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嘉一怔,遂点头含笑:“这样也好,那明儿姐姐在屋里等你。”

送走了姚存嘉,姚存慧这才想起来跪在廊上的红枝,吩咐红蓼:“将红枝带进来!”

红蓼应声而去,搀扶着跪到双腿麻木的红枝进屋里来。

红枝在姚存慧屋子里这些年哪儿遭过这种罪?一瘸一瘸的拐着腿进来,“扑通”跪在姚存慧面前,委委屈屈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姚存慧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从前骑在姚存慧头顶上作威作福她怎么就没想过姚存慧是什么感觉?就没想过姚存慧也会委屈难过?一个奴婢而已,略罚一罚她,她还敢摆委屈!

看来,是自己惩罚的力度不够啊!

姚存慧正欲出言,只听得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不酸不凉尖利的声音道:“听说二侄女醒了,是真的么?”这是姚存慧的二婶毛氏。

话音刚落,毛氏已经踏进屋来,看到姚存慧端坐在椅子上,红蓼站在她身旁,红枝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毛氏就是一怔,目光在姚存慧身上一转,自顾一边上前一边笑道:“二侄女果然醒了呀?可喜可贺!红枝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跪在地上呢!”

“二婶来了!多谢二婶关心!红蓼,给二婶上茶!”姚存慧起身上前笑着屈膝福了福,让着毛氏坐下。

毛氏含笑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审视,当仁不让的坐下,将姚存慧从头看到脚,笑道:“果然是好多了,精神也不错!你母亲知道,也该放心了!”

以往一听人提到马氏,姚存慧情不自禁便会惊惶不安的露怯,今日却是大大方方展颜一笑,而后又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双手下意识揉搓着手中的帕子感激微笑道:“二婶说的是,都是我不懂事,害得母亲操心了!也有劳二婶记挂了!”

毛氏一怔,讨了个没趣微微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慈祥:“二侄女是越发的懂事了,知道长辈的心就好!瞧你,刚醒过来肚子怕是也饿了吧?阿兰,去将那一碟子桂花糕拿来,还有,让苏妈妈包一包银耳莲子红枣你一并拿过来,给二侄女补补身子!”

阿兰闻言连忙屈膝应声而去。

姚存慧微笑道:“让二婶破费,这怎么好意思!”

“都是一家人,二侄女何必这么生分呢!”毛氏以帕掩嘴咯咯笑着道:“大嫂平日里忙着管家,对你们姐妹未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今后缺什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跟二婶说便是!”

姚存慧还未答话,便听得马氏的声音自院子中响起:“哟,这是谁在里头说话呢!慧儿你刚刚醒来,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仔细一会儿又累着了!”马氏的声音里含着无法掩饰的气急败坏和怒意。

第5章 妯娌争相做戏

毛氏和姚存慧连忙起身,口内各自称呼着笑着迎出门去。姚存慧嘴角微抽:落梅院今日可真是热闹得紧呐!

“大嫂来了啊,呵呵,真是难得碰上!”毛氏皮笑肉不笑的招呼,话里还不忘讥讽。

马氏不冷不热的扫了她一眼,鼻孔里低哼出声,一面进去一面淡淡道:“慧儿是我的女儿,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该来看看!”说着坐下,偏头睨着姚存慧,含笑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晚上想吃点什么云云,言辞之间甚是关切,并且有意提到方才自己派了乔妈妈过来探视之事。

姚存慧心里暗笑:果然是个极好面子之人!若是毛氏不来,恐怕她也不会来吧?她要面子就好,她要面子,就得用里子来换!

姚存慧自然不会让她唱独角戏,柔柔弱弱的含笑轻答,一副母慈女孝、其乐融融,马氏果然大为得意,挑衅畅快的瞟了毛氏一眼。

毛氏甚感无趣,有一句没一句的陪笑说着闲话。

毛氏乃御史之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性子甚是骄傲自负。可惜,并非天下所有的御史都有一身铮铮傲骨,这位毛御史便是个贪财之人。姚家虽是皇商,家大业大,可在真正的人家看来,仍旧脱不了一个“商”字。

这门亲事,毛氏心里是不乐意的。夫家乃是商户,丈夫居然又非嫡长子,真是既没面子又没地位!在毛氏看来,这样的人,身上没有半根雅骨,铜臭得可厌,哪里懂什么叫做“红袖添香夜读书”、哪里能够同她诗词唱和流传佳话?小女儿旖旎的一腔情思就这么被现实完全打破了。

多年下来,那副骄傲自负的性子渐渐的变得尖酸刻薄。

从前的大嫂云氏在的时候,因是云相之女,同她一样嫁入商户,毛氏便还罢了,每每心里不服时,想想云氏便会好过很多。

说起来,云氏比她更不值,若非公公当年救过云相的命,堂堂相爷嫡女,怎会嫁给大伯子?

可是,现在云氏去世,马氏管家,毛氏心里就一千一万个不服、不甘、不乐意了!一个小门小户酸秀才出身的粗野妇人,还是个妾扶正的,凭什么她是当家主母?毛氏心中恨极,背地里对丈夫明讥暗讽,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不知发生过多少口角,可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发泄一时怨气罢了!

不过,虽然在实质上并不能动摇马氏的管家地位,毛氏仍然不断的给马氏找膈应,绝对不让她好过!两个人这些年的明争暗斗在姚家后院就从没消停过,众人早就见惯不怪了。

正说着话,阿兰带着东西回来了,毛氏这才精神一振,从阿兰手里接过,亲自放到姚存慧手中,笑得满脸亲切,语气温柔不无:“慧儿啊,别忘了让红蓼每日里拿到厨房去炖上一盅红枣银耳莲子羹,吃惯了可是极好的,补气血又养颜,正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姑娘们!别跟二婶客气,用完了再叫人去二婶那里拿!”

还没听完,马氏的脸就黑得像锅底,气得身子微微发抖,不等姚存慧出声,马氏不由分说拿开姚存慧的手将东西推还给毛氏,假笑道:“哟,这怎么好意思呢!弟妹还是自己留着吧,你也挺不容易的,怎么好让你破费!慧儿是该好好补补,这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了!明霞,从明儿起每日炖一盅燕窝给二小姐送来!”

“是,大夫人!”

“有母亲关心,慧儿已然过意不去,哪里还受得起二婶的大礼,二婶的好意慧儿心领便是,却不敢要二婶破费的!”姚存慧感激的瞧了马氏一眼,含笑向毛氏说道。

毛氏本被马氏一番带刺的话激得心中窝火,听了姚存慧的话心里略微好受,就着台阶便下,呵呵一笑将东西收回。她瞅向姚存慧,突的一笑:“慧儿是越发伶俐了,真正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明儿得了空记得上二婶那里坐坐啊!大嫂,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叙旧了!”

“弟妹慢走!”马氏手中的绢帕骤然捏紧,绷着脸送客丝毫不介意毛氏感觉到她的厌恶,锐利的目光扫过姚存慧,灼灼闪了两下。

姚存慧乖巧柔顺的垂眸侍立一旁,心中暗暗苦笑,这个二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呵,临走还要挑拨挑拨摆她一道!还真拿自己当枪使了!

毛氏一走,屋里的气氛骤然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丫鬟们敛声屏息一动也不敢动,红蓼更是紧张得心揪在了半空。

没有外人在场时,马氏是怎样对待姚存慧的,众人无不心知肚明。

此时马氏正绷着脸,探究的目光在姚存慧身上不断扫视,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她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与锐利,没有一丝温度,令姚存慧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就好像被人剥光了衣裳一丝/不挂一样。

姚存慧不由暗叹,云氏去世时本尊年纪尚幼,在马氏这种促狭刻薄的继母两面三刀的折腾下,没有心理变态能长大嫁人真的很不容易!

可惜了,如今马氏面对的是她,而不是原本的那个姚存慧!

“母亲,”姚存慧抬起头向马氏展露一个灿烂的笑颜,清澈的目光直直迎向马氏,感激的笑道:“慧儿已经没事了,真的!谢谢母亲关心!”

姚存慧明显看到马氏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瞳孔骤然一睁仿佛吓了一大跳似的身子微抖,乔妈妈、明霞、红蓼、红枝等无不错愕微怔。

“没事了就好!”马氏没来由的感到有点儿心慌,下意识的别开视线,淡淡道:“好生歇着吧!今晚和明儿一早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也就是说,明儿晚上可别忘了请安啊!

“是,谢谢母亲。”姚存慧笑得柔顺。

马氏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微不可觉低哼一声,目光落在仍旧跪在地上的红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这不知进退轻重的奴才,竟敢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乔妈妈,给我掌嘴十下!”

“大夫人饶命啊!”红枝跪在地上半响没人理会,早就暗暗叫苦不已,听到马氏没来由的迁怒要打自己,唬得一下子哭了出来。

大夫人的迁怒之意她岂能意会不到?大夫人这是怪她没有及时禀报自己二小姐的变化!可是天知道,她也同大夫人一样事先完全不知情啊!

“二十下!”马氏最痛恨的就是不听话的奴才。冷冷盯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红枝的哭求生戛然而止,垂着头呆呆的目送大夫人出去,任由乔妈妈狠狠的掌了嘴。

皮肉相击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在心底,夹杂着红枝沉闷的惨痛低呼声,姚存慧听着听着便觉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她终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面对如此情景无法做到坦然处之。可是,这是马氏的吩咐,本来就是她们狗咬狗,又与她何干?

“我有点儿累了,红蓼,扶我进去!”姚存慧有气无力的吩咐。

红蓼一惊,一个踏步上前扶住她,柔声关切询问,扶她进了内室。

乔妈妈打完了人,向着瘫软在地上的红枝冷冷丢下一句“自求多福”扬长而去。红蓼从室内出来,怜悯的瞟了她一眼,心里甚不是滋味,悄然扶着她回屋敷药歇息。

红枝滚烫的泪水簌簌而下,低低道了声“谢谢!”今日的变故,几乎将她所有的自信和自尊摧毁殆尽!

第二天早上不用请安,姚存慧仍然早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舒活筋骨,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这具身体有些柔弱,需要加强锻炼。穿越之前她本人便是中医世家出身,从小看着医书玩着药材针灸长大的,虽然只活了二十八岁,医术却是不简单,对这具身体的状况更加有数。

这座小小的院子与屋子里一样简单,苍灰剥落的院墙,墙根长满深深浅浅的青苔,偶尔窜出两株孤零零细瘦的茅草,更添荒芜破落之感。

院子里没有栽种任何别的花木,只有游廊对面栽植了一整溜高过人头长势繁茂的夹竹桃。

时已六月中旬,油绿的狭长叶子挤挤挨挨充满着生命的张力,娇媚艳红的花朵缀满枝头,红花绿叶,好一派明媚亮眼!却不知这其中暗藏着森森杀机。

姚存慧微微冷笑,继母对她和姐姐,可真谓是用心良苦呵!

“二小姐在呐!”一个媳妇子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半旧朱漆的院子门被从外推开。

姚存慧微微转头,来的是厨房办差的媳妇李林家的,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苍棕色圆柱形竹藤提盒。

“原来是李林家嫂子,可是有事?”姚存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眸一转浅浅故意笑问。其实一看到她,她心里已明白她所来为何了。

李林家的愣了愣,随后陪笑着上前,举了举手中的提盒陪笑道:“这不,奴婢给小姐送燕窝粥来了,这可是夫人院里的乔妈妈亲自吩咐的呢!”

李林家的特特咬重了“亲自”两个字,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施恩说教意味。

姚存慧暗暗冷笑,又一个马氏的走狗!给了这么点东西便要她感激涕零吗?姚家有的是钱,她一个姚家的嫡出小姐吃点儿燕窝粥有什么需要感恩的?

而且,似乎昨儿马氏说的是燕窝,今儿倒好,过了一晚就变成燕窝粥了。

第6章 言外之意领会不到了

姚存慧心中发酸暗叹,面上却是如李林家所愿,睁大眼睛怔了怔,轻轻一眨慌忙垂下眼睑,显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感激陪笑道:“母亲有心了,慧儿万分感激!”

“二小姐客气了!”李林家的满意一笑,陪着姚存慧进了屋子。

“二小姐趁热吃吧!”李林家的顺手将提盒往小圆桌上一放,嘴角咧了咧,搓着手,站在那里却是不走。

“有劳李林家嫂子!”姚存慧笑笑,见李林家的不走不禁疑惑道:“嫂子这是等着收碗吗?”

李林家的一愣,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有些不好看,支支吾吾片刻,冷淡淡道:“不等了,一会儿请二小姐差个小丫头将碗和提盒送回厨房吧!”说着转身掀起帘子出去了。

姚存慧若无其事“哦”了一声,眼角余光一掠,分明看到李林家的脸上悻悻然神色更甚。

红蓼恰好从里边出来,手中握着十来个铜板,见只剩下姚存慧在屋子里不由一愣,诧异道:“李林家的走了?”

姚存慧“扑哧”一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铜板上,笑嗔道:“咱们俩可是穷光蛋,一个铜子也是要用在刀刃上的,你抓这么一大把出来做什么?”

姚存慧何尝不知,李林家的刚才磨蹭不走还不是在等着赏钱?可惜啊,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姚存慧了,怎么可能会白白给她钱?

“倒是奴婢糊涂了!”红蓼眼睛一亮,又惊又喜瞧了姚存慧一眼,精神一振,忙道:“奴婢这就放回去!”红蓼鼻子有些发酸,更多的是欣慰和感慨。从前那些个下人便是如同李林家的如此,时常变着法的过来讨要赏钱,姚存慧不敢反抗,每次都是忍气吞声的退让,若非大小姐偷偷暗中接济一二,她们主仆的日子还不知艰难成什么样子。

“二小姐趁热喝了这粥吧,您的身子确实需要好好的补一补了!”红蓼放好铜板出来,便笑着揭开盒子,欲将里边的燕窝粥拿出来。

姚存慧听见红蓼的声音说到最后徒的一僵,动作也停住了,她淡淡抬眼瞟了过去,含笑道:“怎么?傻了呀!还不快拿出来!”

“二小姐!”红蓼的声音发着颤,隐含着愤怒、不平、屈辱,咬咬牙,将那白瓷印花的小碗端了出来搁置桌上,气恼道:“她们太过分了,这,这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呀!”

姚存慧“嗤”的轻轻自嘲一笑,望了望那碗米浆色的汤水,用汤匙随意的搅了搅,除了稀稀拉拉的几粒米,还有一些颜色不纯的碎末杂质燕窝。

不错嘛,果然是“燕窝粥”,名符其实啊!

姚存慧抬头望了一眼气鼓鼓的红蓼,抿唇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二小姐!您还笑的出来!”红蓼一跺脚,气得眼眶都红了,她还以为二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没想到还是这样,这样由着人欺负作贱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得这么欢!

“奴婢找她们理论去!这群阳奉阴违的刁妇!”红蓼小小的拳头紧了紧,就要将燕窝粥端回厨房去。

“红蓼!”姚存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抬眼,目光沉沉直视着她,一字字凝神正色道:“理论?你怎么理论?你以为没有那人的示意,厨房会这么做吗?你去理论,不过是自讨其辱罢了!”

红蓼猛然回过神来,嘴唇动了动,立刻懵住了。

“夫人,夫人她还真是——”红蓼气得身子轻轻的发抖,胸口怒意横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还以为夫人是真的会对小姐好呢,原来不是!而是同从前一样的把戏,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拿小姐来戏耍找体面!她真是太天真了!

“好了,别生气了!”姚存慧见红蓼神色激荡心中一暖,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腕,柔声安慰道:“放心,你家小姐不会任由她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你且看着我叫她怎么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红蓼眼睛亮了亮,下意识抬眼,对上姚存慧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目光和胸有成竹的神情,她心中不由自主的安定了下来,轻轻点头微笑着“嗯”了一声,随即嫌恶的说道:“奴婢把这东西倒了去吧!省得小姐见了也膈应!”

姚存慧“扑哧”一笑,心中没来由的畅快了两分,点头笑道:“去吧,顺便把碗给厨房送过去!”

她倒没想到,红蓼竟是这般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这样好啊,正对她的胃口。

晚饭前,姚存慧换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素青色半臂,系着白绫长裙,随意挽了个少女发髻,插戴着两枝点着豆大细碎宝石的银丝绞花。

“小姐,您也太素净了,把这两朵绢花也戴上吧!”红蓼说着,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在姚存慧跟前打开,浅绿的软缎衬底上放置着一大红一粉红两朵鸡蛋大小的绢纱堆花,花瓣舒展柔润,色泽饱满,层层叠叠拥着金丝细绒的花蕊,做工十分精致,看去几可以假乱真。

这是前些日子姚存嘉自己做了送给她的。

姚存慧没有表态,只是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裳,借着影像模糊的小铜镜照了照,笑道:“确实太素净了,你去园子里摘两朵月季花来,我戴那个!”

红蓼一怔,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过,小姐既是这么吩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也没有多问,答应着去了。不一会,摘了一朵橘红、一朵粉红的娇艳月季,替姚存慧仔细的插戴在发髻上,眼前顿时一亮,增分不少,红蓼于是满意的笑了笑。

“二小姐,今晚老爷也在呢!还有二老爷、二夫人都在!”红蓼忍不住出声提醒,生怕到时候二小姐见了人多又生怯色。虽然经过这一两日,红蓼笃定自己的主子已然改变了许多,可是,她仍然有点儿担心。

“嗯,我知道。”姚存慧笑着点了点头,轻轻转了转身子打量自身装扮,笑道:“咱们走吧!”

今儿去姐姐那边走了一趟,所以她知道。

二人来到马氏所住的主宅正院,还未进门,便听到屋里传来阵阵嬉笑打闹声,中有两位少女的声音格外的娇俏清脆,是姚存美和马氏一直跟着养在姚家的亲侄女马群芳。

“慧儿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经了禀报,姚存慧随着领路的小丫头进去,上前从容向马氏屈膝福身。

马氏梳着八宝牡丹鬓,左鬓角簪着一支凤首衔滴珠的步摇格外醒目;着一身青金色绣万寿菊花对襟通袖,青玉制成的蝶恋花子母盘扣泛着柔和莹润的光泽,系着官绿色八宝奔兔双喜临门暗地织金襕裙,透着含蓄低调的雍容华贵,端坐在上,不发一言亦透出浓浓的当家主母的气势。

姚存美和马群芳已经停止了嬉闹,此刻一个慵懒的搂着马氏胳膊依偎在她身上同坐榻上,一个双手拢在身前笑吟吟俏立马氏身侧,连同一屋子的丫鬟妈妈们,无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姚存慧主仆。

据说,二小姐醒过来之后性子变了些,昨儿连红枝都罚了,还引得夫人和二夫人唇枪舌剑战斗了一番。看她此时的模样,娥眉淡扫,容色恬静,透出一股清清淡淡的气质,的确,与往常不太一样了。

“快起来,坐下说话!”马氏微笑着抬抬手,慈爱的打量着她:“气色倒是好多了!怎样,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马氏面上带着笑,眼角余光一睨,姚存慧分分明明看到她目光中的冷漠和凌厉。

饶是姚存慧早有准备,仍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脸色微微白了白:什么叫头上一脸笑,脚下使绊子,马氏真可谓是炉火纯青。

姚存慧故作没看见马氏那最后一睨,柔顺乖巧的在小杌子上坐下,睁着清亮亮的眼睛感激的向马氏笑道:“多谢母亲关心,慧儿已经好了许多了!如今母亲又吩咐每日里给慧儿炖了燕窝补身子,哪里还有什么不好呢!”

姚存慧话音刚落,姚存美和马群芳相视一眼,姚存美“扑哧”一笑,马群芳也抿着唇嘴角扬起笑容。

燕窝?乔妈妈吩咐送往厨房给姚存慧补身子用的燕窝是什么样子,姚存美和马群芳是亲眼看见过的。这姚存慧也太蠢笨、太好骗了!

马氏嗔了姚存美一眼,企图在姚存慧面上寻找出讥诮说反话的蛛丝马迹无功而罢,于是心里也坦然了,遂含笑向她柔声道:“那就好,这样母亲就放心了!对了,你父亲今儿从外地回来,今晚一块儿吃饭,你二叔和二婶他们也过来一起,你要不要留下?”

“母亲既是如此相邀,慧儿便也留下吧!”姚存慧感激的向马氏笑着点点头。

马氏一愣,脸色诧异的变了变。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从前的姚存慧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答应留下了!马氏目光一湛,仔细瞟了姚存慧一眼:她到底是聪明了还是更傻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她竟领会不到了么?

第7章 如此父亲

“不要脸,谁邀请你了!”姚存美低哼一声,冷着脸嘀咕道。

“美儿!”马氏柳眉高挑,低沉的警告姚存美,向姚存慧点点头笑道:“也好,你也许久没见你父亲了!”说毕向东次间隔断努努嘴:“你们姊妹去那边玩吧,好好亲热亲热,母亲该安排晚饭了!”

姚存美和马群芳眼睛一亮,姚存美便轻盈起身,意味深长的目光瞟向姚存慧,张扬的上前笑嘻嘻道:“是啊,好几天没见着二姐,正想着跟二姐亲近亲近呢!二姐,走吧!”

“三妹妹有心了!”姚存慧微微一笑,转而向马氏恳切道:“这些天让母亲操心,慧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慧儿想跟在母亲身边帮母亲的忙,求母亲成全,除非母亲嫌弃慧儿笨、不肯教慧儿!”

眼角余光瞥向姚存美,姚存慧手心微微发紧,这个女人的狠毒,她是亲身经历过的,迟早有一日,她要报这个仇!

姚存美一愣,拉着脸望向马氏。

马氏同样心中不快,可是,她向来贤惠慈爱,哪里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嫌弃姚存慧,略劝了两句拗不过姚存慧目光坚定的坚持,也只得勉强答应了。

姚存美顿时气恼,叫道:“娘,我也要跟着你帮忙!”被马群芳轻轻拉了拉衣袖悄声说了句什么,这才脸色一缓打消了念头。

姚存慧心中暗舒,她不是怕了姚存美,只不过要收拾她怎么着也不能在马氏的屋子里,何况,不多会父亲就要过来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姚存慧心中的念头尚未转完,小丫头急匆匆掀起帘子进来,笑嘻嘻禀报:“夫人、小姐,老爷来了!”

马氏和姚存美及众人都容光焕发的欢喜起来,姚存美更是欢然叫着“真的吗?爹爹回来了!”飞奔出去迎接,大声叫着“爹!爹!”

姚存慧随着马氏出去,刚至廊下,便看见姚存美扑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亲昵的揽着他咯咯说笑着撒娇,男子也呵呵大笑,慈爱的轻拍她的背。

“妾身见过老爷!老爷一路辛苦!”马氏笑吟吟的上前福身问安,姚存慧随着众人亦福身下去。

“自己家里,你也太多礼了,起来,快起来!”姚老爷随意的抬抬手微笑着,如同往常一样语气中颇有点儿不以为然。

“是,老爷。”马氏贤惠的应声,优雅起身,眼角含笑嗔向姚存美:“美儿,快扶爹爹进屋坐下休息,爹爹才刚回来,累着呢,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闹爹爹!”

姚存美撅着小嘴不依,姚老爷慈爱的抚过女儿的头笑道:“美儿还小,由着她吧!”

“还是爹爹疼我!”姚存美撒娇。

“都是老爷惯的她!”马氏含笑嗔道。

母女二人绕在姚老爷身边,周围簇拥着她们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一行人簇拥着姚老爷进屋去。马群芳也挤在里边附和着说笑。

姚存慧落后两步,怅然若失苦笑了笑,突觉臂上一重,扭头便见红蓼一脸的关切和安慰。

姚存慧微微点头,回以放心一笑,紧步跟了上去。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当面站着,姚老爷都有本事将她忽略视而不见,难怪马氏敢肆无忌惮的摆弄他们姐妹,难怪从前的姚存慧死活不愿意在他面前露面。有一个如此这般的父亲,姚存慧除了心灰意冷,还能做什么?

“爹,这是最上乘的明前龙井,爹爹最喜欢的!”姚存慧进去,正看到姚存美捧着一盏青花茶盏奉与姚老爷,清淡馥雅的茶香味在空气中弥散,沁人心脾。

“好,好!美儿真是孝顺!”姚老爷自是笑得老脸满是欣慰。

“老爷不知道,这鬼丫头一心要把这龙井留给老爷,前儿我偶然想要尝尝她都不许呢!”马氏一旁假装喝醋。

姚存美嘴快的娇笑道:“这极品龙井甚是难得,总共只有半斤,娘爱喝的是君山银豪,喝那个就好了,何苦抢爹爹的心头好呢!等爹爹回来了,再尝也不迟嘛!娘平日里总说爹爹在外辛苦,要多孝顺爹爹,心疼爹爹,女儿正是谨遵娘的教导呀!女儿也给娘奉上一盏,权当赔罪,如何?”

姚存美说着,果然亲自端了一盏双手奉与马氏,一本正经含笑道:“母亲请用茶!”

一屋子人连同姚老爷都笑起来。

“油嘴滑舌!”马氏心中自是欢喜,笑嗔着姚存美一眼,接过了茶盏。

“美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姚老爷打量着小女儿,目光中闪露出两分深思。

马氏心里一喜,忙笑道:“老爷的女儿还能差到哪里去?不是我夸口,美儿这份聪明机灵,在同辈之中那也是佼佼者!”

生了姚存美之后无论怎么进补,马氏依然没有身孕,当然也没有亲生儿子。姚家的生意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她早就动了心思想让姚老爷教姚存美做生意,将来将家业传给姚存美。无奈姚老爷是有儿子的人,虽然这个儿子身体不太好总是病着,可毕竟是儿子不是?尽管在当朝太后的影响下女人的地位如日中天,可是,对男人来说,还是觉得儿子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啊!除非别无选择,否则绝对不会将家业传给女儿。

姚老爷听了马氏这么一说,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却是笑道:“早些准备晚饭吧,让人去叫二弟他们快些过来,还有嘉儿,吃了饭我还有些账目要同老二一块理一理呢!”

姚存嘉是嫡长女,且又是江宁织造谢家的准儿媳妇,明春就要出嫁了,对这个女儿,姚老爷还是甚为上心的。

马氏见刚提了个开头姚老爷又是如同往常一样不接半句反而将话岔了开去,心中微微不快。不过,她也不敢直白的挑战丈夫的权威,只得暂时将此事压下,柔顺的微笑着答应起身。

听到姚老爷提起姚存嘉,马氏心中十分不快,暗自冷笑。又见他并未提起姚诗赞,更是暗自冷笑。姚诗赞身体不好,是个泡在药罐子里的,姚老爷自然不会叫他过来吃饭以免累着了他,想必他一回来,就亲自去了鸣凤轩看过那小病秧子了吧?

“爹,大姐这两日绣嫁妆有些累着了,她说今晚就不过来了,请女儿替她向爹爹问好,请爹爹和母亲恕罪!”姚存慧微微上前两步,清亮亮的眸光望向姚老爷,神色恬静而淡雅,小巧精致的五官令人心生怜爱。

今晚姚存嘉不出席,却是姚存慧拐弯抹角求了她的。今晚也许会发生一些事情,她不想姚存嘉在场,省得马氏迁怒于她,避开置身事外,是最好的选择。

“你——”姚老爷这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时之间有些发怔,好一会方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便算了!你是——慧儿吧?竟也这么大了!”

姚存慧不知道该是感到欣慰他还记得自己还是心酸他竟几乎忘了自己,自己的存在感得低到什么堤旖啊,住在一个家中的亲生父亲,竟然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的,爹爹。”姚存慧微笑着点点头,随即又含笑道:“爹爹辛苦了!慧儿看爹爹气色极好,意气风发,想必这一趟生意一定十分顺利吧!”她崇拜的感赞道:“爹爹真厉害!”

姚老爷眼睛一亮,面上不觉也多了两分笑容,爽朗的大笑道:“不错,江家那些小罗罗能成什么气候?来来去去也就那些手段,这次在河南收粮——”

姚老爷对自己在生意上的手段能力十分自信,巴不得在妻女面前炫耀一番,可惜,马氏和姚存美从来不曾如姚存慧这般说过这种话,母女俩只是一味关心,来来去去皆是“爹爹别累着、爹爹要多休息”这类的话,倒让他不好主动说的。这也是他明白马氏的意思却迟迟不表态的重要原因之一,姚存美的心思根本没有半分在生意上,他怎么放心将偌大一份家业交到她的手里?更别说他还有儿子了!

好不容易二女儿提起了他的得意事,他怎么肯放过这个增加成就感的机会?顿时觉得满腔的话涌了上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老爷!”马氏怪嗔的瞪了姚老爷一眼,笑道:“生意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完呢?好不容易回了家老爷还不放松放松?还记挂着那些做什么呢!”

“爹,我给您捶捶肩膀!”姚存美也笑着站到了姚老爷身后,抬手捏上他的肩膀,又娇笑着问“爹爹,舒不舒服”?

姚老爷呵呵一笑,便止了刚才的话题,与女儿说笑起来,马氏一笑,凌厉的眼风飞快扫过姚存慧,这才出去吩咐事情。

姚存慧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依旧从容坐下。

姚存美撒娇撒痴黏着父亲说话,马群芳不时也凑趣几句,姚老爷难得享受天伦之乐,怡然自得,笑呵呵的同女儿说话。不过,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忽略姚存慧了,目光不时投向她,含笑问她几句,姚存慧从容淡定微笑着一一回答,姚老爷看着举止大方、进退有度的女儿,心中老怀大慰。

“大哥一回来,这屋里呀,可不就热闹紧了!”随着一声清脆带笑的声音,毛氏和姚年广笑吟吟的进来了。

第8章 两个女儿的对比

毛氏一手牵着儿子姚诗礼,一手牵着女儿姚存芸,上前含笑吩咐一儿一女:“快叫伯伯!”

姚诗礼和姚存芸只得七八岁,长得粉妆玉琢十分可爱,扭着小小的身子上前,有模有样的向姚老爷问安,姚诗礼拱手作揖,姚存芸福身,娇脆脆的叫着“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