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君听了这话眼前发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薛氏纵然心肠歹毒、贪婪敛财,管事上却是一把好手,从前有她在的时候,二房事事妥妥帖帖,沈老太君也从不知自己这个儿子竟是个如此不靠谱的。

“管事娘子们理事天经地义,让一个妾理事,那才是不像样!”沈老太君毫不客气道:“你怎的这么糊涂?咱们沈家是什么人家,放着数位正头夫人在,却叫一个妾当家,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二老爷不觉涨红了脸,如果说先前的话是为沈姨娘争取,那么此刻他却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二了,便反驳道:“老太君息怒!儿子这不是为老太君分忧嘛!咱们王府的妾比一般人家的妻室还尊贵的多,良妾管家,也不是不行……”

“你给我出去!”沈老太君气得浑身哆嗦,“让你那秦姨娘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若我知晓她又四处走动、搬弄口舌别怪我不客气!去吧!”

沈二老爷瞟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在沈老太君身边伺候的齐嬷嬷等人,脸上讪讪的去了。

沈老太君恨恨骂了几句不肖子,略一沉吟,便命人将姚存慧好生请来。这个儿子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点出了府中此时的状况,府中不能无人主事。

姚存慧也没料到箫夫人会病倒,早已在熙和堂暗暗着急。有箫夫人坐镇自然万事皆妥,可如今箫夫人病倒了,沈佺又离了府去办这么一件眼见艰难无比的差事,万一府中此时一个疏忽叫人钻了空子,谁也不敢说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她先前有孕已经从了老太君和箫夫人的话乖乖的安胎,老太君和箫夫人无话,她是不便自己提出来要重新管家的。听到沈老太君叫人来传,姚存慧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到了慈心居,沈老太君先是问了几句她的身子如何,随后便说到了管家之事。如今阖府中就只有二房的长媳孟氏闲着,但孟氏从前在薛氏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是事到临头能不能立的起来,且大房、二房之间渊源颇为纠葛,先前二房太多事情对不住大房,沈老太君也不便说让孟氏出来主持,便问姚存慧的意思。

姚存慧想了想,便笑道:“娘的身子老太君您也是知道的,她老人家本就该好生将养,说起来倒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了!孙媳瞧着三婶那边倒是可搭把手,倡儿有奶娘、丫鬟伺候料想周全,孙媳也不好置身事外,也能料理一二!”姚存慧说着眉头微微蹙了蹙,轻叹道:“别的时候却也罢了!如今王爷偏又领了这样差事、偏又不在京城,咱们府上可不能叫人钻了什么空子!”

这后两句话真正说到了沈老太君的心坎上,老人家不由得双手合十念佛道:“好孩子,你可真正跟我想到一处去了!难为你年纪轻轻有这般见识,我老婆子也可放心了!”

沈老太君欣慰的看着姚存慧,这几句话是发自真心。无论府中四房如何明争暗斗,总归都是她的儿孙,谁输谁赢各凭本事,寻常得失想让她出来主持“公道”有点困难。但能够为整个王府着想,老人家是真正欣慰了。

第414章 小蝶回沈府

“只是,你腹中孩儿可是长房嫡长孙,管着事当真不要紧么?”沈老太君却仍旧有两分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沈佺回来该如何交代?

“我身体向来健康,再说了,容妈、萱草她们都能帮得上忙,府中的管事娘子们也都是熟知的,寻常事务自然也无需我亲自过问!”姚存慧听到她说“长房嫡长孙”心里下意识的跳了跳有些不自在,却也只好忽略不计。

沈老太君见她只说了容妈和管事娘子等人没有说黎妈妈不觉又暗暗点点头,黎妈妈对箫夫人忠心耿耿,一颗心全在箫夫人身上,如今箫夫人病倒了,黎妈妈照顾她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心思去做别的?虽然有她在的话对姚存慧好处极多,但姚存慧不敢跟长辈抢人可见孝心,沈老太君是极乐见的。

“这样也好!”沈老太君点点头,笑着嘱咐了她几句注意身子、多休息别累着等语,很痛快的说道:“二房那个狐媚子你不必理会,若再敢调三窝四,你暗暗的叫人来回了我,我自有主张!”

“谢老太君体恤!”姚存慧是真心感激这话。秦姨娘是长辈的良妾,且二房如今没有女主人,对她,不光是姚存慧,便是箫夫人都觉难以下手。若二房有女主人在,单凭秦姨娘做的那些事,那么有辱二房颜面,根本用不着箫夫人或姚存慧说什么,自有教训她的人!便是不主动教训,箫夫人也可摆出大嫂的款在弟妹面前暗示几句,不由得她不给自己一个交代。但如今箫夫人总不好去跟自己的小叔子告状他的妾室不规矩,姚存慧就更加不便了!

沈老太君一笑,便命人传了卢氏来,将姚存慧的意思说了。

如今沈三老爷早已管上了庄子里的事,平日里府上有什么好差事,或者哪里暂时腾不出人需要搭把手的,时不时也会叫她手下的妈妈媳妇丫鬟们帮个忙好赚几个钱补贴家用,三房的下人们无不欢喜感念,卢氏也感激不尽,一听此言岂有不愿的?连忙笑着答应了。一时又觉自己答应得太快、欢喜的神色太明显,便忙强按住收敛了两分,垂眸陪笑小心道:“媳妇也是府上的人,怎好看着王妃一人操劳,有什么需要媳妇出力的老太君尽管吩咐便是!”

“这样就好!既如此你们二人便斟酌着办吧!老三媳妇,你要好好的帮一帮慧儿!”沈老太君笑着点头,这话便将主次分了下来,卢氏是从旁帮忙的。

卢氏不是薛氏,从未想过独霸府中中馈,沈府这样的人家,再怎么着也不会轮到她一个庶子媳妇出头,闻言心中并无不快,忙恭声笑着答应了,又同姚存慧客气了几句。姚存慧亦笑着回了几句,于是此事就此议定。

箫夫人得知后心中甚是内疚,握着姚存慧的手自责无用,又欲命黎妈妈跟着帮忙,姚存慧忙止住了,只说自己不能时时在床前尽孝已是不妥,怎能连黎妈妈也带了去?况且箫夫人这病,还不是因为思虑忧愁沈佺而来?姚存慧心知肚明,念及此更觉心中不安。

箫夫人见她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笑着吩咐她不必挂念自己,专心养胎,把好府中门户等语。姚存慧一一的应了。

秦姨娘那边却又闹腾了起来,与沈二老爷忿忿道:“四房不在京也就算了,凭什么让三房的人管事却忽略了我们二房,欺负我们二房也不是这么欺负的!难不成二房就没人!”

沈二老爷受了母亲的骂也醒悟过来自己的行为不靠谱,倒也没有一味纵容秦姨娘,闻言反倒训斥了她几句。

秦姨娘便掩面饮泣起来,哽咽道:“我这还不是为了老爷好!老爷您想想,大房、三房把着家,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呢!没个人看着她们还不大着胆儿放心的拿?老爷别忘了,那公中的也有老爷的一份呢!等将来分家时,老爷才晓得我的心呢!”

沈二老爷闻听此言,想起从前薛氏在的时候,二房经常有额外的进项各种好处,好茶叶、上等点心吃食、新鲜的瓜果菜蔬更是应有尽有,如今却败落得可怜,不由又恼怒不甘起来,气怔了半响咬牙道:“他们想占我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且等着瞧就是!”

“那,老爷不如去跟三房说说!”秦姨娘觉得有戏眼睛一亮。沈老太君那里吃过苦头,姚存慧油盐不进,三房一个庶出的,难道还敢不给面子?只要卢氏让自己插一手,犯不着跟老太君和姚存慧明言不就行了?

“你叫人暗中悄悄盯着她们点,看到什么暗暗记下就好,别的都不必理会,我自有主张!”沈二老爷却是另一番心思。

秦姨娘不知他已经起了分家的心,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一想可以派人暗中盯梢,兴致又来了,便连忙笑着答应。

吕府中,得知沈佺出京之后,吕相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手中的拳头缓缓捏紧。

既不能为他所用,当然是除掉最好!

无论是灾民暴动、遭遇匪徒还是不慎落水,都是极好的借口,且旁人难得寻出半点儿行迹来!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机会,他若错过,那就真是该死了!

云小蝶得知沈佺出京,心中也甚是挂念,思及再三,终于忍不住向太后请求回镇西王府看看姚存慧。

太后听了挑眉惊讶,甚感无语。

“你,要去镇西王府陪镇西王妃?”

“是,”云小蝶有些局促的揪了揪衣角,仍是说道:“无论如何王妃待我甚好,如今沈大哥不在,她——又怀着身孕,我想去看看她!”

太后沉吟片刻,点头笑道:“也好!那就去吧!沈爱卿出京,镇西王妃想必也盼着有个人说说话。而且,听说箫夫人最近身体不适患病在床,正好你回去了也好陪陪她!等什么时候哀家得闲了再传召你进宫说话!”

“是,臣女谢太后恩典!”云小蝶连忙谢恩,暗暗松了口气。太后待她虽是极好,可住在这宫里她总是觉得不自在,相比之下,虽然姚存慧对她客气得有点疏离,却仍是觉得住在王府中要松快的多。最好太后不要再得闲传她入宫!

云小蝶离宫之后,沅沅忍不住向太后道:“云小姐就这样住进镇西王府,难道不怕人说闲话吗?这,奴婢真正猜不出她究竟是何意!”

其实太后也甚为不解,云小蝶说什么看姚存慧怀了身孕想回府探望陪伴的话她是不信的。云小蝶如今跟镇西王府之间关系如此尴尬,她非但不避着,反而还要去陪伴姚存慧、还心心念念她腹中胎儿,这也太反常了!换做任何一个姑娘,想必都不会如此。

“无论何意,她与沈爱卿的交情终究在那里,她想回去,去便是了!”太后淡淡说道。

待得出了宫,云小蝶才想到自己的尴尬之处,只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她总不能重新回宫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云小蝶回府,下人们也吃了一惊,二门上的婆子飞报姚存慧。

姚存慧也愣住了,半响没有言语,更不知这是云小蝶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去看看三小姐在不在夫人跟前伺候,若是在便罢了,若是不在请三小姐一起,我同三小姐去接云小姐!容妈吩咐下去,云小姐来者是客,谁也不许怠慢了,更不许在她跟前说三道四、不许胡乱打听什么有的没的,若是叫我知晓了,凭你几辈子的脸面,统统灌了哑药撵出去!快去吧!”

容妈等人心头一凛,连忙答应了去。

无论是谁的意思,人已经来了,总没有往外赶的道理。

恰好沈佳琳在紫藤斋中,闻言也愣了愣,随后忙忙的也来了,与姚存慧两个去接云小蝶。

“云妹妹来了!”姚存慧见面便上前携着云小蝶的手,笑道:“怎么也不叫人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是我不是,不曾多想就来了!”云小蝶见姚存慧待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心中稍安,打量了她两眼便笑道:“嫂子气色还好,恭喜嫂子!”

“多谢!”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又与沈佳琳彼此见过,寒暄了几句,云小蝶便先随了沈佳琳去放包袱收拾一番,然后去沈老太君与箫夫人那里走一遭,姚存慧身子不便,命萱草跟着陪行,邀了她二人中午到熙和堂用饭,便看着她们去了。

云小蝶更衣时,香儿悄悄笑道:“原本小姐说要回镇西王府奴婢还觉不妥呢,看来还是小姐的主意是对的!王妃待小姐仍旧和气,倒没有什么不妥,小姐,许是王妃已经想通了呢!这些日子咱们好好陪着王妃,等王爷回来——”

“好了,不许多嘴!”云小蝶蹙眉斥道:“这是王妃大度,咱们要愈加仔细才好,知晓么?”

香儿抿唇一笑,“奴婢知晓!王妃大度这不是正好嘛!”

香草喜滋滋的,眼中尽是笑意。先前她对姚存慧还颇多敌意,觉得她抢走了自家小姐的姑爷,自打沈佺拒婚之后如今再见姚存慧,她倒改观了不少,觉得王妃人是极好的,是王爷不识好人心!可王爷是小姐心爱之人,她也不好怪王爷,于是就两人都不怪了,一心一意只盼着小姐能够得偿心愿。

第415章 太子进宫

云小蝶见香儿欢喜的模样也不好打击她,心中却不由苦涩,此事全在沈大哥身上,与王妃何干?若是沈大哥有心,王妃又能如何?沈大哥无心,自己又能怎样?她可没有香儿那么天真,觉得只要姚存慧会大度贤惠到出面替沈佺应下她。

容妈、红蓼等如临大敌,看云小蝶的目光总有那么一两分不友善,午饭的时候云小蝶便敏锐的察觉了,顿时便觉两分不自在。加上沈佳琳最近许是忧心母病,精神也不太好,不像从前那般与云小蝶亲热说笑不断,云小蝶就更觉局促。反倒是姚存慧见了心中过意不去,不时笑着同她说话,将那份尴尬的气氛无形中化解了去。

事后容妈不由埋怨姚存慧,说她不该对云小蝶太好了!“若是从前王妃断断不会如此,如今难不成还有何顾忌?王爷可是说了不要她的,王妃您这样岂不是叫人又生出别样想头来?”

姚存慧心中苦笑,云小蝶不光是沈佺的义妹那么简单,还是云大将军的独生爱女,在西北军众将领中人气也是极高的,自己能不对她好点、能不抚慰她吗?如今沈佺不在府中,她若受了什么委屈,岂不全是自己的错?

只是这些牵涉到朝廷中事,姚存慧不便同容妈讲,且讲了她也未必明白,想了想,便用容妈听得懂且爱听的话说道:“你老人家可是糊涂了!王爷态度那般坚决,我何不乐得做个好人?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若给她脸色瞧、刁难她,那算什么回事呢?那时王爷回来才会怪我呢!”

容妈一听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拍手笑道:“王妃英明,可不是老奴老糊涂了!既这么着老奴也知晓该怎么做了,会吩咐红蓼她们,请王妃放心!不过,老奴依旧觉得不太妥,要不要找两个机灵妥当人暗中盯着她们主仆两个?”

这倒是必要的,万一云小蝶与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而来,暗中动了什么手脚逼得沈佺不得不松口岂非得不偿失?思及此姚存慧遂点点头,叮嘱容妈要小心一点。

随着云小蝶回府,府中仆婢下人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又兴奋了许多,人人眼巴巴的盯着准备看大戏上演,连日来沉闷的空气倒扫了大半。不想,云小蝶主仆安安静静的并没有闹出什么,每日里多半时间是与沈佳琳一起伺候箫夫人病榻前,偶尔也在沈老太君跟前解闷、在姚存慧熙和堂用个饭。姚存慧待云小蝶也与之前毫无两样,并没有因为侧妃一事有何轻慢,至于使绊子刁难更是没影的事。众人暗暗失望之余,只得将此事丢开。

这一日,太子忽然进宫求见太后。

太后刚刚听完沈佺传回的急报,心情正郁闷着在御花园柳烟亭中赏鱼喂鱼,闻言微微挑眉,“他来做什么?罢了,传吧!”

太子虽然是国之储君,但在太后眼中向来如同隐形人一般并不引人注意。对这个老实度日的亲孙,太后也没什么感觉。除了他大婚之前,太后从不曾主动传召过他。

“孙儿参见太后,太后福寿安康!”太子恭恭敬敬的垂手跟着传话的小太监过来,差不多时向前疾行几步,离太后两米多远处跪下俯首参拜。

太后听他称呼自己“太后”而不是“皇祖母”心中便有几分欢喜,不觉去了两分警惕之心,缓了脸色微笑道:“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吧!”

“是,孙儿谢太后恩典!”太子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这才缓缓起身。

他起身的姿态很恭敬,也很从容,颇有几分行云流水般的优雅,总之是叫人看过去十分舒服,而且顺眼,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奴才之态,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反而无形中流露了两分。

这使得太后颇为不悦,脸色顿时又沉了两分。她下意识便想起了吕家人来,同样是磕头请安,同样是谢恩起身,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亲孙儿比娘家的侄孙看起来要顺眼许多。

“所来何事啊?”太后淡淡问道,头已经扭了过去,正往水中撒鱼食,看那橘红、大红、金黄的鱼儿前来抢食,搅得哗哗直响。

太子脸上肌肉微微一僵,心中暗紧。饶是他再谨慎机灵,也不可能知晓此时的太后因何而不快,更不敢猜测太后心思何为。

太子就是这一点好,不敢猜、不能猜之事便绝对不会自作聪明,反正他是个“老实人”,那便实话实说好了!

“听说……黄河又发大水了……”

“嗯?”太后眸光一闪,如同两道锐利的光剑毫无征兆的直直射向太子。太后大袖一挥,女官侍从们垂首悄然而退,亭中一时只余祖孙二人。

半响,太后方淡淡说道:“国事自有皇上操心,太子好好读书即可,这些事不是太子该过问的。”她还好好的呢,轮不到旁人来染指!

“孙儿谨遵太后教导!”太子面上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诚恳受教,轻叹道:“只是,一想到大水中苦苦挣扎的灾民,孙儿心中颇为不安。到底,那都是我们大周的子民!”

太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浅黄软绸包着的小物件,双手呈给太后道:“太后,这里头是一万六千两银票,是东宫里平日用不到的闲钱,虽数目不多,也是孙儿一番心意,请太后收下,也能安置几户灾民。”

太后不由抬眸瞟了他一眼,目光闪烁了几下。东宫的财政状况太后是知道的,太子妃在吕家过惯了奢华的日子,到了东宫深感不习惯,为这个没少同太子两口子私下里拌嘴吵架,能够拿得出一万多两银子,倒是难为他了!

“既是你一番心意,哀家收下便是!”太后一笑点头接过,露出几丝赞许:“太子如此仁爱,是天下百姓之福啊!好了,你的心意哀家已经明白了,这银票哀家回头便叫人给沈佺送过去,你去吧!”

“是,孙儿告退!”太子顿时欢喜起来,不觉也露出了笑容,恭恭敬敬的施礼退下。

太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垂眸瞟了一眼手上的软绸帕子,微微一笑,随手袖入袖中,次日果然将银票随同密旨一起差人给沈佺送去,在密旨中还闲闲提了两句这银票是怎么回事,又命人去东宫赏了太子一件古鼎、一套御制文房四宝,夸了太子几句。

赏物传旨的小太监虽然没有将话点明,太子又不傻,岂有不知太后因何而赏,忙大喜着谢恩领赏。

看在外人眼中,太子莫名其妙的受了赏,自是惊疑不定,许多目光不由盯上了东宫,明里暗里的打听所为何事?尤其是吕相爷,他的消息更通灵些,知道太子曾进宫求见太后,又知道太子在太后跟前提了一句黄河水灾,之后的事,他便不知了。

可太子受了赏,肯定是对太后进言了什么,而且还正好说进了太后心里去!

可偏偏吕相爷想尽办法也不能从太子那里得知片言只字,终于忍不住进宫旁敲侧击的问太后。

“太子如今是越发长进了,到底是读圣贤书的人,懂得为太后分忧了!对于黄河水灾,不知太子有何高见?听说前几日太子前来为太后献策……”

太后一听这话就来气,黄河水灾?先前一听说黄河水灾你们一个二个不是有多远躲多远吗?这会儿又来问什么?问便问了,还偏不肯明明白白的问,偏要在她面前耍心眼试探!

太后暗暗冷笑,气恼之余又增反感:她是堂堂天朝太后,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她做事需要跟旁人交代吗?她跟自己亲孙子之间的对话有必要告知旁人吗?那得完全看她的心情!

“沈爱卿来报,如今那边大雨仍旧未停,灾情还在扩大,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每每想到灾民家园被毁、食不果腹,想到洪水过后哀鸿遍野,哀家的心里就极是不安啊!相国可有何良策?”

太后叹息一声,一开口却是如此相问。

吕相爷不禁一愣,心下狐疑更甚。太后竟然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分明是护着太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太后的心变了!变得不再将吕家放在第一位!

“相国?”太后见吕相爷面上神情变幻不停却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心中也更不喜,觉得他胆子越发大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更气,冷冷哼了一声。

吕相爷猛然回神,慌忙拱手垂头道:“这,天灾如此,非人力所能掌控,还请太后宽心,保重凤体要紧!太后仁慈,已经派了镇西王前往赈灾,镇西王向来忠于职守,办事妥当,相信必定不会辜负太后重托,定会好好安置灾民的!”

说了等于没说!太后心中更烦躁起来,面上却缓了缓,点点头道:“嗯,你说的不错!朝廷对此事十分重视,镇西王也的确是个忠心耿耿、努力办差的,有他在哀家也放心了!只是,前几年一直用兵,如今国库空虚,户部能拿出的银子可不多了!相国以为眼下该如何?”

第416章 吕相心思

“太后可招户部尚书细问,赈灾款银想必还能拿得出的!对了,镇西王妃娘家不是米粮皇商吗?若是国库空虚,可让姚家先将粮食垫着便是了!”吕相爷勉强打着精神回道。

太后刚刚强行压下去的火气忍不住又翻腾起来,颇有点看不上兄长一味推诿的样。什么招户部尚书细问?她是一点也不信他不知户部的情况!

“姚家那边镇西王早已经请示过哀家联系着了,可在商言商,姚家也不可能白白出粮食替朝廷赈灾,那粮款还不是同样要付?姚家没涨多少价,已经是看在镇西王的面子上了!”太后白了吕相爷一眼,语气中带了两分不悦。

吕相爷却不由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忙道:“太后,那姚家米行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妄想涨价!分明是趁火打劫!镇西王是怎么回事?就任由自个的岳父如此行事!这是发国难财!太后应下旨申斥、严惩不贷!”

“住口!”太后闻言大怒,冷喝道:“姚家乃商户,商人逐利乃是本性,这当口哪儿的粮价不涨?你倒给哀家指出来说说!”

姚家米行若是不涨价太后才要动疑,因为若果那样,分明是沈佺在借机收买人心!他一个王爷,收买人心是想干什么?吕相爷哪里想到这一层,告状没告到点子上,平白挨了一顿训斥。

吕相爷见太后发怒吓了一跳,僵了身子不敢再多言,心中却是十分不服。

“咱们吕家还有多少能动用的现银?哀家想号召王公大臣们捐款赈灾,你看如何?”

吕相爷闻言顿时一梗,太后先问的是吕家有多少现银,再说让众人捐款,分明就是想让吕家来出头当表率办这事。吕相爷不由暗暗来气,心道要出银子的时候你倒会说“咱们吕家”了,你既会说“咱们吕家”为何不替“咱们吕家”考虑?吕家的银子是有大用处的,岂能用来赈灾救那些贱民?再说了,让王公大臣们出钱,这分明就是得罪人的差事,为何要让吕家人来做?这一趟下来,不把全体朝臣们得罪个精光才怪!

“这个,府上的银钱由二弟和几位管家管着,具体剩余多少臣也不甚清楚,等臣回去核查明白便来回太后的话!呃,太后英明,您下达圣意,相信王公大臣们必定响应!微臣亦定当率先支持太后!不知,咳,太后以为该捐多少合适?”

吕太后闻言心里一阵烦乱,挥挥手道:“罢了!此事再议吧!”

吕相爷见太后面有倦色,忙躬身退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进宫的目的,忍不住又不安烦躁起来,怏怏去了。

太后坐在榻上,支肘扶额,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心里的失望无以言喻。世上唯一难的是收买人心!这是多好的机会!只要吕家做出姿态,将银钱撒出去,百姓们能不感恩戴德吗?可兄长压根就不情愿!他一个当家人会不清楚吕家的家底,竟敢在她面前大言不惭?太后不禁冷笑!

太子将银票私下里给她,压根就没有在外头宣扬半个字邀名,沈佺收到这一笔小钱之后也只在回折中随随便便赞了句“太子仁厚”并没有帮着太子宣扬开来,这两人的做法太后都相当满意,至少,他们很识趣,没有趁机大做文章,可见是真正没有私心的。

思及此,太后对太子不由得起了两分怜悯之意。他毕竟是她的嫡亲孙子!规规矩矩不曾越雷池半步!可见对她这个祖母是有心的。

太后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太子的身影,心中更乱,不觉暗暗想道:难道,这是天意?皇室气数未尽吗……

吕相爷回府之后提心吊胆,生怕太后一纸圣令命吕家捐款,所幸数日过去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打探消息、收买官员、蓄养死士、打造兵器、购置粮食马匹药品等物,哪一样不需要花钱?吕家的钱还不够用呢,他哪里有闲钱去捐什么款!

河南那边的灾情仍不见减轻,沈佺不停传往京城的消息均无可慰人心之语,太后忧心忡忡,朝中众臣们生怕惹恼了太后迁怒,日子也极不好过!镇西王府中沈老太君、箫夫人、姚存慧等更是为沈佺日夜担忧不已。

中秋前夕,太后忧虑过重感染风寒竟又病倒了,太医院院判连夜进宫,次日免朝,一时间,众臣的心更紧紧的揪了起来,惶恐不安。众人这时才意识到,太后也是有年纪的人,她是真的老了!

云小蝶闻听太后病倒急得不得了,忙向箫夫人请辞欲进宫探望太后。

箫夫人病榻上斜斜靠着,闻言点头叹道:“这是应该的!若不是我也这么个样子,也该进宫给太后磕头请安!让慧儿打点安排,明日便送你进宫吧!要不,你依旧留在宫中陪伴太后吧!”

云小蝶闻言神情微滞,挂念太后不假,但若要她留在宫里陪伴太后,她还真的不是太情愿!

“若太后不嫌侄女愚笨相留作伴侄女自是该留,若太后要清净休养,少不得侄女还要回王府叨扰伯母和嫂子!”

“这是哪里话!什么叨扰不叨扰!你不嫌弃便好!”箫夫人和气的笑笑。

姚存慧闻言略一沉吟,便向箫夫人讨了主意陪同云小蝶一道进宫给太后请安。如今沈佺还在黄河边上呢,这趟差事是不可能办得完美的,毕竟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多。一切只看太后的意思,太后若体谅便算了,若认真算账,随便揪一点便足以问罪!沈家不能不在这个时候多多的向太后表忠心!尽管姚存慧心里也有些发麻,生怕进宫之后太后又拿侧妃来说事为难她,但这一趟她却非去不可!

箫夫人同她想到了一处,原本也是这么个主意,只因姚存慧身孕在身她若那么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便忍着没说,姚存慧既主动提了出来自然更好。于是嘱咐了她几句一切多看腹中孩子份上保重等语,便命她与云小蝶一道进宫。

这几日宫门处十分热闹,不光是镇西王府,各府诰命们亦都陆陆续续进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怎么耐烦传见,除了必要的,余者只在廊下磕了个头便回去了。

姚存慧和云小蝶,太后自然是见的。

太后还记得姚存慧是有孕之人,不等她跪下去,早已有女官将她扶住。

“哀家不过偶感风寒而已,瞧瞧你们一个二个小题大做的!哀家无事,不必记挂!”太后披着明黄凤袍,整整齐齐挽着发髻,脸上还稍稍添了妆,微微的笑着,神情坦然自若,除了略见疲惫之外与平日里并无不同。

“看到太后您无事,臣女便放心了!初秋天气冷热交换最容易感染风寒,太后您可得多保重啊!”云小蝶见太后无恙,顿时大大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呵呵,哀家会的!”太后一笑点头,对她颇为纵容亲密。

姚存慧也笑着关心了几句,心中却是暗暗吃惊。太后的情形,比她们看到的要糟糕的多!别人看不出来,身为医者她瞟了几眼再听太后说话的声气却隐隐猜到几分,只是太后既有心要隐瞒,她自然不会傻到当面点出来。

太后也没留她们多呆,闲话几句便命人将她们送出宫去。

姚存慧和云小蝶辞别而去,在宫门口便碰上了两家夫人也正巧欲走,乃是左御史夫人和刑部尚书夫人。这两位夫人是与姚存慧云小蝶前后脚进宫请安的,只不过太后没有传见她们。

此刻又在此相遇,说是“正巧”倒不如说是刻意,这两位夫人分明是想打探消息。

宫门外的侍卫并没有赶她们走,由着她们在此磨蹭,姚存慧便清楚太后有意通过她们的嘴将消息传开,便也不吝啬,人家上前见礼搭讪,她便含笑相对,人家拐弯抹角问起太后凤体,她和云小蝶便也将所见情况如实说了。那两位夫人闻言脸色放缓,笑着辞别去了。

长春宫中,姚存慧和云小蝶刚刚离去,太后便“哎哟”一声低呼向后倾倒,慌得沅沅等女官连忙上前扶住,掖被子的掖被子、抚胸顺气的抚胸、拿茶水的、拿药的、拿干净帕子的,忙做一团。

太后饮了口茶,摆摆手命众人退下,气喘吁吁的靠在杏色大引枕上,只让沅沅在旁轻轻拍抚着背顺气,等着服药。

沅沅担忧的瞟了太后一眼,见她气喘神虚、恹恹无神,与平日里凤目湛湛、不语自威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由得心中微酸,忍不住柔声劝道:“太后,不如请院判大人再来诊治诊治,重新开一副药吧?”

“不必,”太后闻言不悦的瞅了沅沅一眼,“前日开的药方照旧煎来便是,左不过如此,过两日便好了!那药你可吩咐了——”

“太后放心!”沅沅忙道:“就在偏殿煎的药,并无外人知晓!药材也是小德子悄悄在宫外买的,并不曾从太医院拿!”

第417章 太后患病

“嗯!”太后闻言这才放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沅沅见她闭上了眼睛,手上用劲缓缓的松了下去,小心的将薄毯往上拉了拉。

沅沅心中暗叹,人人都有为难之处,便是太后也不能例外!明明病情更重了,却非要对外做出已经痊愈的姿态,不但没有传召太医重新诊断调整药方,连煎药也瞒着人!她知太后素来性子好强,如此作为是生怕有人看她身体不行生出异心,只是这般也着实太辛苦了些!

太后病倒,最关注的无非是周氏皇族和吕氏一族。听闻只是偶感风寒,已经痊愈,周氏皇族众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吕氏一族却暗暗松了口气。

要知道,太后可是吕家的靠山支柱,吕家人最希望太后长命百岁。

赵纪远斟酌了半响,却暗暗同吕相爷说了一番话。

“相爷以为,太后病体如何?”赵纪远开门见山问道。

“你这话何意?”吕相爷顿时警惕起来,不悦的瞪着赵纪远。虽然如今他对太后生出了些许不满,也同赵纪远抱怨过,但他还不至于糊涂到盼着太后死!

“相爷恕罪,在下在相爷面前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如果相爷不想听,就当在下什么也没说过!”赵纪远直视着吕相爷,丝毫没有退让。

面对坦然自若的赵纪远,吕相爷心中的不悦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赵纪远如此说是表示心里只有他一个主子,表示在他心里他是比太后更高的存在!想通了这一点,吕相爷便缓了神色笑道:“纪远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你对老夫的忠心老夫当然清楚!唉,如今在本相面前也只有你才说几句真话,那些溜须拍马的蠢货,本相是见了就来气!”

“相爷厚待,在下没齿难忘!”赵纪远拱拱手,然后道:“太后年岁已高,感染风寒而罢朝一日,哪儿能好的了这么快?在下只是觉得有点儿蹊跷!毕竟,太后性子刚烈,也许——”

“你是说,这可能是个假象?太后凤体尚未康复?”吕相爷高高的挑了挑眉,“你说说,如果真如你所言,太后为何要这么做?”

自家妹子的脾气吕相爷最清楚不过,要说太后抹不开面子不肯让人知道自己病了,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的!人越老越不肯认老,太后正是这种人。

“太后的心思谁人能猜测得着?”赵纪远道:“您想想,太医院院判可是连夜进宫!”

吕相爷心中一凛,手握成拳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不错!”

太后身体向来很好,已经有十几年不曾病过了。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怎么可能半夜三更传院判进宫诊治,那就说明当时真的是很不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既然如此,转眼便痊愈岂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

“可昨日、今日院判都没有进宫问诊——”话说到一半,吕相爷自己也停了下来,自失一笑。如果太后存心要遮掩,当然不会再宣传太医进宫了。

“这事我会查清楚!”吕相爷转眼便拿定了主意,轻叹道:“还是纪远你有心,真正为本相着想,唉!”

赵纪远谦逊的客气了两句,又道:“恕在下直言,这事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相爷,太后是真的年事已高了!”

吕相爷沉默了,心也一点一点的沉重下去。

赵纪远说的不错,太后真的年事已高了!谁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还会病倒、病情如何、能否好转!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吕家该何去何从?尤其想到太后对太子仍有维护,吕相爷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太子,是太后的嫡亲孙子!太后,是皇家妇!

“你说的不错!”吕相爷叹息,是该加快步骤准备了,太后那边,也要尽快催促她下定决心才行。当然,再急也得等上一阵子,等太后凤体真正康复之后,等她心情好转,那时才好说话。此时去说,分明是暗示她身体不行、早日安排后路,太后非震怒不可!

吕相爷寻思着,不得不将心底的那份急躁按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