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的脸色灰了白白了灰,悲戚痛苦失望得恨不能死去,姚存慧冷眼瞅见心中愈怒:若非她自作主张,这事本来可以私下里悄悄处置,那样的结果对谁都好!

她不会让人看笑话,也不必弄个所谓的“通房”搁在院子里碍眼,与箫夫人之间更不必因此而尴尬膈应;至于香草,想必在一大笔金银面前,她未必有那么“忠贞不二”!

她既然自作聪明,就该透透的自己品尝自作聪明的后果!香草那爬主子床的贱蹄子可恶,萱草自以为善良的烂好心更是愚蠢!

“这么说来,这事果然不是你的主意了!”姚存慧微微一笑,瞟了眼神呆滞、一言不发的萱草一眼。

“是,王妃英明!奴婢是受人唆使,这不是奴婢本意!”香草暗喜,连连磕头。

“那你说说,那罪魁祸首萱草,应该如何处置啊?”姚存慧又笑问道。

箫夫人和黎妈妈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怔怔的望着姚存慧。

香草见姚存慧面色柔和了几分,与自己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显然是信了自己的话,不由精神大震,越发要表明心迹、趁机跟萱草划清界限。

“萱草唆使奴婢犯上,挑拨奴婢做出错事连累了主子,依奴婢的小见识,”香草的声音一下子有些迟疑下去,就好像此刻她是法官,萱草的命运未来就掌控在她的一念之间,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到了关键时刻,她仍然有一刹那的不忍。可她只是稍稍停顿了顿,立刻便接着道:“应该打她一顿板子,灌了哑药撵出府去!”

萱草再也忍不住,“哈哈”惨笑出声,眼泪簌簌而下,直直的盯着香草连说了几个“好”字!

姚存慧朝她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好,这就是你的好姐妹,看见了吗?这会儿再来说好,晚了!”

姚存慧嫌恶的命她退出去候着,向箫夫人客气道:“娘,媳妇这就带香草回去安置!给娘添麻烦了,回头媳妇再来给娘陪不是!”

箫夫人有些怔怔的,朝她点点头,黯然无声一叹。

香草心中却仍是忐忑,生怕回熙和堂姚存慧会不认账,便大着胆子陪笑道:“王妃,奴婢,奴婢还没有给王妃磕头敬茶呢……”

香草这话一出,连箫夫人、黎妈妈也不由变得脸色。黎妈妈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心道就这种没脑子的货色,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箫夫人更是大为懊恼,自己怎么揽了这么一桩不着调的破事!

“你倒是心急,也罢!横竖迟早都是一样,那便敬茶磕头吧!”姚存慧气得笑了,朝黎妈妈望了一眼。

黎妈妈脸色很难看,见姚存慧都这么说了也不便推迟,便向金英使了个眼色,让她斟茶上来。

“谢王妃恩典!谢夫人恩典!”香草大喜,眉眼间都是笑意。

茶水上来,香草就跪在地上接过,挪了挪膝盖端着身子朝姚存慧跪直了,双手捧着茶碗高举过头,脆声恭敬道:“奴婢给王妃敬茶,请王妃喝茶!”

姚存慧正要伸手去接,只见沈佺一阵风从外头进来,劈手将茶水打翻,溅了香草一头一脸一身。香草尖叫着偏了偏身,厅内众人皆低低“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佺儿……”箫夫人心头一跳,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姚存慧嘴唇动了动,却只怔怔的望着沈佺发呆。

“走,我们回去!”沈佺上前握住姚存慧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深深的凝了箫夫人一眼,冷冰冰道:“这个丫头母亲既然喜欢,那么母亲便留在身边伺候吧!”

“王爷!”

姚存慧和香草同时惊呼出声。香草惶惶然望向姚存慧,姚存慧却是欲制止沈佺过激的言语。

“闭嘴!”沈佺握着姚存慧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慰,盯着香草冷笑道:“贱人,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算计爷!爷平生最恨吃里扒外的货色,算计了爷爷没来得及同你算账你还指望爷憋屈着认了?你当你是谁!”

香草脸色发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箫夫人也满脸尴尬,张口无言。

“母亲对儿子果然关心!只可惜儿子福薄命小,受不起母亲的关心!母亲还是听大夫的话,好好静养吧,儿子的事,就不劳母亲操心了!”沈佺冷冰冰朝箫夫人甩出几句话,拉着姚存慧便要走。

“王爷!”姚存慧大急拉住沈佺,心中暗暗叫苦。不曾想这人这时候却回来了,他这么一搅合,旁人自不会说他的不是,只怕这责任又要怪在她的头上。她纵不惧人言,也搁不住众口铄金,她的名声败坏了,内宅管家之权断断拿不到,反过来,对他也会有不利的影响!他们夫妻二人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这么冲动,实非解决之道!

“慧儿!”沈佺愣住,眼底划过一抹受伤。他这是为了她好不是吗?他不愿意看到她受半点委屈不是吗?为什么她反而迟疑、反而不要他的好意?

姚存慧读懂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用力捏了捏他宽厚的手掌,柔情脉脉的给了他一个眼神,忙转身向箫夫人道:“娘,香草我们先带回去了,回头安置好了再来禀娘!”

箫夫人脸色苍白,无力的摆摆手,轻叹道:“带她回去你们商量着处置了便是,不必再来跟我说了!好了,回去吧!”

姚存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沈佺的脸色依旧冰冷,姚存慧无法,只得应了声“是”,与沈佺一并去了,香草、萱草和红菱等跟在身后。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燕顺居前,箫夫人身子晃了晃,无力向后倒去,慌得黎妈妈、金英、金梅等忙上前叫唤扶住。

“我没有事!”箫夫人苦笑道:“我只是心里难受!我,我又伤了他的心,是么?”箫夫人泪水簌簌而下,母子俩刚刚稍有缓和的关系,再一次又将跌入谷底!

熙和堂前,沈佺站住了脚步,冷冷的盯着香草喝命她站在门口不许她再进去。

姚存慧又好气又好笑,柔声笑道:“这是咱们熙和堂的事,让她站在外头叫人都来看咱们熙和堂的笑话不成!什么事进去再说吧!”

沈佺瞧了她一眼,方不情不愿的同意了。不过依然不许香草进到里面的起居室,只命她在最外围院子的偏厅上跪下。

“这事你得听我的,”沈佺盯了香草一眼,语气不容置疑向姚存慧道:“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为了你我不惜顶撞太后,我没什么好顾忌,你也不用!我不想我吗两人之间横亘着另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摆设,也不行!”

听了这番话香草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不觉汪起两汪泪水朝沈佺望去,芳心揉碎成了十七八瓣,王爷不是向来待她和颜悦色的吗?那不是喜欢她是什么?可为什么不过短短的一天,他竟翻脸无情于斯!

萱草眼前一黑,同样一片头晕目眩。她也错了,错的离谱!

“慧儿!”沈佺见姚存慧只是发呆,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紧紧的盯着她。

“好,这事听你的。”姚存慧点点头,朝沈佺柔柔一笑。他这般待她,她还能说得出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不拘什么后果,她便与他一同承担吧!

沈佺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命人将香草暂时关押在偏院中等候发落。

第二日,香草就被送出了王府,至于去了哪里,姚存慧没有问,沈佺也没有说。总之,这个人从此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就是了!

院子里、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丫鬟们得知此事无不暗暗咂舌,从此彻底歇了傍上王爷这颗大树的念头。试想,香草那般的模样、与王爷那么多年的交情尚且落到这么一个下场,还有谁跟她比岂不是自己找死?

至于萱草,出了这样的事,即便要杀鸡给猴看,姚存慧也不可能再重用她,到底寻了个由头将她降为二等丫头,只在外头伺候轻易不得进屋。这么一来屋里一下子缺了两个人,姚存慧便索性将红枣、碧桃提拔了上来,另外又提了两个伶俐得用的小丫头补了红枣、碧桃原来的缺。

萱草受了香草的刺激,接连着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痴痴呆呆的,容颜也憔悴了不少,姚存慧冷眼瞧着也不搭理她,只暗地里让容妈好好的开解她几番,至于她自己能不能振作起来,那便看她自己的心志如何了!好在萱草没有叫姚存慧失望,数日之后便振作了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在门外恭敬伺候着,本本分分、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差事,并无半点不满和怨言。

这件事情之后,姚存慧笑问沈佺,那日为何冷着脸气冲冲的就出了府第二天才回来?沈佺冷哼着道:“你不在府上我回来做什么?没的瞧见她们心烦!”姚存慧听毕不禁莞尔。

第338章 管家

从箫夫人处领了香草回来的次日,姚存慧如常去燕顺居给箫夫人请安,一如既往的关心着箫夫人的身体,问候她饮食起居、晚间是否睡得安稳等等,只是言谈之间恭敬疏离了许多,再不如先前那般笑得轻松自如、语气中透着亲昵。

箫夫人待她也是一样,亲切中多了几分客气,便是黎妈妈,言语行动也小心谨慎了起来。

姚存慧心中微叹,继而自嘲,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婆媳关系吧?这样也好!

婆媳两个一道出门,去慈心居给沈老太君请安。

姚存慧便又忙着向沈老太君告罪,陪笑说昨儿个有事耽搁了,没来得及给老太君请安云云。

沈老太君抬抬手笑着让她坐下,连说不妨,又说:“昨儿个你不是遣了人过来说了一声吗?可见是知礼守规矩的,自家人,这样就很好,用不着太过讲究拘束!”说着照例又问了几句马氏的病情,姚存慧一一的答了。

接着姚存慧的话,段氏的目光轻转,柔声轻笑道:“不知侄媳妇昨儿个的事解决了没有?我还以为今儿会有人陪侄媳妇一道过来请安呢,没想到却没见人,嘻嘻!”

箫夫人微僵,姚存慧心中亦微恼,薛氏原本要告辞,听了这话便又将屁股下的凳子坐得稳稳的,满面平和的等着听下文。

香草是沈佺身边大丫头,地位比别个不同,虽无资格日日请安,但收了房本却当过来给老太君磕个头。

沈老太君也正为这事有些诧异,听见段氏这么问却也没怪她莽撞,含笑等着姚存慧解释。沈老太君倒不是多稀罕香草这个头,也不是多想插手大房的事。而是姚存慧不带香草来,那是姚存慧不知规矩,是要遭人闲话的,沈老太君在此事上同箫夫人一样觉得她受了委屈,不想让她再遭人闲话。

薛氏心里冷笑,她却知段氏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左一个右一个的给四老爷身边塞通房丫头,换来的承诺是除非她四十无子,否则丫头侍妾们一个也不能在她之前有孕。段氏在这事上尤为敏感,看到旁人也栽了一头,心中忍不住的便想看热闹!

姚存慧垂眸笑了笑,坦然道:“四婶说的是香草那丫头吗?可惜了,那丫头没福!”姚存慧说着,无不遗憾的长叹了一声。

“对,可不就是那丫头!呵呵,听说还跑去燕顺居请大嫂做的主呢!”段氏杏眸中波光流转,潋滟一片,笑得更是一片兴味。

这话的涵义更为丰富,箫夫人脸上微热,几乎有点儿坐不住。

姚存慧闻言不觉朝箫夫人望去,柔声轻语道:“说起来这事真是媳妇不孝,恰好媳妇不在家,下人们一个个的都没了章法,这么点儿小事还累得娘操心!”

“至于那个丫头,”姚存慧轻叹道:“我觉得王爷喜欢,昨儿个晚上便让她去伺候王爷,谁知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怎地惹恼了王爷,昨晚王爷便将她踹了出去,今儿天刚亮便叫人将她送出府去了!王爷正在气头上,我也不好问的!”

姚存慧说着,遗憾叹息不已。

通房也好、侍妾也罢,那都是伺候王爷的,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总要王爷自个喜欢才好!王爷不喜欢,想撵她便撵她,谁能说半个不字?

沈老太君目光闪了闪,随即点点头道:“也罢!既然王爷不喜欢,送出去便罢了,哪里寻不出好人来!这事往后都莫要提了!”

段氏还想再说些什么,闻言只得笑着住了口,姚存慧忙应下沈老太君的话。

薛氏闻言也觉老大没趣,便咳了一声起身陪笑道:“老太君,家下婆子媳妇们恐怕该来回话了,媳妇告退!”

“你去吧!”沈老太君点点头。

“二弟妹且等等,”箫夫人却忽然出声叫住她,向沈老太君陪笑道:“老太君,如今媳妇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慢慢调养便可无事,我想让佺儿媳妇跟着二弟妹学管家,不知老太君意下如何?马上就要过年了,事情也多,有个人分担二弟妹也可轻松轻松,而且,趁着大年下,让佺儿媳妇跟着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姚存慧惊讶了,睁大了眼诧异的向箫夫人瞧了瞧,她没有想到箫夫人这么快便会帮她说话。

“这样也好,孙媳妇提早历练历练也好,老二家的,你要多费心!”沈老太君略想了想便点头同意。

姚存慧早站了起来,听得这话假意谦虚托辞几句,薛氏不等旁人开口,先过去携着姚存慧的手笑道:“侄媳妇你就别谦虚了,老太君和大嫂都夸的人准定错不了!呵呵,没准许多事二婶还需要你从旁提点呢!”

“二婶您管老了事的,这话我哪里当得起,叫人听见岂不羞死!”

“不羞不羞!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薛氏满脸都是笑。

旁观者?姚存慧亦笑了,说来说去,薛氏仍旧是把她当个局外人。

沈老太君本来说到这儿就够了,闻言想了想便又提了一句,“我看这么着吧,老二家的你看看有什么不大不小的差使单独交给孙媳妇去办,遣两个妥当人跟着照应,平日里你处理别的事情时,也让她跟着学学!”

薛氏一怔,只得陪笑应是,又笑着道:“那我可得好好的理一理才知什么合适!”

“这是自然,谁要你这会儿就说了!”老太君笑点了点头。

一时众人散去。

晚上沈佺回来,姚存慧便将此事跟他说了。沈佺闻言亦点头,“既然老太君和母亲都这么说,那你便跟着看看吧!”说着又笑,“我的慧儿这么聪明,肯定没什么难得倒你的!我也想着,二婶管家太多年了,如果可以的话,明年你便将这中馈之权收回来吧!”

吕樱先前那几句话不过一时兴起的挑拨,她也许做梦也没想到,沈佺正因为这几句话暗中留心调查了沈府这三四年来的状况,这才知晓许多从前自己一直忽视、从未那么想过的事情。

“你也这么认为?”姚存慧有些诧异了,失笑道:“咱们王爷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府中的中馈来了?还是,怕我被人欺负啊?”

沈佺却叹道:“你还真说着了,我怕你被人暗算!你知道吗?那天在书房,香草那死丫头竟敢在茶水里给我下药!哼,她也不想想我沈佺是什么人,就凭她也敢长这么肥的胆子!她一个生长内宅的丫头,哪儿这么容易弄到这类药?送她走后,我私下见她逼问了一回,你知道吗,这药竟然是吕樱那恶妇给她的!”

姚存慧不禁变色,咬牙道:“她怎么这么糊涂!”姚存慧惊得一身冷汗,暗暗侥幸香草已经被沈佺干净利落的送走解决掉。不然,放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没准什么时候便炸开了!吕樱哪会这么好心平白的帮她?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把柄,香草一个毫无依仗的小丫头,除了乖乖听命拿什么同她斗?

姚存慧终于明白,沈佺为何会这么说。吕樱可以收买人暗算他,同样可以设法暗算她,甚至是容妈、红蓼等熙和堂一切的人,只有她将这整个王府的中馈牢牢掌控在手中,才能最大限度的杜绝一切意外。

薛氏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便派人请了姚存慧去议事厅中说话。

“是这么着,”寒暄过后,薛氏便笑道:“如今样样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有两样还未曾安排人手,一样是年前花木采办布置、一样是年前给各家各府送节礼,侄媳妇便挑一件先管起来吧!”

姚存慧没急着答应,想了想笑问道:“敢问二婶,不知这花木采办布置和各家各府送节礼具体都是些什么事,还请二婶赐教!”

薛氏心里嫌她事多,却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又不紧不慢抬起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不紧不慢的含笑道:“大节下讲究个喜庆,这花木采办布置你可别小看了,也是一桩大事,府里花园、廊上廊下、各处厅堂院落,都要好好儿的清理一番,摆上合适的时新花木,特别是春节里要待客的正厅、花厅,老太君的院子屋里、各房的主院还有祠堂、佛堂,都不能落下了。各处的摆放有各处的讲究,既要合了那一院主人的喜好,又要喜庆好看。这花木的来源除了咱们府上花房里自己培养了小部分,大部分都得从专门的花匠那里买。定金是早已付出去了,不过,年下购买花木的人多,有那开得好的牡丹、芍药、金桔、海棠等更是有钱也买不到,所以得派人盯紧了,落了后便只能挑拣旁人挑剩下的了!还有啊,咱们府上还有许多上好的盆景,都是些娇贵事物,长了二三十年、十几年、七八年的都有,如今好多都搁在暖房里,也得叫人小心看好了,有那耐寒的松柏、竹子、杜鹃、老藤等,也得叫人修剪打理好了,年前好摆放到合适的各厅堂院子里去!老太君就喜欢大过年时府里处处喜庆、透着生机,这事看着小,干系可不小!”

“至于那年前给各家各府上送节礼,”薛氏笑了笑,继续道:“到时候账房那边会一份份的列出明细单子来,照着单子检查一番可有差错不对,到时候派人送出去便行了!”

第339章 管家(二)

姚存慧认真的倾听着,不时点头受教,听完略想了想,便笑道:“多谢二婶教导,既如此,那我便试着管管这采办花木吧!”

姚存慧才不信薛氏会那么好心,她越是将采办花木说得这么麻烦,显然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越将送节礼说得那么简单,是有意要引导自己选那个了!

姚存慧一下子便想起闵氏教的那些话,送节礼看似简单,实际上牵涉到的方方面面更多。这种对外的事情,姚存慧对那各家各府并不了解,万一被人下套,给人送了什么人家忌讳的东西,怎么死都不知道——薛氏虽说节礼单子都列了明细,万一恰恰那么巧某样东西刚好缺失或者坏了须得另挑一样来补上呢?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以薛氏当家多年积累的经验和人脉,她想捣乱,只怕有的是办法!

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沈老太君也会怪她好大喜功,一听说管事便挑了件那么大的显摆!偏偏还没那么能耐驾驭。

相比之下,采办花木虽然麻烦些,却是可以看得紧的。退一步说,即便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沈府内部的事,沈老太君即便不快也有限。没准看她头一遭管事经验不足的份上,都不会同她计较!

薛氏没有想到自己费了半天的唇舌,姚存慧竟然有迎难而上的势头,一下子有些愣住了,片刻笑道:“侄媳妇你可得想好了,选了之后可不能再改了,我得把另一件差事也赶紧定了人选安排下去!要不,你再好好的考虑两天?呵呵,反正也没有那么急!”

“不用了,”姚存慧笑道:“二婶刚才解说的那样仔细,我只需照做即可,若再不懂可真是个糊涂人了!我就选这一件,不改了!送节礼一事二婶尽管安排给旁人吧!”

姚存慧心道再考虑两天?这两天的功夫天晓得你会背地里又动下什么手脚!

薛氏见她坚持,也不好强行改变她的主意,只得笑得答应了。

姚存慧不等她有所托辞,便忙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请二婶辛苦些,今儿便把这事给我交代清楚吧,回头我也好理一理思绪!不怕二婶笑话,我还是头一遭管这样大的事呢,不敲定了,这心里甚是有些不安。”

薛氏暗气,也不好推脱,只得勉强笑道:“侄媳妇真是上进,难怪老太君和大嫂都那么喜欢你!好吧,你坐着等我将手头几件事处置了,再来同你细说,把管这摊子事的金嫂子也叫来,如何?”

“行,就依二婶安排!”姚存慧笑着点头。

薛氏一笑,便命人去请金嫂子,一边命侯在外头的管事婆子媳妇们上前回话,姚存慧坐在一旁喝茶等着。

薛氏怏怏瞟了姚存慧一眼,见她一味只管低头品茶,摩挲着手中的粉彩花卉甜白瓷茶碗细细欣赏,并没有睁大着眼睛炯炯关注着自己如何处理事情,心里略略好受些,暗暗自嘲道:也罢,今儿便多费点心思将这事解决了吧,让老太君和大嫂见了也没话说!我这个婶子可算是称职了!

姚存慧虽漫不经心,可就坐在旁边,耳朵里还能什么都听不到?几件事下来,薛氏反应极快,无不处置得井井有条,姚存慧即便不待见她也不得不暗暗叹服一声,薛氏比起云大夫人来,丝毫不逊色!

约大半个时辰,薛氏处置完了这些事务,与姚存慧说笑了两句,便命侯在外头的金嫂子进来,当面细细的交代清楚了。金嫂子听说今年这事由王妃亲自办理,吃惊之余忙陪笑表忠心,恭恭敬敬的上前见过姚存慧。

“侄媳妇往后有事交代金嫂子便可以了,或者来问我也行!好了,你们慢慢的商量着吧,这里没我什么事了!”薛氏说着起身。

“二婶请便!若再有麻烦二婶的,还请二婶教我!”姚存慧笑着起身相送。

送走了薛氏,姚存慧又随口问了金嫂子一番,命她回去将前三年的旧例和府中的名贵珍稀盆景花木册子立即寻出来送到熙和堂给自己瞧瞧,又约好了明儿让她明儿陪着自己去一趟府中花园暖房中瞧瞧,命她顺便将几个相关的二等管事也唤了一道见个面。

金嫂子见她如此心急的把自己找来,还当她会细细的询问一番,不想几句话的功夫便了事了。金嫂子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多言,忙答应着去了。

姚存慧回了熙和堂,便命容妈跟外院管家传话,将今年跟京城里各家花儿匠下的订单立刻抄一份来。姚存慧拿了单子,当即便命人连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千山,让千山按照单子上所列,购些礼物立刻去那些花儿匠家里打个招呼,软硬兼施,务必将沈府预定的花木挑了最好的先留出来。

这打的是个时间差,姚存慧不能给薛氏反应的机会,薛氏定然想不到她会这么迫不及待出手,若等薛氏也派了人去明示暗示,这事她便失了先机了。这事若办砸了,她还有什么脸面要求管家?

吩咐了千山,姚存慧便靠坐在榻上细细的琢磨这事,文房四宝就搁在一旁,她想到什么便随手记下什么,还让容妈、红蓼、小杏、红枣等都帮着想,想到好主意的重重有赏!熙和堂里一下子热闹无比。

只是,一直到下午申时过半,仍不见金嫂子来回话。姚存慧皱皱眉,便打发小杏和赵春家的去找她问一声。

小杏和赵春家的去了半响才回来,说是转了大半个府邸、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了金嫂子,传了话。金嫂子陪笑解释说今儿忙得耽搁了,一会儿就给王妃送过来。

姚存慧便点头等着,一直到晚饭前夕,金嫂子才急急忙忙的捧着个一尺来长的木匣子来了熙和堂。

一见了姚存慧,金嫂子忙陪笑道歉,将木匣子双手奉了上去:“王妃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头了,请王妃过目!”

姚存慧示意人接下,挑了挑眉,正色道:“今儿在议事厅,我说了让嫂子即刻将东西给我寻来,嫂子可有亲口答应?”

“是……可是后来临时有点儿事,奴婢一忙就——”

“嫂子既然亲口答应了,希望这点儿记性还要有才是!你若办不到,趁早儿说了,我也不会勉强,自有别的法子解决,可若答应了再爽约,那就是你的错了!这一次就算了,我把丑话先放在前头,若再有下次,我便带嫂子去婆婆和二婶跟前问问,镇西王府有没有这个规矩,主子竟要就着下人!”

金嫂子脸色一下子黄了,嚅嚅动了动唇忙陪笑应是,她哪儿想得到姚存慧竟是半点儿也不肯含糊。

“嫂子去吧,明儿的事别忘了!”姚存慧见她应了也不再多言,脸色缓了下来挥挥手道。

“是,奴婢告退。”金嫂子再不敢小瞧了她,连忙垂首应声,急急去了。话说,姚存慧早上吩咐的事情,她可是一件还没办呢!她只当姚存慧是三分钟热度,哪里放在心上了?想着晚个一天两天也无甚紧要!不料她竟是认真的!这会儿快晚饭时候了,料想那各处管事应该都在家,趁着这会儿赶紧给人带话去,若明日再犯在这位王妃手里,那可真是自找没脸了!

姚存慧略翻了翻,便命人将那木匣子收起来,等晚饭后再细看。沈佺马上就该回来了,得先用了晚饭再说。

姚存慧连夜将这一项旧例细看了一遍,其中重要的几项挑着出来命人摘抄了,又瞧了瞧那些名贵珍稀盆景花木册子,不禁暗暗咂舌,镇西王府积累数代,果然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单从这些上头便可窥见一斑。且别说出自名匠大师的手笔价值连城,光是那些花盆,随便拎出去一个都够普通人家富富足足过上三年的。

次日早饭后,金嫂子便侯在熙和堂门口了。

她倒是识趣!姚存慧听毕微微一笑,便命人请了她进来等候。自己换了衣裳,披上斗篷、捧着手炉,便带着小杏、小梨和红枣、碧桃四人随着金嫂子去了。

一行人先去的府中培育花卉所在的苗圃。

苗圃建在后花园外东北角一处偏僻所在,与花园隔了一条长长的巷道。苗圃围了一大片的地方,大多数是露天的。一角有数间灰瓦房子,那便是暖房,屋顶间隔盖着透明的玻璃瓦,向下透着光线。屋子经过特殊改建,从地面垫高,冬日里通着地龙,十分暖和,正适合培育花卉。

管着这一处的是一对姓韩的夫妇,平日里有七八个打下手的粗使仆妇和男仆,今日姚存慧要来,男仆尽数都打发出去了,只有韩氏夫妇和几个粗使妇人在答应。

这儿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主子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韩氏娘子昨晚带人忙乱了一夜,勉勉强强收拾了一间略微像样的干净屋子,用干净花布垫了椅子。

小杏见状不禁懊恼,早知道该带个锦垫过来才好,此时赶不及,便将自己的帕子展开铺在上头,方扶着姚存慧坐下了。

姚存慧虽不甚在意这些,但身份所限,不能叫人看轻了自己,便由着小杏。

问了几句话,姚存慧便起身,命韩氏夫妇带路去暖房。

第340章 管家(三)

掀开厚厚的草甸帘子,便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红枣、碧桃便将姚存慧身上的猞猁大毛玫红绣花锦缎面的斗篷解了下来,一个接过手炉,见周围无可放置处,便一人一样搂在手上。

暖房中培育着不少名贵花卉,牡丹、芍药、芙蓉、海棠、杜鹃、火鹤、仙客来、富贵竹、君子兰等应有尽有,一株株修剪得十分整齐,枝叶十分健康茂盛。俱韩氏夫妇说,再过大半个月便可冒花骨朵儿,正好赶上过年春节开放。

姚存慧叮嘱了几句小心照应,忽又笑问怎么没有水仙?水仙花香怡人、清雅脱俗,与宣石一起点养在白玉盘或者深色瓷盘中,别有风韵,是大户人家过年都喜欢的。

韩氏娘子便陪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这水仙极易催花,这会儿还不到时候呢!得到了临近那几天,将鳞球剥了皮,放在水里养一养,不过两日功夫便可抽出花穗,再过两三日便可开花了!”

“到时候多雕刻些新鲜吉祥花样,老太君喜欢!她老人家一高兴,还少得了赏赐吗!”姚存慧点头笑着道。

韩氏娘子夫妇连忙答应着。

“那些收起来的盆景呢?也带我去瞧瞧!”姚存慧扫了一眼便又道。

“在另一处呢,王妃您请!”韩氏夫妇忙一旁带路。

存放盆景的地方比催花的暖房更大更宽敞,这里头的气温也不如暖房,但是跟外头的寒风猎猎比起来,依旧是暖和的。

姚存慧放眼望去,只见地上、台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景,大的几乎比个人还高,栽种在硕大的青花瓷花缸中;小的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紫砂刻花的小盆中,独独栽了一株兰草,点染着密密麻麻针尖似的青苔。

这些盆景,有的是过了冬天气暖和才能出花房的,有的是春节前便要摆放的,基本上都分开了放。姚存慧便来到那些春节前便要摆放的盆景前,瞧了一阵便问道:“这些盆景哪一盆放哪里可有规定?”

韩氏娘子忙笑道:“这倒不曾!这些全部是公中的,并不属于哪一院哪一房,往年二夫人都是问了各房意见,能满足的便满足,有的是二夫人直接便分派了。不过,也有定例,比如这一盆‘迎客松’是摆在会客厅中,这一盆‘灵芝瑞草’、‘富贵玉堂’还有外头一盆‘红梅喜迎春’是老太君最喜,一直摆在老太君那里,还有这‘福禄寿’是那一年老太君点了给大夫人的,还有那山石子堆砌的‘苍灵风帆’四老爷最喜……”

姚存慧一一的听着,遂向韩氏娘子笑道:“难为你记得这样周全,这样吧,你们把这些细细的想了,回头列一份单子给我。还有,将春节前需要摆出去的也都列一份给我!”

韩氏娘子忙答应了,不用姚存慧吩咐,便陪笑着说后日得了便可给王妃送去。姚存慧赞许点了点头。

“是了,”姚存慧正欲离开又站住了脚步,问道:“我瞧着这些枝枝叶叶、点缀的山石子、假山、还有花盆边沿都沾染了不少灰尘泥屑,到时候可都会擦拭干净了?”

“那是自然!这样的东西怎么好给主子们送过去呢!”韩氏娘子亦略惊讶于姚存慧的细心,忙回道:“王妃放心,这些盆景啊、花卉啊在送到各位主子那之前奴婢们都会细细检查一遍,擦拭干干净净、修剪收拾整齐了才敢送去。只是,”韩氏娘子大着胆子试探道:“只是每年人手都有些不够,尤擦拭花叶又是个精细活儿,急不得,尤其那些个精贵兰花,得用湿布一片一片叶子细细的擦了,既不能留下水痕也不敢伤了叶脉根茎,每年那几天都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若方便的话,王妃到时能不能派几个伶俐的姑娘过来帮帮忙?”

姚存慧瞟了一眼不远处那簇簇茂盛倒剑似的狭长兰花叶子,便点头笑道:“这个不难,到时人手不够,你们尽管叫人同我说一声便是!”

韩氏娘子大喜,忙陪笑着答应了。

姚存慧往前走,看到另一间屋子里也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盆景,格局跟先前看到的差不多,便诧异问道:“这里为何又单独放着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韩氏娘子忙回道:“禀王妃,这些不是公中的,是各房各院送来施肥保养的,等冬季过后,天气暖和了再送回各房去!王妃您瞧,那‘山明水秀’、‘借东风’、‘金鸡报晓’可是熙和堂送来的呢!”

姚存慧细看了,果然正是,便一笑点头,又吩咐道:“想来这些都是各房各院的矜贵事物,好好的照看了,别大意!”

“奴婢知晓!”

姚存慧逛了一圈,见各样花木都备得整齐,韩氏娘子夫妇显然是用了心思的,便笑着赞了一回,又软硬兼施交代了一回,赏了二十两银子,便带着人回去了。

临走前,姚存慧忽又问韩氏娘子,吉祥草、南天竹、龟背竹、滴水观音、唐菖蒲、松叶蕨、铁线莲等常青花草可有?这些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寻常花草,韩氏娘子便笑回道:“这些东西即便没有要找也容易,王妃若要了有用处,奴婢留心弄些来便是!”

“那最好不过!”姚存慧甚喜,便又交代了一回要哪些东西,如何备下,韩氏娘子一一的都答应了。

送走姚存慧一行,韩氏娘子等花圃中各人都十分兴奋,伺候花草的活计还不如马棚的马夫有体面。她们只管栽种、培养,花木长好了,自然有仆人过来搬运到主子跟前去,连个在主子面前露面的机会也没有,主子们赏花时,夸的是花,不会有谁想到背后种花的人。可要万一不留神将哪位主子的娇贵品种给侍弄坏了,那便是弥天大罪,一顿重罚、革月钱是少不了的!

以前二夫人管着时,哪里会踏足这里,王妃竟然来了,还亲自问了这许多话,可见是重视她们的意思,只要将这差事顺顺当当的办妥了,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晚上,千山便进来回了话,说是事情已经按姚存慧所言办妥,他会时时注意着,保准误不了事。姚存慧这才放了心。

十二月初五,是沈佺的生辰,这天索性休沐在府中过。

沈佺年纪还轻,过生辰这种事还不到当做阖府一件大事来办的时候,眼看又近过年,他更不想麻烦,早些天便知会了沈老太君,到了这日给老太君磕个头、给箫夫人磕个头,再到祠堂里上柱香便行了,一个人也不必惊动。

沈老太君原本还不同意,若往年,沈佺不说她恐怕也想不起来这回事,可如今沈佺已经袭了爵,这事便不能随随便便的了结了。依着沈老太君,最起码各房都应有所表示,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沈佺便吞吞吐吐的说要与姚存慧两人一块儿过,沈老太君方恍然大悟,一笑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