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暗自嘟哝:“她们还有五钱银子呢,我可连沫子都没瞧见!您瞧瞧,这一个两个都是什么眼神,看我就跟狗看骨头似!”

燕草忙点头,一旁附和:“可不是,玳瑁跟如碧先前来领银子。那看我时候,简直恨不得将我吞了才好!”

“好了好了,她们都有银子可得,我还能亏了你们两人不成?”叶葵开怀大笑,一脸捉弄之色。

可这高兴时候永远都不及不时日长。

她堪堪才脱了鞋子上榻,抱着匣子还没再数一遍,那边贺嬷嬷便来寻她了。

虽说是请来教授叶家诸位小姐,可贺嬷嬷到底是来教谁,众人心知肚明。叶葵佯作不知,却也抵不住贺嬷嬷一日比一日厉害关切之色。

那严肃中带着和蔼笑意。下面隐藏着可绝不是什么纯良心。

听到燕草来报,叶葵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匣子藏了起来。

“二小姐。您今日为何不来听课?”贺嬷嬷背着手,下巴微微上扬,虽然似乎刻意掩藏,但那种桀骜之色却还是油然而生。

叶葵笑眯眯穿了鞋子,“贺嬷嬷。我若是记错话,我今日可是曾派了小丫头去告过假。”

贺嬷嬷脸色微沉:“二小姐以为那也算得上是个理由?”

“咦?”叶葵佯作疑惑,“吃多了撑着了,需要消食难道不算理由?”

贺嬷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若是叶葵派了她身边秦桑或是燕草亲自去禀了她,她兴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她却只派了一个不知做什么粗使丫鬟来告假!

这不是摆明了没有将她放眼中。亦没有将贺氏放眼中?

贺嬷嬷不由重思量起先前贺氏说过那些话来。叶二小姐性子确相当不成样子!

蛇打七寸,人找软肋。

贺嬷嬷手中握着戒尺,沉声道:“二小姐若是今日不能说出个让老身信服理由。那老身便去禀了老夫人,自让老夫人定夺!”

叶葵仍笑,似乎全然不意。

“贺嬷嬷请便。”

元宵节过后,风吹人脸上便没了冬日寒意。叶葵嫌屋子闷,早就让人开了窗子。

所以如今她刻意扬声喊出这一句话。声音立刻传出老远,外头仆妇也都听了个清楚。

这分明是故意落她面子!

贺嬷嬷贺家虽是奴。却像是座上宾,不知不觉就被那些人给捧得高了些,性子里也就少了几分耐心多了几分手中戒尺一扬,就要落下,却被秦桑轻轻松松一下抓住了另一端。

怒气上涌,贺嬷嬷脸色涨红,用力去抽,却分毫也动不了!

“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葵轻笑,懒洋洋地道:“贺嬷嬷,你对我说话时候是否该用敬语?”

贺嬷嬷闻言,愈加恼火,另一只手不管不顾便想往秦桑脸上打去,却又被秦桑给架住了。

“我奉劝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你那些东西也就只能教教五妹妹几个罢了。”叶葵嘴皮子一动,一连串刻薄话就冒了出来,“贺嬷嬷且瞧瞧母亲样子便该知道,你怕是教不出什么好学生了,倒不如早些荣养去罢了!”

贺嬷嬷脸色由红便黑。

贺氏确确是个不懂事!

这种时候,便是要做什么事也该同她商量商量才是,却竟然一声不吭自己便去将事情给做下了。

做下也就罢了,可功亏一篑不说,是被狠狠反将了一军!

不过这事,倒是同叶葵无关,她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看戏不怕台高而已。

叶崇武不喜欢贺氏,便故意将婚事中一些重要事情交给大嫂杨氏来做。杨氏自是受宠若惊,连带着好几日见了叶明烟也是笑容满面。可这么一来,贺氏却是咬碎了牙。

她如何能坐视杨氏夺了自己风头,伤了自己面子!

若是教外面那些人知道了,谁知道会如何说她?先前丧事,她还不如叶葵重要,如今到了喜事,竟然又被个才从外地回来土包子大嫂给抢了,岂非显得她太无用?

叶葵她还要顾忌一下,杨氏她还有什么好顾忌,当下便想了个计策要杨氏难堪。

可谁知道后难堪反倒成了她自己。

那一大堆打碎了碗碟磁盘数都要她自掏腰包贴补了不说,还被叶葵好一顿冷嘲热讽,又被叶崇文一顿埋怨。

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贺嬷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多年不见。当年那个丫头竟然已经蠢到了这样地步!

可谁知贺氏不过是生下叶昭后轻松如意惯了,如今又要顾忌叶老夫人,又要同叶葵勾心斗角。叶崇文那边是连好话也说不上一句,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不由慌了神罢了。

见贺氏那模样,贺嬷嬷心疼之余,一股脑将所有怨恨都搁到了叶葵身上!

左手挣脱不出,右手拿着戒尺。

贺嬷嬷突然松开了握着戒尺那只手,捂住心口“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

没一会,额头上还渗出了细密汗珠。

燕草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真弄出事来不好交代,急急忙忙道:“二小姐…”

叶葵摆摆手,不以为意。口中道:“秦桑,还不扶贺嬷嬷坐下好好歇歇。”说着话,眼睛却看着秦桑眨了眨。

秦桑会意,应了声“是”,松开了手。

然而手才一松开。贺嬷嬷蓦地来抢那根戒尺来。

燕草目瞪口呆,指着她骂道:“不要脸老东西,竟然敢诓姑奶奶!”

秦桑早有准备,当下卡住了贺嬷嬷手腕,用力一紧。

贺嬷嬷尖叫一声,两脚乱窜。

外头丫鬟婆子听到声音。却不敢靠近了窗子去看一看,个个心痒难耐。

可一个个才从叶葵那拿到了银子,又见过了她是如何处置刘妈妈。早就没了敢作恶念头。

守门两个婆子隔得远,并没有听到里头动静,好不容易跑过来个小丫头将听到东西说给了两人听,其中一个肥些婆子便一脸惶恐地问另一个道:“那老东西是咱们给放进去,你说二小姐她会不会…”

另一个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话。“怎么会!你难道忘了,让咱们不要拦那贺嬷嬷。人来了只管让她进话可是秦桑姑娘吩咐!”

肥胖些婆子仍是不安心,只嘟嘟囔囔地道:“二小姐那人就跟六月天似,孩子脸,一会一个样,我可不敢放心。”

两人不由又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继刘妈妈之后被叶葵狠狠发落了一番婆子来。

那可真真是打得面无人色,是被抬出院子去!

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可其实,那人是因为配合叶明宛放鼠事才被叶葵给痛打了一顿。

刘妈妈被送回去后,其实身上并没有多少伤,可她却实打实受了惊吓。

回去没几日,就高烧不断,日日梦魇缠身,说是老鼠精要来吃了她!

当天就被送出了叶明宛院子。

窦姨娘倒是还为了这事特意让人给叶葵捎了双亲手做鞋子,以表谢意。

叶葵不以为然,若是窦姨娘真有心让刘妈妈滚蛋,多是法子,何必苦等这么多年,没让她教坏了叶明宛。可是窦姨娘只一味忍着,恐怕还是借此让叶崇文对自己心生怜悯,又可以时不时借此不用让叶明宛留贺氏身边长大。

如今叶明宛年纪日渐大了,有没有刘妈妈已经无事,只怕就算没有叶葵,窦姨娘也会想法子将刘妈妈去了才是。只可惜,叶明宛舍不得她,所以窦姨娘想要做个好娘亲,就不能直接发落刘妈妈。

叶葵正巧做了那个叶明宛心中恶人,窦姨娘自然是感激不。

可这一切,贺嬷嬷都不知情。

贺氏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也说了叶葵性子暴戾,却从未将刘妈妈跟戏班子事仔仔细细说清楚了。

所以贺嬷嬷此时被秦桑差点捏碎了腕骨,疼得死去活来时,只想着要去告诉叶老夫人告诉叶崇文,要将秦桑这个丫头给好好发落一番才是!全然没有想到,叶葵留下她老命,已是仁至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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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修罗在世

一开始,叶葵能忍受贺嬷嬷存,不过就是因为叶老夫人希望她能够跟着学些东西罢了。

可事实上,那些东西她早就都已经学会,甚至于贺嬷嬷所教授那些东西还根本就比不上池婆所会!

这样人,若是只安分守己地呆着,叶葵自然也不会想要特意去动她。只可惜,她未免太将自己当个人物了!

既然她自己巴巴地跑来,叶葵自然要敞开大门迎她进来。

可既进了门,那么剩下那些事可就再也由不得她说了算了!

贺嬷嬷仍挣扎,手腕似被一双铁手捏碎。

她不由想起了一些十分久远往事来。

太后娘娘临时时候便是这般紧紧地握着她手腕,紧紧,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一般。还有那双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无神眼睛,还有青黑色唇色,一切一切都那般叫人恐惧。

她如今已经五十余岁,却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那种恐惧。

可随着这股惧意而来,却是为强烈愤怒!

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竟然敢这般对待她!

贺嬷嬷紫涨着一张脸,用力气去夺秦桑另一只手中那把戒尺。

她是个教养妈妈,戒尺便犹如另一个她,如今戒尺被秦桑抢走,就好比她脸被秦桑狠狠踩了脚底下!

然而她哪里来力气能抢过秦桑?

贺嬷嬷再不复先前严谨肃然模样,状若癫狂地大喊:“你们几个还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撕了这臭丫头脸!”

可跟着她一道来两个小丫鬟原就是叶家人,自然是知道秦桑跟叶葵所做过说那些事,当下两股战战,哪里还敢上前去帮贺嬷嬷忙。贺嬷嬷是夫人请来人,将来那是要回幽州贺家去。

但她们却只能留叶家。

所以傻子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哪一边才是!

其中一个白净高挑些却想到了只这般站下去,若是贺嬷嬷出了事。恐怕她们两人还是脱不了干系!夫人恐怕依旧还得生吞了她们!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燕草眼尖看到了人,想要去拦,却猛地被不知何时起身了叶葵给拦住了。

叶葵贴着燕草耳语:“让她去,我可巴不得那人赶紧来瞧一瞧。”

那丫头开头还有些慌乱,可看到叶葵明显是要放她走样子,立刻撒腿往外跑去。且不论叶葵想要做什么,她们不过是身份卑劣丫鬟罢了,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就是了!

等到人去,这边贺嬷嬷却已经近乎力竭。

秦桑微微一用力,她就往后倒去。

叶葵跟燕草自然没有要扶她意思。另一个跟着她来小丫鬟却是傻愣愣也站那看。

身下剧痛,贺嬷嬷心头火气难消,指着那小丫鬟就叫骂起来:“你瞎了不成?还不些来扶我!”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贺嬷嬷扶了起来。

贺嬷嬷手搭那丫鬟肩上,疼得龇牙咧嘴,脸色铁青。

“二小姐,你今日所作所为简直全无规矩!”贺嬷嬷恨得眼睛通红,“我可没这福分能教导得了你!”

这话说得叶葵弯起了嘴角。

讲规矩人。骂起人来也乏味紧。比起说话,贺嬷嬷可远没有刘妈妈那么有意思了。

“你确没有福分教导我。”叶葵面上笑吟吟,声音雀跃。

贺嬷嬷气得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就要骂,却被突然响起一声脆响给震住了!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却只看到两截断掉戒尺倏地坠地。发出“啪啪”两声轻响。

贺嬷嬷“啊——”地惨叫一声,推开了那个被她当成拐杖小丫鬟,骂着朝秦桑扑过去。“我要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叶葵听得咯咯发笑,果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如今贺嬷嬷口中骂话可不就有意思多了吗?

她笑着靠近,突然一把掐住了贺嬷嬷脖子。

贺嬷嬷同她差不多高,她伸手距离又算得极准。贺嬷嬷亦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从后面发难,登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去掰她手指。

叶葵狠狠用力,卡得贺嬷嬷翻了个白眼。

“嬷嬷是个聪明人,既来了叶家便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子人才是。如今掐着你脖子手是我,我不过是个身子虚弱人罢了。可这若是换了秦桑手,可就难保下一刻不会直接拧断你脖子了!”叶葵附她耳边,吐气如兰,话如恶鬼之言,“不知嬷嬷可曾见过那些被拗断了脖子鸡鸭?人死样子不知道同它们是否一样啊…”

贺嬷嬷艰难地喘息着,掰着叶葵手指双手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力…

听到越来越急促呼吸声,叶葵微微松开了些手。

鲜空气一下子钻进了口鼻,贺嬷嬷一时间忘记了挣扎,只贪婪地大口呼吸。

然而这一切背对她燕草眼中却成了极为恐怖信号,她急忙冲过去将洞开窗子关上,又匆匆跑了出去,带上了门。

流朱公主跟三爷婚事将近,家中自然不能见血光!

若是贺嬷嬷真这出了事,叶葵就算再得老夫人喜欢,恐怕也难逃。

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根本劝不了叶葵,而秦桑是什么都听叶葵。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池婆来!

池婆话,二小姐肯定会听!

燕草急匆匆跑去寻池婆,这边叶葵已经开始轻声逼问了起来。

“听说母亲当年仍幽州之时,可有心上人?”叶葵声音极轻柔,落贺嬷嬷耳中却犹如恶鬼追命。

“二小姐胡说些什么…我、我不知…不知道…”贺嬷嬷断断续地吐出一句话。

站她对面秦桑脸色一沉,“撒谎!”

叶葵手下力气登时又大了些,“哎呀我好嬷嬷,我这手可都有些酸了,不如换秦桑来如何?”

话音落。站贺嬷嬷面前秦桑龇牙一笑。

贺嬷嬷打了个寒颤,却仍不吭声。

叶葵也不恼,继续道:“我听说,是个戏子对不对?”

贺嬷嬷身子又是一抖,依旧死死不开口。

“这就难怪母亲这般爱听戏了。”叶葵悠闲地说着,“嬷嬷可知,我那四弟也极爱听戏了。我瞧着那样子,倒是不大像是叶家孩子,反倒有几分像是梨园出身了。”

贺嬷嬷听得心惊肉跳,登时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你莫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叶葵哈哈大笑,“看来我这手确是没什么力气。嬷嬷这话说还真是顺畅!秦桑,你来!”

说完,她蓦地松了手。

贺嬷嬷来不及反抗就又被秦桑给制住了。

只这一次,制住她不再是少女微凉手,而是一把寒气四溢剑!

身子一软。她盯着剑刃几乎摔倒地。

叶葵继续道:“也不知道如今那温老板人何处?若是能将其寻来,母亲一定会极开心吧?”

贺嬷嬷听到她说出温老板三字已是心神俱乱,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已经走到她面前叶葵。

那张神采飞扬少女面庞上有着恶鬼一般笑意,口中话是恍若从地狱深处冒出来一般。那些事,她怎么会知道?明明、明明掩得那么好,十几年也从未有人知道过。为何她会连那人姓温也知道?!

叶葵满意地看着贺嬷嬷脸上神情,笑得愈发明媚。

跟着那一匣子银子来,同时还有一个消息。

一个关于贺氏消息。

同样亦是一个可以让她重创贺氏消息!

门突然被撞开。叶葵回头便看到了拧着眉池婆。

“燕草!”叶葵嗔怪,这丫头竟然还真去将池婆叫了来!她怎会蠢到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闹出人命来!这丫头也未免太不信任她了!

正想着,池婆已经走近,脸色不虞地似乎要开口教训叶葵一番。却看清楚贺嬷嬷那张脸时候愣了原地。

随即,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屋子里几人霎时都愣了原地。

叶葵蹙眉,方才池婆那转身就走样子说难听了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她又去看贺嬷嬷,却见贺嬷嬷也是一脸震惊又疑惑模样。

这两人,竟然是旧相识?

就算池婆是宫中出来,可偌大皇宫,随便两个老宫女竟然也是相识?

还是说,池婆莫不是也是伺候皇太后?

不不,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她给否决了!

池婆行事作风若真细细看起来,跟贺嬷嬷可还有好些区别,恐怕她们主子并不是同一个。

这边她还没有理出头绪来,那边门外就又冲进来一群人。

打头便是一脸焦急贺氏。

身后还跟着叶崇文…

叶葵见状收起了笑意,换上了一副惶恐神色:“母亲,方才贺嬷嬷竟然说您有个相好戏子!女儿怕极了,这才让秦桑制住了这个口出疯话老婆子…”

贺氏脸色唰地惨白如雪。

叶崇文霎时愣了原地。

一众丫鬟婆子是彻底懵了,等到回过神来却是个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才好!这听到了主人家秘辛,那说不准就是个掉脑袋事啊!

贺嬷嬷求救话未能出口便被叶葵话给吓得心跳都几乎停滞,急忙哭着嘶声辩驳:“老爷夫人明鉴,这可万万不是老身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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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慌,往往就会忘记许多事。

贺嬷嬷情急之下竟然只顾着撇清自己,而全然忘记了叶葵那句话中具杀伤力那一部分。

——相好戏子!

这样话是真是假,贺嬷嬷竟然完全不记得要帮贺氏遮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