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竹本满心等着姚存嘉的笑话,可熟料姚存嘉嫁到谢家之后,跟她的运表哥恩爱无双,俱她的眼线回报说:大爷整日笑得眉眼都弯了,对大奶奶疼得不得了,连先前那两个通房都被赶到偏院里不准出来了,只宠着大奶奶一个!听说还给大奶奶簪花描眉呢!

许婉竹听了难过得如五爪挠心,在家里急得坐立不安,暗恨表哥不“专情”,又恨姚存嘉狐媚子迷住了表哥,又暗怨姑姑不帮着自己敲打敲打,恨不得立刻就到谢家去亲自看一回。

人家那头才刚刚新婚,许家夫妇哪儿能让她这会子就去?这不是去给谢夫人难堪么?毕竟两家的亲戚关系还在这里,而且,叫知晓内情的谢家奴才们看了也不像话,倒像自家的姑娘急巴巴忙着上赶似的。

江氏少不得苦口婆心百般的说好话劝阻,又命丫鬟婆子们将小姐看好了,不许小姐胡思乱想。

许婉竹无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等,整日催着爹娘赶紧跟姑姑提自己过门的事。

不料,才短短的两个多月,谢府那边传来了姚存嘉有孕的消息!

许婉竹当即一愣,沉着脸扭身回房伏枕大哭,许家夫妇也慌了神。

人家那边都怀上了,如果生的是个儿子,那就是谢家的嫡长子啊,母凭子贵,那姚氏的身份凭他什么也动摇不了了!

即便生的不是儿子,那姚氏如此好生养,怕是妹妹妹夫也对对她另眼相看的,这样一来,自己的女儿岂不是轻了许多分量?

许家夫妇再也坐不住,便差了妥当家人去谢府道喜,顺便含蓄的跟谢夫人提了许婉竹过门的事。不想家人回禀,说是姑奶奶态度似乎有些不明了,只管打马虎眼儿,不肯给瓷实话,许家夫妇听了更急。

恰好许婉竹偷听到了这些,更是气急败坏,吵闹着要亲自去谢家问姑姑,顺便会一会那不要脸的姚氏,看看她是否真的有三头六臂!

许家夫妇自然不会同意,许老爷心里烦躁还将女儿训斥了一顿。人家那边刚刚传出喜讯,这就急巴巴的赶过去看个究竟,这是大家姑娘该有的做派吗?这分明是过去给人看笑话的!

许婉竹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心头忿忿不已,便存了自己偷偷离家私去的想法,等了一个多月,还真让她等到了时机,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头桃儿,换了一身下人的衣裳,悄悄的溜出了门。

也是她运气不好,刚出大门还没走出巷子便被许家人发现了逮回去。

许家夫妇气得说不出话,桃儿一顿板子打个半死,撵下去不准再伺候小姐,许婉竹罚跪了一夜的祠堂。

许婉竹却仍是不死心,哭着说若不让她去谢家问个看个清楚明白,她宁可不活了!

江氏心疼女儿,而且女人家心思敏感,也觉得谢夫人的态度很值得怀疑,应该去试探试探,于是便也站在女儿这边劝说丈夫。

许老爷被她母女两个念得无法招架,只得跺脚同意。临行前再三吩咐:要注意分寸,不可闹出事端!

母女两个自是答应,匆匆收拾了行礼,带着仆从便往谢家去了。

她们母女两个到谢家的时候,姚存慧刚刚从上海浦下了回来的海船。

许家母女突然造访,谢夫人吃了一惊,心下不由有些慌乱起来。

第112章 表妹来了(二)

其实平妻这个主意,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知道的不少,但她还没有正式跟谢老爷提过,也就是说,并没有获得谢家的官方承认,只是她们姑嫂民间友好往来的非正式口头意向,不具备法律效应。

如今儿媳妇有孕在身,儿子对她有多喜欢多疼爱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儿子向来就不甚喜欢婉儿娇蛮要强,如今怕是更不肯娶她了!

谢夫人在别的事情上没有多了解儿子,偏在这一点上颇为了解。

可是人来了,打着又是“恭喜”的旗号,她总不能不接待呀!于是如往常般笑吟吟的将嫂子侄女请了进来,如往常一般亲亲热热的说话。

许婉竹见了谢夫人愈发的亲热,挽着她的胳膊“姑姑、姑姑”的叫个不停,脸上的笑容更是没消失过。她本就是个娟美如画的俏女子,谢夫人又素来疼她,一时不由心头大是不忍。

许家母女也不提自家的亲事,一味只是笑着问候关心,说些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待气氛轻松愉悦了起来,方说到姚存嘉的身孕、说到姚存嘉。

江氏尽管心里发酸,嘴里仍是笑着恭喜谢夫人,保养得极好的白净面容上看不出一丝的勉强和不自在,只是笑着夸谢夫人好福气,儿媳妇一进门就有了身孕了,可见是神佛保佑、谢家祖宗保佑!

谢夫人客气的道谢,见嫂子如此通情达理难免心中更加过意不去,算起来,许婉竹比姚存嘉还要大上一岁,可是为了自己一句话,独守空闺至今,若是谢家不要她,岂不是太不厚道、白白误了人家的青春?

想到这里,谢夫人更加不安了。

江氏轻咳了一声,含笑道:“说起来该去看看大奶奶呢,前些日子得了支上好的老山参,正好带了来给大奶奶——我知你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稀罕,不过是我一点儿心意罢了!”

“嫂子说这话真要臊死人了!多谢嫂子记着!”谢夫人忙笑着道,说着吩咐方妈妈:“去看看大奶奶这会儿午睡起了没有,若是起了请她过来一趟,就说有亲戚来了,让她也来认认!”

江氏都这么说了,谢夫人也只得将姚存嘉即刻叫了过来。况且,迟早是要见面的!

方妈妈屈膝答应着,正欲退下不料许婉竹笑道:“姑姑,婉儿想跟方妈妈一起过去看看表嫂,顺便陪着表嫂一起过来!”

谢夫人面上一僵,江氏忙喝止了许婉竹,瞪她道:“没规矩!还不好好的坐下来呢!怎能这么莽撞的去,若是大奶奶不方便见呢?要见也不能不事先打了招呼再去!”

许婉竹嘴唇动了动,委委屈屈的坐下。

“是啊婉儿,你就在这等着,先别过去啊!”谢夫人也笑道。

方妈妈这才出去。

姚存嘉此时午睡刚起,听见说方妈妈来了甚是诧异,忙叫人请了进来笑问何事,方妈妈陪笑说了。

姚存嘉听说是谢夫人娘家嫂子和侄女来了,自己身为嫡长媳自然该去见见的,便笑着命人搬了小杌子、斟上茶来请方妈妈坐下稍候,容自己更衣梳头。然后又问方妈妈这位表妹年纪多大了,喜好些什么,该备什么见面礼?

方妈妈心里暗暗叹气,心想人家这是上门要打下马威来了,您还想着见面礼呢,便陪笑道:“大奶奶不必费心,按着一般女孩子喜欢之物备下一份便是了!”

姚存嘉想了想,命人取了一块白玉带皮镂空荷莲坠用衬着大红丝绒的小匣子装了,让随行的绿荷拿着,带着仆从随着方妈妈一道去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星儿、若芳瞧着姚存嘉一行远去的背影急得跺脚。姚存嘉不知许家母女所来何事,星儿和若芳岂有不知的?

“还是快叫人去织造坊通知大爷吧!万一有点什么事,咱们可担当不起!”若芳忙道。

“姐姐说的是,我这就传话去!”星儿一惊也猛然回神,急急奔向二门处找人传话去了。

姚存嘉一进正厅,便看到谢夫人右手边的客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穿着石青五彩撒花缎面交领长袄、象牙色暗花绸面百褶裙,团着牡丹如意鬓,鬓上戴着花钿、掩鬓俱是赤金点翠,面皮白净,五官柔和,十分的富态富贵。

另一位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窈窕女子则依偎着站在谢夫人身侧正小声同她说笑,双手在她肩头轻轻捶捏着,显见关系十分亲昵。

女子容貌娟美秀丽,乌沉似水的眸子顾盼流波,穿着淡雅的柳黄色四君子纹样对襟窄袖褙子、米白长裙,头上梳着垂髾,恰到好处簪着些细碎的珠花,尤为显眼的是一支碧翠的玉钗,一头缀着银色的流苏,末端垂着一颗杏核大小的珍珠,随着行动在发髻旁微微摇晃,光彩莹润而灵动。

姚存嘉便知这是谢夫人娘家的亲戚了,扶着绿叶的手款款上前,微微向谢夫人福了福身笑着唤了声“娘!”

“起来、快起来,你身子重,不要多礼了!”谢夫人笑着抬了抬手,向她一一介绍道:“先见过亲戚吧,这是我娘家的嫂子,是你的大舅母,这是你表妹婉儿!”

姚存嘉便上前见过。

江氏母女也在暗暗打量着姚存嘉,许婉竹自是看姚存嘉一百个不顺眼,江氏却不得不承认她着实大家子媳妇的气度,也不等她行下礼去,忙笑着抬手叫人搀住了,目光不经意扫过她隆起的腹部,心里含着酸笑问道:“几个月了?真是个有福气的!”

“已经四个月了。”姚存嘉下意识抚上腹部,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

“快坐下吧,坐下好说话!”江氏又笑道,谢夫人亦道。

姚存嘉笑着应了,小心坐下,命绿荷奉上见面礼,含笑向许婉竹道:“一点儿心意,请表妹笑纳,留着玩吧!”

“谢谢表嫂!”许婉竹柳眉轻挑,大大方方的向姚存嘉福了一福,接过那小锦盒,笑问道:“表嫂挑的东西必定是好东西,我能看看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也不知表妹喜欢不喜欢!”姚存嘉一笑,倒觉得许婉竹性子明朗,心下生了两分好感。

“你呀,越大越没规矩!”江氏皱眉。

谢夫人宠溺一笑:“都是自己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呢!”

“还是姑姑疼我!”许婉竹一笑,目光却是有意无意扫了姚存嘉一眼。她打开锦盒,将那玉坠摊在手掌中看了一回,又让谢夫人看,向姚存嘉笑道:“很漂亮的玉坠,谢谢表嫂,我很喜欢!”说着又顺口加了一句:“可比表哥送给我的好多了,还是表嫂更疼人!”

谢夫人和江氏听见许婉竹这么一说不由得同时面色微变,身子也僵了一僵。

江氏暗暗恼怒许婉竹的冲动,当着谢夫人的面这么说,岂不是有意给人难堪吗?姚存嘉再怎么着也是谢家的媳妇,还是个有了身孕的媳妇!而且,看谢夫人对她的态度,分明是较为喜欢!许婉竹这么做,无异于让人反感自己。

江氏哪儿知道,许婉竹正是看到谢夫人对姚存嘉甚为和善喜欢心中不忿,一时忍不住才故意这么说了。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谢夫人心下微微有些不自在,果如江氏所料,对许婉竹生出些不满来。她是许她平妻没错,可她也要懂得什么是“平妻”才好,将来两人地位相当是要和平相处的,若是凡事总想着压对方一头,这个家里还不要乱起来?

姚存嘉亦微微一怔,她虽不明所以,可婆婆和大舅母神情的变化却暗暗看在了眼里,此时再回过头去看许婉竹,忽然觉得这位表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总在打量自己,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敌意。

“表妹客气了!”姚存嘉淡淡一笑,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江氏呵呵一笑,忙用别的话岔了开去,顺口问起了姚存嘉一些京城的风物,谢夫人也顺着话题交谈,总算将许婉竹那有心无意的话遮掩了过去。

许婉竹自己也觉失态,生怕谢夫人对自己生出了成见,再也不敢肆意,收起了含酸的心思,可着劲的凑趣说笑,向姚存嘉表示友好与善意。

谢夫人见了她如此,心里那一点不满方渐渐散去。

谢府运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走到廊下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他心头这才一松:还好,还好!

“娘!”谢府运一进去,笑着叫了谢夫人一声,便向江氏和许婉竹招呼:“大舅母、表妹来了!”

“大表哥!”许婉竹眼睛一亮,嫣然笑道:“大表哥今儿回来的好早啊!”既表明了自己对他的生活很熟悉,又透出因为自己来了他才回得早的意思。

“呵呵,听说大舅母和表妹来了,眼见无事,我索性也回来了!”谢府运一怔,总不好说我是担心我媳妇受委屈所以赶着回来吧?只好找了个自己也不太看得上的理由。

“都是自己人,运儿真是太客气了!”江氏笑得亲切又慈爱,望着谢府运的目光就像在看自己的儿子,说着又向谢夫人笑道:“姑奶奶真是好福气,看看运儿,比从前更懂事了!”

“可不是,这成了亲到底是——咳,呵呵!”谢夫人顺口就笑道,猛然意识到跟江氏说这话不妥,说到一半生生的又含糊过去了。

“娘,表哥一向来都稳重懂事的,姑父从前也总夸他呢!”许婉竹不乐意了,笑着帮谢府运说话。

谢府运很无奈,只好陪笑着,目光不由得往姚存嘉那一瞥。正对上媳妇凝过来的一束含幽带怨的目光,虽只一刹那便隐而不现,谢府运仍是心头一跳。

第113章 表妹来了(三)

姚存嘉觉得,自从谢府运进来之后,这厅里的气氛就立刻变了个完全,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被一片说笑声和乱飞的眼神排除在外。显而易见,她的夫君是受欢迎的焦点。

看到这位大舅母和婉儿表妹对夫君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亲热亲近之态,再想想夫君急巴巴的从织造坊里赶回来,刚才还那么明白的说是特意为了大舅母和表妹,她心里不由得不痛快起来,胸口一阵凝滞,微微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强忍着镇定含笑端坐。

“你回来了也好!今晚就在这边吃晚饭吧,也是给你大舅母和表妹接风的意思!”谢夫人含笑道。

“好。”谢府运笑着答应,走到姚存嘉身边揽着她的肩笑道:“那我和嘉儿先回去,等晚饭时候再过来!”

谢夫人猛然想起,忙道:“可不是!竟是我疏忽了,让你媳妇在这儿陪了半日,快带她回去休息吧,别让她累着!”

姚存嘉肩膀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想要躲开谢府运的触碰:他这时候碰她,她很不高兴。许婉竹瞧见,也很不高兴。

谢府运一急,用力硬是揽着她的肩不许她避开借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娘您言重了!”姚存嘉含笑起身,笑道:“大舅母、表妹远道而来,媳妇理应作陪,这是媳妇的荣幸!媳妇身子很好,哪儿有那么娇贵呢,媳妇不觉得累。”

“你这孩子啊!”谢夫人既喜欢又忍不住心疼,忙叫谢府运带她回去,江氏也笑着关心附和了几句。

谢府运笑着告辞,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亲密而小心如珍宝般呵护着姚存嘉去了。许婉竹看得心里在滴血,眼睛里也在滴血,不停的对自己说:表哥看重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孩子,不是她……

姚存嘉乘着肩舆,微微的向后靠着,神情柔和,眉宇舒缓,微微抿着唇,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不妥,可谢府运却察觉到了她的不快,笑着同她说话她回答得既简单又客气,谢府运无法,只好闭了嘴,只想着回了沁风堂再解释。

“嘉儿累了吗?我扶你进屋躺一躺!”谢府运笑得殷勤,带着讨好,一进了屋子便赶忙上前。

姚存嘉淡淡瞥了他一眼,忽而一笑,一边命人上来更衣拆首饰,一边柔柔道:“夫君还是去陪陪大舅母和婉儿表妹说话吧,不是特意赶回来的吗?我想清清静静的歇一会,夫君在一旁不会觉得闷吗?”

谢府运听出了幽怨的味道,忙笑道:“不闷、不闷!我不过那么一说,我是专门回来陪你的,她们经常来也不算客人,我陪她们有什么话好说?嘉儿你尽管睡着,我一旁看着,不吵你!”

姚存嘉从梳妆台前转偏过头,呵呵一笑,柔声道:“哦,原来她们经常来不算客人啊?那就是自己人了!哦,我忘了,好像大舅母也是这么说的!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嘉儿……”谢府运顿时噎住,半响说不出话来。

星儿、若芳、绿荷等亦目瞪口呆,从不知大奶奶是个绵里藏针的,几句话便将大爷吃的死死的。

姚存嘉见他梗在一旁不说话,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的话,心下更恼,微微冷笑,自顾自的梳头不理。

谢府运目光一凛,星儿、若芳、绿荷等无声敛息退下,“嘉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府运觉得有点越说越说不清楚的意味。

姚存嘉不说话,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这淡淡的一眼,令谢府运又有种无从解释的沮丧。

“你说你忙着回来是为了陪我?”

“是,自然是为你!”谢府运心中一喜,伸手圈住了姚存嘉。

“为什么?”姚存嘉静静的凝着他,清亮乌黑的眸中一片云淡风轻,“为什么她们来了,你就特意赶回来陪我?”

谢府运一下子又梗住,母亲先前几年跟他提过什么平妻之类的话,那时并不认识姚存嘉,所以他也不在意!能让母亲高兴,做儿子的依从了她又何妨?不就是多娶一个女人嘛?母亲跟表妹投缘,将来让她多在母亲身边尽孝也好啊!

抱着这样的态度,他对这件事并不反感抵触。

可是现在,他当然不愿意有个女人横插在他和姚存嘉之间。自小见过美女无数,只有她给他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有她让他一眼难忘、如痴如醉!至此之后,再见旁人便觉索然寡味。

沧海之后,何以为水?

谢府运斟酌再三,便笑道:“婉儿表妹从小跟我们家很熟,她脾气有点娇纵,做事也莽莽撞撞的,我不是怕她万一不小心碰着伤着你了嘛!我能不担心吗?一想着她来了万一缠着你不知轻重我哪儿还坐得住!”

姚存嘉一愣,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看许家母女跟谢府运的熟络程度,姚存嘉倒是相信两家来往必定频繁、许婉竹在谢家跟在自家一样随意的。看她那俏皮爽朗的性子,想必还真是个行动处大而化之的人!

而且,婆婆让自己前去待客,跟她们聊得那么兴致勃勃都忘了让自己回来休息,也幸亏是他赶着回来了方才提起,不然,自己没准得在那儿陪到晚饭后呢!那么挺直身子端坐着,着实吃力。从这看来,他说的倒也是真心话。

“真的,只是这样?你,你——”姚存嘉脸色缓和了几分,脑海中划过许婉竹神情复杂的脸她下意识不愿细想,本想问谢府运一句“你和她真的没什么?”又觉自己太过小心眼没好问出来。

“当然只是这样!”谢府运一颗心落了地,揽着她的动作更亲昵了些:“嘉儿,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来,我扶你进屋里躺一躺。”

姚存嘉舒眉一笑:“对不起!”

晚饭时,两人如期而至正院用饭。许婉竹对姚存嘉表现得十分友好,硬是要坐在她的身边,“表嫂表嫂”的招呼个不停,那边江氏又不时找谢府运说话,谢府运心里有事,左右兼顾,左支右绌,好不吃力。

一顿饭下来,就数他最累了!饭后便匆匆带着姚存嘉回了誉华堂。

“婉儿表妹还说明日要过来做客呢!”姚存嘉笑道。

谢府运脸上一僵,亦笑道:“那我明天在家里陪着你吧!”

不料,次日上午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一场大风波。

次日早饭后,绿荷从外边回来,脸色十分难看,像是气极愤愤的样子。

绿荷、绿叶姚存嘉都是嘱咐过无数遍的,要好好同谢家众人们相处,不许私下拌嘴吵架,见绿荷如此,她难免叫过去单独相问。

绿荷本不想说,被姚存嘉逼问不过,便跪下愤愤回道:“奴婢在大厨房那边听见人说,说许家表小姐是要来嫁给大爷做平妻的,说这是谢、许两家自小许下的亲事,老爷夫人和大爷都乐意的!还说大奶奶就可怜了,怀着身子就有新人进门,还是个素来得宠、要做平妻的表小姐!奴婢替大奶奶不平,奴婢——”

姚存嘉脸色“唰”的惨白,手脚冰凉,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腹部呻吟起来。

绿荷大惊,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她大叫来人,绿叶、星儿等听见忙从外间进来,见绿荷眼中泛红、面有泪痕,见姚存嘉眉头紧蹙、汗珠直冒齐齐都慌了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乱叫着“大奶奶”忙扶她躺下,若芳又忙跑去书房找大爷。

谢府运有些急事要处理一早便去了书房,见若芳慌里慌张的跑来说“大奶奶肚子疼”惊得心头一颤直抽,扔下笔就往起居室这边跑。

“嘉儿,嘉儿!”谢府运见爱妻躺在榻上,脸色煞白,喘息急促,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差点没吓掉了魂,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嘉儿,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伺候的?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大夫!”

“不必!不必请大夫!”姚存嘉眼眶一红,眼中水雾轻泛,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十分坚决。

“嘉儿……”

“我说,不许请大夫!”姚存嘉轻轻道:“我没有事,你们,都出去!”人家那边一来,她就闹得这么大动静,让人看笑话吗?

谢府运握着她冰凉而软绵无力的手,担心道:“可是你——”

姚存嘉索性不理他,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了一边。

“好好好,不请大夫不请大夫,都听你的!”谢府运见她情绪已然慢慢缓和了下来,提起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依了她,呵斥众人:“还不都退下!”

绿荷等惊疑不定,齐齐退至帘外候着,也不敢去远了。

“嘉儿,好好的怎么会肚子疼呢?吃不吃错了什么东西?”谢府运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那些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更不会认为誉华堂中有人敢给她气受让她动气,想当然以为误食了什么。

姚存嘉冷笑,“可不是吃错了东西,吃错了东西迷了心窍!”

“嘉儿?”谢府运一愣,笑道:“嘉儿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第114章 拌嘴

姚存嘉吃力的撑着身子靠坐着,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回,“到现在你还瞒着我!你的平妻已经来了,你又何必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阖府上下都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个人——别人瞒着我也罢了,你也瞒着我!谢府运,你打算瞒多久?一辈子吗?你能瞒得了吗!”

姚存嘉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滚落而下,她一偏头,抬手以帕飞快拭去,蓦地睁开眼睛,静静的盯着他。

谢府运心下一凉,怔怔道:“你都知道了?”

姚存嘉更觉心如死灰,冷声道:“是,我都知道了。所以,你大可不必纠结该如何跟我开口了!你去吧,不用在我面前再装着!你们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这个孩子你们看重我比你们更看重,我不会伤害到他,我会好好的把他生下来!”

“是哪个奴才在你面前多的嘴?”谢府运气极,握着拳头身子轻轻的发颤,见姚存嘉没搭理他的话便一扬声:“来人!都进来!”

“刚才是谁跟大奶奶说了什么闲话?”谢府运冰凉的目光一一扫视着众婢。

姚存嘉冷笑:“是绿荷。绿荷,还不给大爷跪下!不知大爷要如何处置我的丫头?”

绿荷见自己一席话引得大奶奶腹痛,又令他二人剑拔弩张拌起嘴来,早已后悔不堪,听见姚存嘉这么说便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垂头低泣不已。

谢府运冷声道:“你懂得什么?在外头听了人三言两语便在大奶奶面前学舌,若是大奶奶有个什么不测,你担当的起吗!大奶奶素来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大奶奶的?”

“奴婢,奴婢——”绿荷想要辩解一二又怕姚存嘉听了心里更加难过便默默不语,可想到这事又替她不忿不平,一时眼泪流得更凶。

“三言两语?”姚存嘉冷冷道:“这三言两语有何不对?人人都知道,偏瞒着我们主仆几个,呵呵,我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了!你还怪绿荷?我倒想要问问,星儿、若芳可知此事?我还没怪她们知情不报呢!当然了,她们是你的人,没有你的话岂有告诉我的道理!”

星儿、若芳一僵,亦忙跪了下来,垂头不语。

绿荷、琉璃等见了,俱跪在地上。

姚存嘉长叹一声,只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她愿意试着相信他,可是她相信的结果是什么?是一次次的意外和“惊喜”!

“你们都下去,你也出去,让我清静清静!”姚存嘉心里沉甸嘴里苦涩。

“嘉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让你多心,这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我——”

“随你的便!”姚存嘉冷冷打断:“你现在也可以当做我不知道,你可以走了!”

“你不信我?”

“信?”姚存嘉冷笑:“先是通房,现在是平妻,谢府运,如果将来有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了!你让我怎么信你?”

谢府运被她堵得心里一片烦躁,心下也忿忿不平起来,他这么做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不给她添堵、不让她难过?他不想在两人之间闹任何的不愉快,他只是想把一切结束在她不知道的状态下,这有错吗?他一片苦心为她,她非但不领情,听到一点半点风声便先闹将起来,对他的话更是一个字都不肯信!

他早就同她说过,他只爱她,只要她一个,她说她信他,可她终究仍是不信!想他谢府运何尝对人如此处心积虑疼着护着过?

可是他的一片真心,他掏心掏肺、信誓旦旦的誓言,在她面前却抵不过人家三言两语的传言!

那都是在与她成亲之前的往事,她拿那时候的事来判定如今的他不嫌有失公平吗?她所谓的信任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那么,她对他的情义又是如何?是不是也这么不堪一击?

如果这样,他所有的坚持又算什么?

“随你!”谢府运冷着脸:“随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谢府运说着,居然转身就出去了。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姚存嘉嘴唇动了动,心中一酸,倔强的扭过头去不让人看到眼中的湿意,冷声道:“都下去。”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留下给大奶奶添堵,忙都无声退了下去。只有绿荷跪着上前,伏在榻沿低泣道:“小姐,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多嘴,都是奴婢的错!”

“绿荷!”姚存嘉转过脸来,握着绿荷的手示意她起身:“你没有错,如果,如果你不告诉我才是大错特错!”

如果她没有告诉她,如果她一直蒙在鼓里,在许家母女面前她将多么可笑!她拿人家当表妹亲切相待,人家冷眼瞧着,心底指不定怎样冷笑!便是府中仆妇们,也要暗暗笑话她是个傻子吧!

“可是,可是都是奴婢才害得大爷和您——”

“这是迟早的!”姚存嘉轻叹,勉强一笑:“快去将脸洗干净,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都不难过了,你也不要难过。”

绿荷不知该说什么好,收泪道:“奴婢打盆水给小姐擦擦脸吧!”

尽管她很想劝劝姚存嘉,可是她与她虽然主仆情分非同一般,可到底只是个丫鬟。小姐的贴身丫鬟为姑爷说情,怎么说怎么暧昧、怎么说怎么不合适。若是有奶娘在,那又不一样了!可惜,小姐的奶娘去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