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二老爷越发胆颤心惊起来,下意识朝姚存慧直直望去,对上姚存慧了然的目光,浑身仿佛被抽尽了力气,差点瘫软在椅子上。

秦姨娘也是吕相爷的人,每次借口出去烧香实际是去做什么,姚存慧她竟然也知道,而这件事他也是才知道不久!知道这实际上是吕相爷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人!秦姨娘看起来办事不靠谱,可正是如此,才不会有人对她起疑心!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

“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沈二老爷怔怔问道,头上冷汗越冒越多。这种摸不着底的感觉太糟糕,心中的惶恐没来由的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他不甘心,却心惊肉跳!

“我一介妇人,我能知道什么呀!”姚存慧好笑着,依然是这句话,“二叔不妨回去好好想想!”

沈二老爷浑浑噩噩的出了熙和堂,阳光明亮,轻轻的风吹过枝头树梢,带起沙沙的温柔的轻响,叶子的向阳面闪闪发亮。一切看起来多么阳光、美好而安宁,可是沈二老爷却觉得处处阴森一片!寒气直从心底冲上来,侵染着他的五脏六腑,每一处血液,直达脑海最深处!

沈二老爷想了一夜,终于一咬牙,避开了秦姨娘悄悄去见姚存慧。

“你和沈佺,你们是太子的人,对不对?”窗户纸已经捅破,说起话来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沈二老爷并不笨,回去心平气静的琢磨了一晚上,他终于想到了这一点。

否则,此刻沈佺不在京城,姚存慧没有依仗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突然间这么对他!她敢,就说明她手中有底牌!

如今吕氏和太子爷之间的明争暗斗是何等的波涛汹涌他当然清楚,在这个关头敢这么给他小鞋穿的,除了太子爷再无他人。

一处通处处通,沈二老爷想通了这一点,立刻想到了许多,比如,太子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敢这么做?他还有什么后手?或者说,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想来想去,沈二老爷沮丧了,心被搅得更乱!他内心深处隐隐的生出一股恐惧,一股对未知的事务的恐惧,越想,这份恐惧越加深,深到他的心紧紧的揪了一晚上,半睡半醒间,噩梦连连,一身冷汗!

吕氏在明,太子爷在暗,吕氏想动手,恐怕太子爷的耐心也不多了!这一场龙争虎斗,他原本信心足足把宝压在吕氏身上,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如果太子爷早早的就在暗中做下了布置,又有沈佺这样的人辅助,吕氏还有什么胜算!

沈二老爷猛然想到奔赴西域的沈佺,悔得差点要拿头撞墙。吕相爷这一回,分明是放虎归山了!

姚存慧闻言挑了挑眉,依然笑着装傻:“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不懂二叔在说什么!”

“你!”吕相爷叫她给气得七窍生烟,生生忍下心底的烦躁和恼怒,沉着脸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处心积虑拿捏了那么多把柄,就为了同我说这么一句话!”

“是啊!”姚存慧无辜的笑笑,“二叔只要告诉我,二叔想怎么做便可。”

沈二老爷被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给刺激得眼前一阵阵发晕,恨不得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这是沙头的大事,对他来说最大的事,他明明急的要跳脚,这个女人却如此故意戏弄他!就算要他投诚,也得一一的开出条件来不是?什么条件和保证都没有,就妄想从他手里拿东西、探消息?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惹毛了他,大不了鱼死网破!

“二叔,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一介——”

“够了!”沈二老爷忍无可忍,低喝道:“既然如此,你找个明事理的来同我谈!”

“二叔还没告诉我决定呢,我该找谁来见二叔呢!”姚存慧摊了摊手,笑笑说道。

沈二老爷一口气差点被憋过去,狠狠的瞪了她半响,咬了咬牙,“事已至此,我还有的选吗!”

“这就行了!”姚存慧笑道:“二叔放心,顺天府里会有人去找二叔的!瞧瞧,这多简单的一件事呀,二叔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沈二老爷闻言脸色却是又大变了一回,顺天府里也有太子的人,他的衙门里、他的身边也有他的人!他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太子爷,那温文尔雅的太子爷,比他们沈家这阴险的两口子更要阴险!

沈二老爷离开了熙和堂,再也没有来过,镇西王府的日子依旧如常的过着,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对于姚存慧来说,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至于太子的人怎样跟沈二老爷接洽、又有什么安排,这不是她该考虑的,她要做的只剩下一件事,就是等。

沈二老爷暗暗给吕相爷送了一份礼物,并且特意告知,这件东西是从一间当铺里硬买来的。

对着放在眼前的朱漆大盒子,吕相爷的眉头深深的皱了皱,忍不住抱怨沈二老爷的莫名其妙、不懂事!

又不逢年过节、又不做寿,好端端的给他送什么礼物?送礼物表孝敬之意也就罢了,怎么又特特的说明这礼物的来源!说来源也没什么,可这究竟是什么天上地下罕见的东西,居然从当铺弄来,而且,还是硬买!

可是,当朱漆盒子打开,看到盒中之物,吕相爷满腔的不满非但不见,整个人都惊呆住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东西,这东西

这东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吕相爷忙不迭的奔进书房后头的密室,脚下生风的朝一处柜子扑了过去,急急忙忙的打开,里边空空如也,原本盛放的一个绝世玉枕,不见了!

那玉枕是多年前西番所进贡,碧绿通透的上等翠玉所制,上头有能工巧匠细细雕琢的八仙过海人物图,各个人物栩栩如生,瑞草鲜花鸟兽活灵活现,皆以金粉描摹边缘轮廓,再以各色宝石镶嵌,脚下的海水为水晶、何仙姑头上的簪花是宝石珍珠、飞翔的海鸟是羊脂白玉、各个人物的眼睛是黑宝石无一不精、无一不妙,整个看去镶嵌得当,铺呈得体,精美无双无一丝珠光宝气之庸俗!

更妙的是,该枕头内壁镶嵌着硕大一块美玉,枕着枕头,夏日凉爽冬日温暖,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可令人心旷神怡、助人入眠。

这是一件极其难得的宝物,当年吕相爷一见便喜欢上了,于是悄悄的瞒了下来没有上贡给太后。

后来,太后不知怎的见了礼单顺口问起,吕相爷当时吃了一惊,便谎称这玉枕在搬运的时候不小心被打碎了,那打碎贡品的奴才也已经打杀。太后当然不会疑心自家的兄长说谎,也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对这么一件小事刨根问底,闻言只是叹了几句可惜,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于是,吕相爷便将这玉枕安安心心的瞒了下来,不时放在书房榻上枕着或者把玩,他的心腹党羽前来书房议事,不少人都见过这个玉枕。

可是此刻,这个玉枕不见了,也不能说不见了,是又被沈二老爷给送了回来,还特意言明是从当铺中买来的!这一个玉枕绝对是他遗失的那一个,得到之后他因爱不释手特意叫人在底部刻上了自己的印鉴!

第471章 叛乱之夜

联想到两日前府中遭贼一事,吕相爷大惊失色,立刻重新彻彻底底的清查了一遍密室,发现遗失的东西不仅仅有这件玉枕,还有其他三件同样要命的东西!吕相爷不由暗恨,遭贼之后只清点了库房列出了损失,哪曾想到密室也遭窃了!

这玉枕被人送进了当铺,保不齐别的东西也会被人送入当铺,如果这几件东西落到了太子一党手中,那么后果则不堪设想!

真正令他害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到时他如何跟太后解释?明明他亲口所言已经毁掉的东西,一件件底部却印刻着他独有的印鉴,太后不是好糊弄的人,她一起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有一就有二,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不敢肯定最终事情会演变成什么局面。但有一点他敢肯定,太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太后那性子,岂容得人欺骗于她?这不分明拿她当猴耍!到时候她的心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偏向皇室!毕竟,那是她的儿子和孙子!

不能再等了!

不能等到这几件东西面世,他必须加快步伐,已经不容许他再等下去,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经过吕氏一党核心成员的商量密谋,起事的时间最终确定在九月九重阳节这一日。

这一天,太后和皇帝照例会在宫中宴请应该宴请的耆老们,比如隐退还乡的朝廷功臣、比如四乡八野的名儒硕士、比如名门世家的老太君老太爷等等上了年纪的老人们。

选择在这一天动手,再妥当不过!

沈二老爷深深的叹了口气,距离九月初九,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他相信若非来不及,吕相爷准定会选择在八月十五动手。

也是,没有谁在发生了这么大的纰漏之后还坐得住,如今的吕相爷,恐怕每一天都过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吧?太子爷这一招,够狠、够利落!

如此一想,对自己倒戈的行为,沈二老爷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心里顿时也舒坦多了。

势不由人,这不能全怪他!

当儿子的亲笔信传来,当他得知儿子其实也是太子的人,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原本还指望着跟着吕相爷干,为儿子将王爵之位夺过来,可是知晓这事之后,他还能怎样?到时候即便自己站对了队伍跟对了人,吕相爷也不可能饶了他的儿子。那么,再多的荣华富贵,他要来何用?

很快,就进入了九月份,京城里的百姓们依然如常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一家的生计而奔波,为柴米油盐而辛劳,谁也不知,京城里正酝酿着一场即将翻天的绝大变故!

从八月底开始,一支八千人的队伍化整为零,分为十天、从京城九处城门陆陆续续的乔装进城,安顿在早已准备好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等候着。

这批人,是沈佺和太子手下其余两大干将费尽辛苦招来的,这其中,有从各地挑选的流民、有西征军中报了阵亡的精兵、也有收服的山贼悍匪,经过前后四年的整顿和训练,这支部队,绝对的以一当十,锋锐狠厉。

“顺天府衙门可调兵丁一千,他们不用做别的,单将几位尚书和阁臣、几处王府、翰林院控制住,尤其礼亲王府,不许进不许出!京城守备和九城兵马司有两万,分五千包围、攻入东宫,格杀勿论,一个也不许走失!五千守住各大城门,五千迅速控制京中各处衙门和要道,剩下五千伙同锐健营的两万人马分作两路,一路直接攻入皇宫,一路前往御林军营,连同御林军中的自己人将不肯降服的格杀勿论!如此,大势可定!”吕相爷的指甲用力的划过地图上皇宫的位置,所有人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闪烁着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胜利就在眼前,加官进爵就在眼前,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开国功臣的荣耀就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劲,这一切都会变成真真切切的现实!

九月初九,这一晚,注定是京城流血之夜!

入夜,宫中的宴会顺利而圆满的结束,众人谢恩毕,依次整齐有序的离开皇宫,灯光下,太后满脸倦色,登上凤辇缓缓回长春宫。

宫外,一切暗处的涌动正做着最后关头的准备、积蓄最后的力量,蓄势待发。

镇西王府熙和堂中,姚存慧镇定的外表下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今晚的行动她是知晓的,尽管更知晓太子和沈佺等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身居期间她仍然感忐忑和紧张。

隔着高高的院墙,离外边的大街远远的,熙和堂中并不能听到什么动静,可是她的心,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乱过。

“王妃!赵管家求见,说是,说是外头出事了!”二门上的媳妇急急忙忙奔了进来,满脸的惶急之色。二门上消息更灵通些,这媳妇子应该已经听到消息了,外边开始动作了!

“叫他进来!”姚存慧心中一凛,挑眉沉声吩咐。

“是,王妃!”那媳妇匆匆转身出去,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赵管家便急急忙忙从熙和堂外奔了进来。

“王妃!外边街道上到处都是兵,拿着刀枪兵器,远远的还有马蹄声和兵器相接喊杀声传来,京城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恐怕,是大事!”赵管家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了出来,脸上一片煞白的望着姚存慧。

太突然了!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一点预兆也没有,仿佛从天而降,就好比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下一秒就飘起了鹅毛大雪,中间连一点过渡都没有!

“不必担心,外头闹翻了天也与咱们无关!关紧各处门禁,从这刻起不许进不许出!加强巡逻与防守,一处也别落下了,能用的人全部用上!如果发现有异动者,立刻给本妃杀了!若有什么意外发生拿不定主意便速速来报!”姚存慧眸色一沉,冷声吩沈二老爷早已禀了吕相爷,镇西王府整个在他的控制之下,所以今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外人来为难镇西王府,姚存慧等依然好好的呆在府中。

此时,沈二老爷早已去了顺天府调动人手,至于是做什么,却不是姚存慧知晓的。至于秦姨娘、吕蓉等人,早已被很好的控制了起来,今天天一黑,为防万一,姚存慧索性叫人将她们都捆了关了起来!

“王妃,今晚这事到底是——”赵管家白着脸色,试探着询问姚存慧。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凝重的气氛,赵管家不知道,但也猜到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的主子镇西王在大周地位非同寻常,如果是大事,镇西王府必定首当其冲,也没有可能什么风声也不知晓!

“放心!天塌下来有王爷顶着,你们尽管守好王府,等王爷回来自会重重有赏!”姚存慧的目光直直的对上赵管家。

王府中早有准备,家丁众多、沈佺的亲卫众多,如果还守不住,那可真该着了!

“是,奴才明白了!”姚存慧没有明说,赵管家的心却突然间安定了下来。如果他不曾会错意,王爷此刻,必定也在京城中。

镇西王府顿时全面戒备起来,所幸准备工作做的到位,内部并无潜伏分子有可能趁机此时做小动作,众人紧张,却没有慌乱了阵脚。

府中一片灯火通明,照得到处明晃晃的,熙和堂大门洞开,不时有人进出禀报着各种消息,沈老太君和萧夫人也是经过风雨的,齐齐帮着姚存慧稳住了阵脚。

“禀王妃,夫人来了!”姚存慧正坐在灯下一个人抹着骨牌打发时间,红菱忽然奔进来禀道。

“什么!还不快请!”姚存慧连忙起身迎了出去,萧夫人已经乘着肩舆到了内院廊下。

“娘,有什么事您叫个人过来吩咐一声媳妇便过去了,您怎么亲自来了呢!”姚存慧慌忙赶着上去扶着萧夫人。摸到萧夫人那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手,姚存慧不由一阵心酸。

“这当口你不便随意走动,我过来也是一样。”萧夫人由着姚存慧和黎妈妈将自己扶了下来、进屋坐下,“良哥儿呢?”

“已经睡下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呢!”姚存慧微微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萧夫人含笑点点头,也不废话,眸光轻轻一转,将众人皆摒了下去,命黎妈妈和容妈守着门外。

姚存慧知道萧夫人定是有要紧话同自己说,忙挺了挺脊背,凝神正色道:“娘您有什么话请说。”

萧夫人的手覆在姚存慧的手上,用力捏了捏,望着她沉声道:“佺儿他,可是回了京?今天晚上是不是——”

姚存慧眼眸低垂,轻轻点头“恩”了一声。

“果然如此!”萧夫人轻轻的舒了口气定了定神,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和身子慢慢控制了下来,尽管听说外头动静时心里已经有数了,可是亲口听到姚存慧这么说,仍然忍不住心中一沉。

第472章 叛乱之夜(二)

这是翻天的大事!血流成河,改天换地!要么,就是富贵荣华、加官进爵,要么,就是流血漂橹、抄家灭族,除此,再也没有第三种可能!至少,对于他们沈家来说没有。

“事已至此,娘什么也不说了,良哥儿,你们可有什么打算?”萧夫人轻轻的问道。

姚存慧一怔,继而心中颤抖了一下,手心里紧紧的捏了一把冷汗,良哥儿,她的儿子,她和沈佺的儿子。

姚存慧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剧跳起来,虽然沈佺已经有安排以防万一,可姚存慧相信沈佺,相信太子,她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的,以防万一仅仅是以防万一而已,做不得数、当不得真!

而萧夫人此刻问的,却是将这万一当成了真!

“王爷已经安排好了,”姚存慧口干舌燥,动了动唇润润口,轻轻说道:“娘放心,万一情况不妙,王爷安排的人会进来将良哥儿带走!良哥儿,一定不会有事!”

良哥儿是沈家长房嫡孙,是沈佺唯一的骨血,沈佺不会拿自己的血脉开玩笑,如果今晚失败了,他安排带走良哥儿的人一定是最可靠、最优秀的,绝无一失。

萧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松了松,“这就好,这就好!良哥儿绝对不能出事,绝不能!咱们沈家不能绝了后!”

“娘,不会的!不会的!”姚存慧听萧夫人声音发颤语带哽咽忍不住也喉咙里堵成一片,“王爷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太子爷英明神武,他们会成功的!”

萧夫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紧紧的握住姚存慧的手,目光直直的凝着她,用不容反对的语气说道:“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和良哥儿一起走!答应娘,无论如何要将良哥儿抚养长大,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

“娘!”姚存慧的心猛的抽痛起来,眼眶中渐渐泛上了水雾,脸色一刹那变得雪白。

让她带着良哥儿走?她从来都没这么想过,从来没有!自打她知晓沈佺所干的事以来,她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沈佺生,她生,沈佺死,她死!她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分开!

“娘知道你的心思,别说,你别说!”萧夫人握着她的手加了劲,手背上突兀的冒着扭曲般的青筋。

“良哥儿还这么小,没有亲娘在身边照顾怎么行!孩子,你不能这么狠心抛下他!将来由你管教他,娘才放心,佺儿也才放心啊!”萧夫人一个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滚落下来。

姚存慧顿觉万箭攒心般难受,她没有办法拒绝,咬着牙点点头含泪道:“娘,我答应您,我答应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我都护着良哥儿,好好将良哥儿抚养长大,绝不丢了我们沈家的脸!”

“好,好!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萧夫人见姚存慧答应欣慰的笑着连连点头,颤声道:“慧儿,娘要你发誓,你发誓,行吗?”

姚存慧心中更痛,望着萧夫人热切渴盼而紧张的表情,流着泪声咽堵塞的发了誓,一时间受萧夫人感染,好像这事已经是这个结果了一样,姚存慧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

“别哭!别哭!事情定不会到这地步,不会的!”萧夫人见状反倒忍泪柔声安慰着她。

“对,对!一定不会的!”姚存慧慌忙擦拭了泪水,朝萧夫人笑了笑。

婆媳两个相对着语无伦次的相互安慰着,说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会让心里好受些,会让不安的情绪慢慢的缓和下来。

“咱们急也无法,你也抽空好好歇一会,养足了精神,知道么?”萧夫人情绪激荡,又多说了一会儿话,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一下子显得明亮得慎人,气喘吁吁。

姚存慧心中一凛,慌忙答应着,又劝了萧夫人一回,唤人进来好生将萧夫人送回燕顺居歇息。

萧夫人舍不得孙儿,轻轻来到良哥儿的房间,温柔怜爱无比的凝了孙儿片刻,仍旧回燕顺居去了。

姚存慧命人打水洗了脸,深深的呼吸了几个来回,才渐渐的将心放回了胸腔。

“王妃!王妃!”姚存慧安静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人匆匆忙忙的进来。

姚存慧唬了一跳心中甚怒:一个个的,竟是什么规矩都不讲了!她正想发怒,突然看见跟在丫鬟后边衣裳头发乱糟糟、神情狼狈焦急的姚存美,顿时吃了一惊,忙道:“三妹,你怎么来了!”

姚存美头发散了大半,发簪也歪歪斜斜的插着,衣裳更是皱皱巴巴得不像样子,姚存慧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经冲上来紧紧抓着姚存慧的手急忙道:“二姐,快,快派人去咱们家,诗赞和爹有危险,快去,快去呀!”

姚存慧大吃了一惊,立刻就要脱口而出命人赶去姚家,脑子里一个激灵又打住了,有些茫然的望着姚存美,“三妹妹你在说什么呀?今天晚上这么乱,你怎么跑出来了!”

姚存美见她根本不信自己,急的要跳脚,握着姚存慧的手更紧了,有些绝望的急急说道:“是赵纪远,赵纪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今天偷听到了他和人说话,他今天晚上要害爹和诗赞!是我太笨,被他给发现了,让他叫人绑着关在了柴房里!我刚刚不久才逃了出来,没想到这外头就变了天!我本来想直接回咱们家报信,可是,可是外头乱成一团,我怕我还没有到家先丧了命,所以我才来找你!二姐,姚家是我的娘家,爹也是我爹,诗赞是我的弟弟,二姐,我知道我从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是这两年我也想通了!这左右不过是个命!我害了你,害了姚家,对我有什么好处?二姐,我求求你了,你快点派人去吧,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姚存美急得满脸涨红,粗重的喘着气,眼神缭乱紧张的望着姚存慧,差点要哭出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按理说她应该和她的丈夫是一边的不是吗?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姚存慧这里打探许多消息告诉她的丈夫。

可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做戏做的久了、多了,不知不觉就会当成真。尽管她知道姚存慧也不可能会真心实意的待她、她在做戏的时候姚存慧多半也是做戏,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发觉,其实这种做戏的日子也不错,其实姐妹两个能够这么心平气和的来往也不错,二姐对她,也总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吧?她送她的那些名贵的礼物、她嘱咐她的许多话、她给她出的许多主意,总有两分真心吧?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是姐妹情深,这种感情似乎很美好、很美好,她贪心了,想要永远一直这样下去!

“二姐,我不知道赵纪远的人到底去了没有!他这个人心机深沉,我怕爹会上他的当!二姐,你再不派人去可能就真的晚了!你就呆在你这里,你可以把我关起来,如果我和赵纪远勾结害你,你就叫人杀了我,如何?”姚存美流着泪,急切的眼眸中火星子乱窜。

姚存慧瞟了一眼她手腕上被绳索勒后显示的淤紫痕迹,盯着她一字字说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这就派人去咱们家通知爹!如果你骗我,就算镇西王府从今覆灭,要杀了你仍易如反掌!你既然来了,便好好的呆在这里吧!”姚存慧说着,命人将姚存美软禁在厢房中看管起来,一面急命容妈将赵管家唤来。

外头一片兵荒马乱,姚存慧先后派了三名侍卫前往姚府送信,可是,在焦虑紧张的等待中,派出去的三人一人都没有回来!

姚存慧和姚存美都心乱如麻,恨不得亲自去一趟,只这时候却是谁也不敢离开府上一步。

“王妃别担心,也许是外头太乱了,他们送了信之后便在姚府中歇着了,等安全了再回来!王爷的亲卫武艺不俗,一定会将信送到的!”萱草轻轻的说道。

容妈、红蓼等跟着姚存慧陪嫁过来的仆婢们跟姚存慧一样十分紧张姚府,闻言七嘴八舌的点头附和着,以图个心理安慰。

姚存慧和姚存美也不由得轻轻放松了些心情。

蜡烛的光辉渐渐的黯淡下来,天,渐渐的亮了,不依靠蜡烛的光芒,已经可见屋里屋外淡淡的轮廓。

“天亮了,天亮了!”姚存美轻轻的说道,望着二姐,心情十分复杂。

“王妃!王妃!”千山忽然从外头飞一般的一头冲了进来,来到姚存慧面前,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扑通”一下重重跪下,不顾满身的狼狈肮脏,咧开嘴欢喜笑道:“王妃,王爷请王妃放心!王爷说,王妃辛苦了!”

“真的!”姚存慧心上一松,情不自禁与姚存美紧紧的握着手,脚一软,两人都差点跌倒。容妈等也各自欢喜,齐齐的相互欢呼起来,慌忙搀扶姚存慧坐下。

第473章 大结局

“好,好!你快去告诉王爷,府中一切安好,一切安好!请王爷不必挂念,让他小心乱党余孽作怪,告诉他,我们都等着他回来,都等着他!”姚存慧眼窝一热,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是,王妃!”千山连磕了几个头,“王妃您也保重!王爷今儿、明儿或者后儿可能都回不来,王爷说府中仍旧戒严着,不要大意。外边等会就会有士兵站岗护卫王府安危,请王妃转告老太君和各位夫人、奶奶、小姐们,大家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我料理得!”姚存慧拭泪笑着点头道:“让王爷放心,府中一切有我呢!一个人都不会有事!”

“是,王妃!那小人先去了!”千山答应一声,欢欢喜喜的爬起来飞奔而去,背后,一片欢腾。

经过一整夜的紧张揪心,此刻彻底的松弛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兴奋的狂欢之中。

在命悬一线的生死大关过去之后,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个世界都变得那么的美好,除了生命,一切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金钱、恩怨、面子,都失去了往日的分量!

人人喜笑颜开,人人相对欢笑,哪怕就在昨日,还是决定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对头。

兴奋劲过去,姚存慧首先冷静了下来,一边命容妈召集府中管事娘子们郑重的吩咐嘱咐了一番,一边差人去老太君和萧夫人处报讯,镇西王府中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生活。还有姚府,忙忙又派了人前去看望是否出事。

不想,还不等派去的人回来,昨晚派去的三人终于有一人回来了,细细禀了姚存慧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昨晚他们三人因为行走的路线不一样,路上遇到的阻碍也不同,竟是前后脚几乎同时到达的姚家。

只是昨晚姚老爷刚好不在家,去了城外的仓库巡查!这一来,姚府中没了主心骨,看到外头乱成那样不知发生了何事顿时也乱作一团!姚府管家和四姨娘平日里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根本压制不住众人!下人们惊慌失措,疯了似的好似没头苍蝇乱跑乱窜,他们三人到的时候所见正是这样一幅情景。

三人见势不妙,当即抬出镇西王府的牌子来喝住众人,众人见王妃派了人来,渐渐的便安定了下来,如此,管家和四姨娘才得以井然有序将府中情形控制住。

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三人这才猛然想到姚家大少爷,不等他们去找人,一直负责保护姚家大少爷的武进、武广急急来报,他们着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大少爷不见了!

三人听毕急得差点要撞墙!要知道王妃娘娘对这位弟弟可是疼爱得紧,姚大少爷不见了,王妃还不得责怪他们?

好在武广同姚大少爷一同长大,两人平日里玩惯了,十分熟悉,武广搜索一番发现了姚大少爷留下的记号,众人不敢怠慢,便由两名侍卫与武进、武广领着几名挑选出来的得力家丁,冒险追踪出府,搜寻姚大少爷,而他则赶回王府给王妃报信!

不想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两军厮杀,混乱中被人围攻了上来,好不容易脱了身,不得不拐弯抹角从偏远的小巷子回府,一来二去,就耽搁到了这时候。

姚存慧听完双脚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抽尽了力气,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心头空荡荡的。

姚存美也呆住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直愣愣的瞅着前方。

“属下无能,请王妃恕罪!”侍卫屈膝跪下,俯首在地。

“你且起来,我还有话要问你!这,不关你们的事!”姚存慧缓过了神,声音空洞而飘忽。

“二姐!”姚存美捂着脸压抑的哭了起来。容妈、红蓼等想着大少爷,无不悄悄的抹着眼泪。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耽搁了!如果我小心点不被他发现,如果我早点过来就不会这样了!”姚存美拭泪懊悔极了。

姚存慧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问清楚了侍卫打发下去,立刻吩咐传赵管家,命他派人速速去找姚诗赞,突然想起赵纪远,忙又命人去他家里寻一番他是否还在。

“赞儿不会有事的,快别哭了!”姚存慧柔声向姚存美说道,又勉强笑了笑,“都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耽搁了时间,好了,别哭了!”

“姐姐!”姚存美眼泪流的更凶了,伏在姚存慧身上,姐妹俩抱头流泪。

姚存慧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眼泪簌簌而落,轻轻拥着眼前的女子,没有人知晓此刻她的心中有多复杂。

这个人,前世的时候要了她的命,与自己前世的丈夫赵纪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谋害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今生,她却又不顾一切的跑来报信要救姚诗赞!

前世今生,两番纠缠,她要拿她怎么办?她该拿她怎么办?

如果,如果赞儿平平安安的无事回来,她决定,所有的恩怨就此放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王妃,有人送来了这封信,说是非常重要,请王妃亲自拆阅。”红蓼手中捏着一封信从外边走过来,轻轻出声打断了相拥而泣的两人。

“拿过来!”姚存慧放开姚存美,抬帕拭了拭泪。

撕开信封,拆阅信笺,姚存慧眼睛徒然睁大,脸色顿变。

“姐姐,可是有诗赞的消息?”姚存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紧张的望着姚存慧。

容妈等听了也僵直了身子,不约而同的望着她,屏着呼吸,等着她开口。

“是,是赵纪远!”姚存慧手中一僵用力捏着,冷声道:“他要我一个人单独前往!”

“不行!”

“不可以!”

众人齐齐变色,不约而同出言反对。

“王妃,那赵纪远定没安好心,您可不能亲去赴险呀!”

“姐姐,也许这是个圈套!赵纪远那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姚存美也急了。

“可我不能不管赞儿!”想到自己疼爱得弟弟落在赵纪远的手中,姚存慧心疼得恨不能立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