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定了吧,也不过几日的事!”沈老太君笑笑。

箫夫人这才肯了,谢了沈老太君,又同周嬷嬷客气了几句。周嬷嬷忙谦虚不已。双方说定明儿一早箫夫人过来给老太君请安之后周嬷嬷便随她同去,毕竟周嬷嬷也得稍作收拾,手上的差事也得一件件同别的人交代了。

这一晚,箫夫人将姚存慧、沈佺和沈佳琳又叫到了燕顺居吃饭。母子母女婆媳四人十分热闹。

箫夫人今晚便开始吃素,用的不多,多数时间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目光无比的温柔眷恋,劝他们多用。

饭后三人陪着箫夫人一起坐了坐,箫夫人又交代了沈佺、姚存慧、沈佳琳许多的话。还把沈佳琳交代给沈佺和姚存慧,说沈佳琳年纪还小,她的身体不好,将来少不得他们两个为这个妹妹多操心、照看了!又说沈佺是男人,公务繁忙,家里多有照顾不到,姚存慧要多上心。又跟沈佳琳说,哥哥嫂子都是自己人,若有什么烦心为难事不用太多顾虑,尽管跟哥哥嫂子说等等!

箫夫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滔滔不绝,说得连平日里话最少、脾气最随意柔和沈佳琳也有几分奇怪起来,皱皱眉头不悦道:“娘,您今儿怎么这么唠叨啊!这么多的话!不就是进佛堂半个月嘛,恨不得把一年、十年的话都交代了!”

“你这孩子!”箫夫人嗔她。

“娘您放心,您的话媳妇都记住了!三妹妹您就更不用操心了,我们会照看好她的!”姚存慧笑笑,又道:“夜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娘您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可是,不觉竟这时候了,你们都回去吧!”箫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送他们出了屋子,站在廊上看着他们出去了,方扶着黎妈妈回屋。

“娘今晚,似乎话特别多了一点,你觉不觉得?”姚存慧心里总觉得隐隐的有些怪异。

“想必是元宵那天的事情把她吓着了!她明日要进佛堂,当然不放心!”沈佺笑笑,并不觉得什么。

“也许是的!”姚存慧听他这么说不禁一笑,心里也宽了宽。

次日姚存慧起了个大早,照旧去了燕顺居请安,随后与沈佳琳一起陪着箫夫人去慈心居给沈老太君请安,一同送了箫夫人进了镇西王府后院东北角的小佛堂。

“好了,不过半个月而已,你们都回去吧!”箫夫人穿着素色衣裳,发髻盘成简单的圆鬓,插戴着两根金钗。

姚存慧和沈佳琳点头答应,看着佛堂的门关上,姑嫂二人方一同回转。

“王妃,老奴还得先回燕顺居稍作安排,下午老奴再到熙和堂伺候,王妃以为如何?”黎妈妈恭声道。

姚存慧点点头,“黎妈妈尽管先回去安排吧,如今娘不在,金英、金梅也不在,论理应该让你留在燕顺居才是!只是娘一片心意,我却不便拒绝。”

“王妃能体谅夫人的心意,可见夫人没有白操心!”黎妈妈闻言笑道:“那么老奴就先去了!”

说毕屈膝福了福身,倒退几步,转身去了。

沈佳琳跟着姚存慧一路闲话着回了熙和堂,姚存慧却没那么多时间陪她,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沈老太君昨日发了话,将沈家京郊附近一大一小两处给府中供应日常蔬菜禽肉柴炭的庄子也交给姚存慧打理,正好今日下午小的那处庄子上的管事要来送柴禾和活鸡鸭等,姚存慧正要好好的准备一番,下午得随着箫夫人见上一见那人。

沈佳琳不好意思在一旁添乱,便起身告辞了。

她临走前,姚存慧想起箫夫人进佛堂前交代的话便又叫住了她,笑着叮嘱了几句没事便在院子里呆着,或者同姊妹们一处坐坐,别乱去别的地方!倒把沈佳琳勾得好笑了起来,见她也是一片好心,便点点头答应了。

午饭过后,姚存慧略眯了一会儿眼,薛氏那边便来人请她过去,说是庄子上的余管事来了,跟采办、厨房那边交割完运来的东西便可接见。姚存慧连忙带了容妈、红枣一同随去。

姚存慧与薛氏碰了头,便一起到了薛氏经常接见外院管家管事之处,不大不小的厅堂中,当前隔着一道四扇开的花鸟屏风,姚存慧和薛氏便坐在屏风后边。

“余管事是个极好说话的人,等会儿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便是!这事儿也简单,无非是叮嘱提点他们莫要偷奸耍滑搞鬼,隔两三个月派妥当人去庄子上巡察一番,每个季度对一对送来的东西、到年底再核一次总账!”两人喝着茶,薛氏便笑着闲闲说道。

姚存慧笑着点头称是。

“你是个稳重有心的,这点儿小事料想也不在话下!”薛氏抬起帕子拭了拭唇角,又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仔细也不在这上头!庄子里一年辛苦,也没有多少进项,总要叫人沾点好处才不叫人心怠慢、才不叫人说刻薄寡恩!账面上差不多就得了,一棵葱、两棵蒜的小事,大可忽略不计!呵呵,二婶当你是自己人才这么教给你,若你觉我存了损公肥私、放纵下人的心思,二婶也没什么好说了!”

“怎么会!二婶一片好心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哪里那样糊涂了!”姚存慧笑道:“咱们府上是有规矩的人家,自然是一切照着规矩旧例来!”

“这话听着明白,这就对了!”薛氏一笑,二人相视。

不一会儿,便有执事媳妇来回:余管事到了!

薛氏便忙命“快请”直了直身体。姚存慧亦放下手中的茶碗,凝住了神。

不一会,便听到轻轻进来的脚步声,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上前,跪下请安,声音略有点儿沙哑。

“余管事辛苦了,起来说话吧!”薛氏闲闲回应着,等那男子恭声答应着站起来后,便随口问了他些庄子上的出产、管理、人口等事情。想必长久以来都是如此,那男子平平稳稳的回答着,有条有理,并不见一丝紧张慌乱。

这男子有问则答,除此没有半句多余的话,顺势拍马也没有。

是个实在人,姚存慧在心里暗道。

不多会儿,薛氏便道:“今儿起,你们小青庄和大青庄交由王妃来管,往后有事便叫人去熙和堂跟王妃回话!今儿王妃也在这里,想必她有话要问你,你仔细回了!往后要好好办事,别以为王妃年纪轻不放眼里,知道了吗?”

“是,奴才听见了!”余管事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又朝薛氏身边的姚存慧也鞠了个躬:“奴才见过王妃,王妃有什么要问的奴才定回明白了!奴才不敢欺主!”

姚存慧朝薛氏瞧了一眼,薛氏鼓励的向她一笑微微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碗悠悠闲闲的喝了起来,完全没有要回避走开的意思。

姚存慧也不能出口赶她,只是许多话却不便当着她的面问了。不是怕薛氏,而是不想让薛氏看出她的深浅。

“你是个实诚人,今儿权当见个面打个招呼,庄子上的事务仍旧照着往年安排便是!若有什么为难的,尽管叫人递话到熙和堂,只说找容妈就行了!”姚存慧便笑道。

余管事在外头应了声“是”,暗暗记着容妈。

姚存慧又随口问了几句地里整得如何了?春菜种子备得怎样?鸡鸭猪等目前数量还有多少?农具够不够用?底下人可都听话肯办事?有没有生病或者偷奸耍滑的?又嘱咐几句待佃户们宽厚些,不可无故惩罚等语。

余管事一一都回答了。

别的都好,唯独农具一事上,余管事想了想,便回了今年正想添置些新的,原来的老化了许多,有些不够用。

姚存慧便点头准了,命他回去细细过一遍,有什么要添补的一并拟了单子交上来,等她这边派了人去核实清楚,便尽快买了送过去。

余管事精神一振,忙躬身拱手谢恩,语气里终于多了两分喜色。

“王妃、二夫人,老奴还有一事想求个恩典,不知该不该讲?”余管事想了想,试探着又道。

第367章 佛堂起火

余管事既然已经划归在姚存慧手下办事的奴才,且姚存慧又是府中的王妃,余管事称呼两人的时候把姚存慧放在前头天经地义,可听在薛氏心里非但不舒服而且愤怒,暗骂余管事忘恩负义,当即脸色微沉,冷哼一声就要借机拒绝训斥。

姚存慧察觉到她的苗头,当即提高了声音抢先笑道:“你尽管说便是!你也是为府上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余管事谢过姚存慧,便迟疑着说道:“是这样,庄子上的下人们成日在地里干活有些费衣裳,不知,呃,能不能每季多给两身衣裳?”余管事生怕姚存慧和薛氏拒绝忙又道:“就要一般的粗布素色衣裳就可以了,不用好的!呵呵,老奴也就这么一说,若是不行便算了!”

薛氏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道:“每年不是都有发布料嘛?这还不够?或者是哪一年漏了没给?”

余管事一怔,顿时便闭嘴不肯再开言片刻说道:“老奴只是顺口一提,就当老奴没说好了!”

薛氏气怔,没想到余管事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她素来不喜这人木讷,不如大青庄的王管事会做人,逢年过节都会给她送礼,每次庄子上新下来的鲜货都单独挑一份好的单送给她。如今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厌恶起来。

“这也不值什么,”姚存慧笑道:“回头看看库房有没有现成的布料,有的话过些日子跟添置的农具一起送过去吧!不过府中自有府中的规矩,这一次的且当我新接手额外赏给大家的!回头我会叫人去查一查,若果然如你所言衣裳不够穿,自会禀了老太君和夫人、同外院大管家商量了,将府上的规矩改一改。总不能让大家伙儿穿得破破烂烂的去干活,叫人看见了也不体面!”

“奴才谢王妃恩典!”余管事忙朝姚存慧鞠了个躬。

“二婶,你看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姚存慧笑笑,转头跟薛氏道。

薛氏眉目间怒意隐现,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你都没有话问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要问的?如今这可是你做主!”

姚存慧便笑着向余管事道:“那么你且回去吧!回头有事再说!”

余管事恭声应了,又给姚存慧和薛氏磕了个头,站起来由执事媳妇送了出去。

“侄媳妇真是好气魄、好手段,一上来就说要改府中的规矩,我管了这么多年的事,别说改了,便是这般心思也从来不敢动一动!”薛氏讥诮道。

“规矩不合时宜了自然应该改,这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姚存慧不以为意笑笑。

薛氏冷笑道:“侄媳妇你到底年轻不经事,不知道下人们难管!惯会贪心!你这样有求必应,哼,将来有的麻烦!”

“我也没说立刻就答应了,”姚存慧笑道:“自然会派人下去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余管事所言是否属实,若是他藏了私心乱说,别说给加衣裳了,我还要罚他呢!可如果他所言是真,那么这规矩自然该禀了老祖宗改一改。方才二婶不是也说了吗?这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行事作法!”

薛氏顿时没了话说,讪讪笑道:“还是侄媳妇细心,又懂得体恤下人!只你既然懂得体恤下人,为何却不懂体恤体恤老祖宗?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去劳烦老祖宗!侄媳妇不觉得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吗!”

姚存慧听毕正色道:“二婶此言差矣!这如何是小事?若咱们府上传出苛待下人的话出去,丢了脸面,那才是对老祖宗不孝!况且办事的自有咱们晚辈的去办,没的让老祖宗亲自过问的道理!老祖宗是一家之主,府中规矩要改,自然得她老人家点头!二婶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薛氏顿时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棉花,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别提有多腻味,面上却笑道:“你这么一解释二婶就听明白了!还是你细致,想的周全!不愧从前在米行里做过生意的!”

薛氏这话一出来,一旁侍立伺候的丫鬟仆妇们无不变色,下意识敛神屏息垂下了头,姚存慧身边的人则一个个面有怒意,轻轻的睨了薛氏一眼。

姚存慧心里冷笑,心道姑奶奶出身米粮皇商之家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还怕你说?

“所以老祖宗和我婆婆才这么放心把事情交给我管啊!又有二婶相帮,真是我的福气!”姚存慧笑吟吟的,满脸的自得和庆幸。

薛氏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想着,这两日得派个妥当人给大青庄的王管事去一封信,让他自个看着办……

反正,往年该给小青庄的份例她可划拨了不少给大青庄。他们自己吃下东西,自己吐出来!

每两日,姚家管事婆子周妈妈带着两个媳妇上门,磕头拜见了姚存慧,陪笑说是为三小姐的婚事而来,并递上了一封请帖。

“二月初六?”姚存慧展开请帖一看不觉愣住,脱口道:“这也太快了点吧!这,是我爹的意思?”

姚存慧忍不住暗暗八卦了一把:莫非姚存美和赵纪远干下了什么事,所以爹不得不匆匆的将婚期定下?

“是,”周妈妈点点头,忙解释道:“正月十六那天,未来的三姑爷赵公子便搬离了咱们府上,然后没过第三日就派了媒人大张旗鼓的上门下聘,赵公子说他特意找高僧合过,二月初六那日合他的生辰八字和三小姐的生辰八字,若错过那日得等到十月里才有好日子,所以,咳,便请求二月初六迎三小姐过门!”

姚存慧闻言轻轻点头,反正姚存美是肯定要嫁赵纪远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既然赵纪远这么说,爹爹顺水推舟应了也未尝不可,没准早早将这个麻烦扔出去,爹爹心里也要大松一口气呢!

“这也有点儿太急了吧?”姚存慧却是笑道:“住的房子、家具、生活用品都有了?娶亲的事项都准备妥当了?三妹到底是咱们家的女儿,怎么能在这上头受委屈!爹有没有派人去赵公子那里看过?”

周妈妈点点头,“回王妃的话,恰恰是老奴带人去瞧的,房子在城北的吉祥胡同,两进的院子,五间正房,还有左右厢房和倒座库房,家具什么的都是新添置的,如今正一样样往里搬。呵呵,别说跟王妃比、跟咱们姚府比也差远了,不过赵公子的出身大伙儿都知道,能做到这样已经难得了!他在京城里也没有多少朋友,说是一切从简即可!婚后他便寻一处学馆教书,也能养活三小姐!就是日子自然清苦些,比不得咱们府上了!”

周妈妈说着不由有些黯然叹气,心道正是天有不测风云,赵公子那么好的人,学问也好,人人都说有望高中的,不想却落到了这等地步!姚家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在这之前与他订了亲事,自然不可能因此便悔婚!说来说去,总归是三小姐没福!不过,赵公子也算是个有担当的了,没有因此堕落消沉或者变得性子古怪,又有姚家在背后撑着,三小姐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就是了。

如此看来,赵纪远是打算在京城里长住了!不知为何,姚存慧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你这么回禀了我爹,我爹也没说什么?”姚存慧又笑问。

周妈妈便也笑道:“老爷皱了半响的眉,叫老奴同大管家又去找了赵公子,说是将姚家在京城里一处三进的大院子连同整院的家具都给了他,可赵公子不肯要,说如果老爷要给的便给三小姐做嫁妆罢了!”

周妈妈说着又同情又叹,总归是赞赵纪远是个好人罢了!

只有姚存慧心里冷笑不屑,哄老婆的嫁妆用,赵纪远可是天下第一好手,姚存美那种没脑子的,没准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给姚存美跟给他有什么两样?如此一推脱,他倒先得了清名了,想必坐馆的修束也能多拿些!

只是,他真的甘心当个坐馆先生吗?

“既如此,那便这样吧!”姚存慧见没有什么可问的了,点头笑道:“你回去告诉爹,就说过两日我便回家一趟给三妹添妆,到了好日子那日,自然会回去道贺!”

“是,老奴便不打扰王妃了!老奴告退!”周妈妈忙躬身答应,由穿戴整齐的丫鬟领出熙和堂,再由婆子领往二门去。

周妈妈不禁暗叹,三小姐那个脾气,素来争强好胜的,嫁了这样一头人家,又有二小姐在跟前对比着,若出阁那日见了二小姐,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故来呢!只是亲妹妹出阁,二小姐怎么也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熙和堂中,姚存慧捏着大红烫金的喜帖沉吟片刻,便命容妈传了千山来仔细交代。赵纪远的底,她还是决定亲自派人查一查。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箫夫人所在的小佛堂一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刺破苍穹,几乎将整个府邸映得堂亮!空气中到处都是飞扬的烟灰,充斥着浓浓的烟火味。

第368章 箫夫人发难

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叫喊声、哭喊声、往来奔走的嘈杂声,和着呼呼的风声和被风助长的火声,整个府里乱作一团!

姚存慧、沈佺、沈佳琳、二房、三房、四房所有的人都忙忙起身飞奔过去,大声指挥着众人救火,呼喊着箫夫人,命人进去相救!沈佺睚眦欲裂,哪里等得人来?毫不犹豫就要一头往里头扎去。姚存慧来时多吩咐了一句,此时萱草、小杏、红枣等一人抱着一床大被褥刚好奔了来,姚存慧慌忙一把死死拽住沈佺叫稍等,忙命人将被子浇透,让沈佺披着冲了进去。跟着,又有两名仆人也同样披了淋湿的被子冲进去。

黎妈妈哭得跌坐在地,撕心裂肺。沈佳琳扑在姚存慧的身上痛哭不住。

不一会儿,沈老太君也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来了,望着那漫天的大火,哆嗦着唇,顿脚叫了声“天爷!”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

慌得众人忙又上前苦劝。

一时间更乱作一团。

……

天色微明,大火才基本上被救了下来,一片焦黑坍塌的废墟上一堆一堆的冒着浓烟,时而燃起小小的火苗,碳沫草灰漫天乱飞,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三五仆人正在仔细的检查着,看哪里还有火苗,便提了水浇上去。

而此刻,燕顺居的厅堂中,则是一片愁云惨雾。

这场大火来势汹汹,万中侥幸的是没有弄出人命。佛堂里的四个人,周妈妈轻微灼伤,金英、金梅伤势较重,金梅的眼睛也被烟熏得有点问题,金英则被倒下来的支柱打伤了手臂。

箫夫人身体本就不好,受了惊吓,又被烟火所伤,反倒是四个人里头情况最不好的!

沈佺将她背出来时,她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太医扎了针方嘤咛一声醒来,只是精神状态却是极差,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箫夫人需要静养,众人已经散去,只有沈佺、姚存慧和沈佳琳在这儿。金英、金梅也受了伤,姚存慧便将小杏和碧桃暂时拨了过来伺候,又让沈佳琳的丫鬟将沈佳琳的衣裳妆奁搬过来,请她暂时住在厢房中随时照顾。

沈佳琳早已哭得眼睛中的跟个桃儿一般,姚存慧安慰许久才渐渐平定了情绪。

“黎妈妈呢?怎么没见她?”阴沉着脸色坐在一旁的沈佺突然问道。

众人一怔,不觉均想:是啊,黎妈妈怎么不见了!夫人伤成这个样子,她应该是最关心挂念的那一个才是。

二等丫头小莲便忙上前回道:“黎妈妈刚刚送了老太君出去,说是送老太君回慈心居顺便去瞧瞧周嬷嬷!”

姚存慧点点头,轻叹道:“黎妈妈想的周到,原该去瞧瞧周嬷嬷的!”

沈佺闻言也没说什么,突然起身,轻轻拍了拍姚存慧的肩膀道:“娘这里慧儿你仔细看着,还有咱们熙和堂,也看紧了,我也去老祖宗那边一趟!”

姚存慧眸光一闪,下意识直直朝她望过去,沈佺并不回避,坦然与她相视。四目相接,两人心领神会:这场大火,来的太蹊跷!

“你放心吧!娘这里有我照看着呢!熙和堂那边昨晚起容妈便把着门户,一直小心着呢!”姚存慧笑着点点头,生怕他到了慈心居不管不顾直通通的说一气,万一把沈老太君气出个好歹来更加糟糕,便忍不住又柔声说道:“老祖宗也受惊不小,你好好的宽慰她老人家几句,请她放心,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别太担心了!”

“放心,我有分寸!”沈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去了。

姚存慧一整日都守在燕顺居,命有事要回的媳妇婆子找容妈拿主意,叫人炖了雪梨百合汤、加了点野生蜂蜜喂箫夫人喝了几次,这汤对清肺润喉有好处。又叫人熬了点极清淡的清粥,晚饭时与沈佳琳劝着箫夫人喝了几口。

瞧着箫夫人这样姚存慧不禁难过:好不容易养得好一点的精神气这下子全又毁了!这下子再想恢复到健康正常水平可就难了。

直到晚饭后,黎妈妈才回来了。一回来连忙向姚存慧陪笑告罪,直说王妃辛苦了,有老奴伺候夫人,王妃便歇歇吧!

箫夫人一听见黎妈妈回来,顿时眼睛里有了一丝光彩,精神一下子也好了些。她虚弱的向姚存慧笑道:“好了慧儿,你回去休息吧!让你受累了!娘这儿有黎妈妈照顾就好!”

“娘,我再陪陪您,等您服了药睡下了我再回去!”姚存慧笑笑,打趣道:“不然一会儿您又不肯喝药,旁人又不敢劝您!”

箫夫人无奈笑笑,只得由她。

不一会,沈佺也来了,两人看着箫夫人服下了药,交代了黎妈妈一番,又嘱咐有事记得去熙和堂禀报,这才回去。

自半夜里一直紧张忙到这会儿,姚存慧也疲惫极了,差点儿在澡盆里睡了过去,还是沈佺将她抱起来她才惊觉,忙挣扎着要下来,沈佺的胳膊反而紧了紧,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怜惜道:“嘘,别闹!你今儿累坏了,我抱你回房,你安心睡吧!”

姚存慧心里一甜,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索性便闭上眼睛靠在他怀中放心沉睡。任由她抱自己回房上床,拉了锦被给自己盖住。

次日,箫夫人情况略好,便挣扎着起来,坐了肩舆去慈心居沈老太君那里。

姚存慧闻言便也要过去,小杏却匆匆回来禀报:“王妃,夫人说了,让王妃不必过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便好!若无事,便留在熙和堂中!”

姚存慧听这话透着古怪,也不便多问什么,点头应了,回了熙和堂。到底心中不太安宁,让容妈关注着外头。

容妈接连来禀:二夫人去了慈心居、二老爷去了慈心居、府中二门并各处通往外宅的角门尽数上了锁,齐嬷嬷亲自带人交代,一个人也不许出入、花圃的韩氏娘子被传入慈心居、慈心居那边有婆子媳妇往花圃方向去了、内宅账房上的管事娘子被传入慈心居……

姚存慧不禁心惊肉跳,准备了这么久,箫夫人终于发难了!

联想到箫夫人进佛堂前夕对他们夫妻和沈佳琳交代的那些话,姚存慧更是心头大跳:箫夫人似乎知道,自己进入佛堂之后会发生点什么事!如今细细回想,那些话,竟然如同遗言无二!

姚存慧浑身仿佛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她的心怦怦的跳得厉害,脸色微微发白,额上有细汗涔涔冒出。

她的婆婆,箫夫人,是拿自己的命在搏!她要让沈老太君没有任何借口、要一掌将薛氏打落尘埃!

如果只是账面上有亏空、只是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丫头,从大局出发,出于对沈府面子的考虑,沈老太君肯定会将事情压下来。这个家薛氏自然不可能再当了,也会遭沈老太君训斥责罚一顿,但是,也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而薛氏在府中经营多年,手下自然有不少心腹同党,她手中权力被夺,心中定然怀恨,与心腹同党串联起来,也是件叫人防不胜防的头疼事。薛氏一日不除,就像在府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炸了开来。

如果箫夫人能够证明这把火是薛氏搞的鬼,沈老太君和二房无论如何必须给箫夫人一个交代。

薛氏都要下手取箫夫人的性命了,箫夫人为何还要容忍她、原谅她?而且,箫夫人只要稍加点拨几句,沈老太君很容易便联想到元宵家宴自己中毒的事——薛氏既然可以企图杀害箫夫人、为何不能谋害老太君?

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心里有了这个疑影,沈老太君也得慎重掂量掂量。

只要箫夫人咬定口不放松,薛氏根本不能再在府中住下去!或是进家庙、或是去别院,总之,她一辈子都不能再踏入沈府一步。

照情况看来,姚存慧猜测箫夫人手中肯定有薛氏下手的证据,没准周嬷嬷,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人!还有那场火之后,黎妈妈便消失了一段时间,想必便是取证去了。料想那纵火之人,也已在箫夫人的掌握之中……

当日,薛氏就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被沈二老爷铁青着脸拽回了容和堂,对外的说法是薛氏侍奉婆婆不孝,气坏了婆婆!

府中的中馈,重新掌握在箫夫人的手中。

箫夫人雷厉风行,当日晚上就将所有的管事娘子、执事媳妇婆子们叫到了燕顺居,交代了姚存慧几句,又请了齐嬷嬷相帮,让她和黎妈妈一起提点姚存慧,将所有的人事都过一遍。

众人见状均知:夫人这是将府中中馈彻底的交给王妃了!

直忙到深夜,才将所有人等粗粗的过了一遍,又郑重交代了下去,大家回去一切照旧,不必惊慌,也不必有什么想法,若有上蹿下跳、暗中串通生事的,决不轻饶!

花了三天的功夫,姚存慧与黎妈妈、齐嬷嬷将府中彻彻底底的过了一遍。自知主子不会放过的,也有自首的、也有妄想潜逃的、也有企图暗中闹事的,罚的罚、卖的卖、赶的赶,尽数都处理了。将各人的差事略作调整,又从庄子上挑了些得用的补上,命大管家派人到牙行里打听打听,有知晓底细的也买些回来补充。

第369章 二房的新姨娘

如此一理,整个府中便是一番新的气象。好在除了黎妈妈,府中还有不少箫夫人用过的旧人,薛氏当权时想法子都踩了下去,这一回又提了不少上来,各处都有能管事的,并没有乱了去。

此事了结,姚存慧累得晕头转向,人都有点儿浑浑噩噩起来,却依然得打起精神来料理每日的事,还得尽快熟悉阖府上下内外各种旧例俗例、田庄产业、人情往来亲戚关系等,还要抽空照看箫夫人的身体、问候沈老太君,忙得不可开交!沈佺见了直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有每日回来殷勤陪伴,好言安慰。

就在事情了结这日的第二天,姚存慧正准备打发人送薛氏去家庙,沈二老爷突然提出要休妻。

这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沈老太君对薛氏失望之极,也厌恶之极,对此没有异议,箫夫人、姚存慧也没有立场说话,沈二老爷便一纸休书,将失魂落魄苦求不已的薛氏强行押上了马车,连同她的陪房、贴身丫头一起赶了出府。

不知谁给沈桢去了信,这一日沈桢也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回府后正赶上薛氏被强行拉扯上车。

沈桢放声大哭,扑过去抱着薛氏不肯松手,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沈桢跪下苦苦求沈二老爷饶恕他的母亲,沈仪夫妇见状也只得跪下恳求父亲。

沈二老爷决心已定哪里肯依?冷酷的喝令沈桢、沈仪起来,不许胡闹!

沈桢气极,当即与父亲顶撞了几句,声称要求老祖宗做主。沈二老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扬手给了沈桢一个耳光,指着薛氏冷笑道:“求老祖宗做主?你还有脸求老祖宗!你自己问问她,她做下了什么好事!我要是她,我早就一头撞死!”

沈桢闻言大惊,慌忙望向母亲,盼着母亲出言反驳。可薛氏自己心虚,哪里有脸同自己儿子说?只是掩面一味的痛哭,说自己知错了,求沈桢一定要帮她求情说话云云。

沈二老爷不耐听这些,喝命仆妇将她拽上马车。

薛氏尖叫着朝沈桢挥舞手臂挣扎,沈桢却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目光发直。

沈桢到底不甘心,跪求老祖宗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老太君叹息不已,知道这孩子素来心底耿直,却也是个执拗的,不告诉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会生出别事来,便将事情都同他说了。他素来孝顺薛氏,纵然知晓了母亲犯下的恶事也断断不会说出去!

沈桢听毕顿感晴天霹雳,欲信又不肯,欲不信也知老祖宗肯定不会对他撒谎。一时间,沈桢的心几乎揉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桢到底无法从心里接受此事,更恼恨父亲绝情,当日离开府上,再也不肯回来。

箫夫人得知薛氏被休已成事实,不禁也叹了几声。姚存慧只当她有感而发,便从旁劝了几句,说如此也好,这样薛氏算是与沈家彻底没了关系了!因不孝婆婆而被休弃,回到娘家也只有软禁或者清修的路可走,不会再对府上造成什么威胁。

箫夫人瞅了姚存慧一眼,与黎妈妈相视。

黎妈妈便咳了一声,向姚存慧意味深长笑道:“如此薛氏虽然同咱们府上没有了瓜葛,可她到底活着,终究是个隐患!若是在咱们府上被送去了家庙,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这样的气,庙里又清苦,没准过了三月五月的,她便熬不下去了呢!”

姚存慧一呆,猛然变色。她原先还有些纳闷,薛氏那么狠毒要箫夫人的命,仅仅将她送去家庙箫夫人便肯罢了?原来,送去家庙不过是障眼法,箫夫人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活着!

“娘不是心狠,”箫夫人淡淡道:“须知斩草要除根,薛氏这种人不值得人心软、更不值得原谅!你懂了吗?娘从前跟你一样心软,结果好心却没有好报。所以,该狠的时候就狠下心来!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靠规矩和手段就能够完全镇得住的,还得要心硬!否则,迟早你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娘走过的弯路不希望你再走一次,你明白吗?”

“是,媳妇明白了!”姚存慧的心突突的直跳,心里一时有些乱起来。草芥人命,真的令她有些不能接受,可箫夫人说的很对,有的时候,只有鲜血才会镇住人!

“你啊,到底还年轻,心地也善良,”箫夫人又柔声笑道:“慢慢来吧,娘也没说让你明儿就杀人去,只是得把这话记在心里了!你心肠好,娘也欢喜!若真是那等恶毒的,娘反倒看不上呢!”

一席话说得姚存慧和黎妈妈都笑了起来,姚存慧紧张不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几日你可真是累坏了,慧儿啊,你也得好好注意保养身子,不然佺儿可是会心疼的!”箫夫人见她几日下来脸上瘦了一圈柔声说道。

“娘,我会注意的,也就忙着这几日,等事情理顺了就好了!”姚存慧笑道。

箫夫人便点头,又道:“我这儿有丫鬟们伺候就好,若你不嫌娘多事,往后我让黎妈妈多帮衬帮衬你,她跟着嫁过来,在这府里也呆了三十多年了,多多少什么都熟悉些!”

姚存慧大喜,忙笑道:“娘肯割爱媳妇求之不得!原本就想跟娘求一求的,只是娘的身边离不得黎妈妈,媳妇也不好开口!娘既这么说,那媳妇就不客气了!少不得请黎妈妈每日里相帮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