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朱大夫稀疏的眉毛挑了挑,听姚存慧说的信心十足,反而有些狐疑起来。

“老夫愿闻其详。”斟酌片刻,朱大夫笑道。

姚存慧深信他的人品,即便他不赞同也不怕他说出去,便笑着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原来,就是那天晚上,姚存慧与白慕鸢并两名伙计上山为申生采药,次日清晨姚存慧无意中看到山上生长了许多可用来制作美白、美容、祛斑、嫩肤等护肤品的中草药诸如芸香蔻、蘼芜、落葵等,加上随处可寻可买的青木香、芜菁子、益母草、白芍药、红景天、白茯苓、白胶、香附子等物,她联想到在金陵时自己留给那几位小姐的方子,想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方子以及一些窍门方法,与朱大夫手中掌握的熬制、提纯手段结合起来,开发美容产品这一块,必定大有市场。

“京城中贵族夫人、小姐们多的是,在这上头,没有人会舍不得花钱。做得好了,还可以沿着运河推广到江南、甚至到全国各地!朱大夫,我出身商户,我保证这里头的利润,大得惊人!起码,是五倍以上!就看朱大夫您有没有兴趣。”

“可是,我们长春堂乃是医馆药店,做这个总归有点——”朱大夫咳了咳,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简单,您不是有两位公子吗?不如让二公子单独负责这一块,我们可以另外成立一间商号,专门做养颜美容产品。”

“此事也不必急在一时,不如您好好想想,过几日我再来!”姚存慧笑道起身。

朱大夫神思有些不定,勉强找回心神,笑着将姚存慧送出门去。

姚存慧既然开了口,自有六成的把握。

她很清楚的知道,长春堂如今虽然传在朱大夫的手中,但是最初的长春堂,是朱大夫曾祖父的父亲、叔叔兄弟两人以股份合伙的形式创立的。

经过了这么多代人,当初的股份经过多次整合买卖,传到如今他的手上早已纷乱不堪,每年的盈利,朱大夫需要按照所占股份情况,分配给血缘关系远远近近的族人们,还得应付某些破落户、横蛮户蛮不讲理的刁难耍赖,每年一进入十二月,便是朱大夫最为头疼的月份。

如果不是祖传的家业,如果不是有那套秘而不宣的熬药、制药工艺手法的支撑,他早就想自立门户了!

姚存慧的一席话,对他具有极大的诱惑性,毕竟,他也有一家子人口要养!在京城这个地方,生活成本是极大的压力。

既然手中掌握了这么一套工艺,不充分利用起来,岂不是白白辜负了?

朱大夫跟两个儿子商量之后,长子朱安沉吟,次子朱宁却是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撺掇父亲赶紧答应。

因为父亲与姚府的关系,兄弟两人对姚家的事情或多或少也比旁人多了些关心,姚存慧的名声兄弟两人也是听过的,对她的能耐赞不绝口。

“爹,姚二小姐这是看得起咱家、当咱们是熟人才找上门来,爹您不答应,她未必不能够找第二家,可对咱们来说,却是白白错失一个大好机会了!”

“可是,谁知道这事有几分把握呢?如果到时候东西卖不出去,或者,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利润,怎么办?”朱安较为持重。

朱宁反驳道:“大哥你天天钻在药房里耳目闭塞了,根本不晓得外头的行情!那些胭脂水粉铺子生意不知道多好,更别说美容养颜的东西了!越贵越有人买!京城里那些贵妇人、小姐们哪一个不舍得花钱打扮保养?你别忘了,姚二小姐可是云家的外甥女,云家大房二小姐,下个月就要嫁给太子做侧妃娘娘了。等东西做出来,只要通过她,很快就能打开上层贵人的圈子,还愁什么销路!要说利润,不管大小,总归准定亏不了!反正啊,姚二小姐的本事,我信!”

“爹,您就让我试试吧!”朱宁满怀着期望。

父亲的衣钵,是定了要传给大哥的,家中规矩向来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在医术上,他本来也就不如大哥,如今在铺子里头帮忙,也就是晒晒药材,理理账目,进进货,真正的医术上头,他不过学了些最寻常简单的东西。既然有这个机会,他的心立刻就按捺不住动了起来。

朱大夫望望长子,征询他的意见。

朱安明白父亲其实已经被兄弟说动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有此心,轻叹一声,点点头道:“既然爹和二弟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姚二小姐可说了,咱们家需要拿多少银子?”

朱大夫和朱宁相视,“还没说到这个,下次见面,再说不迟。”

朱安点点头,“那么这些日子,咱们把家里的余钱清点清点吧!”

重新开一家商号,盘铺子、装修、雇佣人手、购买原材料、生产、售卖,需要的银钱可不是小数额。

“也好!”朱大夫重重的呼了口气,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决定豁出去了。

过了数日,姚存慧与朱大夫再次见面时,是在一家清幽雅静的茶馆,朱安、朱宁也一并来了。

说到银钱上头,姚存慧一怔,随即笑道:“我存了四万多两银子,店铺也已经看好了,就在东阳门大街中段,有后院,地方够用。我略略算过,这一笔钱足以撑到第一批货出来了!所以,银子上头你们不必担心,我需要朱二公子出来管事、需要你们朱家的提纯、熬炼工艺和器具。至于分成么,咱们三七分,我七你们三。”

第178章 云芷出嫁

为了筹够银子,姚存慧已经将自己的家底掏空了,包括当初云老太君给的、在金陵时姚存嘉给的以及到米行帮忙后零零碎碎的银两,外加卖了一部分不显眼的首饰以及从显眼首饰上拆下来的珍珠、宝石、翡翠,总共是凑了五万多两。

这件事她不方面出面,所以管事的人必须从外头另找,唯一熟悉信得过的外人只有朱大夫一家,恰好朱家二公子比较对她的胃口。

“我们不用出银子?”朱家父子三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朱大夫和朱安心中略松,对这种保险的做法感到比较满意。不投银子,自然也不用承担风险,无论是亏还是赚,他们的心态都是稳定的。

“二小姐,这太多了点,朱家不掏本钱的话,哪儿能取二小姐这么高的股呢?有两成便已让老朽心中有愧了!至于老二为二小姐当管事,二小姐按月支付月俸便可!”

朱大夫是个实在人,与姚存慧也相熟,心中过意不去,嘴里便说了出来。

“还有一事,”朱安望了姚存慧一眼,凝思道:“我们父子手中掌握的制药工艺用来与二小姐合作,万一族里头知道了闹起来……”

姚存慧赞赏的瞥了朱安一眼,心道朱大公子很不错,此思想算得上是超出时代局限了!核心技术泄露,要是放在现代,自然是要吃官司的,可这是古代!国家并没有律法对此进行保护。

姚存慧却是不知,朱安之所以提出此忧虑并非是因为思想超前,而是被无理也要占三分理的族人们胡搅蛮缠闹怕了!若是族人们知晓了这事,岂有不趁机闹事好赚一笔的?

父子三人当中,就数他的心最细,故而他想到了此点。

姚存慧先回答了朱大夫的话:“不,你们占得起三成利,这事就这么定了!至于朱二公子做管事,月俸自然是另有的,并不算在这三成利之内!”

“大公子多虑了!你们这一脉继承了长春堂,自然包括医术、铺子与工艺技术在内,也就是说,这制成药的工艺技术也属于你们所有,你们有权支配。长春堂赚的钱,按照你们自家的规矩怎么分配那是你们的事。我即将要成立的露华堂是专卖美容养颜护肤品的,而不是医馆,他们能怎样?再说了,制药那一套工艺和器具不可能完全适用于露华堂,还需经过诸多改变!”

姚存慧又笑道:“朱大夫是实在人,否则,您便是令长春堂倒闭了、偷梁换柱另开一家医馆,较起真来,也无人能将你们怎样!”

朱大夫和朱安听了后两句话相对苦笑:姚二小姐家势牢靠、背景雄厚,自然不会担心有人敢上门闹事,但朱家不一样,那些人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偷梁换柱另开一家医馆这种事,那是万万不敢的!不过,姚二小姐先头的话却也在理。

“有姚二小姐在,爹和大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器具也好,工艺也好,那些人又没见过,他们懂什么!天大的事二小姐自能处置!咱们只需听二小姐说就好了!”朱宁不以为然瞅了大哥一眼,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说不出来的畅快之感。

实在是这些年来被族里人胡搅蛮缠得狠了!巴不得他们有个教训。

姚存慧不禁微微苦笑:合着这位二公子把自己当成仗着家势欺行霸市的恶霸了!

“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异议的话,这事就准备起来吧!我希望在二月份的时候能够有第一批货下来。”姚存慧微微一笑,等于默认了朱宁的话。

不错,朱氏族人真想要闹,也得顾忌几分姚家的面子!能借用姚家的势,姚存慧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朱大夫父子三人相视,也不用再回家商量了,当即便应了下来。姚存慧甚喜,与朱宁约好了平日见面联络的地点和方法,双方约定五日后朱安将会带着器具去露华堂,与姚存慧一同参详;朱宁则负责打听招募几个妥当合适的工人、按照姚存慧列明的原药材购买第一批。

十一月十六,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宜嫁娶的好日子。

这一天,正是云芷出阁的日子。

姚存慧昨日便已经到了云府,表姐妹两人最后一次在云芷的闺房中亲密说话。

天蒙蒙亮,东宫迎亲的人便来到了云府门前。

一对年轻太监、一对宫娥领路,抬轿子的是四名太监,轿子后,压轿的是一对宫娥、两对太监。太监着靛蓝圆领箭袖袍,宫娥着粉红碎花亮缎宫装,俱是簇新,却少了几分喜气。

没有吹鼓手,也没有唢呐队,太监宫娥们一个个面色沉肃,姿容端庄,在领队老太监的带领下,步履整齐划一的进了云府。

云老太君率阖府上下按品大妆,跪接圣旨之后,便将蒙着盖头的云芷送上了花轿。

“恭喜老太君!恭喜云大人、云大夫人!恭喜!”得了极其丰厚的赏赐,领队老太监一众人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许笑容,被派来云家接亲而不是去吕家参与大热闹产生的不快心情也消减了几分。

“多谢公公!将来小女还请诸位公公、姑娘们多多照应!”云老太君温和笑了笑。

“云小姐出身高贵,贤良淑德,自是个有福的!”领队老太监笑眯眯的,闲话两句,将雪白的拂尘一甩,微微颔首笑道:“奴才还得回去复旨,侧妃娘娘该起轿了!”

“公公请!”云老太君等送至门外,眼睁睁看着花轿轻轻摇晃缓缓去了。花轿后跟着的,是一溜长排的嫁妆队伍,同样是悄无声息,在这雾蒙蒙的凌晨天气中,无端的令人感到压抑。

“娘,咱们回去吧!”云大老爷勉强笑着向云老太君拱手躬身道。

“是啊,娘!”云大夫人搀扶着云老太君也忙陪笑,心里早已酸涩不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硬是忍着不敢落下来。

“外祖母。”搀着云老太君另一边的姚存慧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握着老人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嗯,回去吧!这几日你们也都累着了,今儿又起了个大早,都回去歇去吧!老大家的,府中下人们的赏别忘了发下去!拾掇拾掇,咱们府上也该准备过年了!慧儿陪我回去就好了,你们都散了吧!”云老太君眼神清亮,语气柔和,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是,娘!”众人心情情不自禁也随着好了几分,云大夫人沉重凝涩的心头也仿佛挪开了巨石变得轻松。

看着云老太君和姚存慧去了之后,众人方各自散了。

轿子外头静悄悄的,只有一行人沙沙的脚步声有节奏的轻响,端坐在花轿中的云芷,这一刻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静得指尖有一种异样的微凉。

她想象过很多次今日出阁会是什么情形,真正这一刻到来的时候,盖头当头而下,隔开了两个世界,她的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她只知道,今日,她是主角,也是配角。

一切,也不过如此罢了!

“外祖母,我扶您躺下歇一会儿吧!”珍珠等伺候着云老太君更衣卸妆之后,云老太君歪在铺着狼皮褥子的软榻上,抿着唇微微的出神,眉宇间隐见疲惫。

听见姚存慧的话,她慈爱而温和的笑了笑,伸手握住姚存慧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轻叹着微笑道:“我又想起了当年,你娘出嫁的时候……”

当年,女儿出嫁的时候,云府上下格外的喜庆热闹,恭喜贺喜的欢声笑语不断,可是留给云老太君的印象,却是一个静字,那种静的感觉,今日她又一次体会到了。

出阁三日前,女儿再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不哭不闹不抗不怨不恨,就那么沉静得没了生气一般,任凭摆布。

大周习俗,女子出阁盖上红盖头之前,理应哭泣一场,以表达对父母养育之恩、兄弟姐妹孝悌之义的不舍。可是,她却没有哭,只是平静的拜了三拜,从容出阁,稳稳上轿,端坐轿中的身姿挺得笔直,双手拢在阔大的大红绣金袖子里,搁在身前膝盖上,无人不叹赞云家女儿的家教好!

可是她知道,她心里该有多怨!

打那日起,她就下了决心,孙女们的婚事,她再也不会教她们受委屈!可今日她最疼爱的孙女出阁,她仍然无力说一句反抗的话!

两般无奈,一般心情。

姚存慧神色微微一滞,垂下了眼眸。

“你娘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芷儿也是我最心疼的孙女,可惜啊!”云老太君长长的叹了一声,没有接下去说。

可惜,她们两人的婚姻,她都无法做主,一样的那么身不由己。

姚存慧不便说自己的娘,便陪笑道:“外祖母,表姐必定福泽绵长,您别担心了!”

云老太君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嘴唇轻启,很想给她一句承诺,想到世事的无常,硬生生又闭了嘴,呵呵轻笑了笑,展眉温言道:“傻孩子,做长辈的,对自己的后辈孩子所求不过平安二字!”

第179章 思念

“二表姐心性恬静,素来知足,所谓知足常乐,常乐者心胸开朗、心境平和,这本来就是难得的福气啊!”姚存慧又笑道。

云老太君倒教她给逗得笑了起来,哈哈笑道:“你这孩子,这般伶牙俐齿,却是一点儿也不像你母亲!倒是像,咳——”云老太君咳了一下,呵呵的笑着含糊过去。

姚存慧也没有挑明点破,见云老太君心情似是果真开朗了许多,便忙又笑着劝她歇歇。

云老太君上了年纪的人,昨夜一夜没睡好,半夜里就起来按品大妆了,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身子骨到底打熬不住,此时甚倦了,便依了姚存慧所言。

姚存慧与珍珠、玲珑等忙扶她回床榻上安睡。姚存慧随后也到暖阁中炕上躺了半响。

云芷已经出嫁,姚存慧与二房、三房的表姐、表妹们一来在亲疏上隔了一层,二来脾性也不甚投合,且云府上下正忙碌着收拾首尾,当日旁晚,用过晚饭,姚存慧便回了姚府。

年下姚家米行中也忙,兼之暗中还要与朱宁商量露华堂的事,还要时刻预防着马氏的暗手,还不能放松对姚诗赞的教育和照料,姚存慧转身又投入了繁忙而充实的生活中。

这些日子,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的最大话题就是东宫娶妃之事。

亲眼所见的人,眉飞色舞、指手画脚的向人描述着当日吕家女儿出阁的热闹,朱轮舆车,锦绣流苏,十里红妆,奢华富丽,光是迎亲的宫女就有百对之多。嫁妆队伍中的奇珍异宝更是寻常百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围观者无不赞叹惊讶!闻听者无不遗憾未得一见!

在太子妃出阁的漫天热闹笼罩之下,云府二小姐出嫁则淹没其中无人论及。

对比这天上地下的差别,姚存慧不禁暗惊吕家的权势之大、之强!太后对自己的娘家,出手果然是毫不吝啬的。

心中微微的失落不平之后,姚存慧又暗暗自我安慰:云家低调点也好,至少,不会惹来什么祸事。如今太后健在,谁敢同吕家对着干无疑找死。太子妃抢够了风头,至少不会难为二表姐吧?

“姚二小姐!”这日姚存慧乘马车经过闹市时,千山冷不丁出现在眼前,朝她点头笑了笑,使个了眼色往旁边的玉泉茶馆努了努嘴。

姚存慧会意点头,随即下了马车,进了茶馆。

“姚二小姐!”千山笑嘻嘻麻利的打了个千儿。

“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姚存慧抬了抬手示意免礼,随即在椅子上坐下。

在千山面前,她太客气千山反倒不安,摆出主子的架势,千山反倒欢喜。

“自然是有好事!”千山小声陪笑道:“好教二小姐得知,三爷在西域打了大胜仗!具体情况小人虽不清楚,可是这一点确是肯定的!没准没过多久三爷就能回来了!”

“真的吗!”姚存慧眼睛一亮,欣喜兴奋的情愫铺天盖地冲袭而来,反映在她俏丽的面庞上,顿时容光焕发,双颊唇畔止不住的漾着浓浓的笑意。

“他要回来了!他真的要回来了!”姚存慧喃喃低语,垂着眸咬着唇,仍是控制不住满脸满心的笑意。

“二小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千山早已痛痛的笑过了一场,此时见姚存慧欣喜若狂的神情,心花怒放,忍不住又咧嘴陪着笑了一场,然后兴致勃勃说道:“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宫里头有消息,要派钦差带着美酒前往西域赏赐三爷和诸位立功的将军们!钦差使团过过几日便出发了,二小姐您有没有——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需要捎带的?”

姚存慧一怔,沉吟起来。

“二小姐放心,小人一定会安排妥当!”千山忙又说道。

“不行。”姚存慧已经冷静了下来,正色道:“这太冒险了!如果万一被人发现,拿捏在了手里,你可知道你家三爷是什么罪?”

身为前线最高统帅,便是与京中的父母兄弟通信都是不被允许的,一来生怕统帅被勾起思乡念亲之情,影响了心智和判断;二来,是怕京中的老父长辈等遥控战场,乱出主意。三来,是统帅以身作则,坚定军心!更不用说,与未婚女子私相授受了!这要是传了出去,统帅的威望势必跌落至最低谷,军心士气也必将大受影响!

千山一怔,不甘道:“可是,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您可以写得隐晦一些,哪怕有片言只字也好啊!三爷他,不知有多盼着想着呢……”

千山自幼跟在沈佺身边,沈佺对姚存慧的感情有多浓烈,思念有多深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更清楚的是,如果不是为了光明正大的迎娶姚存慧,为了给姚存慧一个高贵的身份和幸福美满的生活,他根本不会领兵出征!

这个爵位,他打心眼里就不稀罕,既然别人想要,让别人拿去又何妨?逝去的父亲素来严厉有余,慈爱不足,而母亲的心思只在逝去兄长身上,这么多年来,他就像一个局外人活在沈府三少爷的名头下,内心深处并没有作为沈家人的自觉,更没有作为沈家长房唯一男丁的自觉。

“糊涂!”姚存慧心中犹如着了一团火,在熊熊的灼烧着她的心,企图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她沉着脸呵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会等他凯旋回朝,而他也必定会信守给我的承诺平安归来。在这期间,我和他要做的是各自保平安,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多余!千山,我知道你和他情同手足,也感激你对我们的心意,可是有的事情,是永远不可以用来冒险的!”

因为,那万分之一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千山张了张嘴,终于丧气的放弃了这个绝佳的好机会,半响嘟囔着轻叹道:“您说的有理,小的也无话可说了!都是怪人……”

姚存慧一笑,缓和了情绪,与千山告别而去。

马车中,姚存慧的手下意识抬起,轻轻的按在胸前。

隔着厚厚的衣裳,她仿佛也能感觉得到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缓缓传来,通过脉搏轻跳的掌心,缓缓传达至身心的每一处。

在那里,贴身系着有一道平安符,那是他临走之前,亲手给她戴上的。

“沈佺,沈佺!”姚存慧轻轻的低喃着,一种说不出的酸酸暖暖涩涩的感觉自心底生出,渐渐的升腾、弥漫,传到鼻中,鼻子微酸,传到眼底,泛出浅浅水雾。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水雾淡淡化了开去,思念却在心头无限扩大强烈到了极致,那种强烈的感情几乎要将她的胸口撑裂!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思念他!

进入十二月初,一夜呼啸的北风之后,洋洋洒洒的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一整日,天空都呈着铅白青灰的颜色,漫天的雪花簌簌而下,前仆后继,无休无止,在空中轻盈的打着旋,飘舞着,然后从容的落在地上、草叶上、屋顶上和行人的衣裳帽子上。天地间很快就被洁白层叠的雪花所覆盖而失去了原有的面目。

大雪直到掌灯之后才慢慢的停止了,一勾弯弯的月牙不知何时爬上了天际,悬在格外幽深青蓝的苍穹中,冷冷清清的照耀着变了样的世界。

“这鬼天气,真要冻破一层皮!”容妈从外头进来,跺着脚哆嗦着道,双手捂着放在唇边哈了几口气。

“容妈快来这边坐下,暖和暖和,红枝,给容妈斟盏热茶来!”窝在炕上的姚存慧笑着招手。红枝忙答应一声起身去斟茶。

围坐在炕前的熏笼旁的红蓼、小杏、小梨说笑间忙起身挪了挪位置,给容妈让了地方出来。

屋子里虽然燃了两个大火盆,可仍旧难抵大自然带来的寒气。

容妈笑着道了谢,一边搓着手坐下,接过红枝奉上的茶。

“今晚太冷了,这炕上倒也暖和,红枝、红蓼,你们俩今晚就睡这儿吧!等会儿将那两个大火盆搬到隔断里头去,小杏、小梨你们到里边睡去,容妈,您跟我一起挤挤吧!”姚存慧又笑道。

“那怎么使得?”容妈忙摇头笑道:“小姐,老奴不拘跟红蓼红枝或者小杏小梨挤挤都好,怎好去挤小姐呢?”

“要什么紧!”姚存慧笑道:“我小的时候还不是同您一起睡的?您就当还是小时候就好了!”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容妈也笑了,便也没有再推辞。

晚间太冷,说了一会儿话几个人便早早的关上了门,搬火盆的搬火盆,铺床的铺床,早早的便缩到被窝里安置了。

不想半夜时分,隐隐约约听到外头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一阵比一阵急促,仿佛还夹杂着丫鬟的呼喊声。

姚存慧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偏身坐了起来,侧耳凝神细细的听。

“二小姐,当心着凉!”容妈也坐起来了,忙替姚存慧拉了拉锦被拥着,奇怪道:“这大半夜的,好像有人在敲门?”

第180章 四姨娘腹痛

容妈的听觉不如姚存慧敏锐,她睡在外侧的锦被中,是被里侧的姚存慧起身的动静给弄醒的。然后看到姚存慧的神情,自己凝神一听,便也听见外头的动静了。

“必定是有什么急事,容妈,咱们快起来看看!”姚存慧忙要下床。

“二小姐你等等,老奴先起!”容妈按住她,自己利索的披衣下床,将姚存慧的衣裳拿了过来为她穿上;与此同时,外间不知红蓼还是红枝已经起来了,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和轻轻开门的声音。

“二小姐,二小姐!”

姚存慧和容妈刚刚从卧室里出来,红蓼、红枝、小杏、小梨一个个也都睡眼惺忪的出来了。敲门闯进来的是榴花山房的青梅和一位粗使嬷嬷。

急惶惶叫着“二小姐”的正是四姨娘的贴身丫鬟青梅。

小丫头此时满脸的惶急焦虑,一头秀发松散散随意的挽着,衣领一半内翻,腰间束着的腰带歪歪斜斜,衣襟也一边高一边低,披着一件宽大的青罗呢披风,可见来时有多仓促。

“急什么!有什么事慢慢儿的说!”容妈皱皱眉,不满的瞪了青梅一眼。

如果不是看在明霞知恩图报、与姚存慧暗地里关系不错的份上,容妈早强行将青梅请出落梅院去了!

哪有姨娘的贴身丫鬟大半夜的来敲小姐的门的?姨娘那边便是有什么事,也该去禀报当家主母不是?

青梅神色微敛,忍下心头惶急,带着哭腔求道:“二小姐,姨娘突然腹痛,求求您去看看姨娘吧!”

自从为姚诗赞调理身体以来,姚存慧趁机假装从朱大夫那里学了些简单的医术以做自身技能的遮掩。姚老爷对此大加赞赏,十分欣慰的夸她为弟弟的努力和付出,姚存慧便索性光明正大的钻研医书医药,在姚府上,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四姨娘腹痛派人来请她并不会令人起疑。

“是谁叫你来的?是姨娘还是嬷嬷?”

“是姨娘!”青梅抹泪道:“二小姐,求求您了!今儿晚上请大夫怕是有些麻烦……”

大雪压路,天寒地冻,就算朱大夫不拒绝,一来二去花费的时间也要比往常多的多。

得知已经另派了人去告知马氏,姚存慧便不再拖延,当即带着容妈和小杏、小梨随着青梅忙忙往榴花山房过去。

刚进院子,就听到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从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传来,期间夹杂着丫鬟、嬷嬷焦急劝慰的声音。

“四姨娘!四姨娘!二小姐来了!二小姐来了!”青梅脚步加紧,一边扬声叫着,忙忙上前打起帘子。

“二小姐,二小姐!”四姨娘痛苦的叫唤着,声音里的惶恐和期望同样强烈。

“姨娘别慌!”姚存慧连忙上前,坐在四姨娘的榻前,一手握住她伸在空中颤抖求助的手,用力捏了捏,将之平放锦被之上,另一手伸出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

“只是腹疼而已,想必是姨娘行动间有什么不妥以至动了胎气,没有大碍的!不会影响胎儿!姨娘静下心来忍一忍,一会就没事了!青梅,去熬一碗阿胶红糖水,加一枚鸡蛋,端来给姨娘服下。”姚存慧一边安慰四姨娘一边吩咐青梅。

青梅领命,忙不迭的去了。

“真的没事吗?”四姨娘身子矜贵,屋子里炭火甚足,她心急惶恐一阵哭喊之下,额上、脸上流着汗,鬓角也濡湿了一片。

“真的没事!”姚存慧握了握她的手。

四姨娘的呼吸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腹中仍是疼痛,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却慢慢的消失了。

她的目光温柔万分落在茜红绣花锦被下高高隆起的腹部,拧成一缕缕的睫毛颤了颤,楚楚可怜道:“多谢二小姐!”

“姨娘要好好保重,孕妇最忌情绪激烈起伏,这样,没事也会出事的!你只管平心静气的养胎,有什么不对的尽管打发人去找父亲母亲,不管遇上什么变故,都莫要惊慌!”

“婢妾……婢妾知道了,谢谢二小姐。”四姨娘眸光微微闪亮,心下便明白自己是遭人暗算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那两位姚老爷花费重金雇来伺候她安胎的嬷嬷,那二人正满脸的松了口气,双手合十的念叨着满天神佛与观音菩萨。

自她怀孕以来,一切都很正常、很顺利,从来没有经过什么意外,所以肚子一痛,她才会那么紧张、那么慌神!

细想想,她心里原本不怎么惊慌的,若不是这两位嬷嬷看似安慰实则煽风点火的言语行为态度,又怎会引得她慌得几乎丧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