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珑儿这才回过神来,已涨得满面通红,几乎要哭出声来,揉着眼睛道:“对……对不起,我……我一时没看脚下。”

齐小观笑道:“没事,我原就满身的灰尘,正预备待会儿回去换衣衫,如今正好先在这里给换了。倒是姑娘身子单薄,恐经不起受凉,还是赶紧去换下湿衣吧!”

小珑儿忙应了,掩着红彤彤的小脸奔向自己卧房。

韩天遥忙将齐小观引到自己卧房换衣时,齐小观已笑起来,“韩兄,这小姑娘是你侍妾?排名多少位?生得倒好,只是太小了吧?亏韩兄下得了手去!”

韩天遥不觉尴尬,苦笑道:“小观,她是十一认的小妹妹,也是我的小妹妹,很义气的小姑娘,并非我的妾。”

齐小观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十一?”

早在齐小观于绍城夜探闻府那夜,齐小观便对韩天遥的十一夫人有些疑心。但韩天遥坚持与十一认识已经三年多,生生地打消了齐小观的猜疑。

此时齐小观问起,韩天遥便知其意,轻笑道:“她是十一,可她当然不会真的是我小妾。很多事她没说,我也不便问。我只知她想见谁没人能拦得住;她若不想见谁,刻意强求只能逼她走得更远。”

齐小观已经换了干净衣衫,边拉扯着过长的衣袍,边叹息道:“说得也是……当年我找不到她,便猜她多半是自己不想再看到我们这些故人了!好在这事儿到底已经过去两年,猜得我们会出事,她到底还是出来了!想来那些不快活的事,终究会也过去吧!”

韩天遥问:“她现在在哪里?还好吧?”

齐小观摇头,也不等那边奉茶,便自己取过桌上的茶壶,倒一杯凉茶喝了,才道:“醉了,晋王世子将她送回了琼华园,如今正在她自己当年的卧房睡着呢!”

韩天遥黑眸一闪,“醉了?又醉了?”

自那日在渔浦镇韩天遥对十一软硬兼施狠狠教训一顿,迫她应下戒酒之事,十一虽未完全戒酒,但多是小酌怡情,再未曾大醉过。

如今刚回皇宫,许多人或事尚在未知之数,她竟然又醉了?

齐小观静默片刻,方道:“师姐虽回去,心底压的事到底多。听晋王世子说,云皇后拉着她说了很多话,她似忍耐不住,当时便哭了起来,世子在仁明殿外都听见在哭。后来午膳时,皇上特地命人拿了极好的美酒给师姐品尝,师姐就喝多了,哭着又说了许多话,晋王世子怕醉得太过引帝后不悦,便将她送回琼华园了!”

韩天遥忆着今日十一与帝后相见的情形,沉吟着问:“你可看得出,云皇后对郡主……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齐小观摇头,“不清楚,但师姐自己应该心中有数。得到韩兄安然脱身、师姐决定回宫的消息,我和路师兄便商量着将凤卫大部分遣出京城,带着部分凤卫搬进了琼华园。话说,皇后对凤卫一向不差,即便我们离京而去,凤卫一应开支用度,皇后每季都会拨下银帛交给路师兄。故而路师兄被擒之事,多半还是施铭远瞒着皇后所为,也可能在皇后跟前污蔑了路师兄什么。横竖我们不在京城,是非黑白只能由他一张嘴。如今师姐既与皇后说了开来,这误会应该不难解。”

韩天遥盯着他,“朝颜郡主和云皇后间所隔的,并不是误会吧?”

“不是误会。”

齐小观苦笑,“这其中是非曲折,有些连我都未必十分清楚。师姐与韩兄交谊匪浅,回头不妨亲自去问师姐。我且先将师姐的东西收拾过去。话说我这师姐也奇了,琼华园一直有人洒扫整理,缺什么说一声便是。醉得不省人事还说有东西在你这里,催着我来拿。”

那边已有人收拾完毕,却也只有几件衣物,以及宋与泓送来的首饰盒,还有就是十一去太子陵祭拜后带回的太古遗音琴。

韩天遥道:“她还有一只猫,一个认的妹妹,要不要带过去?”

齐小观随手接过包袱负起,却小心将太古遗音琴抱在怀中,才笑道:“不用,不用!这些活物没法打包带走,麻烦!回头让师姐自己过来领。”

他辞别而去时,韩天遥忽又叫住他。

“小观,晋王世子将郡主送回琼华园后,没有立刻回去吗?”

齐小观顿了顿,笑道:“嗯,喝了盏茶,看师姐睡踏实了这才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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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遥:情敌在不在?

小观:干嘛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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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流光飞舞(一)

韩天遥若有所思,“哦!”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到门槛边,却听得外面有猫叫声起,忙抬眼看时,正见一只雪白的长毛猫正气势凌人地站于院墙上向内观望。

狸花猫最近被咬得怕了,弓了腰哈着气僵持片刻,便箭一般调头奔回,正擦着齐小观的足踝逃入屋内。

齐小观笑道:“两只都是公猫吧?这可奇了,又没母猫在,也能打起来?稔”

若是眼前这位和此刻还呆在琼华园的那位晋王世子打起来,他倒不会惊讶。

从小到大他师姐就是出了名的招蜂惹蝶,再多男人为她打破头都不稀奇。

不过,他虽不知师姐中意的到底是谁,但留意到晋王世子的容貌气质后,他便已决定无论如何先维护了这位世子再说。

他敢打赌,谁敢去打那位世子的头,师姐必定会抢先爆了谁的头。

韩天遥再不知十一这位看起来明朗坦诚的师弟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忆起自己一心想让花花娶妻生子的愚蠢行止,忍不住又抚向自己的额。

连齐小观都能一眼看出白雪是只公猫……

韩天遥走神抚额的那一瞬,旁边又传来小珑儿和齐小观的惊叫。

抬眼,正见齐小观从胸口以下的衣衫又已是*的。

这回不是洗脸水,而是小珑儿手中端着的茶。

韩天遥吸了口气,苦笑道:“我叫人重新预备衣衫。”

齐小观忙道:“不用,不用……”

他所借穿的韩天遥衣袍乃很深的藏青色,虽淋了茶渍倒也不明显,却腾腾地冒着热气,他便不得不赶紧掸拂衣衫,免得被烫着;官窑的茶盏倒不错,滴溜溜滚在两人脚边,居然没碎。

小珑儿却快要哭起来,扁着嘴待要向齐小观解释时,齐小观已摆着手连连退道:“横竖也不妨事,我还有别的事,先行告辞,告辞……”

他逃一般奔了出去。

再换衣衫又怎样?

从洗脸水到茶水……说不定待会儿会被漱口水淋上一身。

师姐哪里认回来的傻妹妹?

***

眼见齐小观走得没了踪影,小珑儿方捡起茶盏,哭丧着脸道:“侯爷,我听说这边还没上茶,所以赶紧泡了好茶来,想和齐三公子道歉。”

她出身寻常,素常又不出门,穿戴向来简洁。但她此时却已换了簇新的湖蓝色交领襦衣,系着石榴裙,搭了浅绯色披帛,发髻也细心梳理过,簪着十一新近送她的华美簪饰,看着已有几分深闺小.姐的模样。

大约察觉韩天遥目光不对,小珑儿一张俏脸便涨得红了,怯怯道:“侯爷,怎……怎么了?”

韩天遥拍拍她的肩,“没事,小观性情不错,不会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你姐姐搬回她在京中的宅子,暂时不回这边住了。明日我便带你去看望她。”

小珑儿应着,兀自拿着茶盏呆呆站着,看着齐小观离开的方向,竟有些失魂落魄。

韩天遥便道:“你姐姐住在琼华园,离咱们并不远,不过地方挺大。听闻齐小观也住在那里。”

“啊!”小珑儿赶上前问,“那我是不是也得搬过去?”

韩天遥道:“搬过去做什么?横竖……你姐姐早晚还得入我韩府,搬来搬去岂不麻烦?你要找齐小观道歉,我天天带你过去道歉罢!”

“哦!”

小珑儿应了,才觉哪里不对。

就为两次泼湿齐小观的衣衫,她得天天去道歉?

不过,天天去琼华园,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主意……

她揉着自己滚烫的面颊,看向忽然闲得可以带她天天出门道歉的“姐夫”。

韩天遥正立落地圆光罩前,伸手撩开纱帷,看向那边十一的卧房。

房门紧闭,再没有那个总把自己收拾得粗陋寻常的慵懒女子缓缓步出,漫不经心地瞥向他,唇角却蕴着浅浅笑意。

“她会回来,很快会回来。”

他像在对自己说,口吻如此地清晰和肯定。

***

“十一……”

仿佛有人在唤,一贯的低沉清醇的嗓音,却是说不出的柔和。

这两年唤她“十一”的人不少,她麻木听着,仿若听着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从没有一个人唤“十一”可以唤得那么好听。

“可是十一,我已经喜欢你了!”

似乎又在那个宽敞安静的院落,他又在这么说着,而她额上又是那么一热。

十一低吟,伸手去推那片温热,却握.住了谁温暖的手。

有遥远却颇为熟悉的年轻声线在声声唤道:“柳姑娘!柳姑娘!”

十一扶着涨疼的额,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那眉眼瞬间令她屏住了呼吸。

“宋……宋与询……询哥哥!”

她的声音很哑,不复当年的清脆张狂。但那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宋与询必定不会介意。

他向来包容她,而她向来将他伤到体无完肤……

一年复一年,一日复一日,他的天堂或地狱,都是她毫不容情的赠予。

“宋与询,宋与询……对不起,对不起……”

积攒了多少日夜的痛悔和委屈蓦地爆发。她抱住他,竟是痛哭失声。

抱住的那温暖的躯体蓦地僵硬,耳边是同样的声音在愈发温柔地呼唤,“柳姑娘,我不是宁献太子。我是宋昀,宋昀。”

“不是,你是宋与询,宋与询……”

十一否认,声音愈发地急切,手臂也将那人拥得愈发紧,生怕一松手,他便不见了踪影。

她甚至在他耳边道:“宋与询,我知道这不是梦。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声音很低,低得有种难言的哀切,仿若人在绝崖,却无视脚下的深渊,只眺向天边的朝霞,并请求身畔的人告诉她,眼前只有良辰美景,并无夺命深渊。

宋昀低眸凝视,正见她那双蕴着迷.离醉意的眼眸深深映着他的面容,——却又分明不是他的面容。

他听到她声声呼唤的另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