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上次,大树说女孩子瘦得像麻秆一样真难看之后…”

“我才没有呢!”萧怜怜跳起来去拧游少菁的嘴。

游少菁在衣架间躲闪着,指着她,“你就嘴硬吧,你就嘴硬吧,等你瘦成麻杆,我们大树马上就踢了你…”说着凑近了萧怜怜的耳朵小声加上一句,“瘦得露着骨头抱起来多不舒服啊…”

“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亏你也敢说!”

看着萧怜怜红着脸扑上来,游少菁大笑着逃走。

她们两个已经逛了一整天,上午逛了半条街,午饭就地在小饭店中解决,下午继续,逛剩下的半条街。两个人分别试穿的衣服加起来早超过了两位数,可是除了游少菁手中拎的几件宠物用品之外,她们什么也没买。按照她们的理论,逛街,享受的就是“逛”这个字,不一定非要花钱才能逛得高兴嘛。这样的理论和行为,他们的好朋友武有树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所以以死相逼,萧怜怜才放过了他。

还是要和好姐妹在一起,逛街才有意义。

萧怜怜又把游少菁手上拿的几件衣服都试了一遍,才终于决定买下了其中的一件。有了收获之后,她们便决定结束今天的逛街行动,一起去吃晚饭。

游少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出来逛一次了,所以心情格外舒畅,边走边伸展着手臂深呼吸,逛了这么久依旧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她心中暗暗庆幸,把钟学馗他们扔在家里自己出来玩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等会多买一些好吃的东西带回去,作为对他们的补偿吧。

“咱们去吃…”游少菁看着萧怜怜建议说,“肯德基吧…”

“肯德基啊,肯德基啊,我的最爱…”萧怜怜一路咕哝着,拉着游少菁冲进了肯德基,生怕对方后悔似的。

萧怜怜和游少菁的口味有挺大的区别,萧怜怜喜欢吃肉,吃甜,所以整天一边吃一边嚷嚷要减肥,而游少菁喜欢清淡,也属于那种怎么吃也不会胖的体质,永远呈现一种营养不良而过于消瘦的状态。她们两个玩在一起的时候,最大的矛盾统统出现在吃饭这个问题上。

游少菁虽然认为吃肉也没什么,却唯独对于萧怜怜喜欢的那些洋快餐即没营养又油腻的特色难以忍受,她倒也肯陪萧怜怜去吃,可是每次她就只拿一碗蔬菜汤在那里喝,萧怜怜也吃不到好处。

今天很奇怪,游少菁居然主动提出去吃快餐,真是太不寻常了。

“少菁,你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上次大树说你是排骨并没有恶意的——我想像排骨一样还像不了呢,你是不是当真了,所以要增肥吧?”武有树坚持认为健康的美才是最美(比如萧怜怜),所以对游少菁那么瘦还吃素很有看法,常常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对她加以抨击。“排骨”或“剔了肉的排骨”是词汇量偏少的他常常用在游少菁身上的形容词,游少菁要是为了这些事情生气,气到明年也气不完。

“才不是呢,大树说的又没有错,我是太瘦了嘛。我最近老是自己凑合着吃,有点馋了,今天一定要大鸡大鱼吃一顿——是你自己说请客的啊。”游少菁毫不犹豫地撒谎。天啊,我又对怜怜说谎了啊!

“好啊,原来你不是不吃肉,而是人家请客才肯吃,你这个小气的家伙…”

游少菁一边逃避萧怜怜来呵她的痒,一边偷偷吐舌头。她来吃肯德基,纯粹是为了给家里的三个食客带东西回去,因此,欺骗自己的好朋友,她也感到歉然,为了弥补心中的亏欠,游少菁坐下之后点了大堆东西,抱着“吃不了兜着走”的悲壮心情,她开始大吃起来。

最近游少菁有些举动变得怪怪的,不是因为她父亲入狱的事受了刺激吧?萧怜怜看着她,心里有些担忧。

认识游少菁差不多十年了,萧怜怜对游少菁的了解,恐怕比游少菁的亲人们都多得多,游少菁从这个学期开学之后,多了很多沉默的时间,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使问她她也是用傻笑来回答。虽然说不出问题在哪里,可是游少菁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和以前两个人之间什么秘密也会分享的情形截然不同了。

“少菁,你现在一个人住,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你可一定要说啊!要不,我也不住校了,搬去和你一起住!我们两个人也相互有个照应!”萧怜怜想来想去,决然地这么说。

“怜怜,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游少菁感激地跳起来,给了萧怜怜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何尝不知道萧怜怜有多么关心她,何尝不知道萧怜怜的父母平时对女儿管得多么严,萧怜怜如果要实践刚才的那番话,势必要和父母发生一场冲突,可是萧怜怜还是下定了决心,不惜与父母冲突也要这么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关心游少菁了,叫游少菁怎么能不感动。

可是,游少菁不论心中多么愿意,也不能答应她。

钟学馗、斑斓、小猪波波,他们哪一个都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即便对萧怜怜,游少菁也不能说,在这一瞬问游少菁感到十分的难过和委屈:自已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子,为什么非要面对那些诡异可怕的事件,又为什么非得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说谎?自己到底欠了谁啊。

心中对自己的遭遇十二分的觉得可怜,可是游少菁口中还是只能对着萧怜怜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不能那样啊,不然你爸爸妈妈会很生气,你放心,我一个人都住习惯了,生活得挺好的,周围的邻居也都是我外公的老同事、老邻居,他们都很照顾我的,要是我真的挺不住了,第一个就会找你求助的,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管我!”

“你真的还能适应吗,我看你一直都有心事似的。”

萧怜怜这句让游少菁眼泪差点掉下来,有朋友,被关心着真是太好了。于是向萧怜怜赌咒发誓表达自己会把自己照顾好的强烈决心。

坚定意志之后,萧怜怜终于放弃搬去和她同住的念头。她给游少菁手中递着鸡腿说:“那你可得多吃点,越来越瘦了,一定是自己吃饭不注意的缘故!”

游少菁虚心接受批评,抓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颇有钟学馗吃饭时的英姿。

两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中话题又回到了学校之中,萧怜怜在班上是有名的消息灵通人士,游少菁除了学习之外还能知道学校中一些大大小小、真真假假、有有无无的事情,全靠有了这位好朋友。

两个人说起学校中的学生长老师短,大事小情当然也就免不了会说到那件事——庄美琳的死,鬼师借命的谣言。

游少菁本来很不愿意说这个话题,可是她又很想和萧怜怜说点什么。所以萧怜怜提起话头的时候,她一直是怔怔地听着,当萧怜怜的话告一段落之后,她却一把抓住了萧怜怜的手说:“怜怜,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没和任何人说(钟学馗和斑斓当然不是人),那个时候的庄美琳她死的样子…和那个传言中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我亲眼看见了!”

“天啊…”萧怜怜吸了口凉气。

游少菁是少数几个看见过庄美琳尸体的学生之一,但是她一直守口如瓶。萧怜怜已经从别的渠道知道了庄美琳死的时候的样子,但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好朋友的说法,而不是经过了无数次传播的“传闻”。只不过她来也没有勉强过游少菁,做出一定要她说出来的举动。现在游少菁亲口说那个传言中庄美琳可怕的死状是真的,这令一直把一切当做夸大了的传言来看的萧怜怜十分吃惊。

“那个时候,我爬上床去看了一眼,她的尸体就好像是个七、八十岁干瘪的老人一样,而且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她一定是笑着接过那盏灯火的…”反复思量之后,游少菁还是临时改口,没有把自己也做了那个梦的事说出来,这不是她想骗萧怜怜,而是怕事情传出去,自己会引起那个鬼师的注意,对方在明自己在暗,自己既然有心管这件事,就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个关于借命的传言,现在一定已经引起鬼师的注意了。

“天啊,天啊,天啊…”

萧怜怜反复说着这句话。

“怜怜,那个传言很可能是真的,所以,万一你做那种梦的话,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去接那盏灯啊!”游少菁拉着她的手,有些心焦地叮咛。就如同斑斓说的,那个鬼师的家庭有可能代代相传,却从来不用那个邪术,可是也有可能一旦开始使用,便收不住手地连续使用起来,就如同当年斑斓所经历的那次一样,她反复叮咛萧怜怜,就是以防万一。

萧怜怜撇撇嘴,“都听说过这个传闻了,谁还会去接那盏灯火啊!不过这么说来‘那’一个传言也是真的吗?”

“什么‘那’一个传言啊?”游少菁问。又产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传言吗?不知道会不会提供一点那个鬼师或者那个散布流言者的信息?

“你不知道吗?十几年前,咱们学校中已经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件了,那个死者的尸体的模样,和庄美琳一模一样的…”

游少菁手一松,鸡腿落在了身上,留下了一大块油渍。她盯着萧怜怜,等她说下去,却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发出极大的跳动声,在这个响着音乐与人声的快餐厅里,都可以听得清楚…

“十几年前,那时候咱们学校的老师们还没有现在那么好的住宿条件,很多新婚的老师结了婚之后,还要夫妻两个一起住在集体宿舍中,当时的死者就是一个老师。那是一位姓高的年轻男老师,他是个很好的人,老是笑眯眯的,从来不对学生大声喝骂,所以学生们都很喜欢他。当时那位高老师和同样是年轻老师的一个女子相恋,然后结了婚,他们的婚礼很多学生都去参加了,有些人很久之后都还记得那个虽然不华丽,但是热闹无比的结婚仪式…

“高老师结婚之后,和他的妻子一起住在咱们那栋宿舍楼的一楼,夫妻两人占了一间宿舍,大家天天看着小夫妻出出进进,亲亲热热的。可是有一天早上,高老师的妻子醒来之后,发现枕边的丈夫已经死了,而且变成了一副干瘪的老人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种温柔的微笑,就好像是一夜之间经历了几十年的时光,变成了一个苍苍老者,并且带着笑容逝去了。当时高老师的妻子几乎吓疯了,抱着高老师的尸体一直尖叫,引来了许多师生,却谁也分不开他们…

“当时学校的态度很强硬,说是怕影响不好,根本不肯报警处理,只是找人把高老师拉到了医院检查。你想想也知道,结果就是根本找不出高老师的死因,学校就想用心脏病发作这样的理由来处理,可是他的妻子不同意,和学校大闹了一阵…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那个时候的学校不像现在,还怕什么社会舆论、学生家长,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压下什么事,谁也没有办法…”

萧怜怜说着摊摊手,“你知道吗,那时的老师们住的宿舍就是现在我们住的宿舍,而那位高老师的妻子,本来也是位优秀的青年教师,后来因为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无法再做任课老师了,便被调去当了宿舍管理员…现在你,猜到是谁了吗?”

游少菁张着嘴半天才问:“你说的是,是,白老师…白琴老师?”

第六章 阴司·钟学馗的冒险

听完萧怜怜的话,游少菁一直咬着饮料管发呆。

十年前死去的高老师,死法和庄美琳一模一样,而且也是在那栋宿舍楼里。而死去的那个高老师的妻子,就是白琴白老师。

所以她在听了鬼师借命的事之后,才会这么激动,所以她才会轻易地相信了关于鬼师的事。那是因为,她已经有过了一次那样的经历,那是因为她这十几年来,恐怕一直在苦苦寻求一个可以说得通的解释,寻求她丈夫死亡的真相。

“白老师真可怜…”游少菁喃喃地说。

“可怜是可怜…”萧怜怜和游少菁不一样,她对白琴的感觉与大多数住宿舍的一样,从心底里畏惧而厌恶这个古板、严厉、不近人情的舍管老师,所以也无法对她产生游少菁那么诚挚的同情,“可是我听说啊,当年高老师死了之后,学校里风传是白老师害死他的呢。”

“不可能!”游少菁一口否定。第一,白老师不是那种人;第二,就算她是那种人也没有那个本事!

“少菁,我倒觉得事情太巧合了喔,你想想啊,前后十年间,两次事情都发生在我们学校,发生在我们那栋楼上,而且白老师都在场,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巧合?还是…”她向前倾着身体,在快餐店播放的音乐声中小声地说:“会不会那个鬼师根本就在咱们学校里?才会偏偏选中了住在那栋宿舍中的人?”她的目光灼灼,很明显话中有话,暗藏的意思就是会不会白琴就是那个鬼师?把她不喜欢的人用这种方法给干掉了。

当然不是,那个法术跟传言中不一样,根本就不能自己选择目标,当然也就不可能用来专门对付自己讨厌的人。

游少菁眨眨眼却问:“十年前的事,你是听谁说的?也是学校里传的吗?”会不会是那个真正的鬼师想混淆视听,故意先后放出两个传言,试图嫁祸于人?

萧怜怜摇摇头说:“不是啊,跟你说实话吧,我们邻居的田大哥,十年前就是咱们学校的学生,我跟他闲聊的时候说了庄美琳的死和关于鬼师的传言,他马上就把高老师的死告诉我了,那时他是住校生,高老师的死状他的舍友可是亲眼看见了又讲给他听的,当时他的印象深极了。这件事啊,咱们学校里,恐怕还没几个人知道呢!”说完得意洋洋,有种小报记者得到独家小道消息的骄傲。

是吗,不是学校中的流言?

游少菁心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疑问,思绪纷乱之极,半天才对萧怜怜说:“怜怜,你千万不要把你对白老师的怀疑在学校里说出来好不好?她的丈夫死得那么惨,自己又单身过了十几年,够凄凉可怜的了。”

萧怜怜白她一眼,“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会有选择性的说的。”

反正小道消息她还是要传的,不说白琴老师是嫌疑人就是了。

此时在游少菁他们的学校门口,有一个青年正在徘徊着。

青年像昨天一样,围着校园转悠了一圈,停在了靠近宿舍区的地方,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只在宿舍区附近的角门那里探头探脑,有几次看见有人走过,心里也想下定决心过去问一下,可是脚下的步子却不太听使唤,踟躇着迈不出去。

他在心里为自己找着理由:今天是周六,学校都放假了,就算进去了也打听不到什么,不如明天再来吧!对了,明天再来,一定要把事情打听明白,今天就算了…这么想了之后,心中便坦然下来,又向校园中看看,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在这干什么?”

青年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妇女正在身后盯着他。“我…我…”他本来就做贼心虚,被抓到以后一边后退一边忙不迭地找理由,“我,我来找人的…”

“找人?”女老师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他,“你不知道今天周六,大家都休息吗?宿舍里也全没有人了。”

“我,我知道…只是,只是…”青年的结巴与慌张更加引起了这位老师的怀疑,正要进一步盘问的时候,看这个青年竟拔腿就跑,他身高腿长,不一会便消失在拐角,只剩下那位教师呆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是好。

“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竟做这么鬼鬼祟祟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白琴自言自语一句,这几天她的心情很不好,要是那个青年被她抓住,势必要好好审问一番,谁知道他抬腿就跑了。

白琴阴沉着脸进了校门,从车棚仰望一下宿舍楼,在夕阳的影子中,这栋青砖建筑的外表已经发黑,透露着一种诡异的色彩。难怪那些孩子们整天传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流言,就连在这里干了十几年的白琴,也一点都不喜欢这栋建筑,觉得它阴气森森,似乎蕴含了许多的不祥气息一样。

白琴放下车子,拎着买来的生活用品抬腿向楼上走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阴风吹过,令她不由寒气倒竖,打了个激灵。等白琴四下看看时,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当然也不在乎风从哪里吹来这个无所谓的问题,径直向楼上自己的住处走去,不过在这短短的路途中,却有大量的、从没有过的念头开始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游少菁的脑子中很乱,把带回来的外带快餐分给钟学馗他们之后,她一直坐在旁边苦苦思索,“残忍”地放任钟学馗自己苦苦与一个汉堡搏斗。

十年前还有一起同样的事件发生在同一栋楼中,为什么会这样?仅仅是巧合吗?还是那个鬼师使用这种邪术的频率,达到了在法术的覆盖范围内,一个学校宿舍可以遇上两次的密度和数量?还是其中另有原因:鬼师的那个法术,不像斑斓说的是无目的性的,而是可以选择对象?想象一下,那个鬼师如果可以自由地选择某人的寿命给“借”走,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被他厌恶的人,岂不是都会成为这个邪恶的仪式的牺牲品?

在钟学馗和斑斓连连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游少菁才把从萧怜怜那里听来的,十年前的高老师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她把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之后,斑斓却觉得她没有必要那么忧心忡忡。既然那个鬼师使用了借命的邪术,庄美琳这一次便很可能不是最后一次,自然,也很可能不是第一次了。

至于游少菁怀疑的,借命邪术可以选择目标的可能性,斑斓也断然地给予了否定。

它给游少菁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那个陈鬼师,在一次为别人借命的时候,发现前来接火的魂魄,居然是自己的独生女儿。陈鬼师父母早亡,妻子死于难产——他到后来会疯狂地利用法术敛财,可能也和命运对他的不公有关,种种的不幸把他的性格扭曲了吧?

陈鬼师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时百般地疼爱,看着她一步步款款而来,向着自己伸出了手,要接过那盏要命的灯火,心中顿时失去了方寸。

他的顾客不仅仅为了他的仪式付出了高昂的费用,而且还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而他也很清楚,仪式中断,借寿者也就失去了唯一的机会,接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而仪式要不中断,这次前来接火的魂魄只有一个,也就是说,陈鬼师得用自己女儿的性命去完成这笔交易。

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到眼前,陈鬼师也来不及想更多了,他把灯火向地上一扔,然后在女儿背上重重一拍,“快回去!”

在家中,陈鬼师的女儿在梦中被惊醒过来,抱着胸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另一边,陈鬼师的仪式也失败了。

陈鬼师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权贵,对方对于他的行为大为恼火。不过还没有等到对方对他进行报复,阴司的惩罚便已经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刘汉把他的灵魂拘到了阴间受罚,而他的那个使父亲破坏了自己仪式的女儿,也因为父亲的罪恶而被惩罚,流落青楼,后半生过得很凄惨。

这算什么破法律!

游少菁很讨厌这种“父债子还”的观念!凭什么一个人做的错事,犯的罪孽要让别人,特别是一些未成年人去承担后果,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吗,做一个坏人、一个罪犯的子女已经是件压力很大的事了,还要为父辈分担惩罚,这算什么道理啊!

游少菁自己的父亲现在就在坐牢,要说让她为父亲洗清罪名她是十分愿意豁出命来干的,可是要她为父亲的罪责承担责任和惩罚,她说什么也不能接受。所以在斑斓写这一段的时候,一直气鼓鼓地看着它。

想让游少菁这个叛逆期少女改变自己认定了的事,和想让斑斓这个受了几千年封建“毒害”的官员改变固有的思维一样困难,所以他们两个相互瞪着眼。

钟学馗见气氛僵硬,连忙打岔说:“既然是这样,应该完全是巧合吧,就是不知道那个鬼师会不会已经是多次施展这个邪术了,否则怎么会一个学校宿舍就遇上了两次?”

“也许只是这两次,我们学校宿舍风水好,就全摊上了。”游少菁耸耸肩。虽然心里也知道,这个可能发生的几率有多么小。

“你烧了状子吗?”斑斓写道。

游少菁点点头说:“不过我觉得那可能没什么用,因为那个城隍庙早就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块水泥拼起来的石碑,被‘扔’在楼群旮旯里。”想想那个地方的荒凉冷落,真是让人对那位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城隍深感同情——就这样的工作环境,工作水平差一点,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唉…”斑斓叹了口气,把头放在前爪上趴着,一副感叹世事沧桑的样子。

钟学馗从口中吐出最后一块鸡骨头,郑重地对游少菁说:“你去城隍庙投了状子,已经尽力了,千万别再去干涉这件事了!那个鬼师的本事,不是一般的恶鬼可以相比的。”他对游少菁的好奇心之重、爱管闲事的性格隐藏之深,是有深刻了解的,生怕她自己跑去找那个鬼师。

游少菁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说:“我又不傻,这是什么好事,我才不会往上凑呢。”说完,拿了湿巾给钟学馗擦脸擦嘴,收拾残羹剩饭进厨房去收拾去了。

钟学馗和斑斓相互望望,对于游少菁的承诺,他们两个都不是十分的放心。是,她自己是不想靠近危险,可是谁知道危险在她附近出现的时候,也会不会头脑一热自己又靠上去了?

游少菁在厨房中摆弄着那些盘盘碗碗的,把水声弄得很大。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七上八下,就是找不出头绪在哪里。

为什么自己总是会遇见这样的事呢?难道真的是体质有问题?那么以前的十几年怎么什么事也没有?还是因为…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一条身影忽然出现在屋中,从游少菁身后走进了厨房。那是一名黑衣少年,英俊的面庞上双眉因为担忧而拧在一起,看着游少菁忙碌的背影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猛然回头的游少菁脸上尽是凶光…

在客厅的墙上,钟学馗的脸保持着一个闭眼的动作一动不动,斑斓走过去,打个哈欠在他的正下方趴了下来。

“…你又怎么了?”一双手从背后伸来,接过游少菁手中洗好的碗筷向柜子中放去。他的个子比游少菁高了一个头不止,平时游少菁要掂脚完成的动作他做得轻松无比。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游少菁头也不回地问。

“帮你干家务,免得你总说我什么也不干。”钟学馗理直气壮,虽然他平时确实什么也不干。

游少菁白了他一眼。

平时钟学馗出来“透气”,都会选择游少菁不在家的时候,因为他不太愿意被人看见他的真正长相——钟学馗的本来面目,就是眼前这个白皙俊美的少年,不过他向来认为自己的这张脸糟糕之极。在他的心目中,男子汉的长相应该是他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变出的那张脸:钟馗大人的长相。很显然,他的审美观已经扭曲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程度,真不知道他整天看电视,怎么受得了满屏的俊男美女(在他看来就是相反)哭哭闹闹的?

今天钟学馗在这个时候蹿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游少菁看看他,继续手中的活,等着他自己先开口。

“我知道你不高兴,觉得我和斑斓怎么这么胆小…”钟学馗说,“我们平时逼着、盼着你去抓恶鬼,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却选择做缩头乌龟…”

游少菁摇摇头,“我没为这个生气,我知道你们两个的身份都很尴尬,如果让阴司知道了,那是不得了的事情。我也认为保护你们两个比抓那个鬼师更重要,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可不想你们被抓回去,关到地狱里受苦…”

因为她面向水池背对钟学馗,所以看不到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反正“家人”这句话,是令钟学馗涨红了脸。不过心中也闪过一种忧虑:她口中的家人,不是指和斑斓、波波一样,是养在家中的宠物吧?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似乎…很值得担忧。

“而且那个鬼师是人类吧…”游少菁的声音很低沉,“恶鬼是人类的欲望造出来的,鬼师则是人类在利用异术为恶,这些都是人类的罪过,你和斑斓放着安逸的生活不过,一心想为人世除恶,我觉得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

钟学馗顿时感到极大的欣慰,能有游少菁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自己口中天天把“为天下百姓”挂在嘴边上,可是真听到了游少菁的称赞,还是扭捏了起来,半天才嗫嚅着说:“其实,其实…我们也曾是人啊…”

“那倒也是。”游少菁回头冲他灿烂一笑,“说起来,我还一点也不知道你以前的事呢?”说完眨着眼看着他,明显是在期待着什么。

钟学馗一脸尴尬,“不,不行,不行…”他知道游少菁的好奇心又来了,这次的目标是他的过去。

“你生活的那个时代是什么样的?那时候的人说话是不是都说文言文?”

“不,不,不…我们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他是真的很不愿意说这些事。

“我听说,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都是早早就结婚了,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长得漂不漂亮呀?应该是那种温柔贤惠、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吧?”

不知为什么,钟学馗从这平平淡淡的问话中,竟然嗅出了一阵寒意,不由打了个寒战,手一抖,一叠盘子失手落地,顿时摔成了碎片。

“你干什么呀,盘子也要钱买的!”游少菁训斥,“自己打扫干净,反正你现在的状态不怕扎到手!”

钟学馗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找扫帚,只要不再审问他那些问题,他干什么都行。

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还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古代人渣一样,三妻四妾,三十妻四十妾,弄一堆美女养在屋子里…哼!等我知道了真相,让你好看!游少菁恶狠狠地洗着手中的那个盘子,忽然醒悟,钟学馗那种审美观,弄上一堆美女天天对着,不就是要他命的事情吗?嘿嘿,活该!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有了钟学馗的帮助,家务干得确实快了不少。其间游少菁锲而不舍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钟学馗牙关紧咬,誓死不交代他生前的生活情形,甚至连他改名前的姓名也不说。最后在游少菁的一再逼问下,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提了一张古琴出来,提议给她抚琴听。

虽然眼前的美少年确实有着和古琴十分相衬的气质,可是想到钟学馗平时的言行风度,游少菁对于他会不会演奏乐器深感怀疑。

当钟学馗席地坐下来,真的把那张古琴来弹响时,游少菁十分意外地撕着他的脸皮一扯,然后在钟学馗的惨叫声中自言自语:“会疼啊…不是做梦…你真的是钟学馗吧?”说着就盯着他的脸猛看。

钟学馗羞愤难当,满脸通红,双手掩面冲着游少菁喊:“你,你干什么…哪有女孩子家这样看男人的!”

“我都没不好意思你害什么羞啊,电视上演男女亲热镜头的时候,你不都是挺兴奋的吗?”

“那是因为…”她什么时候看见的,自己看电视的时候她不都在屋里学习吗?“那你也别盯我的脸看啊!”钟学馗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了。

“废话,我不盯你的脸盯哪儿?我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吗?跟人说话不看着对方的脸!”

看着游少菁双手按着琴身体前倾,越来越认真地和自己“说话”的气势,钟学馗马上就被她“说服”了,慌乱地低下头说:“我弹琴给你听,我弹琴…想想听什么曲子?”——

游少菁的脸距离他的脸太近了…

“两只老虎会不会?”

“…”

“小燕子穿花衣?”

“…”

“我就会唱这两首歌…”

“…”

钟学馗还是拨响了琴弦。

很久之后游少菁才知道,弹琴在古代的读书人当中,是一项必修课,就好像现在考大学,不管你身体素质怎么样,你的体育成绩都必须要达标一样,在古代的时候,不管你是不是五音不全,只要你想做个读书人,这乐器一项,多多少少你都要会一点的,即使你弹的琴有令天地变色的功能,只要像模像样地比划几下,还是很能唬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