肖燃开口说了一个字,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她清了清嗓子才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她脑子里很乱,也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宋泾修这时忽然松口气似的笑了笑,很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说:“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好好想。”

他昨晚整夜没睡,已经将事情想得很清楚,她目前没有男朋友,心里也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人,没有学业的束缚、年龄的制约,时机正好。对于表白自己心意这件事,他潜意识里一直是抗拒的,他心里根本不确定,怕被她拒绝,他没法想象,被她拒绝以后两个人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回到家,早饭吃得很安静,宋征连连看了两人几眼,确信两个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盘算着等肖燃走后找宋泾修好好聊聊。

肖燃一路出神回到学校,大包小包差点便忘到车上。为了让她“好好想”,宋泾修没有送她,只派了司机。她回到宿舍将香水放到每个人桌上,之后整个人往床上一倒,闭上眼。

天旋地转,奇怪,她也没喝酒啊。

肖燃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像要从那片纯白里看出些什么。

她身体很累,想先睡会,结果依旧难以入睡。最后她干脆坐起来,打了杨巧的电话。

两个人秉着就近的原则就约在学校食堂,肖燃将香水给她,杨巧打开闻了闻,说:“嘿,我就喜欢这个味道。不过怎么忽然送我香水啊?”

肖燃低头盯着桌面避重就轻地说:“有人去h市出差带回来的,我留了自己喜欢的味道。”

“哦?谁啊?宋泾修?”杨巧一下子就猜出答案。

肖燃只好点点头说是啊,她咬了咬嘴唇感觉有些难以启齿,“杨巧,我遇到一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了啊?”杨巧将香水收好,专注地看着她。

“我应该是被表白了吧。”肖燃不确定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杨巧很好奇,像肖燃经常被人表白啊,这回是谁,竟然让肖燃这么上心?“是谁啊?你们班的男生?”

“不是,但是是一个熟人。”

“哦,”杨巧喝着奶茶,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可能的人,大概确定了几个目标以后问道,“然后呢,你怎么想的?”

“我有点惶恐,”肖燃脸趴到桌子上,实话实说,“感觉一切很不真实。就是那种…”她绞尽脑汁、想法设法地形容那种感受给杨巧听,“比如你很中意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很耀眼、很抢手,但你一直感觉那样东西不会属于你,也从来没奢想过能拥有它,可有一天忽然有人宣布那样东西可能会成为你的,你明白那种感受么?”

“我明白我明白,”杨巧迅速点头道,“就像我喜欢我男神,从来没想过跟他在一块,但他不知道因为眼睛瞎了还是脑袋被门挤了的原因忽然看上了我,还要跟我结婚,是那种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