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独自用完了晚膳,又洗漱完毕上了床吹了灯睡下,叶葵也始终没有出现。

又等了半个时辰,她终嘟哝着睡去。

而此刻叶葵却是沉着脸同秦桑说话,“好端端,他怎么会想要去望京?”

秦桑并没有回答。虽然叶葵看似同她说话,可其实不过是对她自己说话罢了。果然,话音落了一会,秦桑便听到叶葵道:“定然是叶明烟唆使,可她为何要这般做?将他送离凤城有什么好处?”

她紧紧皱着眉头恍若自语般分析着这件事,却没有想出头绪来。

这事来得未免太突然了先!

虽说她早已经说过不会再管叶殊事,可事实上当这件事传到她耳朵里时候,她仍旧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求原因,想要解决掉它。可事实上,叶殊要去望京,同她还有什么干系?

这几日,因为来了个比叶殊几个都年长贺行之,且听说贺行之学问确还不错,叶崇文也对其颇多喜爱,便让叶殊叶渝几个也时常同他探讨下。所以叶殊想要去望京话亦是从贺行之那流出来。叶葵不由踌躇起来,这桩事她该管还是不该管?上一回去望京,他废了一只手,这一回,谁知是否还有命…

162进退两难

望京…望京…

叶葵皱着眉头沉默了大半个时辰,突然心生厌恶。非是对叶殊厌恶,而是对自己打从心眼里觉得厌恶。明明不需如此纠结事,为何落到了她身上却成了这般进退维谷情况?分明早就已经想好,再不去管叶殊事。他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他自己选择路。可为何真到了这一日,她却又回到了过去样子?

这中间光阴,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抹去了?

两人身上流着一样血,却有着截然不同性子。若是她没有占据了这具身体,那个“叶葵”会是如何一个样子?

她不由又想起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萧云娘来。

萧云娘当初是如何生活?她一开始应当也尝试着融入这个时代了吧,否则她又怎会嫁给叶崇文,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杨氏生下了庶长子。若是换了贺氏,杨氏儿子定然是生不下来。可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人,有仇报仇绝不手软没有问题,可是要将一个未出世孩子抹杀母亲腹中,她做不到,萧云娘也定然做不到。

过去记忆那一刻定然会主宰一切。

然而此刻,她面对是否也是这样问题?哪怕是因为萧云娘,她是否也该想法子阻止叶殊去凤城。

“不对!”这样念头才一冒出来,她忽然醒悟到了问题所。

叶明烟为何要唆使叶殊离开凤城离开叶家,前往望京意图究竟是什么,她脑海里冒出想要想法子阻止这一切时候,骤然明朗了起来。叶明烟是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她!

这是个计。

叶明烟只是想要看一看她会怎么做罢了。

若是叶殊未能离开叶家前往望京,那么自然便是她其中做了手脚阻拦了这件事,那么叶明烟也就能确认叶殊她心中分量还有多少。若是她选择了放手不理,那么叶殊自然就会离开叶家去望京。到那时,叶明烟知道了她已决意彻底放弃叶殊,叶殊也就成了一枚无用棋子。再没有任何用处棋子,自然只有被弃一条路。

果真是进退两难!

只是一瞬间,这件事已经变成了她是要眼睁睁看着叶殊去死还是自投罗网中了叶明烟计?主动成为她织好网上一只飞蛾?

此刻叶明烟就像是一只黑色巨大蜘蛛,趴网另一端,牢牢盯着她,将叶殊这只小虫搁了显眼位置看她是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她势必也就会被黏糊糊网粘住了腿;若是不救,叶殊就会被吃掉。

“断了一只手。她竟反倒厉害了起来!”叶葵紧皱眉头始终无法舒展,叶明烟这次可还真是吃定了她!

叶葵话落入了一旁静候秦桑耳中,她一愣。蓦地明白过来叶葵这是说叶明烟,心里虽没有叶葵想这般通透,却多少也猜到这是叶明烟要使诈了,不由道:“小姐,这事依我看还是不管为妙。”

既然叶殊要去望京。那便让他去便是,就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也是他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可话说完,秦桑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不论怎么说,叶葵同叶殊总是嫡亲姐弟。何况当初萧云娘去世得早。未回叶家之前两人一直都是近乎相依为命,如今虽然关系闹僵了,但是让叶葵就这样看着叶殊去死。恐怕还颇有些难度。

这些事,秦桑自然都未曾亲眼见过,可池婆跟燕草都是清楚那些往事,她也就多少听说了些。

可她看来,这件事确不该管。

但一想到先前叶葵误以为燕草已死后。拿着剑便冲到了叶明烟面前,不管不顾先剁了她手。如今若是叶殊死了,事情只怕会糟才是。

思来想去,秦桑想出了句算不得安慰话:“小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直接拿她血祭如何?”说这话,她做了个抹脖子动作,终于将叶葵逗笑。只是她笑却有些苦涩之意其中。叶葵摇了摇头,道:“罢了,且不去想,静观其变吧。”

若是能明确知晓他离开凤城时时间路途,途中派人加以保护,应当不至于丧命才是。叶明烟手段虽然花样百出,可怎么也不会养着一队杀手吧?

心里这般一想,稍微安定了些。

秦桑听到她说静观其变,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冲动行事,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可当天夜里,叶葵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秦桑便又出去了一趟。叶葵肿着眼睛起身,便发现玉溪姑姑不知何时出现了她屋子里。叶葵有些头疼,不悦地道:“姑姑怎地也不知敲个门?”

玉溪姑姑笑着道:“奴婢方才可是敲了门,只是不见二小姐答应,又想着秦桑早就出了门,怕有什么事这才斗胆自己推门而入。”

她话似乎永远都这般合情合理,叶葵也就只能敷衍几句搪塞过去不愿同她交谈。可玉溪姑姑显然没有就此轻易放过她意思,脸上笑意一敛,眉头一皱,道:“二小姐今日脸色怎会如此差?眼睛可都有些肿了!”

叶葵哼哼唧唧,就是不正面同她说话。

困意上涌,她有心睡个回笼觉,可玉溪姑姑却翻来覆去地念叨她脸色不好,她眼睛肿得像核桃,蓬头垢面没有一丝千金小姐模样。

可事实上,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模样,她心中怎会没有数!玉溪这话说得再夸张不过,显然就只是不愿让她好过罢了!起床气郁结心头,叶葵终于忍无可忍,霍地掀开被子,只着了白色中衣披散着黑发,赤脚踩了地上,冷然道:“天热人燥,姑姑说了这般多话,不如去喝杯茶再来说如何?”

玉溪姑姑被她话一赌,口中滔滔不绝用来教训她话终于停顿了下。

“二小姐,奴婢可都是为您好。您可是来年便要出嫁人,这身子若是不调理好了,可怎么行?”玉溪姑姑换了种语气,柔声劝说着。

叶葵却只是冷笑,突然往前走去。

“嘶…”玉溪姑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看向了自己脚背。

她绣鞋上此刻正踩着一只如玉般脚,再往上是轻柔绸子裤管,继续往上便看到了一张微带诧异脸。少女因失眠而略显憔悴面庞此刻却似乎闪着熠熠光辉。

“呀,真是对不住。脑袋晕沉沉,竟连踩了姑姑脚也不知。”叶葵说着话,可踩玉溪姑姑绣鞋上脚却仍没有挪开意思。

玉溪姑姑先前全然没有防备,她根本没有料到叶葵竟然会光着脚过来突然踩她一脚。这种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哪家小姐会做这样事!可偏生叶葵踩了她,她此刻却明知她是故意,还得笑着说无事,真是可恨!

“二小姐既不舒服,那便再去歇会吧!”玉溪姑姑自恃身手不错,普通人轻易不得近身,却全然没有想到叶葵会这般做,硬生生被她踩了脚趾头上,霎时疼痛难当。人说十指连心,这脚趾头可也连着心呢!再者,这看似瘦弱姑娘家怎会有这般大力气!

她若是知道叶葵此刻心中正暗自嘀咕若是能有双高跟鞋就好了话,怕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不过可惜,就算叶葵当着她面说出来,玉溪姑姑也不会明白她到底说是什么东西。叶葵踩完了人,心里终于畅了些,这才将脚移开,重躺回了床上。

玉溪姑姑看着她赤脚踩了自己,又赤脚走回去上了床,登时又想发作。可脚趾头还隐隐作痛,自己方才也确说了让她再歇会话,只好忍着脚上钝痛出了门。

她前脚出门,后脚秦桑便回来了。

一进门,秦桑便道:“二小姐,事情有眉目了。听说三少爷只是几位少爷一道谈起望京书院时说了几句罢了,暂时还未曾同老爷提起过。”

叶葵闻言从薄薄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不必去管了,我只管睡我觉便是。”

可是,就秦桑将事情情况告诉了叶葵后当天傍晚,叶殊五日后便要去望京消息就又传了过来。

这一回,却是叶崇文也已经答应了。这一去,只等到来年叶葵出阁之时,他才会回来。叶崇文近日确是相当乎她意思,这事定下后,他又特意来说,叶殊需要历练,他既难得自己想去望京,那就先让他去,等到她出阁,人定然是会赶回来。

可叶葵烦恼岂是这些事!

不过五日时间,她到底是该想法子拦了,还是放手不管?

“小姐,三少爷…来了。”秦桑眼神怪异地打起帘子进来禀报。

叶葵目光微沉,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梳洗完毕叶葵见到了数日前见过叶殊。

“阿姐,我过些日子就要去望京了…”叶殊不知想什么,眼神微闪地道。

163点拨几番

今日原是菩萨寿诞,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都点上了鞭炮。

爆竹声声人耳畔炸开,听得久了,便不由叫人有些头晕脑胀。一时间,叶葵只觉得叶殊说话声音都被爆竹声给掩了过去。叶家宅子另一侧本就离大街不远,这么一来,那声音便愈发响亮。

叶葵无法,只得等着那阵密集爆竹声过去,才对叶殊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这次去望京,便只能等到你出嫁时候才能赶回来…”叶殊又将方才被爆竹声给掩掉话说了一遍,“我知道你还怪我…只是阿姐,我真知道错了…”

这是近几日,他第几回道歉?

叶葵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为何突然想去望京?”叶葵迟疑了片刻,终是张口轻声问道。

叶殊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问起这个,登时微微低着头笑着道:“先前本就是要去望京,后来出了事才没有去成,如今左右无事,去了也好多念些书。”

“小殊。”

他蓦地抬头,眼神直直撞进叶葵眼睛里。

叶葵亦凝视着他,摇摇头道:“望京去不得。”

叶殊闻言有些发懵,下意识道:“为何去不得?”

“此去望京定然…”叶葵吐出几个字,突然又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手指贴微凉茶盅上摩挲了半响,她才终于又缓缓道:“我同大堂姐事,你如何看?”

叶殊闻听此话,是面露诧异,小声道:“我知你并非故意对大堂姐做出那样事,她也并不怪你…”

“不!你错了!”叶葵声音清冷,蓦地打断了他话。“我并非无意,砍掉她那条手臂原就是我故意!她心中是对我恨之入骨,怎会不怪我?”

叶殊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着急手臂正巧扫过桌上摆放着茶具,瞬时哗啦啦倒了一地,茶水是打湿了他袖子。他“哎呀”一声,伸手去拧湿漉漉袖子,可就叶葵吩咐秦桑拿条干净帕子上来与他擦拭时候,他却出声阻了。脑袋耷拉着,他讷讷地道:“你为何要这般做?那可是一条胳膊…”

叶葵定定坐椅上。挺直着背脊,看着略显狼狈少年道:“她杀了燕草,我只取她一条胳膊有何过分之处?”

“可、可是…”叶殊心中着急。可话到嘴边却是句不成声,说不出来。

叶葵抿着嘴,打量着他。她等着他说话,却发现他根本就说不清楚心中所想,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其实叶殊哪里是真不懂那些事。他不过是事事都不愿意去深想罢了。

“贺氏要了你一只手,你先前却为何将她跟叶昭当成亲人对待?”叶葵问道,眼神不善。

叶殊脑袋低得愈发下了些,申辩道:“这岂能怪我…我先前被他们母子俩给蒙蔽了…所以这才上了当。可后来我不是明白过来了吗?”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蓦然抬头。看向她道:“何况我那时要杀了贺氏,你却不答应!”

叶葵脸上无笑,眉头微蹙。问道:“你可知道为何你当时说要杀了贺氏时,我那般失望?”

“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愿意杀了贺氏?”叶殊疑惑中似乎又带了些旁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叶葵眼神如刀直直扎到他眼中,薄唇轻启,道:“你当日若是杀了贺氏。我便再无逃生法子。你说我该不该拦着你?”

叶殊却像是并未听懂一般,只是道:“众人都认定是你下毒。她便是死了也不过就是中毒死罢了,左不过都是要死,你一定有法子逃脱!”

“唉…”叶葵终于还是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说到底聪慧都只聪慧念书上了,旁地方根本不及叶昭,倒是同叶明宛那丫头差不多。可她今年才七岁,他再过两年便可以束发,怎么能相提并论。幼年失恃,他始终记得萧云娘死,却忘记了报仇方式又太多种,报仇时机也有太多要求。

“事到如今,你依然认为那毒是出自我手对不对?”叶葵脸上难掩失望。基本信任都无,她又还能做什么?

叶殊似乎想要点头,又想要摇头,一时间自己让自己僵持了那,神情不自然地道:“若不是阿姐做,又会是谁做?难道是她自己做手脚?那根本就是个苦肉计?”

叶葵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道:“你统统都猜错了。那件事既不是我做,也不是她自己做。你莫非没有瞧见贺氏模样?会让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过来后却形容枯槁叫人不认触目毒,你觉得她会用到自己身上?你又可曾想过,为何我才一离开,身为我贴身大丫鬟燕草便死了?这一件件一桩桩,你难道从未细想过?”

“难道…”叶殊迟疑着,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望京事你且自己再去考虑一番,你若是当真觉得该去,那便去。”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能一点也想不明白,那么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用处了。叶葵眉紧皱眉头未曾舒展,眼里却有了释然神色。就算没有先前那些糟心事,她同叶殊关系极好,如今这样局面怕也是要面对。她终有一天要出嫁,留下叶殊一人,他若是自己不能看清那些人那些事,又怎能好好地活下去?

叶殊一脸浑浑噩噩,点点头,却不言语。

等到人走后,秦桑疑惑地问她:“二小姐,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叶葵摇头,道:“我猜不透叶明烟,可却不能让她就这般如意。明知是局,我也要往下跳。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她真正目是什么。”

“可三少爷那,他…”秦桑语气惆怅,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叶葵突然问道:“秦桑,你可还记得你像小殊这般大时做什么?”

秦桑愣住,思绪却不由往那些已经被时间湮没了岁月而去。十二岁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家乡大越生活了数年。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她除了练剑练武之外剩下时间似乎就都被用来学习大越官话了。

时至今日,她若是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她并非大越人。

不同于秋年那样鲲奴,五官较之大越人深邃,发色也略浅一些;也不同于罗婢,眸色为碧异常醒目。她身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外族人模样。

她不由自主两手交握,摩挲起掌心厚厚茧子来。

“奴婢那时除了练剑外,竟似乎什么也没有做过了。”秦桑轻声道。可其实那时除了这些事,她仍还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每到初一十五时候就能见到秋年。她从月中等到月初,又从月初等到月中,数着日子等着他来。

叶葵并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只道:“我十二岁时候已经杀过了一个人,身上有被狗咬过伤疤,手上也已因劳作而有了厚厚茧子。可是此刻想来,一切都是值得。所以那孩子势必要成长起来。”

哪怕是前世十二岁,她亦已明白了许多东西。有些人,从落地那一刻开始便不是孩子了。她羽翼并非温暖,反倒是冷锐。所以哪怕她过去极力想要将叶殊放自己羽翼下,却忘记了并非这样就足够。

“小姐,奴婢只怕您是白费心机。”秦桑摇摇头,口中话丝毫不留情面。

叶葵失笑,道:“若是注定要白费,也无计可施。”

然而话虽如此说,但叶葵心中着实忐忑。若是叶殊执意要去望京又该如何?她是否就此放弃,还是继续将那些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臆测数摊开来给他看?

她偶尔也会怕啊…

怕过去那个叶殊心中虽稍显淡漠寡言姐姐成了心狠手辣人,从此叫他害怕,不敢靠近,甚至心存鄙夷。

可一切都朝着令人措手不及方向而去,叶昭挑拨离间之策,叶明烟煽风点火,佛堂争吵,似乎就像是一根根火柴一点一点点燃了坚冰下柴垛。

甚至于发生贺氏中毒事后他反应竟也是相信是她动手…

然而这一回,事情却似乎开始峰回路转了。第二日叶殊便早早地来寻她,道:“阿姐,我不去望京了!”

叶葵心中一动,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道:“为何?”

“我想了又想,我将来亦不会参与科举,便是念再多书又如何?倒不如趁着你还叶家之时,多聚几日才是。”叶殊说话时神情似有些不自。

叶葵闻言,有些出神。

她本以为叶殊会说是因为想明白了那些事,所以才决定不去望京,却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理由。

“当真决定不去了?”叶葵问道。

叶殊颔首,“我晚些便去同父亲说。”

叶葵“嗯”了声,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道:“大堂姐是否已经知道你决定不去望京了?”

164醍醐灌顶

晨风拂面,扬起叶葵脸颊边一缕散发,愈发映衬得她一张脸恍若无暇白玉。

叶殊看得失了神,直到叶葵重问了一遍,“你不去望京事,大堂姐可知晓了?”

“不、不曾。”叶殊一震,回过神来,说话间仍有些怔忪之意,“我自昨日起便还未见过她,这件事我也是今日一早才做出决定,除了你我,谁也不知。”

叶葵没有说话,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这件事,既然叶明烟还不知,那么是否就该一直瞒下去?

这般想了片刻,她猛地道:“这件事你先不必说出去,只悄悄去寻了父亲说要延期而行便是。”

叶殊有些不解,问道:“既已决定不去,为何要同父亲说延期?”

“你可是已经将我昨日说那些话都想通了?”叶葵并不回答,反而问道。

叶殊不由皱紧了眉头,疑惑地道:“阿姐,你意思是府中除了我们还有人要对付贺氏?”话音落,秦桑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急道:“二小姐,玉溪姑姑来了。”

“这个时候来?”叶葵掐算了下时辰,离她去玉溪姑姑那上早课可还有大半个时辰,她这会子急巴巴地来做什么?可想归想,玉溪姑姑既然来寻她,她还是要见。

秦桑得到了准信,不一会便将玉溪姑姑给领了进来。

“姑姑此时寻我可有什么事?”叶葵问道。

玉溪姑姑笑着先给她行了礼,又给叶殊行礼,道:“没想到三少爷这般早便来寻二小姐说话,倒是我叨扰了。”

叶葵见不得她磨磨蹭蹭不说正事,不由催促道:“姑姑有事直说便是。”

“二小姐既然这般说了,那奴婢便斗胆了。”玉溪姑姑依旧顶着张笑眯眯如同笑脸面具般皮子道,“昨日老夫人曾派人寻了我去。两位夫人也场。只说家中还有几位小姐,想要奴婢一道领着学学。可这事奴婢自己哪里做得了主?如今贵妃娘娘将奴婢给了您,这事奴婢自然要先来问过您才是。所以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玉溪姑姑说话时语气极为温柔,叫人听得打从心眼里觉得舒坦,叶葵却觉得有些膈应得慌。

她若是真要问,昨日不能来问还是过会等是她去上课时候不能问?此刻来,恐怕就是因为叶殊来寻她缘故。这个玉溪姑姑,管得着实有些太宽泛了。她这般来问自己,是想着自己念着她是裴贵妃人,不会答应叶家几位主子话?

叶葵佯作惊喜。道:“这般好事,哪里还需要来问我,姑姑只管答应了便是。三妹四妹五妹。不管哪个听说了这事恐怕都要高兴得夜不能寐呢!”

玉溪姑姑脸皮如同她预期那般,僵了脸上。

可她嘴角微笑时近乎完美弧度却并非收敛,如此一来,她这张脸看上去登时就古怪了起来。

叶葵不动声色,继续往上添油加醋。慢悠悠地道:“姑姑不必担心,这乃是件好事。我们姐妹几个能同时受到您教导,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福分,就算是贵妃娘娘那也定然会乐见其成。”说完略停顿了下,她立刻又道:“姑姑若是担心娘娘觉得不好,只管等我修书一封送进宫去便是。”

玉溪姑姑想说话又被堵了喉咙里。那张脸愈发僵起来。

一旁静静坐着叶殊突然间有了种奇妙感觉,眼前叶葵同玉溪姑姑说话,句句都看似平常。可似乎只要往深处稍微想上一想,便能发现她们话里话。话中包着话,犹如接连不断地浪潮。你以为过去了,可其实重要那句还后头。

他静想时候,玉溪姑姑终于缓过神来。对叶葵道:“既如此,二小姐还是早些给贵妃娘娘递个信吧。奴婢也好早些回禀了老夫人。”

叶葵自然是笑着答应。一答应完,她便对玉溪姑姑下了逐客令:“姑姑若是无事还请早些去歇会吧。此刻原本便是我时间,可姑姑这一来,占用了我近半盏茶时间,过会早课便也依照这个延迟半盏茶工夫如何?”

虽是问着说话,可不论是叶葵神情动作还是口吻,皆是她若是不答应,这叶二小姐就能将她生生给烦死模样。

玉溪姑姑心中不由疑惑,前头那么多日,她对自己虽然也不那么恭敬,可到底还算是正常。可今日瞧着是比往常恭敬了,但其实却是加不敬了。狡猾狐子!玉溪姑姑心中暗骂了一声,只得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等到人一走,叶葵便唤秦桑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她也不同满头雾水叶殊说话,只将秦桑拿过来信纸铺平,又让秦桑一旁研墨,而她自己则拿着支笔看似漫不经心地转着玩。

叶殊抿着嘴,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叶葵用意。

她方才那样同玉溪姑姑说话,其实就是为了个他看吧?可是她想要自己看什么?叶殊垂着头绞脑汁地思索起来。

而另一边叶葵却已经提着笔蘸了墨汁开始往信纸上落笔。一行行清丽簪花小篆自笔尖流出,不多时就布满了整张信纸。吹干了上头墨汁后,叶葵并没有直接将信纸塞进信封,反倒是将其递给了叶殊。

这是写给裴贵妃信,为何给自己看?

叶殊不解,却还是接了过来,认真看向信纸上内容,然而,才看了几行字,他便惊诧地喊道:“阿姐,这上头怎么…”

“继续往下看。”叶葵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话,让他继续往下面看去。

又过了一会,叶殊终于用极慢速度将信给看完了。他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浑似无力地搁了桌上,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叶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既看完了,那你可明白了?”

这封信真正用途,她为何要写这封信目,可都明白了?

可显然,叶殊其实是明白,但是他却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明白。他眼神语气无一不昭示他明白了,可他却顽固地不肯说出口,只看着叶葵摇摇头,又将那封信放到了桌上。

叶葵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他后一点期冀,道:“我写这封信,就是为了陷害玉溪姑姑。”

信上确提了玉溪姑姑要教导叶家另外几位小姐事,可叶葵写却是玉溪姑姑主动要教导叶家几位小姐,而非叶老夫人所求。一样目,却因为有了不一样过程,落有心人眼中自然也都不一样。

“贵妃娘娘,会信吗?”叶殊终于讷讷问道。

叶葵摇摇头,道:“她不会。她远比我了解玉溪姑姑,定然也会比较信任她。她本不喜我,所以我信她不会信。”

叶殊眯着眼睛,脸几乎皱成了一团,疑惑不解地道,“既然她不会信,那这封信岂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我后头写了什么你可还记得?”叶葵问道。

叶殊“啊”了一声,而后道:“玉溪姑姑为人是和善不过,府中诸人皆喜她,大伯母与母亲日日送些吃喝之物与她,虽不贵重,但胜心意重。玉溪姑姑自是感激不,一力要求愿绵薄之力,以教导叶家另外几位小姐…”

他记性确是极好,只看了一遍信,上头内容便都数记住了。

叶殊背诵完毕,露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来,殷切问道:“莫非这信重点于大伯母跟贺氏给玉溪姑姑送东西?”

叶葵终于笑了起来,道:“若是没有这件事,光有后头话,贵妃娘娘当然不会信。可一叠加,她便是不信,这心里也会留下一根刺。这刺扎得深了便不容易挑出来,不挑出来那块地方就会化脓,迟早都会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