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闯入。”剪重也爬到树上,跟他凑在一起,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来人的面容,高头骏马华盖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管他是谁,先捉了再说。”林信眯起眼睛,马上要到十五岁了,师父就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出事的,无论什么访客,定要排查清楚。

打了个呼哨,隐藏在林子里的雁丘侍卫如灵蛇出洞,呈品字形疾驰而去,瞬息间将那一队人马锁定。

“轰!”玄铁铸造的大网冲天而起,连带着卷起的枯枝败叶,兜头罩来。

“咴——”骏马嘶鸣,人立而起,车夫吓得抱头大叫。沈家侍卫纷纷拔剑,却没能砍断那铁网,纵横的剑光反倒被弹射回来,割破了自己的衣衫。

沈楼抽出虞渊落日剑,并未出鞘,只是在空中挽了个花,剑气将枯叶震得高飞,以剑尖抵住铁网,宛如撑伞一般从容不迫。

“来着何人,为何擅闯雁丘?”剪重冷冽又不失礼数的声音传来。

“跟他们啰嗦什么,擅闯者,杀!”阴森恶劣的语调,正是沈楼上辈子认识那个林信,熟悉到心颤的声音,令他挥开落叶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枯叶落地,数名穿着绯衣的侍卫将沈家车马团团围住。沈家的侍卫被铁网困住,正准备装上鹿璃迎战。

“都住手!”沈楼低喝一声,沈家侍卫便只按着剑柄不动了,他就保持着撑伞的姿势,于落叶纷飞中看着已经长成少年人的林信。

看清来人,林信眼中的杀气瞬间消失,一闪而过的错愕之后,彬彬有礼地拱手,“敢问公子姓名,为何来我雁丘?”

正要劝师兄别乱杀人的剪重,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听到林信这堪称温柔的问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绯衣侍卫们也有些呆滞,刚才给他们的命令还是“砍了再说”,这会儿他们是砍还是不砍?

“我们是浣星海的人,这位是北域玄国公世子,”紫枢从马车中钻出来解释道,“世子是来拜访朱前辈的。”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六年未见,紫枢自是认不出林信了。

而作为一个“孩子”,对于儿时短短相处了几日的世子,自然也不该一眼认出。听到紫枢说是“玄国公世子”,林信这才做出了惊愕、怀念的神情,“原来是北域世子,失敬。”

说罢,打了个响指,那玄铁丝编制的大网便倏然起立,重新落回两侧的地面上,又被被绯衣侍卫用枯枝败叶掩好。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只除了沈家人满身的泥土草叶与破衣烂衫。

沈楼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侍卫,两步行至林信面前,“你不记得我了?”

林信微微一笑,“世子请。”

沈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小混蛋,分明第一眼就认出他了,偏还要演一遍“对面相逢应不识”,是还在怪他吗?

北域带来了丰厚的礼物,绫罗绸缎、鹿角狐皮、金银鹿璃,另有一封沈歧睿的亲笔书信。

“你爹还真大方,”朱星离把书信扔到一边,仔细看了一遍礼单,“既如此,你便在雁丘住一段时日吧,先说好,我可不保证能把你治好。”

“是。”沈楼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他的身体自己知道,对于治好并不抱什么希望,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林信。

朱星离对于沈楼的态度很是满意,摸摸下巴,忽然想起雁丘没有客房。他交友甚广,狐朋狗友一大堆,得知他定居雁丘之后,三不五时的就有人造访。为了不浪费米粮,便没有设装潢奢华的客房,除却他们师徒住的,全是陋室。

“要不…”朱星离的目光在两个徒弟身上瞟。

林信挡在师弟面前,摆出了师兄应有的姿态,“跟我住吧。”

剪重本想说把自己的住所让给世子,自己搬去跟师兄住,没料想林信这般仗义,“师兄,还是让我…”

“也好,我们幼时便一起住过。”沈楼站起身来,直接打断了那两人“兄弟情深”的对话。

沈世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林信的屋子。靠在柱子上,偷瞄在内室换衣的沈楼,林信有些神思不属。

上辈子沈楼可没有来过雁丘,更别说找朱星离治什么病。如此说来,沈楼这个体弱的毛病,上辈子定然是没有的。这几年他查遍了师父的藏书,又暗中寻找了几名被他捏碎过魂魄的人,无一例外都魂飞魄散了,对于沈楼的问题大致有了点猜测。

悉悉索索的衣料声,将林信唤回了神,又很快把神思抛到了九霄云外。沈楼,竟然,把内衫也脱了。

十八岁的沈楼,身体已经完全长成,举重若轻的动作仿佛在克制着皮肉之下惊人的力量。素白的衣衫从肩头落下,露出了肌肉坚实的后背和形状优美的蝴蝶骨。那些地方,曾被他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如今再见到,禁不住喉头发紧。

“我没有把你的身世告知父亲。”沈楼脱了一半的内衫重新拉起,余光瞄向身后盯着他看的家伙。

“嗯?哦,”林信回过神来,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尴尬,所幸走到沈楼面前,“我知道。”

离开莫归山之后,他就猜到这事是个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楼楼:知道是误会还不回去找我?

信信:找你有什么用,能开车吗?

楼楼:你脑子里就只有开车吗?

信信:也不是啊,还有舔一舔,扭一扭,咬一咬

楼楼:/(/·/ω/·/ )/

第18章 芄兰(二)

金吾卫接走了钟家兄弟,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域。朱星离师徒一路算命骗钱,这种消息自然是知道的。

年幼的沈清阙竟然没有把这种事告知父亲,令林信有些吃惊,甚至动摇过想回到沈楼身边。但他不能放下师父不管,在沈楼身边长大变数太大。

听到林信这么说,沈楼垂目不再说话,快速穿上了中衣和外衫,明显不打算换内衫了。

没得看了,林信忍住想要调戏沈楼的冲动,温文尔雅地转身,拿起桌上的细剑。两人多年未见,说到底也不过是儿时几日的情分,没什么可聊的,便从“定情信物”开始吧。

“我很担心你。”还没等林信没话找话,忽然听到沈楼说了这么一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沈楼。

“你说什么?”

“我一直在找你。”沈楼走到林信身侧,低头看他。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样的大起大落,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林信微微瞪大了眼睛,这话真不像是沈清阙会说的。

“信信,师父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门外响起剪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诡异的气氛。

林信冲沈楼歉意一笑,转身去开门,伸手就给了剪重一个爆栗子,“叫谁呢你?”

剪重嘿嘿一笑,把一套新茶具递给林信。虽然林信入门早,但实实在在比他小了好几岁,他始终无法把林信当个师兄对待,总是私心地叫他信信。

林信不接茶具,直接上手揍他。

“哎哎,别闹,一会儿碎了!”剪重努力躲避,但林信出招向来又快又狠,专往些刁钻的地方打,防不胜防。

“哗啦啦!”托盘里的黑曜石茶具终于在挨到第三招的时候脱离了盘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抽走托盘在空中挽了个花,“咚咚咚”稳稳接住了杯盏。

“你师兄?”沈楼随手将茶具放到桌上,冷眼打量着这位林信的同门,未来的英王殿下——封重。

“是师弟,”剪重揉揉被揍的地方,抬手见礼,“在下剪重。”显然,方才在正厅的时候,这位世子爷根本没拿正眼瞧他,也不记得他叫了一声师兄。

上辈子的师兄,这辈子竟然变成师弟了。沈楼微微颔首,还了一礼,“既是师弟,理当敬重兄长,怎可直呼其名?”

“呃,世子教训的是。”剪重讪讪一笑,传达了两句师父交代的话,便一溜烟跑了。这位浣星海的世子殿下,似乎对他很有敌意。

朱星离让二徒弟给沈楼带话,收拾停当便去跟他喝杯茶,特意强调不许林信跟着。

林信撇嘴,说什么喝茶,一听就是找沈楼喝酒。因着他还未束发,师父一直不准他喝酒,而剪重酒量很差喝不了多少,没人陪着喝酒的朱星离一直颇为寂寞。

北域的人常年饮烈酒,酒量自然是好的,难得遇见沈家人,少不得要拉着沈楼喝两杯。

去年埋下的梨花白,这时候拿出来刚好入口。朱星离拿出一套碧玉双环杯,满满地倒上。

沈楼端起杯盏,敬过朱星离,一饮而尽,“朱二叔叫侄儿来,可是有话要说?”

“找你喝一杯,”朱星离吊儿郎当地倚在竹榻上,懒散地说,“你爹给你取字了吗?”

“尚未取字。”沈楼应着,抬手给朱星离倒酒。男子十五束发,二十及冠,理当二十岁的时候取字。但若是此子早慧,或是需要他早些顶立门户,便会如钟家兄弟那般,十五就取字。

朱星离有些意外,十二岁就能上战场的儿子,足以顶门立户了,这沈歧睿竟然没给他取字,还把他当孩子养。想来是觉得他身体不好,怕过早取字削薄了福气,顿觉好笑,“沈歧睿那五大三粗的人,竟然还在意这个了。”

沈楼无话可说,上辈子他的确十五岁就取字了,这次束发却被父亲拒绝,导致钟有玉那家伙嘲笑了他好几次。

两人喝光了一小坛梨花白,沈楼还脸不红气不喘的,看得朱星离啧啧称奇,“好小子,这酒量,赶上你爹了,来来,再来一坛。”

难得遇到个能喝的,朱星离兴致大涨,又叫侍卫去挖一坛出来,换了酒碗来喝。

梨花白入口清甜,但后劲十足,又喝了三碗,上一坛的酒劲便窜了上来,朱星离的眼尾渐渐染上了绯色,说话也开始打飘,“寻鹿侯的事,你应该听说过,林争寒没找到鹿璃矿脉,但天下人都觉得他找到了,包括皇帝,还有你爹。”

沈楼端酒的手微顿,“嗯。”

“我这儿没有旁的要求,只一条,关于信儿的事,半个字都不许说出去。”漫不经心的语调忽然冷下来,朱星离那双眼角向下的凤尾目,清明透亮,没有半分醉意。

“六年前我没说,如今更不会说,断不会让阿信落到钟家兄弟那步田地。”沈楼抬手给朱星离倒酒。诸侯子嗣,谁都不愿意入京长住,寄人篱下,为奴为质,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比你爹明白,”朱星离重新软倒在榻上,水汽漫上眼眶,熏熏然哼着小曲儿,仿佛刚才那个清醒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容兮遂兮,垂带悸兮,你爹小时候,可不是个好东西。”

“…”

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林信的卧房,屋里的人已经睡下了,但很乖地睡在床的内侧,给他留了半边。

沈楼坐在床边看他,缓缓伸手,摸了摸那暖呼呼的侧脸。明明是个皮猴子,偏要在他面前装乖卖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除了外衫躺下,抬手揉了揉眉心。随着神魂越来越虚弱,他睡得也越来越少,总是被各种噩梦惊醒,醒来分不清前世今生。

白日里见到的剪重,与记忆力的英王封重合为一体。与散仙剪秋萝春风一度的男人,便是当今皇上。起初剪秋萝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后来皇帝想纳她入宫明白过来,断然拒绝。

五湖四海自由自在的散仙,并不稀罕那皇妃之位,皇帝也就没有强求。直到后来,林信杀了师父,这师兄弟两人才被皇帝双双寻回。皇姓为封,他便叫了封重,王号为英,理由是他长得俊俏。

只是兄弟两个刚入宫的时候关系很差,都说是因为林信杀了师父被封重记恨,直到那日…

沈楼拿着一块雕成小鹿的星湖石去寻林信,想着自己摔裂了他的玉佩,好给他赔罪。

“你得赔给我,我要你亲手雕的星湖石。”想起林信气红的眼睛,沈楼指尖发痒,忍不住搓了搓手中的小鹿,藏进衣袖里。

背着手,绕过重重假山。

“信信!”英王封重的声音从山石后面传来。定睛一看,一身亲王常服的封重正紧紧抱着林信,脸上满是痛惜怜爱。林信闷闷地靠在封重怀里,一言不发,背对着沈楼,看不清表情。

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然攥紧,攥得指尖发白。

星湖石小鹿没能送出去,心中那点小小的念想就这么直接被人扔在地上摔得稀碎。

“你不知道吗?林不负天生浪荡,荤素不忌,太子给他送了多少美人,男女都有,他全都收了。”

“啧,我听说,他跟英王也有一腿。”

莺莺燕燕环绕四周,风流的割鹿侯跟着众人冲他轻佻地眨眼睛。

难平的怒火直接把沈楼给气醒了,睁开眼,身旁热乎乎的,带着一股青枣甜的气息喷在颈侧。林信不知何时又蹭到他怀里了。

吊到半空的心落到实处,沈楼轻叹了口气,微微偏头,将下巴放到怀中人的头顶。

“唔…”林信哼唧了一声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沈楼怀里,故作惊讶地挪开,“对不住啊,我睡相不好,吵到你了?”

“没有。”沈楼摇头。

“你怎么出了一头汗?”林信伸手摸了一把,蹭地一下坐起来。修仙之人,身体强健,万没有半夜出虚汗的道理。

沈楼伸手把他重新按回被窝,“无妨,做了个噩梦,睡吧。”

“你都多大了,还会被噩梦吓出汗!”林信忍不住蹭到他枕头上嘲笑他,“哈哈哈…”

有心问问沈楼现在还怕不怕黑,又怕惹恼了他明日不跟自己睡了,林信只能把后面的调笑咽下去,笑眼弯弯地盯着沈楼。直到沈楼重新睡去,这笑意才倏然消失。

噩梦连连,是魂力虚弱的征兆。林信吹了吹沈楼的睫毛,确定他真睡了,悄悄伸出食指,在他眉心轻点,慢慢拉开,抽出一丝极细的魂力来。轻吹一口气,那细如发丝的魂力便倏然断裂,烟消云散。

怎么这般虚弱!林信紧紧皱起眉头,如果他猜得没错,上辈子沈楼的神魂定然受过极重的伤,就如那些被他捏碎了魂魄的人一样,魂魄的损害直接延续到了这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注: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出自诗经《国风·卫风·芄兰》

小剧场:

信信:呜呜,你摔坏了我的小鹿,你赔我!

楼楼:不哭不哭,我再给你雕一个

粉丝甲:信信,这是我给你买的金小鹿

粉丝乙:信信,这是我给你买的银小鹿

楼楼:这是我给你雕的石头小鹿,你选哪个?

信信:我当然…要金小鹿啦!~\(≧▽≦)/~

旁白:(音乐)听~~心碎的声音~~

第19章 芄兰(三)

次日,林信醒来的时候,沈楼已经起身了。未着广袖外衫,穿着一身箭袖劲装,在庭院中挥剑。

虞渊剑,全名叫虞渊落日,挥剑时剑气如虹,即便没有鹿璃,靠着沈楼本身的灵力,亦可幻化出耀目灵光。

刺、劈、挂、撩、抹云、架挑,一遍一遍重复着用剑最基本的招式,手腕稳如千斤坠,每一招都点到同样的位置。

林信倚在廊下,咬着一根杨柳枝漱口,默默数着沈楼的挥剑次数。

此时恰好换到了“撩剑式”,立剑,自下而上,贴身送出,翻转手腕以为撩。这一招需要配合腰力,做不好会很丑,沈楼的动作堪比简谱上的工笔画,撩剑一出翩若游龙,一息一招,整整一千次!

灵力到了这个程度,还每日练基础剑招,也就沈楼有这份毅力了。

吐出嘴里的柳枝,林信回屋里拿了自己的小剑出来,自廊下一跃而出,与平平而过的“抹剑”相撞。

“世子,你方才那一招撩剑式怎的那般好看,教教我吧。”林信露出勤学好问的眼神。

沈楼看看他手中握着的小剑,“好。”

林信捏着剑柄挽了个花,摆好架势准备跟着沈楼学,却不料那人直接绕到他背后,“你出一招,我看看。”低沉如暮鼓晨钟的声音,从耳畔钻入脑中,让林信差点忘了动作。

胡乱摆了个撩剑的姿势,还未等林信开口,平平递出去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托住,“撩剑式不拘高低,但出手定要快且直。”

因为练剑而升高的体温,沿着两人相触的地方传给林信,在这暮春时节的暖风里,惹人熏染。

“师兄!”剪重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就看到自家那个入门第一年就学会了所有剑招且无可挑剔的师兄,竟然像个初学稚儿一般,摆出个歪歪斜斜的撩剑式。这简直比师父给他一箱鹿璃还要稀奇。

“又怎么了?”林信收起剑,瞪向没眼力见的师弟。

“师父要下山除妖,叫咱俩一起去。”剪重已经穿戴齐整,腰间挂着本命灵剑。

“除什么妖?”迅速回屋穿上外衫,顺手将沈楼的玄色广袖扔给他,抓了把带柄的小铜镜揣在腰间,边走边说。

“我也不知道,”剪重咂咂嘴,露出两个委屈的小梨涡,“早膳还没用呢。”

“就知道吃!”林信敲他脑袋,当师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肆无忌惮敲封重的脑袋,就算以后他当了王爷,还可以敲。回头看沈楼,见那人已经穿戴整齐默默跟上了,“世子也去?”

沈楼有些好笑,这人把衣服递给他,不就是邀他同去的意思?但笑不语地点点头。

雁丘只是个小土包,土包外五里便是一处小镇,名叫落雁镇。平日里的吃穿采买基本都在这个镇山,朱星离所谓的“山下”,就是下了土包往镇上去。

“师父,出什么事了?”林信顺手摘了把枣子,窜到朱星离身边问。

朱星离抢了颗枣塞到嘴里嚼,“为师夜观星象,察觉附近有妖物出没。”高深莫测地说了这么一句,将枣核吐出了一丈远。

“昨夜不是阴天吗?”林信扒着师父的肩膀,“呸”一声将枣核吐出了一丈零三寸。

“去去去,就你话多。”朱星离抬手要揍他,被林信哧溜一下躲过,藏到沈楼身后,冲师父做鬼脸。

沈楼抿唇轻笑,任由林信在自己周身跑来跑去。

因着是南域与东域的交界处,南北贯通、东西有路,落雁镇很是繁华,绝非一般小镇可比。客栈、酒肆、勾栏院,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应俱全。

剪重到了镇子上便如雏鸟归林,直奔路边的小吃摊,“师父,那边有馄饨!”

“没出息!”朱星离敲徒弟脑袋,他穿着朱家的绛红鲛绡,额间缀着八面玲珑的鹿璃珠子,一看就是出身颇高的仙者。这样的仙人,能坐在馄饨摊上吃馄饨吗?

当然能。

于是,馄饨摊主战战兢兢地端了四碗热馄饨上桌,眼睁睁地看着仙风道骨的仙长哧溜哧溜喝馄饨。

“这位大哥,跟你打听个事,”朱星离喝了口汤,勾勾手示意摊主过来坐,“听闻这镇上有人丢了魂,你可知是哪家。”

“知道,就北街那家开药铺的,”说起这些市井传言,摊主渐渐没了先前的拘谨,将胳膊上的撘巾往肩上一甩,坐到了看起来最无害的林信身边,“前日他儿子去山里收药材,一天一夜没回来,后来爷娘去寻,发现儿子与两个药童都像睡着了一样。药石罔医,便求了位仙长来,招魂阵一起,反倒死了个透彻。”

好似被摊主挤到了,林信捧着馄饨碗,往沈楼身边蹭了蹭,“若是没了魂,即刻就死,这没死就是还有魂。怎么一招魂就死了呢?”

“仙长说是被妖物吞噬了,只有一缕残魂,残魂留存时间不长。”摊主也不是很懂这些魂灵之事,道听途说,有一句学一句。

“胡说八道,哪里找来的废物。”朱星离蹙眉,三两下吃完馄饨就甩袖往北街而去。

剪重见师父走了,掂起碗一股脑倒进嘴里,抹着嘴跟上去。林信压根没吃完,窜得比师弟还快。留下不明所以的沈世子,面对伸手要钱的摊主。

药铺关了门,院里正办丧事,白沙人送黑发人的老两口泣不成声。众人见是仙者,纷纷起身行礼,七嘴八舌地将情况告知。

布招魂阵的是一名过路的散仙,不知名姓,据说只招出了魄,没有魂,那仙人说可能是吞魂蛊雕作祟。

“一定是蛊雕来了,六年前不就死了好多人嘛!”

“哎,还以为都走了呢,怎的还来。”

没有灵力的凡人,对于这些妖魔精怪甚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