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慌忙在私底下恰了自己一把,硬是恰得自己眼眶一红,差点痛叫出来,这才道:“四丫头来的路上晕过去了,怕是身子实在是不舒服。”

“晕过去了?”叶老夫人有些吃惊,“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去瞧瞧呀!”

杨氏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领着方才来报信的那个婆子匆匆出去了。

叶葵之前才见过叶明乐,当然不会相信什么身子不爽利,路上晕过去了的鬼话。可是叶明乐如果只是因为不高兴所以不愿意过来的话,那方才杨氏的脸上也就不应该那么难看才对。她方才的脸色,定是那个婆子说了什么厉害的话。

“秦桑,悄悄地去看看。”

“是。”立在她身后的秦桑低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杨氏一去不返,叶老夫人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起来,让阮妈妈打发人去瞧一瞧,他们便先开了席。

桌上的菜色准备得极为丰盛,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叶葵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又觉得心里有些酸涩了起来。到底她也曾想要将叶老夫人当成自己真正的祖母来对待。只可惜,造化弄人。

一桌人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静默着用完了午膳。

直到喝完了茶,杨氏跟叶明乐也仍旧没有出现。

阮妈妈打发去的人用饭中途便回来了,只说是四小姐躺在床上,似乎真的病了,大夫人急得满脸涨红,瞧着都快要哭了。

叶葵从秦桑嘴里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一番话。

叶明乐当然是没有生病的,杨氏涨红了脸也不是因为担心而急的,她这彻彻底底是因为气的!一转身的工夫,叶明乐竟然便自己凑到了裴长歌那边去。

真真是了不得了。

比起叶明烟来,这家伙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就穿着那身便叶葵泼湿了的衣裳想要撞到正巧从门里走出来的裴长歌身上。

不过这种莫名其妙且不入流的伎俩怎么可能在裴长歌面前得逞。裴长歌连愣都没有愣一下,在她倒下来的那一瞬间便抽离了身体,闪避到了一旁。可叶明乐便没有这个好本事了,撞人的力道过大了些,她这想要收住便困难了,竟是直直朝着地面扑了下去。

重重的一下,摔破了嘴唇,磨碎了半颗牙。

正巧这一幕就又被后头赶上来的叶崇恒给瞧见了,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他嫌弃叶明乐丢人,又怕她摔破了相,急急忙忙便让人扶着她回去了。等到杨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叶明乐早就已经对着镜子里嘴唇高高肿起无法见人的自己大哭了一场。

秦桑总结了一句,“摔死个不要脸的东西!”

叶葵权当没有听见,心里却莫名地赞同起来。

杨氏痴心妄想也就算了,叶明乐根本是连脑子都没长全。年纪小的时候还瞧不出什么来,如今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247暂别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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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叶明乐跟杨氏都未曾出席的事,叶老夫人心中不快,便也没了继续留人说话的心思。

一群人用完了午膳,又说了一会话,叶葵同裴长歌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裴家。两人成亲,裴长歌是告了假回来的。可是如今承祯帝满心都是拿下阿莫比,这假也就只请了几日而已。

等到叶葵归宁后,裴长歌明日便要启程,所以此刻这就要赶着回去收拾行囊了。

当然,这不过是叶葵同裴长歌两人对叶家人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左右不想继续留着了,早走也是好事。只是真要走了,叶明宛却是舍不得了。牵着叶葵的手,她便红了眼眶,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对叶葵道:“二姐,我若是能跟你一道走便好了。”

一旁的叶殊脸上也流露出不舍来。如今贺氏死了,叶崇文便是要续弦,近几年也是不可能的事,这般一想,他心里就又安定了下来。况且裴家离得极近,便是真有什么事,让人送信也容易。

可叶明宛不同。

小小的孩子,心里纵然对叶葵有恨意,却也耐不住时间的推移。况且,年纪越长,她心里便越是清楚自己的亲娘是因何而死。自作孽不可活,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叶葵在她心里就已经是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了。

长姐如母。

她怕叶葵这一去,自己便没了依靠,怕的厉害。

站在叶葵身边的流朱公主瞧见了这一幕,便忍不住笑着将叶明宛牵到了自己身边来,道:“不必念她,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寻三婶便是。”

叶葵亦笑着说了同样的话,叶明宛这才勉强露出个笑容来。

两人稍留了一会,便出了叶家的大门,上了马车。

天气已经到了渐暖的日子,可是不知为何,今年热得似乎特别慢一些。都已经近五月的天了,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冰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叶葵皱着眉头,嘟哝了句:“这日子总觉得有些怪异起来了。”

天有异象的错觉,让叶葵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大抵是因为先前流朱公主说的那些话,又或是因为她心里一直担心的夺嫡。叶葵悄悄看了闭目养神的裴长歌一眼,兴许也是因为两人才刚刚成亲,某人便要离开的事。

而且这一去,何日回来也不清楚,指不定没多久便要直接领兵出征了。

这种时候,叶葵便不由想到,难怪那么多人不喜嫁武将。这若是换了个普通的弱质淑女,还不得日日在房中一边绣花一边落泪,生生把自己给担心死了?

不过就算她心智再坚,到了这个时候,也是由不得自己不是担心了。

听说阿莫比的族人凶残无比,擅马术,个个都是力大无穷的壮汉,便是女子也能轻易拎起百来斤的东西,眼也不眨一下。这话想必是有夸张的成分在里头的,不过空穴不来风,阿莫比的人在体能方面天生胜过大越人这一点,叶葵深信不疑。

但一旦上了战场,勇猛也不过只是一方面的事情罢了。

战术,布局,攻略。

将领的决策能力有时候甚至能决定一场战事的生死。所以叶葵努力告诉自己要相信裴长歌跟三叔,毕竟当年裴长歌十五岁请缨上阵,不也大败了对方?可见他十分擅战。

“瞧什么呢?”裴长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问道。

叶葵急忙收回视线,垂眸道:“没什么,只是方才想起三婶说的话来,有些发愣。”

“啊?”裴长歌坐正了身子,“她说了什么?”

“担心战事,担心三叔,担心得夜不能寐。”叶葵叹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裴长歌轻笑了声,“我正准备回去再告诉你呢,这场仗怕是要提前开战了。”

叶葵吃了一惊,抬眼望向他,“何时开战?皇上已经有了定夺?”

“嗯。阿莫比前几次还只是小心翼翼地在离苍城五百里处试探,可是前几日刚刚从苍城传回来的消息上说阿莫比的人已经靠近到了离苍城一百里处的位置。虽然只是一小拨人,但是由此可见,他们已经开始等不及了。”裴长歌说着,脸上的笑意有些淡薄。

有些事,不用多说,众人便都能知道其中的凶险。

这一着便是如此。

阿莫比的人敢只派一小队的人深入苍城附近,自然是因为胸有成竹。可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两年前,大越在苍城外的榆关大败阿莫比,另其重创。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们便又开始崛起。果真像是打不起的蜚蠊一般…

叶葵默默在心中计算着一百里的距离,换成米不过只有五万米。

这简直是靠得太近!

换成跑的,根本就用不了多久!何况那些又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承祯帝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不会再等下去了。阿莫比的这番行动在他看来,就是根本没有将大越放在眼里的意思!

“苍城的总督沈流是父亲手下的老将,算起来也是裴家军的人,他擅战却素来胆小,前次送回来的折子上不知将局势夸大了多少,第二日宫里便下了命令让我们准备出兵。”裴长歌收起了笑意,正色起来,“这一仗怕是少不得要打上一两年了。”

一两年?

叶葵微微摇了摇头,道:“怕是说少了。”

大越跟阿莫比从承祯帝登基便开始冲突不断,这都多少年了?何况如今承祯帝要的不是将阿莫比打退,而是要将那块坚硬的骨头生生从漠北啃下来,让这世间再无阿莫比。

这么一桩事,谈何容易?

一两年…怕是四五年也不一定就能结束。

思及此,叶葵不由有些怅然起来。

成亲三日,分别四五年…她怎么突然想起了一出戏来。苦守寒窑的娘子跟出征后一去不归的夫婿。呸!那怎么能是一码事,她可不是什么糟糠之妻。况且苍城一带的女子又多是生得粗犷,行事豪迈如同男子,帝都的男子去了怕是连多看几眼也不敢看才是。

想来想去,叶葵忍不住想要拍自己一巴掌了。

这都想的什么东西!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担心战况,怎地莫名其妙尽担心起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她脸色不停变幻着,一脸诡秘之色,看得裴长歌不由有些怔住了,“若是顺利,至多三年也该收复漠北了。”

叶葵闻言,知道他这是误以为自己在担心战事拖得太久,所以才有意安慰,当下挤出个笑容来,道:“不管多久,我都在这等着你回来便是了。”

一年也好两年也罢,她是裴家的九夫人,一切都不会改变。

何况这还有夺嫡的事叫她惴惴不安呢!如此一算,等到大越的军队班师回朝,帝都的风向怕是就要变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莫名地希望叶明烟还活着了。活生生的一块预言石,就这么没了似乎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陡然间,她又发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

如今这时候似乎并不是将夺嫡之事即将到来告诉裴长歌的时候,可是若是不说,那就不知要拖延多少年。一时间,她忍不住纠结了起来。说,还是不说,竟是完全下不了定论了。

内忧外患,简直是要将人给折磨疯了不可。

叶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当初收复南鋆,听说足足花了四年?”

话音落,裴长歌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叶葵盯着马车壁看,并没有瞧见他的异状,等到她转过身来时,裴长歌僵硬的身子早已经重新放松了下来,道:“南鋆所处之处气候炎热潮湿,大越军队极为不适,加上当地山林密集,所以才足足拖了四年之久。”

也正是因为足足有四年的时间,有些本不该发生的事,就那么凑齐的发生了。

错的人是谁?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没有追究的痕迹了。

他暗暗苦笑了下,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之意。南鋆国,找个机会,他真想再去看一次。

那个在他出生之年,便已经毁灭了的国家。

他心中所想的这一切,叶葵都不知,她只是在听完了裴长歌的话后沉默了下去。

她知道裴长歌故意将南鋆的地理环境细细说一遍的缘故,不过是想告诉她漠北的环境并没有南鋆的恶劣,应当不会拖延那么久才是。可是她又不是连苍城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深闺女子。下一场雪,便能冻死一大批人的地方,缺粮少穿的,又能比南鋆好到哪里去?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是大越极为重要的一个关卡,只要冲破了苍城,阿莫比的军队便能直捣凤城而来。

中途根本就没有能够阻挡对方铁骑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裴长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舍。

两人回到裴家后,先去见了永安侯,便回了惊鹊院。裴长歌的行囊其实早就已经收拾好了,那些平日里在家中所穿着衣物都不必带去,也就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了。

叶葵有些闷闷不乐的,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原来这事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不当回事。

248过招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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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裴长歌带着人便出了门。

叶葵赖在床上,懒懒的突然有些不大愿意起身了。

室内的光线还有些昏暗。不过如今天亮虽比冬日来得早,但算起来也还是亮得慢的。所以这个时候,时辰应当也并不早了。叶葵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默道:好在不必日日早起请安,晨昏定省。

永安侯夫人十几年前便已经不大理会人,也不愿意自己的几个媳妇孙儿日日去她面前晃悠,所以这晨昏定省的规矩在裴家是早就已经取消了的。如今当家的人是二夫人,叶葵就算比她小了二十来岁,那到底也还会平辈的人,哪里会需要去同她请安,所以这些规矩倒是一点也扰不着她了。

说来也还真是,在叶家的时候,她一开始也是要忍耐着日日去向贺氏请安的。可是没多久,贺氏病了、疯了,算起来她左右也没去同贺氏请过几次安。

所以若是永安侯夫人有这个规矩,她反倒是要不适应了。

不过饶是如此,叶葵也只赖了一会床便起身了。就算不用她去向人请安,这在床上躺着不起,池婆也该来骂她了。更何况,这院子里可还有个王嬷嬷在。

王嬷嬷年纪大了,这记性可好着,见到叶葵的时候,她怕是就也同秋樱几个一样想起“秋叶”来了。

只是,她是叶家的二小姐,如假包换。

王嬷嬷是怎么也不会将她当做秋叶的,只是私底下暗自感慨了几句,便没说什么了。她是裴长歌院子里的老人了,是看着他长大的,身份在一种仆妇间隐隐是超然的,在叶葵面前这身份自然也觉得自个儿是高些的才对。大抵也就是因为这样,王嬷嬷同池婆意外的合不来,两人见面的时候,秦桑说都能看到两人身上的寒气了。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可却是真的。

王嬷嬷嫌弃池婆性子古怪,在叶葵面前也没点做下人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又似乎隐隐要凌驾于她之上的意思,心里早就积了一堆的不快。而池婆则嫌弃王嬷嬷小家子气,自以为是,倚老卖老。

两人左右就是互看不顺眼。

王嬷嬷明里暗里对池婆瞎了的那只眼睛冷嘲热讽,一副不肯放权将院子里的事宜交给她的样子。

叶葵入驻惊鹊院,换上自己习惯的人手,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念着王嬷嬷是老人,也并没有要将全部的事务都夺到池婆手中的意思,但是想要让他们不插手,那是门也没有!

这是裴长歌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她的地方。

妇人主内,这内宅之地当然是她所要管辖的地方。王嬷嬷极不愿意,最后也不敢真的拗了新夫人的话,让自己落个没脸,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权利分给了池婆一半。

而叶葵的屋子里,秋樱自然是伺候不着了。

她用惯了秦桑,如今燕草又回来了,便索性打发了秋樱负责茶水去。这等活计原本该是那三等的小丫头做的,秋樱心里当然不高兴,硬是腼着脸日日同燕草抢活计做,想要在叶葵面前露脸。

秦桑那边,她知道了秦桑会武后,当然是不敢动什么心思了。可是燕草不一样,在秋樱眼里,燕草做事没有自己麻利,生得也不如自己好看,人也有些呆呆笨笨的,哪里有自己这么讨喜!所以她便可着劲同燕草较量,左右燕草也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难道还有本事发落自己不成?

所以今日等到叶葵唤人进来梳洗的时候,来的人便成了秋樱了。

叶葵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而后状若无意地问道:“燕草上哪儿去了?”

“回夫人,燕草去厨上领早膳了。”秋樱垂眸道。

秦桑要做的事多,也更隐秘些。她原就是裴长歌的人,同秋年极为相熟,这一回来便忍不住去寻秋年说话。叶葵见她高兴,便也时常想着法的放她的假,放她出去转悠去,反正她身边还有个燕草在。

只是没想到,裴长歌今日走了,秋樱还会抢了燕草的活计出现在她面前。

依叶葵看,秋樱这样做事无非就是想要在裴长歌面前露脸,当年的那点心思到如今也还未能灭绝。只可惜啊,她这都二十岁了,在这时候,早就已是个老姑娘。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外人看来,秋樱若不是裴长歌的房里人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

叶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微微抿紧了嘴。

据秦桑的消息来看,当初二夫人的确是将秋樱塞进了裴长歌的房里。世家弟子,到了一定的年岁,不经人事的是极少的,多半会由家中长辈安排着抬举个丫鬟。

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叶葵就是觉得膈应得慌,即便池婆细细看过秋樱后,断言她仍是处子之身,叶葵也就觉得见到她就心烦气躁。

旁的不说,单这个通房的名词就已经够叫人不快的了!她的性子,搁在现在这种时候,可不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妒妇吗?

世家女子嫁为**后,多是愿意装作大方给自己男人房里塞人的,来表现自己度量大为人和善。即便有些不愿意的,等到怀孕的时候,也还是会选择这般行事。

可这在叶葵看来,根本就是愚蠢之极!

换了她,那就只有休想两个字!

妒妇又如何,反正她出嫁之前就已经是名满凤城的恶女了,出嫁后再多个妒妇的名号难道不是极正常的一桩事?

想到这,叶葵心里便觉得舒服了些,她笑了下,冲正在为她梳头的秋樱道:“秋樱,你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吧?”

秋樱何其敏感,闻言便慌乱地丢了梳子,蓦地跪了下去,哭道:“夫人,奴婢只求能留在您身边伺候着,绝没有别的念想。”

叶葵转过身来,看着她哭花了的脸笑道:“当真?”

“真的夫人,奴婢所说的句句都是真的。”秋樱哭着,眼睛却不老实地偷偷在看叶葵。

叶葵捂着一边的耳朵,嗤笑了声,道:“你也不必哭了,我这不过是问了句你的岁数,你便哭成这副模样。外头那不知情的人还不知要我当成什么样子的人呢。”说完,她不等秋樱缓过神来,便又道:“何况,你是想留在我身边伺候,还是留在九爷身边伺候,你心里可比我明白得多。”

秋樱听了这话,连哭也忘了。

竟还有这般直白地将话给说明白了的人,真真是叫她知如何应对了!

“起来吧,头还没梳完呢。”叶葵将身子转回去,打量着镜子,不冷不热地道。

秋樱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叶葵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这会子便是再不安,她也不能不理会叶葵的吩咐,只好抹了把泪从地上施施然爬起来,又去净了手,这才来给叶葵继续梳头。

她梳头的手艺的确是好,可是这样一个人,叶葵是绝不会将她继续留下的,没得看着闹心。

等到梳洗完毕,又换了衣裳,燕草便回来了。秋樱觑了她一眼,忙不迭地便同叶葵告退了。

背脊上出了一片的汗,走到外头被风一吹便透心的凉。秋樱眼睛微红,突然意识到自己兴许要改变下计划了。想要讨好叶葵,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位比她还要小五岁的新夫人,竟有双那样叫人发寒的眼睛。

眼神明明是清澈的,可是里头却像是含着碎冰,叫人一看就心里冰凉,有些发软。

秋樱暗暗叹了一口气,决定往后不再抢燕草的差事了。

而燕草却还是浑浑噩噩的,笑着同叶葵解释道:“若不是秋樱姐姐提醒,我倒是真忘记了今日该叫厨上炖份冰糖燕窝了。”

裴家的几房院子里都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平日里众人都是在小厨房开火的多。大厨房的菜也是日日做,却并不怎样。可是裴长歌院子里的小厨房冷冷清清的,许久未用,这一收拾起来便要好些日子,所以这几日吃的还都是从大厨房领。

燕草真心觉得秋樱这是好心,叶葵也不戳破,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叶葵早膳吃的清淡,只拣了几样惯常用的早点吃了,又喝了半碗清粥便停了手。

这日子,裴长歌走了,她更要打起精神来应对才是。所以当二夫人身边的花妈妈来请她的时候,叶葵并不觉得奇怪。裴长歌都已经走了,那些个想要寻她麻烦的人哪里还按捺得住?

二夫人能装,却也是最忍不住的那个。

等到叶葵去了,却又被花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告知:“夫人早起有些不舒服,方才说要小憩一会,这会竟是又睡回去了,不若九夫人在这稍等一会?”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二夫人都睡着了,却叫她在这等着?何况这人还是二夫人请的。二夫人这是将她当成了来请安的小辈?

叶葵心中冷笑,当即发作,“花妈妈!二嫂既然早起的时候便不舒服了,又怎么会让你去请我来?这事是不是你自作主张?”

249试探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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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妈妈被唬了一跳,急忙分辨:“九夫人,您这可不能冤枉奴婢啊!”

“是吗?”叶葵冷着脸,“既如此,若真的是二嫂唤我来的,她如今又怎会不见我?”

花妈妈见她冷着脸,心里不由浮现出几丝惊慌来。怎地眼前这个分明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女,瞧着模样却比二夫人还要厉害一些!她暗自心惊,又恼自己竟然会被个小丫头给唬住了,这往后还怎么在二夫人面前办事,当下皱眉道:“九夫人您这说的什么话?奴婢方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二夫人久等您不来,一时便睡着了罢了,难道您还要吵了二夫人起来才痛快?”

竟然还要反咬?

叶葵这下子心头真的起火了。二夫人想要给她脸色看也就罢了,就这么个老虔婆也敢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嘴脸来,简直没天理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故意来迟的?所以二嫂等不及了,这才一大清早的便又睡了过去?”叶葵面上突然换了种极亲切的笑意,带着种少女特有的天真之意,“所以现在也是我故意想吵了二嫂起来,不愿意让二嫂好好休息?花妈妈,你可是这个意思?”

花妈妈隐隐觉察出不对来,可是她仗着自己是二夫人面前的红人,没少耀武扬威,往日里在三夫人几个面前,也都是这幅模样。可是那几个夫人哪个不是好好地对她笑,连怒也不敢怒?就算是近日极得老侯夫人喜欢的八夫人罗氏,那见了她不也是一脸的笑?眼前的九夫人今年不过十五岁,年纪比二房的小姐还小上一些,又是个自幼失恃的,她凭什么敢对自己发火?

花妈妈这般想着,嘴上最得意了起来:“九夫人等着便是了,等二夫人醒了,奴婢自会派人来通传的。”

“哦?”叶葵纤细的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着,突然一个用来抓紧,唤秦桑道,“秦桑,去告诉二夫人,花妈妈以下犯上,无视尊卑,实在是不堪大用,我今日便僭越一回,代替二嫂对花妈妈严惩一番!”

秦桑应了声是,便要往里头闯进去。

花妈妈被叶葵突然的话震住,等反应过来立刻便要去阻拦秦桑,可是就她的动作如何能跟秦桑比。秦桑一个闪身便已经进了里头,可是才进一只脚,她忽然就又退了出来,恭敬地冲前方的人道:“奴婢见过二夫人。”

“夫人!”花妈妈被这两个没有章法的主仆吓出一身冷汗来,见二夫人被人搀着从里头走出来,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那口气就又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二夫人只状若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可是那一眼里所包含的意思,花妈妈再熟悉不过。二夫人这是生气了呀!气恼她竟然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利索,生生是白活了这一把岁数。花妈妈心里觉得十分委屈,这事又岂是她的错?谁知道这位九夫人竟然是个这样的性子,真真是连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瞧瞧那八夫人罗氏,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多少规矩?

一见着她的面,可是就给了一堆好东西。哪里像眼前这一位,没讨着好也就罢了,竟然反倒还叫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又被二夫人给责怪上了。

她不由就想要去瞪叶葵,可是好在脑子还算是清醒的,不管怎么说,那可都是个主子,哪里是她能随便瞪的。

花妈妈擦拭着额角的冷汗,飞快地退到了二夫人身后。

二夫人像是没有瞧见她一般,笑着对叶葵道:“劳九弟妹久等了。”

叶葵冷眼看着她惺惺作态,嘴里却配合地说道:“哪里,原是我不好,倒叫二嫂劳累了。二嫂若是身子不爽利,怎的也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过晨起有些头昏罢了,这眯了一会便好了。”二夫人一脸感激叶葵担心她身子的模样,极亲热地拉住了叶葵的手,嗔道:“怎地会这般凉,可是穿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