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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

少年含笑,“嗯,宋昀。日匀的昀,日光之意。”

十一定定地看着他那似曾相识的面容和神韵,好久才又道:“宋,是当今国姓。”

宋昀点头,“的确是国姓。”

十一倚枕,终于淡淡而笑,“以公子气度,只怕还是今上同宗吧?”

宋昀似没想到十一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道谢,而是对他的来历穷根究底。对着她浅淡的笑容,他微微失神片刻,才道:“的确同宗。我是太祖十世孙,虽算宗亲,却是疏属,自祖父起便是白身。”

二百多年前,太祖皇帝平定诸国战乱,建立大楚;太祖驾崩后,皇位未传皇子,却传给了皇弟,是为太宗皇帝。后来继承皇位的,便都是太宗子孙。一两百年的繁衍生息后,大楚宗室子孙何止万数?但随后有了徽景之变,靺鞨人掳走楚怀宗及居于中京的三千皇室宗亲,高宗皇帝度过江水南逃至杭都登基为帝,彼时近属宗亲只余了六十三人。

高宗无子,据说受太祖托梦,择了太祖七世孙为养子,是为孝宗;其后的孝宗、光宗都子嗣单薄,当今皇上庆嘉帝宋括便是光宗独子。

宋昀未居京内,祖父也未能因太祖子孙受封,显然与目前承继皇位的这一支相当疏远。

十一的目光终于越过宋昀,打量向纱帷外。

所住的屋子竟是一处竹楼,墙壁窗扇皆以竹所制,桌椅案几也多用竹类编织,间或摆几样陶土花瓶,插着新采的白菊和木芙蓉,简朴却又不失清雅,——正如眼前这个叫作宋昀的少年。

其实他的穿着也甚是简单,月白色的细布交领大袖衫子,素色银簪束冠,很寻常的装束。只是他气清韵雅,让十一刹那间竟有看到当年那人的幻觉。

脚边忽然一动,含糊不清的“喵喵”两声,却是狸花猫不知什么时候钻在了被窝里,睡得迷糊了,竟钻来钻去好一会儿,才从棉被的半中间露出个脑袋来,“喵”地冲着十一叫一声,才翘起竹节般的棕黄尾巴,很有气势地一甩,以示看到主人清醒的欢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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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宋代,特别是南宋历史的妹纸们,应该不难发现,本文是借鉴了哪段历史背景和大致框架。中间所叙那段帝位传承经过,基本就是宋代史实……

8过,本文已架空……所以,如有超越史实的情节出现,不用太惊讶。嗯,反正不会比某些电视剧更荒唐。

竹素质幽心(二)

宋昀见十一淡淡的,竟未有不悦之色,低眸看着狸花猫片刻,说道:“跟姑娘的那位小珑儿说,这是姑娘的猫,所以便一并带回来了!”

十一这才问道:“他们都还好吧?”

宋昀道:“小珑儿挺能干,刚为姑娘换过衣衫,现在去照顾那位韩公子了。韩公子也在发烧。外伤虽重,倒也不致命;只是那双眼睛……”

他低低一叹,神色微黯,“或者是在下请来的大夫医术庸常,着实束手无策。”

“宋公子肯出手相救,小女子便已感激不尽!”十一随口答着,却半点没有感激的模样,只是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然后皱眉,“我的酒呢?”

宋昀道:“姑娘,你正病着,不宜饮酒!”

他这话终于让十一想起,她还有满满一袋的醉生梦死酒,被韩天遥一剑劈了,正是因为认定她病中不宜饮酒……

她的面色不由地沉了沉,抱着头叹道:“聒噪!”

宋昀闻她出言不逊,不觉红了脸,却依然温文一礼,“那姑娘先歇息吧!待会儿我令人将药送来。”

狸花猫居然已经认得他,居然细声细气地冲他“喵”了一声,才回过身来在十一胳膊上柔软地蹭着。

宋昀从容退去,十一才拿指头轻轻在狸花猫额上一叩,低问道:“奸猫!有鱼吃就是亲爹亲娘了?”

狸花猫顺势嗅了嗅她的手指,没闻到自己向往的鱼腥味,失望地别过头,跳下床去,竟徐徐地踱着步子,追随着宋昀的方向而去。

嗯,她还真说对了。

有鱼吃,就是它亲爹亲娘……

***

片刻后果然有个侍儿送来饭菜和一碗煎好的药。十一随手将药泼了,就着汤吃了一碗饭,自己运功调理半日,到傍晚时身上便已轻快许多,遂披衣下床。

衣衫依然是她从花浓山庄随手抓出的两三件,沉重的莲青色,加上久不打理的陈旧,凭谁看着都是扑面而来的灰颓气息。

但她问着人,一路往楼下去找韩天遥时,那寥寥三四个侍儿和小厮见到她,无不恭恭敬敬。可见宋昀虽不是什么贵家公子,对下人倒也**有方。

未到韩天遥所住的房间,便听得狸花猫温柔的叫着。

然后便听韩天遥道:“小珑儿,把鱼给花花吃。”

小珑儿道:“公子,汤里就一条鱼!”

韩天遥道:“芒刺太多,我懒得吃……何况,我欠它一条鱼。”

小珑儿便不响了。

片刻后,但闻狸花猫兴奋而警惕地“呜呜”两声,叼着鱼从十一身畔一跃而过,竟对她视若未睹。

奸猫……

竹素质幽心(三)

十一暗暗咒骂时,却听小珑儿在内愁道:“已经请两位大夫过来看了,说外伤好治,可对你的眼睛却没法儿……又道十一夫人先前给敷的药很对症,或许对这毒有所了解,所以我下午已经去瞧了十一夫人两次,想细问问,可惜她一直在练功。待会儿我再问去。”

韩天遥静默片刻,缓缓道:“便是真的瞎了……这件事,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后面一句,他的声音极低,极沉,似已努力压抑,却依然阻挡不住一道冷峻骇人的杀机汹涌而出。

十一抬头望望天。

一改前日的瓢泼大雨,也不同于午时的阳光温煦,满天幻紫流金的晚霞,在大朵大朵的黑蓝云朵后铺展,如春日里一片七彩斑斓的锦绣天地,盛绽着大朵不祥的黑色罂粟花。

她推门走了进去。

小珑儿转头瞧见她,已惊喜叫道:“十一夫人!”

她蹦起来奔到十一身边,扯着她袖子欢喜道:“夫人你好了么?我就知道十一夫人最厉害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十一不理,目光扫过,便看到了正在韩天遥手边的纯钧宝剑。

她伸手去取时,韩天遥虽然目盲,却反应极快,迅速将宝剑按于掌间。

十一皱眉,“韩公子,不告而取谓之偷!你拿了我的宝剑做甚?”

韩天遥眉目不动,却问道:“你哪来的纯钧剑?”

十一道:“这和公子无关吧?”

韩天遥淡淡道:“你既是韩家的人,你的一切,自然都与韩家有关!”

十一哧笑,“公子,韩家现在在哪里?”

小珑儿已听得白了脸,忙向十一摇手,十一却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花浓别院一夕间化为灰烬,死的不仅有韩天遥的七八个爱妾,还有他两个堂叔,一个庶弟。值得庆幸的是,韩老夫人不惯山间居住,跟着侄儿住在韩家在杭都的老宅里,不然,韩天遥连老母都保不住。

韩天遥身心俱受重创,十一如此问他,不仅无礼,而且刻薄。

韩天遥唇色愈淡,声音却愈发地平静无波:“有我韩天遥的地方,就有韩家在!”

如此铿锵有力的言语,被他这般轻飘飘说出来,莫名便多了几分森冷,让小珑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再不敢说话。

十一散漫一笑,忽出手,迅疾抓向纯钧剑。

韩天遥握剑在手,连番格斗反击,虽目不能视,竟丝毫不落下风。

十一忽道:“你还想不想我替你治眼睛?”

韩天遥心头一震,手中已是一空,却是被十一劈手夺走了纯钧宝剑。

十一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韩天遥蓦地涨红了脸,重重一掌击于桌面。

竹素质幽心(四)

小珑儿早已骇得呆住,见状连忙劝道:“公子别生气!十一夫人看来只是很珍爱她那把剑。之前她收剑时,我便瞧她仔仔细细地装入锦袋,怕弄脏了似的……”

韩天遥静了静,便已神色如常,慢慢道:“我没生气。我只是很好奇……好奇我这位十一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珑儿茫然道:“啊,十一夫人……很厉害,很聪明,很爱喝酒。还有,她长得……真的好漂亮!”

韩天遥侧耳转向她,“她现在的模样,真的和你平时见到的完全不同?”

小珑儿连连点头,又很快摇头,忽想起韩天遥根本看不到,才赶紧说道:“也不是完全不同。仔细看那眉眼,的确是原来的眉眼,可不知怎的,现在就是好美,好美!原来看着那皮肤粗粗的,黄黄的,还有点黑,长着斑点,可前夜出去淋了雨,那脸庞就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现在病好些,虽然还是旧乎乎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可看起来就是比画里走出来的人儿还美!”

她瞧着韩天遥认真听着,并无愠怒之色,终于斗胆说道:“公子,她比花浓别院所有侧夫人加起来还要美!”

韩天遥眉峰终于挑了挑。

小珑儿纳闷地看着他,“公子,十一夫人不是你娶回来的吗?你……怎会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韩天遥思索了半晌,答道:“我不知道。”

“啊?”

“我忽然发现,我连我娶的九夫人是谁都不知道。”

“……”

小珑儿那点智力完全不够使了。

而韩天遥只是忽然想起,雁词是个青.楼名.妓不假,雁词与他诗酒相和、意气相投不假,但她原来似乎从未说过想嫁他为妾。

十一这个所谓的雁词小姑姑,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

冒出来没两天,雁词便说想嫁他了。

韩天遥还记起,雁词常和他要酿酒的材料,但雁词从不酿酒;雁词还有几样爱吃的菜,但和他一起时,他很少看到她夹那几样,反而一转身发现十一正懒洋洋地就着那些菜喝酒,跟狸花猫吃他的鱼那般理所当然。

还有,雁词追随十一的目光,远比追随他的目光温柔殷切,还有种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的九夫人,究竟是因为倾慕他而嫁他,还是因为十一而嫁他?

***

十一出门再寻人问宋昀行踪时,却答在那边小溪旁钓鱼。

此地位于越山脚下,明显也是主人家在山间的一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