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五脏肌理已然受损,不过他命大,遇上了我老人家,你就放心吧,只要按照我的方子调理,不出半年保准还你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小少爷!我说姚老爷啊,不是我说你,你呢,财大气粗是不错,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孩子明明无病,一味的虚补狠补,你也不管他受得了受不了?”刘太医不管三七二十一满口的教训着,姚老爷不敢顶嘴,垂首称是领受,恭恭敬敬的请他到外厅重新开了药方,随后又恭恭敬敬的送亲自送他到门口。

“大伯,怎么样、怎么样?赞儿没事吧?”姚老爷回到凤鸣轩,毛氏立刻围上来问。

姚存慧姐妹也紧张急切的盯着姚老爷。

姚老爷脸色缓了缓,淡淡笑道:“没事了。赞儿的病情有变,先前的药方不管用了,刘太医给开了新的药方,还说啊,要不了多久赞儿就会康复了!”

“真的吗?爹!”姚存嘉顿时双手合十展颜笑道:“这真是太好了!”

姚存慧提起的心也暗暗放下,悄悄的舒了口气,手心里一片湿冷的汗意。

马氏也勉强笑了笑,故作镇定,脑子里正飞快的转动着等会儿该如何跟姚老爷解释。

“是吗?赞儿真是福大命大!恭喜大伯、大嫂了!”毛氏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好没趣。她敏感的嗅到了她感兴趣的八卦的气息,可惜却是隔靴挠痒,接触不到真相。

毛氏见姚老爷明显不欢迎她继续呆下去的神情,只得讪讪告辞。

“爹!母亲!”姚老爷夫妻父女四人来到姚诗赞床前,姚诗赞苍白着小脸,挣扎着坐起来。梨香、芹香慌忙上前挪过大引枕扶着他靠坐起来。

“乖孩子!”姚老爷一把推开梨香、芹香,亲自扶着儿子靠坐起,揽着他单薄瘦弱的身子,瞧着他苍白的小脸和虚弱的气息,心中一痛,不由得又恨恨的瞪了马氏一眼。

“赞儿,你乖乖的休息,相信爹,很快病就会好的!”姚老爷既心疼且愤怒,温言抚着儿子的小脑袋。

“嗯。”姚诗赞乖巧的点点头,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姚老爷委屈道:“爹,我可不可以不喝药了,那个药好苦,好难喝,喝下去好难受,我不要喝了!”

姚诗赞这一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姚老爷脸颊肌肉抽搐,心头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愤恨的眸子瞪向马氏,恨不得立刻撕了她。

马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手中的帕子搅得皱成一团。

“不喝了,以后咱们再也不喝那个药了!”姚老爷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着这句话。马氏啊马氏,你竟然敢!

“真的?”

“爹几时骗过你!”

“太好了!爹真好!”姚诗赞欢呼起来,灰沉沉的眸子中顿时闪烁出两分亮光,小脸也光彩了几分,他向着姚存慧笑得眉眼弯弯:“大姐,二姐,我不用喝药了,爹说我不用喝药了!”

姚存嘉温柔含笑,姚存慧便走上前去,紧紧握住姚诗赞的手,满脸怜爱疼惜的柔声笑道:“是,是,爹爹最疼赞儿了,所以赞儿一定要赶快的好起来!”

“嗯,二姐!”姚诗赞望望父亲,用力的点点头,小手紧紧的握着姚存慧的手不肯放开:“二姐要天天过来陪我!”

姚存慧笑着,祈求的目光望向姚老爷。

姚老爷看到儿子对女儿如此依赖,又想到马氏对儿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暗暗琢磨。他主要的精力和时间必须要放在生意上,不可能天天守着儿子,而儿子的身边也不能缺少了人照看,马氏显然是不可能了,姚存嘉很快就要出嫁,姚存慧,倒是一个很好的人选,而且,姚诗赞是她同胞的亲弟弟,不是吗?

“好好,以后就让你二姐天天来陪你,好不好?”姚老爷宠溺的抚摸儿子的头。说着转向姚存慧郑重道:“慧儿,爹将赞儿交给你了,以后赞儿的日常起居生活由你全权负责,你要好好照顾好赞儿,不要让爹失望,知道吗?”

“老爷,这——”马氏吃了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将姚诗赞交给姚存慧全权照顾,那她算什么?

“夫人有意见?”姚老爷眸光一凛,冷冷的睨向马氏,将马氏后半截话生生的截住,半响,姚老爷不紧不慢却又无比坚决的说道:“夫人管着家中这么大一摊子事难免力不从心,赞儿身子弱,禁不得半点儿疏忽,就让慧儿替夫人分忧吧!不然,让她二婶替夫人分担一部分家务事、好让夫人腾出精力照顾赞儿?”

马氏顿时哑口无言,垂首陪笑道:“老爷说的是,一切就按老爷的意思好了。”

“是,爹,女儿记住了,一定不会让爹失望。”姚存慧这才柔顺答应,不经意与姚诗赞的眸子对上,二人悄无声息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眼神。

姚存慧不由暗赞父亲的老辣,一句话就将马氏逼迫得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她同意让姚存慧全权照顾姚诗赞,要么她亲自照顾就分一部分管家权给毛氏,权衡利弊,马氏根本没得选!

而且,姚老爷也是在暗暗警告敲打马氏:莫要再耍花样,姚府不是非要她当家不可!毛氏,照样可以管家。

“你们也都听见了?”姚老爷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梨香、芹香,声音冰凉得可怕:“以后但凡大少爷的事,都要向二小姐禀报请示,按二小姐说的做,明白了吗?要是让我发现谁敢阳奉阴违,先想一想她有几条命!”

“是,老爷……”梨香、芹香缩着肩膀僵立一旁,抖抖索索的答应着。老爷很少出手,但每次出手都绝不容情,极其冷酷残忍,此刻听到他这番凉薄冷酷到极致的话,哪儿敢说半个不字。

姚存慧忙陪笑表态:“爹和母亲放心便是,慧儿但有不懂的,一定先行禀过爹和母亲,请爹和母亲做主。”

姚老爷见她态度端正,语气恭谦,满意的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说是凡事向爹和母亲禀报,可是他听出来了,母亲只是陪衬,重点在爹上边。马氏也听出来了,心里一阵一阵发闷。

“爹、母亲,赞儿也该休息了,咱们都回去吧!”姚存嘉温柔的笑道。

“正是呢!”姚老爷一看儿子精神恹恹的小脸,便亲自扶了他躺下,吩咐了几句,领着众人退下。

“等会儿让你身边的丫头去爹那里拿一管膏药。”姚老爷忽然向姚存慧说道,目光朝她一瞥随即别向旁边,语气也有些不自然。

这也算是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吧?身为父亲,跟女儿如此放低姿态,这对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当然觉得不自然!

姚存慧一愣,这才想起他刚才打自己的一耳光,便若无其事的柔顺微笑道:“谢谢爹!爹爹和母亲、姐姐先请回吧,女儿还想问问梨香、芹香一些事!”

“也好。那我叫人把药膏送到这儿来吧!”姚老爷见她对姚诗赞上心自是满意,不由得又退了一大步。惹得马氏和姚存嘉目瞪口呆:她们何时见过他如此对人退让过?从来没有!

“有劳爹爹。”姚存慧嘴里说得柔顺恬静,心中却是暗暗冷笑,他对她没有半句关心,半句也没有!更不会嘱咐她“别累着、自个也要注意休息”诸如此类的话,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可以继承他的家业的宝贝儿子。

姚存慧暗自嘲笑:天,自己这是在喝弟弟的醋吗?他越在乎弟弟,自己应该越高兴才对的!

可是,高兴欣慰放心的同时,她的心里仍然感到有点酸涩。

第18章 成功接手

姚存慧和梨香、芹香送走了姚老爷一行,瞧着姚诗赞已经沉沉睡去,姚存慧便分别唤了梨香和芹香到次间里说话。

她有意分开传唤两人,先是叫了梨香进去,让红蓼陪着芹香坐在外头的厅上等候。她不会给她们半点儿串供的机会,也不会让她们有时间去向马氏请教讨教什么歪门邪道的主意。横竖如今她奉的可是父亲的命令,梨香、芹香料想也没那么大胆子转眼就敢同她作对。

姚存慧所问的话看似闲散杂乱,其实细得不能再细,将姚诗赞的生活起居、作息时间、衣食住行里里外外全全面面问了个遍,没多大一会儿,梨香就感到招架无力,额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她头一回觉得,二小姐,好可怕!

姚存慧看起来神态闲闲,云淡风轻,其实内里比梨香更感到累。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这个下马威她必须要给的透透的,不趁此机会一气炮熟,下次再想收服就难了!

问完她二人话,姚存慧回到落梅院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她疲惫至极,洗了脸,净了手,靠坐在长榻上几乎一动也懒怠动,但是心中却是格外的舒畅与快意,幼弟的危机,终于顺利解除了!她相信很长时间内,马氏绝不敢再打姚诗赞的主意,除非,她是真的疯狂了!

本尊的记忆中,重生之前,她好歹做过协阳侯的夫人,那时虽然瘸了腿,虽然性子内向,可诰命到底摆在那里,京城里上流社会的人事她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包括有名的刘太医。

那日她和大姐出门,她便抽空跑去求见了刘太医,两份罕见的半张药方轻而易举的敲开了刘太医家的门,见到了刘太医本人。

她说,她别无所求,只求刘太医如实诊治幼弟的病情,那么她便将这两分完整的药方奉上。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刘太医开门见山表示要知道实情。

姚存慧便微微的笑了,她告诉刘太医,幼弟身子虚弱,父亲膝下仅此一子,宠溺非常,请了名医开了药方,皆是大补烫旃的药材,却并未考虑幼弟受得了受不了,她曾苦劝过,但父亲固执己见不肯听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恳请刘太医出面诊断一回。

说着又巴结一句:“在京城医药界,您的话可是比圣旨还真,只要您开了金口,相信父亲一定会相信您的!”

刘太医素来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负,听了这话心中舒坦,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深以为然点点头。

这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而且,姚存慧气质出众,举止娴雅,进退有度,他心中颇生好感,她一片爱护疼惜幼弟之心亦令人感动,更重要的是,那两份缺了一半的药方,拿不到完整的他这辈子都不要再睡个安稳觉了!

两人就此达成协议,姚存慧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也就有了茶馆刘太医和姚老爷的偶遇,有了张大夫临时有事出城。

并且,为了不使父亲觉得失了面子,姚存慧请求刘太医不要把两人之间的协议说出来。

至于姚诗赞突然头痛发作,那是姚存慧和他商量好的让他故意演一场戏。姚诗赞当然听从二姐的吩咐,听二姐说只要事情成功,将来他还可以不用再喝那么难喝的药了更是双手双脚赞成。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最终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她没有猜错,这里头果然有马氏的手脚,就不知道马氏会怎样跟父亲解释了!

第二天一早,姚存慧去给马氏请安的路上恰好碰到大姐,于是姐妹二人一同过去。

马氏的眼眶略微红肿,看样子昨天该是狠狠的哭过一场。不过,容颜神情看去还好,与往昔并无不同。

姚存慧心里好生失望,马氏果然不简单,父亲放在心尖上的儿子被她动了手脚居然仍然被她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昨天马氏是怎样在姚老爷面前巧舌如簧的分辨解释的,总而言之,结果就是她得到了父亲的原谅!

无论这里头有没有她娘家靠山的原因,她的的确确是得到了父亲的原谅,姚府的内宅,仍然是她的天下。

尽管姚存慧知道,为了利益,为了马氏有个当大官的爹,父亲绝不可能不饶恕马氏,更不可能休了她!

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马氏仍然完好无损的坐在自己面前,除了眼眶有点红肿之外毫无异样,姚存慧的心里就闷闷的难受。

在父亲眼里,真的没有什么比利益更加重要!她本来就不该对他抱有幻想的,不是吗!

马氏今日看到她们姐妹,尤其是看到姚存慧,哪里能有什么好脸色?不过略说几句话,便摆手命她们散了。

姚存慧姐妹刚出了马氏的正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花园小径中,就看到毛氏身边的阿兰笑吟吟的从前边一棵红枫树下小跑了过来,看样子倒像是特意在等着她们似的。

“大小姐、二小姐!”阿兰笑嘻嘻的上前行礼,向姚存慧道:“二小姐,我们夫人昨儿得了些桂花莲子糖和玫瑰瓜子,知道二小姐爱吃,特意请二小姐过去坐坐呢!大小姐也一起去吧!”

姚存嘉本就不喜和毛氏搅合在一起,况且阿兰这话摆明了是只想请姚存慧一个人的,她便笑笑道:“多谢二婶好意,我还要回屋里绣些活计呢,我就不过去了!”说着,向姚存慧微微一笑暗暗使了个眼色,同她话别,带了绿荷去了。

姚存慧瞥了阿兰一眼微笑道:“难得二婶记挂着我,早该去看望二婶了!”便命阿兰带路,与红枝一起随着阿兰往二房棠梨院过去。

姚存慧心中暗暗冷笑,毛氏迫不及待叫她过去想做什么她心知肚明。所以,她特意带了红枝在身边。红枝再被她震住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迟早会把话带给马氏。

“二婶!”姚存慧笑吟吟进了棠梨院正院毛氏日常起居的耳房,笑着招呼道。

棠梨院坐落于姚府的东北方,是一座三进的极大院子,倒座、后罩、东厢、西厢、耳房一应俱全,还有东、西两座极大的套院跨院。还连带着小巧精致的花园。

毛氏到底是出来的闺秀,院子布置得很有品味,假山堆石错落有致,明媚清幽颇见不俗,奇花异卉栽植其间恰到好处,一步一景令人心旷神怡。

“哟,慧儿来了!”毛氏正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教七岁的姚存芸绣花,穿着一身湖绿色绣洁白小花的阔袖褙子,如云鬓发松松的挽着,两只水滴状的翡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慵懒的美人气质展露无遗。

毛氏微笑着起身,命姚存芸见过二姐,便叫奶娘带她出去玩,拂了拂衣衫,抬抬手笑着招呼姚存慧坐下,含笑道:“慧儿真正是客气的紧,若是二婶不差人去请,怕是也想不起二婶来呢!”

说话间,小丫鬟奉上茶和糖果点心来。

“哪里的话!倒叫慧儿不好意思了!”姚存慧起身接了茶复又坐下,腼腆垂眸笑道:“还不是怕扰了二婶清净呢!”

“二婶天天闲着呢,正是太清净了,巴不得你来说说话!”毛氏半是叹息抱怨半是玩笑的说道,微睨着眼打量姚存慧,只见她穿着一件白底杭绸的褙子,绣着大朵大朵开得娇媚的姚黄牡丹花,底下是素净的白绫长裙,发髻上簪着石榴红的宝石簪花,淡雅中透着几分娇媚,眉眼盈盈,嘴角含笑,葱白修长的纤手端着青花茶碗,就那么随意的坐着,那一股子清淡如水的气质和淡定从容的神情便自自然然的透露出来,叫人越看越挪不开眼。

“只是今后啊,怕你也是不得闲了!听说——大伯让你今后专管照顾赞儿呢?可是真的?”毛氏手中轻摇着团扇,扇柄上金黄的流苏穗子一下一下的跟着晃动。

“是啊!”姚存慧笑得理所当然,说的更是理所当然:“爹说母亲管家太忙,恐分不出精力,所以,便让我同母亲分忧。其实,我哪里又懂什么了?不过是多过去看看,督促赞儿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早日把身子养好,大主意还得向爹爹和母亲讨教呢!”

又是滴水不漏!毛氏心中冷笑,面上却无不赞同的点头称是,顺口夸赞了姚存慧识大体、懂事之类的几句,又疑惑问道:“听说昨儿个刘太医重新给赞儿开了药方子了?总是说赞儿身子弱身子弱,这到底是个什么病呢?刘太医可说明白了?”

姚存慧笑道:“二婶说对了,可不就是身子弱!刘太医留了个温补的方子,说是吃上一段时间就会见效。”

毛氏心中失望,眼睛却亮了亮,身子微微的向前倾,意味深长的含笑问道:“这么说,那张大夫开的方子作废不用了?”

姚存慧心头一紧,下意识抬眸朝毛氏望过去,恰对上她灼灼发亮的眸子便又轻轻眨眼避了开去。

第19章 姐妹夜话

毛氏这话,她还真是敢说!

张大夫开的方子作废不用,岂不就是说那方子有问题?那么,请来张大夫的马氏不是也有问题?

尽管事实如此,但姚存慧绝不能让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否则,经过毛氏这张嘴,自己就要倒了大霉了!

姚存慧思及此便笑道:“刘太医是谁呀?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他的名号?还有谁的医术能够高过他?爹爹既然请来了他为赞儿诊治,自然是用他开的方子了!那张大夫医术再高明,也比不得刘太医嘛!”

“这倒也是啊!”毛氏挑眉笑了笑,显然十分不满意姚存慧这个回答。

“叨扰了二婶半日,我还得去凤鸣轩看看赞儿,就先告辞了!明儿闲了再来给二婶请安。”姚存慧笑着起身。

毛氏见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兴致也去了一大半,于是也不留她,只笑着说“明儿闲了尽管来!”便命人送了她出去,自己连身都懒得起。

姚存慧屈膝向她福了福,转身从容离去。

凤鸣轩中,姚诗赞不用再喝那难喝的药,改成了刘太医所开的温补方子,姚诗赞虽然仍旧有些不乐意,可药汁并不有多难喝,相比从前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的,也就没有多么抗拒。

姚存慧陪着姚诗赞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又问了梨香、芹香姚诗赞晚间是否睡得安稳?早上几时起来?起来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等等事无巨细一样不落。又去了小厨房,亲自检查了熬药剩下的药渣。随后支使两个小丫头到府中花匠那里弄来两盆茂盛的吊兰和绿萝安置在屋子里,命将姚诗赞卧室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吩咐卧室中无论白日晚间均不许点香,如果要点先要取得她的同意等等。

梨香、芹香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的一一答应,对待姚存慧的态度比之从前有天壤之别。

回到落梅院中,一天又差不多过去了。

晚饭过后,姚存慧要热水洗了头,坐在院子里同红蓼说话,一直说到月上中天才进屋准备歇息。

不料,她刚刚准备就寝时,院子里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红蓼忙出去开了,见到来人愣了愣,随即脸色大变忙将她让了进来,慌忙将院门关上,抚着胸口半响说不出话来。

姚存慧看到红蓼领进来的姐姐后,也是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半响合不拢嘴。

只见姚存嘉穿着白绫裙子,外罩着宝蓝过膝马甲,梳着丫鬟头,钗环全无,活脱脱府中丫鬟的打扮。

“大姐,你这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姚存慧好容易合上惊愕的嘴巴,忙忙将姚存嘉拉进了卧室,将厚厚的帘帐放下,心突突的跳得厉害。

如果不是有事,姚存嘉怎么会这副打扮夜深人静时候独自一人悄悄来找她?

“没有出什么事,你放心。”姚存嘉气定神闲的坐下,说道:“我们虽然是姐妹,可是单独在一起说私房话的次数多了总归不好,迫不得已,我只好这个时候如此这般过来见你了。”

姚存慧先是听她说没有出什么事心中略定,听到后边一番话一颗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惊疑不定的望向姚存嘉,声音有些发颤:“大姐……”

姚存嘉也不说话,只是那么坐在那里,微抬着头,眸光平静,一眨不眨的望着姚存慧,仿佛要通过她看到某些东西一样。

一开始,姚存慧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同她对视,越对视她心里越没底,姚存嘉这样的目光,让她很不安,心里开始空落落的起来。

“大姐,究竟怎么了!莫非,莫非大姐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吗?”姚存慧心虚,强颜挤出一丝笑容,问出来的话后悔得恨不得咬了舌头。

“如果不是清楚明白的知道你不曾私自离开过姚府,我几乎要以为,落水之后醒来的慧儿已经不是我的妹妹。”姚存嘉的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就只是在陈述着事实,可是却让姚存慧的心骤然剧跳起来,双脚一软差点儿站立不住。

姚存慧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就这么望着姚存嘉。

“可我知道,你是慧儿,是我的妹妹。”姚存嘉挑眉一笑,眉目尽然舒展。

“大姐,”姚存慧心中安定下来,这才感觉到背后一片湿凉的汗意。她幽幽道:“我是慧儿,我是你的妹妹,一直都是。大姐,落水之后重新醒来,我才知道,从前的我错得有多么离谱!所以,我不会再做从前的慧儿,绝不!”

“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姚存嘉静静微笑:“如此,我真正可以放心的出嫁了!可是慧儿,我是你的姐姐,不是别的什么外人,为什么,你竟然连我都信不过?”

“大姐?”姚存慧愕然。

姚存嘉浅浅一笑,凝着她一字字道:“慧儿,你别告诉我,刘太医上府为赞儿治病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慧儿,你可知你太冒险了!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大姐,”姚存慧心中一惊,一想也是,那天她陪姚存嘉出府购买丝线,她磨着她要出去逛逛,紧接着昨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且姚存慧又顺利的获得了全权照顾姚诗赞的资格。以姚存嘉的聪慧敏感,她岂能一点儿也不起疑?她肯冒险前来,当面同她质问,这说明她真心当她是姐妹!

姚存慧心中既惊且愧,垂眸低声道:“大姐,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慧儿!”姚存嘉突然上前,猛的伸手将姚存慧揽在怀中紧紧的拥抱着,哽咽着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姐姐没用,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和赞儿,让你们都受苦了!是姐姐没用!”

“大姐!不,不是的,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姚存慧急了,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凝着她认真说道:“大姐,我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出嫁,一辈子幸福、快乐!大姐,在这个当口,我不想让你牵扯进来,我——”

“不许再说!”姚存嘉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坚定和决然,她盯着姚存慧一字字道:“咱们是姐妹,就算要战斗,咱们姐妹也应该肩并肩站在一起。慧儿,我再不许你独自冒险!你答应我,再也不会了!”

姚存慧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素来温婉柔和的姐姐坚决起来根本不容人辩驳,又温热的暖流从心间缓缓流淌而过,全身的血液都被调动了起来,沸腾的翻卷着,汹涌着,说不清的昂扬的斗志和激情骤然被激起,姚存慧紧紧握住姚存嘉的手,咬着唇点头道:“好,大姐!我们姐妹一起并肩战斗!带着赞儿一起,追求幸福的生活!”

姚存嘉用力点头,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对,我们一起!”

这天晚上,姚存慧睡得格外香甜和踏实,因为她知道,她再也不是一个人。

不知不觉又是几天过去了,依照刘太医的温补方子,在姚存慧的细心照料下,姚诗赞的情况一天一天的好转起来。

以前每天有一大半以上的时间躺在床上,如今他的身影更频繁的出现在院子里树荫下,胃口也变好了,食量也大了好些,苍白的小脸上也多了几丝健康的气色,灰暗的眸子一天比一天明亮。

姚存慧十分及时的向父亲和母亲报告姚诗赞的最新情况,“赞儿中午吃了大半碗碧香米饭,喝了小碗三鲜笋片汤!”、“赞儿昨晚一觉香甜睡到天明,今日气色很好!”、“赞儿下午写了十几个大字,看了好几页书!”、“赞儿早上在花园里散了好一会儿步也不见喘气神虚!”、“……”

姚老爷听到一个个的好消息大感欣慰,看到儿子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身子一天天健康起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马氏心里酸得能拧出汁子来,恨不得拒绝姚存慧每日里将这一个个刺心的消息说给她听,可是,她不能,也不敢!谁叫她是贤母呢?耳内听着姚存慧那一句句含笑欣慰的话,明明心里在滴着血,脸上还要挂着最得体的笑容频频点头说好!

姚存慧没有想到,父亲会来自己的落梅院。

在她的记忆中,自从母亲过世之后、自己分了这个单独居住的院子,他从来没有踏足过!

姚存慧听了小丫鬟禀报,忙带着红蓼、红枝两个贴身大丫环笑着迎了出去。

她知道,他之所以贵足踏贱地,不是为了来看望女儿,而是为了表姿态,表示对女儿尽心尽力照顾儿子非常满意的姿态。

“爹爹怎么有空来了!爹爹快请屋里坐!”姚存慧做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怔怔的半响不动一下。

“怎么?不欢迎爹爹啊?”姚老爷嘴角含笑假意瞪了女儿一眼,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

“怎么会呢,慧儿请都请不来爹爹呢!爹爹是大忙人,咱们姚家米行的生意全靠爹爹运作管理着,爹爹竟还抽出空来看慧儿,慧儿真是受宠若惊!”姚存慧猛然惊醒般笑了笑,忙将姚老爷迎进去。

第20章 借势谋取的好处

“你这丫头,越发的贫嘴了!”姚老爷听着女儿崇拜的言语,瞧着她仰慕的目光,心中大是受用,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爹爹以前倒是不知,慧儿这小嘴这么能说会道!”

“爹爹取笑人家!”姚存慧娇羞一笑,接过红蓼奉上来的茶碗双手奉给姚老爷:“爹爹,请用茶!”

姚存慧这里哪儿有什么好茶?姚老爷笑眯眯揭开盖子,熟悉的茶香味没有扑鼻而来,取而代之的是冲鼻的一股涩味,他的眉头就微微的挑了挑,也也不多言,随意拨了拨茶盖,便顺手搁置一旁了。

姚存慧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神情,依旧神情恬淡的笑着,向他娓娓细说着姚诗赞的情况,说到高兴得意处,眉眼弯弯,清丽的小脸上尽是笑容。

姚老爷察言观色暗暗放心,心中自是高兴,越发觉得自己将儿子交给这个女儿照顾是正确的。

姚老爷心中一乐,对女儿也慷慨大方了起来,笑道:“慧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你照顾弟弟这么辛苦,可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对爹爹说,爹爹都满足你!”

姚存慧心中冷笑,眼睛却是一亮,漂亮的秋水眼眨了眨,偏着头又惊又喜问道:“真的吗?”

瞧着她娇憨可人的模样,姚老爷心中一软,望着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生出两分怜爱,笑道:“当然是真的,爹爹还能欺骗慧儿不成?”

姚存慧笑道:“慧儿如今生活富足,刚刚裁制了新衣裳,姐姐给了好些首饰,母亲每日里又叫厨房炖了燕窝粥给慧儿补身子,说起来慧儿还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的!不过,”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笑嘻嘻调皮道:“慧儿也不能辜负了爹爹一番心意不是?所以啊,慧儿请求爹爹,慧儿想去爹爹的书房寻几本书打发时间,不知道爹爹许不许?”

姚老爷听她说了这么一大串、瞧着她的神情早已呵呵的笑个不住,听到她说想去自己的书房看书却是愣住了,诧异的望着她。

他以为她会跟他要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或者古董摆件或者女孩儿家喜欢的各种新鲜玩意,就是没有想到她会同他要书看。

姚老爷不由得细细打量,重新审视起这个向来不受自己重视的女儿来。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吗?难道,这才是一颗蒙尘的明珠?

“不知道慧儿想看些什么方面的书呢?”姚老爷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而是含笑如是问道。

姚存慧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下不假思索顺口道:“嗯,慧儿想要一些关于山川地理、各地物候烫禚人情风俗方面的书看看,爹爹那里一定有的吧?”

“哦?”姚老爷挑眉,更是诧异。

他以为,她会跟他要一些诗词歌赋或者传奇志怪之类的,不想不是!

“你怎么知道爹爹那里一定有你说的那些呢?”姚老爷又含笑问道,一双精明的眸子中更多了两分兴味。

这个女儿,看来他果然是疏忽她多时了!

姚存慧笑道:“爹爹那里一定有的!爹爹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出货、进货、调运、周转,需要在大周这么多城镇地域之间往返奔波,又怎么能不事先了解各地的地域特征、物候出产呢?爹爹是儒商,自是非那等目光短浅下九流的小商人可比!所以慧儿肯定,爹爹那里一定有这些书的。”

“儒商?儒商?”姚老爷震惊于女儿的这一番话,不过,这一番话中最令他震惊的是儒商这两个字,他喃喃的念着,眼睛里的光彩越来越浓重,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心意涌动,突然间有种茅塞顿开、心境一片程明透亮的感觉!

儒商!可不就是!自己可不就是儒商!不但是皇商,而且还是儒商啊!谁说商人不如读书人?商人也有读过书的商人,学问跟那些文人举子相比毫不逊色的商人!

“妙,实在是妙!”姚老爷回味无穷,忍不住一掌拍在大腿上哈哈大笑起来,等他将这个词在生意场上放出去,不知多少人要对他刮目相看!

姚老爷越想越得意,对姚存慧也越看越觉顺眼。

“爹爹?”姚存慧一脸的懵懂茫然。

姚老爷一怔回神,本想问她怎么会想到如此绝妙的词语,转而一想,也许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不然她怎么会是这副神情呢?姚老爷便将此问题丢开,点头笑道:“慧儿既然喜欢,晚些时候便去爹的书房中挑选几本好了!等看完了再去换新的!”

“好,谢谢爹爹!”姚存慧眼睛一亮,连忙起身福身道谢。

姚老爷呵呵一笑抬了抬手,本来想顺口提出让她跟着学学做生意的话,转念一想,眼下还是赞儿更加重要,且让她专心照顾赞儿,学做生意的话还是以后再说吧!这段时间自己也好趁机再考查考查她,看看她的学习能力如何,安排处理事情的手段如何,是否值得栽培,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姚存慧费尽心思,其实也打着跟父亲学做生意的心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放之四海古今皆准,姚存慧当然也奉为金科玉律。只有参与进姚家的生意中,手中掌握了人脉和权力,她才能够有资本自保,否则,她就是一只笼中的鸟儿,不得不随时做着被主人一把捏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