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做事就是这么稳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不用她说什么,他早就帮她想好了,难怪爹会把这么机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在这些方面,家里的几位哥哥都不如子谦。

“谢谢你。”流云觉得有必要表达一下她对他的感激之情。

子谦却是神色一黯:“都是一家人,应该的。”最不希望听见的就是这三个字,生分,为她,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不求回报,他曾经以为没有机会了,现在,能为她解一分忧愁,都是很高兴的。

都是一家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确实,应该的,流云没有多想,微微一笑,屋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这绿萼梅要怎么打理呢?”流云扶着花枝问。

“都说梅最耐寒,但这绿萼梅却不经冻,所以,天寒的时候要注意保温,别让它冻坏了。”子谦后退几步低眉顺目的回答着。

“原来如此,我还道所有的梅花都如诗中所言‘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却原来也有怕寒的梅,可见万事无绝对,不过这花可真美,绿萼白花,清雅之极。”流云曼声道。

素凝取来银子,流云示意她给徐四,子谦恭谦的接过,便要告辞。

流云道:“下回若再有好的盆栽再送几盆来,少不了你的赏。”

“是,花圃里有了好的,第一个先想着姑娘。”子谦忙道,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流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喃喃道:“这徐四弯腰驼背长的够难看,这侍弄花草倒是很有一套。”这话是说给素凝听的。

素凝含笑道:“这便是人不可相貌吧!”

第一百零四章 玲珑心

子谦有了大嫂的消息,加上昨晚太子的许诺,流云心情大好,看今天的太阳都觉得格外明媚。

“素凝,走,咱们去镜湖边散散步。”流云莞尔。

“姑娘,可是太子的禁足令…”素凝踌躇着提醒她。

流云一挥手,不以为然道:“取消了。”真的好久没出去走走了,每日所见就是这一方天地,也亏她耐的住。

啊,素凝张口哑然,太子殿下取消了禁足令?什么时候的事情?

流云不等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院子去。素凝赶忙道:“姑娘等等,奴婢去拿件披风,湖边风大。”

在镜湖边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流云又转道去蘅芷苑,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秋蘅姐了,或许在潜意识里,她是怕见秋蘅姐的,总觉得是她夺了她的什么?歉疚,惭愧。

流云一进蘅芷苑就看见王良媛身边的宫女秋白正在廊下和秋蘅姐的宫女意菊在说话,流云足下一顿,脚步变得犹豫,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转身想走,意菊却已瞅见了她,忙高呼:“流云姑娘来了。”

流云只得勉强迎了上去,微笑道:“太子妃在忙吗?”

意菊福身一礼,笑道:“不忙,太子妃正和王良媛在说话,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秋白在一旁拿眼角看人,流云只做不见。

杜秋蘅正在屋里和王良媛说笑,王良媛自从掉了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杜秋蘅面前恭顺的很,晨昏定省是风雨无阻,而且常常做些小玩意儿,或是可口的点心什么的来孝敬杜秋蘅。

杜秋蘅自然明白王良媛的用心,以前她深得太子宠爱,难免骄纵,目中无人,如今失了势,只好转而来巴结她,人呐,都是望高不望低的。不过,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表面上看着比别人风光些罢了,太子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对与王良媛的主动示好,杜秋蘅还是很能理解,并欣然接受。

听到意菊来报说流云来了,两人都很惊讶,流云不是禁足着吗?这时间还没到呢!

“请她进来。”杜秋蘅端正了身子,曼声道。

“太子妃,既然她来了,那妹妹我就先告辞了。”王良媛起身要告辞。

杜秋蘅婉声道:“何苦来哉,大家都是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坐着吧!”

王良媛没奈何缓缓落座,倒不是她怕流云,而是讨厌这个人,厌恶到极点,要她和傅流云同坐一堂说笑,她可没这么大的肚量,但又不能驳太子妃的面子。

流云想想,反正总有一天要面对王良媛的,两个多月没出门,难得出一回门就遇上了,这就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她心情好,等下不管王良媛对她怎么样,她都忍着就是了。心思一定,加快了脚半,转过一张雕漆嵌玉百花齐放纹样的三折地屏,就看见秋蘅姐端然上座,笑容温和,而王良媛,青葱玉指慢吞吞的剥着桔子,对她视若无睹。

流云微微一笑,上前屈膝行礼:“流云给太子妃请安。”又朝王良媛侧了侧身:“给王良媛请安。”

“妹妹快坐吧!意菊说妹妹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太子已经下令解禁了么?这可真是好事,以后妹妹就可以常过来坐坐,对了,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没有?”杜秋蘅笑容温婉,语声温柔。

“多谢太子妃关心,都已经好了。”流云澹然回道。

“才受了那么几杖,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王良媛冷笑一声,又道:“太子妃,解没解禁的,这还用问吗?还不是太子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太子殿下高兴了哪还在乎什么规矩,如今府里也没什么规矩可言了。”王良媛一丝丝的把桔肉上白色的茎剥离,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说着,话说完了,桔子也剥干净了,才慢悠悠的放进嘴里。

流云含笑不以为意,在右手边的交椅土坐下。

杜秋蘅等了一下,见流云没有搭腔,便笑着啐了王良媛一口:“你是桔子吃多了吗?说话都泛着酸味儿,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原本就是人定的,只要太子殿下高兴,就是你我姐妹的福分了。”

“实话总是不好听的,姐姐嫌酸,那妹妹不说就是了,让流云姑娘说些甜的话给姐姐听,说甜的话,想必流云姑娘是最拿手的。”王良媛怏怏道,把“姑娘”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仿佛这两个字是她唯一可以攻击到她的武器一般口流云看她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的不过都是在给对方添柴加油,大有把火越烧越旺的势头,最好是把她给烧焦了,汗,今天她来的目的是看看秋蘅姐的,不是来吵架的,所以流云淡然一笑,自嘲道:“这被禁足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我也是央求了好些日子,殿下好不容易才松了口,这不,我就赶紧过来给太子妃请安了。”

把自己说的越可怜,她们心里就能平衡。

王良媛听了冷哼一声:“流云姑娘真是可怜的紧呐!有太子殿下天天陪着,怎么还这么可怜呐?”说着转看杜秋蘅,悻悻道:“姐姐,您说她这是来装可怜呢?还是来向咱们示威的呢?”

“好妹妹,你越说越不着边际了,难不成你们以后见面都这样说话不成?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杜秋蘅笑嗔了她一眼,又对流云道:

“妹妹,你也别怪王良媛说的不好听,她也确实受了不少委屈,这样好了,今日我来做个和事老,妹妹给王良媛赔个不是,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如何?”

流云心里苦笑,王良媛受了不少委屈,弄得好像是她欺负了王良媛似的,都不知道秋蘅姐原来也这么会说话。

“姐姐,伤再重,也有愈合的时候,可是命没了,能回来吗?若是流云姑娘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别说她给我陪不是,就算要我跪下来给她陪不是,我也一万个情愿,流云姑娘,你说呢?”王良媛笑语着,目光垂却有着深凉的寒意。

流云笑笑,从容的望着王良媛,如果她愿意,她能想出一百种恶毒的语言来反击她,要吵架,谁怕谁呢?但是,她不想这样做,毕竟王良媛的孩子没了,对王良媛来说就是最大的打击和惩罚了,因为王良媛平日的蛮横与嚣张,让她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她没必要再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不过适当的警告还是需要的。

“良媛姐姐,你觉得,那个孩子若在天上有知,会怪谁呢?”流云含笑着问。

王良媛陡然变了脸色,眸光中的寒意倏然变成了锋利的刀射向流云,冷了声道:“傅流云,你最好每日烧香拜佛,祈祷自己能长保殿下的恩宠,不然…”

“不然就怎样?”一个更为冷峻的声音响起。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心里一突,赶忙起身离座迎上前,屈膝行礼:

“太子殿下…”

素凝来说流云去给太子妃请安,不过王良媛也在,恐怕她们又会起冲突,他听了放下手中事务就赶了过来。他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不让底下的人通报,就站在屏风外听着,从太子妃说做和事老开始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现身。

王良媛的嚣张他是早就有所耳闻,但她平日在他面前都是恭顺温柔的如猫儿一般,今日,总算是见识了她的真面目,尖酸刻薄之极,可想而知,那日流云遭受的侮辱,莫说流云没推她,就算推了,也是王良媛自己活该,这个孩子是识趣自己走了,要是投生到这样一个母亲,只怕孩子将来的人生也是悲惨的。

太子的目光深冷如冰,停留在王良媛脸上,王良媛顿觉如芒在背,手脚都凉了下去。太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心慌的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糟了,糟了…

杜秋蘅见太子脸色阴沉,氤氲着怒意,也暗道不妙,赶紧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了不合适的话。

流云也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到来,看他愠怒的神情,只怕王良媛要遭殃了。

“王良媛,你说,不然要怎样?说出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你的厉害。”龙昊天冷冷道。

王良媛扑通跪下,慌张道:“殿下,臣妾说的是一时气话,刚才流云姑娘拿臣妾失去孩子说事,戳痛了臣妾的伤处,臣妾就口不择言了,臣妾是无心之语,殿下…”

“是啊!殿下,王良媛说的是气话,姐妹之间斗斗嘴也是正常的,牙齿都还要磕到舌头呢!说过就忘了,流云,你说是不是?”杜秋蘅赶忙打圆场,她可不想王良媛被一击不起,这个刺头,没什么脑筋,构不成大威胁,留着或许倒有些用处。

流云听秋蘅姐问话,再看王良媛已经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她这种脾气不改,迟早是要吃亏的,不犯在她手里也会犯在别人手里,她又何必来做这个恶人?于是,故作轻松道:“殿下,王良媛本来是就这脾气,有口无心,再说,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不该提那孩子…”

“够了,你们当本宫是聋子吗?王良媛,流云那句话问的一点没错,你怨这个怨那个,就是没有想过你自己。本宫念在你丧子之痛,不来与你计较,希望你能经此一事长一智,没曾想,你反倒变本加厉起来,从今儿个起,你就好好呆在怡心苑抄《女训》千遍,没有本宫旨意,不得出怡心苑半步。”龙昊天狠声道。

“殿下,这不公平,流云她也骂臣妾了,臣妾不过是反击而已,凭什么只罚臣妾不罚她。”王良媛愤懑不平的哭泣起来。

杜秋蘅心里直叹气,这个王良媛真是蠢笨,这不自寻死路吗?

龙昊天气的真想一脚踹过去:“这样说起来,倒是本宫委屈了你,你怎不说是你先咄咄逼人?算了,跟你这种人,本宫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今儿起,你就搬到静园去住吧!”

“不…臣妾不去,殿下,殿下,您不要这样对我,我不去静园,我抄《女训》,我抄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王良媛哭囔着,跪爬到龙昊天脚下,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流云估摸着那个静园是类似与冷宫的地方,不然王良媛不会反应这么大,什么形象面子,骄傲尊严全体不顾了,哭的那叫一个凄惨,涕泪俱下。

流云叹息着,她果然是不能出门,一出门就生事端,也走到太子面前跪下,定定道:“太子殿下,王良媛说的对,流云也有错,只罚王良媛不罚流云,不公平,流云请求与王良媛一同受罚。”没办法了,要保王良媛只能把她自己牵进去。

龙昊天有些气恼,傅流云,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这是在为你出气,不,不对,也不全然是为你出气,像王良媛这样的人如果不好好惩治惩治,只怕她将来会更乖张,可是,流云这个扭脾气,她既然这样说了,就是非逼得他放过王良媛才肯罢休了,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假清高。

“算了算了,本宫被你们烦透了,王良媛,如果你再不知悔改,以后静园就是你的归宿。”龙昊天脚一抬,王良媛倒在了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泪眼婆娑。

龙昊天一拂袖,气呼呼的离去。流云赶忙朝杜秋蘅一礼,跟子出去。

杜秋蘅去扶王良媛起来,责道:“都说了,要你管住这张嘴,你就是不听,看吧!差点把自己送进静园里去了,早知道我就让你先走了,留你还留出祸来。”

王良媛抽泣着:“我算是知道了,在殿下眼里只有傅流云才是宝,你我皆是草,连草都不如。”

“你还没得到教训是不?还胡乱说话呢!有些事,心里明白就成,今天要不是流云为你求情,你还能在这里发牢骚?”杜秋蘅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王良媛。

“她哪有这么好心?想就此抵消欠我孩子的一条命,门都没有。”王良媛压低了声音呜咽着。

“你呀…”杜秋蘅叹气着、却不再劝她。

出了蘅芷苑,龙昊天背着手也不等流云自顾前去,流云一出来,素凝就焦急的迎上:“姑娘,您没事吧!我怕您吃亏,就去请了殿下…”

原来太子是素凝去请来的,难怪了,来的这么及时,这么突然。

流云冲她点了点头:“没事,我去追殿下。”

没事?刚才殿下出来,脸色铁青,怪吓人的。素凝心里打鼓。

流云提了裙裾小跑追了上去:“殿下,等等…”

龙昊天在生她的气,只做没听见,走自己的。

“昊天,等等我嘛…”流云唤的不大声,却是能让他听得见的音量。

果然,龙昊天顿住脚步,她可不轻易叫他昊天,而且是用这么糯糯的撒娇的声音,却如坚甲利刃顷刻就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回过头来瞪着她,看她跑来,长发在风中飞舞着,这样的情形让他神思恍惚,多少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笑着,唤着“昊天,你等等我嘛”,衣袂飘飘,秀发飞扬、飞扬的还有那动人心魄的神采,心柔的化作了一滩水,融融潺潺的春水,他不自觉的伸出手迎接她。

“殿下…”流云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就知道他会停下来等他,这一招屡试不爽。

“怎么不叫昊天了?”他故意瞪了她一眼,语气中却是一点怒气也没有了。

流云嬉笑道:“我可不敢昊天昊天的挂在嘴边,让人听见了还不得笑话死我。”

“那你刚才还叫的这么大声?”他揶揄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地笑。

流云摇了摇他的手臂:“我刚才是着急了嘛!怕你生我的气。”

“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他又板起了脸。

“知道啊!你心里一定在想,傅流云你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这是帮着你,你却跟我唱反调。”流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龙昊天被她逗的哑然失笑,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嗯,你倒是明白的很,那么说说,为什么不让我处罚王良媛?若是说的有理,我就饶过你,不然…”

“殿下,你也来威胁我。”流云娇嗔道,顿了顿方才和声道:

“殿下,我听说王良媛的哥哥在东大营,是个武略将军,品衔虽然不高,但却是个颇为重要的职位,殿下的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无缘无故就能来的,其中的厉害,我懂。我不想殿下为了我而重责王良媛,殿下就算要整顿后宫也要等大事成功以后,现在,每一环,每一关都是要紧的。”

龙昊天大为动容,揽住她的腰,温柔的低语:“我收回那‘不识好歹’的想法,云儿,你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能拥有你,何其幸也…”

流云心思微漾,那个她,也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吗?

第一百零五章 太子的禁忌

素凝见太子殿下和流云姑娘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忐忑的心安下来,只远远的跟着不去打扰他们。

回到滴翠轩,流云想起先前子谦送来的绿萼梅,笑道:“呆会儿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这屋子里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他笑,心想着莫不是她偷偷做了什么香囊,钱袋给他?

“你看了就知道了。”流云故作神秘,拉了他进屋,转过隔扇来到书房。

“看,这盆绿梅怎么样?我想着你喜欢梅花,特意在这里设了个花架,放在这供你观赏。”流云指着那盆绿梅得意的说着。

转看太子,却见太子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直着眼,跟见了鬼似的。

流云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感觉。

“把它给我扔出去?”他咬了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

流云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他看她,眸光里没有一丁点温度,语气森冷:“叫你扔了就扔了,没有为什么。”

流云感觉到自己的发抖,他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话语抽走了所有温暖,让她如堕冰窖,这个房间里,家具上的图案是梅花,摆设上有梅花,墙上挂的是梅花,妆奁里还有梅花簪,梅花钗…他把她安置在一片梅花之中,却容不下一株活的梅花。

“这盆梅花让你想起了那个人是吗?梅花是她的最爱是吗?只有她可以拥有梅花,其他人都配不上梅花的高洁是吗?还是你们曾经在梅树下山盟海誓,梅是你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最痛苦的回忆是吗…”

一连串的话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心很冷,颤抖个不停,好像有一种压抑了很久很久,却是她陌生的情绪涌动着如即将喷发的岩浆,不喷发则会灼烧自己,喷发了,又会烧到另一个人,然而,她控制不住。

他怒吼一声:“住口…”

住口?她说到他的痛处了?停不下来了,她冷笑:“我不也像她吗?不就因为我长的像她,你才把我留在这滴翠轩的吗?这里到处是梅花,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连我也是个影子,你为何不干脆把这里全砸了,把我也扔了出去岂不省事?”

“我叫你住口。”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到不顾会伤到她。

他的眼睛赤红,有愤怒,还有她估量不出,探不到底的悲伤,正是这样一种近乎绝望的伤痛刺痛了她。她一直都在忽略被人当成影子的感受,她来这不过是为了救傅家,当什么都无所谓,然而,这层窗户纸终于还是捅破了,他的反应,让她深切的体会到尊严被践踏的痛苦,这是一种羞辱,而她是自取其辱。

流云奋力甩开了他的手,大力的以至于自己一个踉跄。

她背靠在十锦梅花榻子上,悲愤地看着他:“我把我自己扔出去,你该满意了吧?”转身就要走,他一个箭步追上来,手掌似铁钳一般捉住了她的臂膀:“你哪也不准去。”

流云挣扎着:“你凭什么管我?我是你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影子是随时都会消失的吗?夜来了,影子就不存在了。”

“你说的什么废话?”龙昊天毫不费力的将她拽进了卧房,把她摔在床榻上,狠声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惹我,不然,后果自负。”

“龙昊天,我也警告你,我的心情也很不好,我已经不及后果了,今天要么我离开,要不就我死,你别想我再做那个人的影子,我就是我,傅流云。”流云毫不示弱的与他针锋相对,是的,都豁出去了,谁还怕谁?

“你…”龙昊天气恼的说不出来,他的思绪乱的很,都是那盆梅花。龙昊天转身进书房,抱了那盆绿梅走出房间,用力摔到院子里,一声巨响,花盆碎了,花枝断了。

素凝和小允子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急忙跑了过来,见太子殿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都吓的缩了缩脖子,好端端的,这整的又是哪一出?

流云冲了出来,看见一地的碎瓦残枝,这是子谦送给她的,而她还想着能讨好他…

“看好她,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龙昊天回头凛了一眼,怔在门边的傅流云,冷声吩咐小允子,他不能呆在这了,不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允子不明就里,看流云姑娘也是面无人色,两人不会是为了一盆梅花吵架吧?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龙昊天背着手大步离去。流云沿着门框慢慢蹲下,抱着膝,低着头,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温柔都是假的,他的笑,他的宠爱,都是给另一个人,而不是她,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用她来弥补缺憾,用她来麻痹自己,那么,也会像扔一盆花一样的把她丢弃吧!

“姑娘…”素凝小声唤她。

“我没事,把地上收拾了吧!”流云闷声说道,一动也不动,素凝陪了她一会儿,还是去拿扫帚扫去了地上的泥巴。

流云茫然的走回到卧房,就这么和衣躺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可是,她却走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一直清醒着,还是迷糊了,好像素凝来唤过她,为她除了鞋袜,为了盖了棉被,她只是一动不动。

高公公接到报告,说太子殿下在书房砸了许多东西,大发脾气,谁也不敢进去,太子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那个霉头?

高公公听了没急着去太子书房,反倒先来滴翠轩来问小允子,小允子就说,太子和流云姑娘因为一盆梅花吵起来了。高公公拂尘往手臂上一搭,微微点头,心下了然。这才去到外书房。

书房里已经一片狼藉,该砸的都砸了,不该砸的也砸了,高公公拨了拨脚下的碎瓷片,这都快找不到落脚的地了。

一本折子如刀片疾飞过来,伴随一声怒喝:“滚!叫你们别来烦本宫…”

啊…高公公眼疾手快,伸手一抄,折子稳稳拿在手里,哎!要是换做小崔,只怕脑袋被削去半个,太子殿下今天这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殿下,是老奴。”高公公小声道。

龙昊天倚在大椅子里,睨了他一眼,刚才没听见惨叫声,他就知道是高公公来了,高公公原是伺候母后的,他六岁那年,母后将高公公派给他,高公公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教他武功,保护他安全,所以,对高公公,他不能像对一般下人那样对待,打从心底,他还是很敬重高公公的。

高公公把丢在地下的折子一本一本捡起,弄整齐了摆回桌案上,崔公公则适时的送上一杯安神的六安瓜,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殿下,听老奴一句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高公公说道。

龙昊天心中的怒气霎时都被这一句话掏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伤。过去的,好无奈的一个词,过去了就再也追不回了。

“殿下,您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何苦呢?只有放下心中的包袱,您才能真正得到快乐。殿下,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而是要活在当下…”高公公好言相劝。

活在当下,怎么个活法?过去如影随形,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如何舍得忘却?可美好的记忆伴随的又是让他午夜梦回都会心悸的痛苦回忆,一切的一切已经如腐骨的毒药侵蚀了他的身心,无法剥离,爱的越深,痛苦也越深。

“殿下,请恕老奴直言,殿下若是只把傅流云当成月华郡主的影子,那么请殿下就将她当做一个影子,切莫陷了进去,倘若殿下喜欢的是流云姑娘,那么,就要把月华郡主忘了,不然…”高公公顿了顿。

龙昊天冷冷道:“不然如何?”

“倘若有一天悲剧重演,殿下不一定能再找得到这样的影子。”

高公公保持着平和的语速和语气。

龙昊天心头一震,悲剧重演?不,他无论如何不会让悲剧重演,他不要失去流云,绝对不可以…

“今天要么我离开,要么我死,我再也不要做那个人的影子,我就是我,傅流云。”耳边回响起流云话,她那受伤的神情。

“小允子说,流云姑娘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叫她也不应,都不知道怎么样了。”高公公偷偷看了太子一眼,小声说道。

心立时怦怦急跳起来,她该不会寻短见吧!龙昊天倏然起身:“本宫去看看。”忙不迭就走了。

高公公看太子急冲冲的背影笑着摇头,看来,太子殿下已经陷进去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龙昊天见流云和衣躺在床上,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来的路上,他还真怕进门会看见让他无法承受的情景,还好还好”

“云儿…云儿…”龙昊天小声唤她。

流云听见了,不予任何反应,他不是很绝情,很狠心的吗?东西砸了,人走了,多么干净利落,多么肆意潇洒,那么现在又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