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怔了怔,犹豫地看向福宁殿。

于天赐又道:“朝颜郡主武艺超群,多才多智,部属也大多武艺高强,世子原不用太担心。退一万步说,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世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能做什么?不如我跟着南安侯一起出宫,先去瞧瞧那边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若有什么消息,我立刻派人禀报世子。”

韩天遥便道:“如此也好。世子,皇后懿旨不能耽误,你还是先去见皇后娘娘吧!”

“皇后懿旨不能耽误……”宋昀低低重复着,再度瞧向琼华园上空的浓烟。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在廊间回旋,尾音有掩饰不住的惊悸颤意。

韩天遥向前一步,低沉道:“世子,皇后那边,该说的我已都说过,我不会更改我的立场。”

“多谢!”宋昀应着,才似勉强收回心神,看向于天赐,“先生,那便麻烦你多带几个人走一趟,务必探明朝颜郡主那边消息,速速回我。”

见他放弃自己去探琼华园,于天赐已大大松了口气,连忙应了。以于天赐的身份,入宫后无非也就在外面候着而已,内帷之事根本无从预闻,是不是跟随在宋昀身侧原也没那么重要。

韩天遥道:“听闻宫门已经封锁,不许人进出。”

宋昀道:“放心,刚去晋王府接我的是相府的管事周贵勤,于先生带他同行,一路必定无人阻拦。”

韩天遥眉峰微微一皱,待要拒绝,又怕耽误前去琼华园,遂道:“请他唤人打开宫门放我们出去即可,不劳同行。”

那边又有人催促,宋昀只得道:“你和周管事商议即可。郡主如今身体极虚,你们一定要尽快去,尽快……”

他被人连催带推,不得不迈步向前行去,兀自不时转过头来向后观望,全无素日的安静宁和。

韩天遥也不敢再耽搁,继续大步奔往宫外。

于天赐顿了顿,忙紧追过去,一路唤道:“南安侯,南安侯,等等我,我需去寻周管事,再找些人一起帮忙……”

能烧了琼华园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他一介文士,手不能挑,肩不能提,自然也要多多寻些高手相护并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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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与泓赶到时,琼华园几处屋宇已陷入火海,只有几名老弱奴仆乍着胆子出来,端着空盆看着火海发愣。

他们当然想救火。但如此大的火势,以他们这些人的力量,不过杯水车薪。

担负皇宫卫戍的禁卫军时常在附近巡视,此处火光远照,又岂能看不到?纵寻常人怕事不敢出来,那些禁卫军呢?

宋与泓扫过地上散落的尸体和血迹,愈发惊心不已,冲上去抓.住一名面善的老仆,喝问:“出了什么事?郡主呢?”

几人都认得济王,倒也有了主心骨,立时伏跪于地,惶恐道:“半夜忽有敌来袭,郡主好似身体不适,被秦爷等保护着离开了……”

宋与泓略略定神,又问:“往哪边去了?那些敌人呢?”

老仆道:“郡主离开后,那些人要追,咱们凤卫在拦,死伤好些,其他人都跃过那边墙出园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宋与泓问明十一几乎不曾抵抗便已撤退,立时想起子午叶诱发蛊毒之事,转身奔向上风处寻觅。

涂风在后追着喊道:“殿下,殿下……咱得赶紧入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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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那段夜,黑得出奇,也静得出奇。

宋与泓将从人分散开遣出去寻人,一路却只遇到两三名被打散的凤卫也在找人。四周并无打斗之声,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唯余夜风幽幽地穿梭于黑沉的屋宇和树木,带来琼华园那边哔剥作响的燃烧声,凄凄如地狱间辗转传出的痛楚呻.吟,令人毛骨耸然。

好一阵,才听得有人在高叫道:“这边,快通知殿下,在这边!是……是秦大哥他们……”

虽相距颇远,在寂静凌晨却也能听得清晰。

宋与泓奔了过去,找到了那处小巷。

深夜里乍看去,此处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此时赶过来就着火把细看,才发现了几乎满地满壁的淋漓血迹,以及无处不在的打斗痕迹。

不久之前,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

此处虽在上风处,到底只是偏僻角落。宋与泓等人虽曾经过,但杀手尸体已经移走,秦南等三四具尸体则被挪到了茂竹边,夜间草草寻过时,便不易发觉异常。

宋与泓赶过去时,正见两名凤卫围着一人,仓皇地连连低唤着:“岑大哥,岑大哥……”

岑笛胸.部中刀,无论如何都是致命重创,应该当时便已昏迷过去,才没被人补上一刀。

此时他粗重地**着,双目瞪得极大,直愣愣地瞪着墨黑的苍穹。

宋与泓蹲身唤道:“岑笛!岑笛!”

凤卫亦在旁哽咽着唤道:“岑大哥,快醒醒,济王殿下来了!是济王殿下来了!”

岑笛的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片刻,终于凝出了一点神采,看向宋与泓,全身却颤抖得越发厉害。

“济王,济王,济王……”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在嚷着,却来来回回只这两个字,“济王……”

宋与泓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眼,说道:“岑笛,我是济王,我来了……朝颜呢?你们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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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后天见!

转谁人问鼎(一)

“郡主,郡主……”岑笛眼珠越转越快,似在思索着到底什么是郡主。

段清扬惊疑道:“他……他这是神智不清了吧?”

这时,岑笛忽挺身坐起,叫道:“他们抓走了郡主!旆”

宋与泓盯紧他,高声问:“谁?谁抓走了郡主?窠”

岑笛道:“施相!韩天遥!”

宋与泓失声道:“韩……韩天遥?”

相府与琼华园的仇隙已深,今日见此情形,他原也料到十有八.九是相府的人暗中算计,但听得他提到韩天遥,也不由地震惊。

岑笛几乎尖厉地在叫喊道:“郡主救过他一命,所以他联合施相谋害郡主,却要留郡主一命……郡主中了蛊,战到浑身是伤,满身是血……要留郡主一命,我.操.你大.爷……”

他忽然挥舞拳头,打向面前的人。

“岑大哥,岑大哥!”

从人连忙要拉住时,岑笛一张嘴,大口鲜血箭一般射.出,抬起的手尚未顿下,人已直.挺.挺倒了下去。

大睁着眼睛望着漆黑天穹,再没了声息。

周围静默了片刻,便有凤卫失声痛哭,或握拳叫骂。

宋与泓被喷了满襟的鲜血,面庞上也热乎乎地溅了几滴,却僵冷地蹲在那边,似被冻住了一般。

而众人所不知的,那高高的柴垛之上,有个极娇小的身躯,依然保持着很久之前的姿势,安安静静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她一动不能动,连哭泣声都发不出来,却一直在流着泪。

好像要在一.夜之间,流尽这一世的泪水。

此刻,更是泪如雨水,却被柴草无声地吸去,了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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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王殿下!”

不远处,忽有人微带惊讶地低声唤道。

宋与泓回头看向那人,然后将手搭上剑柄,缓缓站起,眸中已凝上利剑般的寒芒。

其他人也止住了悲声,同样站起身来,各自握向兵器。

无论是济王府,还是琼华园,一向被相府重点监视的对象,同时也处处留心监视着相府。

此刻他们已看得明白,随同韩天遥前来的,除了他自己的两名随侍,还有施铭远放在宋昀身边的亲信于天赐,相府极受重用的管事周贵勤,还有若干面熟的高手,分明都是来自相府……

韩天遥闻得这边动静刚刚赶到,一眼瞧见诸人神情,心已提了起来,匆匆上前两步,问道:“出了什么事?郡主何在?”

话未了,不知谁学着岑笛临终时的口吻,叫骂道:“韩天遥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操.你大.爷!”

武者的血气涌上来,再无尊卑高下之分。

兵刃闪动的寒芒里,饱含.着悲痛,愤怒,痛苦,震惊,不甘,一起翻涌成惊涛骇浪,卷向那个辜负了他们郡主似海情深的负心郞。

敢向琼华园动手的人并不多,韩天遥也猜过可能与相府有关,本不欲相府之人同行。

但于天赐想寻得十一的消息回禀宋昀,一点不肯敷衍,寸步不肯离开;有相府那位周管事在,韩天遥也可自如出入宫门,甚至借助那位管事之力让禁卫军救火。

便是相府门下一条狗,汪上几声也比寻常小官威风。

那些禁卫军显然得了暗示,才对失火的琼华园视若无睹。

但周贵勤路上遇到巡视的禁卫军,不过一声吩咐,他们便立刻奔入琼华园救火。

可韩天遥与周贵勤等人一同前来,等于印证了岑笛临死时所说的话。

原来岑笛并不是在说胡话,原来韩天遥早和相府勾结,原来今夜之事,果然和郡主最信任的南安侯有关……

如今假惺惺赶来询问,是在试探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还是打算看情形将他们一网打尽,才好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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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遥眼见凤卫和济王府的人二话不说便动上了手,明知必有蹊跷,连声喝道:“住手!住手!”

凤卫由郦清江在京城以外训练而成,凝聚在一处更多靠彼此间的义气,并未染上朝廷军将跟红顶白的势利毛病,当日对南安侯敬重高看,原就冲朝颜郡主;如今闻得他竟以这样狠辣的手段报答郡主的情义,对他的鄙夷痛恨竟比施铭远尤甚。韩天遥想要喝阻,却只激得诸人愈发恼怒,那攻击竟如疾风暴雨般又狠又烈。

眼见得他被攻击,赵池等随侍固然上前帮忙,于天赐和周贵勤躲到两名高手站定,亦指挥其他相府高手上前帮忙。

“快,杀了这些犯上作乱的……万不能让南安侯出事!”

此语一出,那打斗如烈火烹油,愈发翻滚得厉害,炙烈的怒火恨不得生生将韩天遥灼作灰烬。

韩天遥不肯伤人,只守不攻;但随行的赵池等人并无他那等身手,见凤卫出手狠辣,也便不肯容情,一出手便是性命相搏。

韩天遥生恐双方会有伤亡,忙叫道:“济王殿下!”

如今能喝止这场争杀的,无疑只有济王宋与泓了。

宋与泓果然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