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杨晔等人都昏迷,刘泠却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宴一时着急,一时又后悔。他不能不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揽,他知道——若不是和他置气,刘泠也不会突发奇想地出来“打猎”。

“沈大人,这有一封信。”找人无果后,扶拉杨晔等侍卫起身,这才看到杨晔半湿的身下,静静地放置着一封折好的信。

沈宴一把夺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起。他动作如此迅疾,让递信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众人便看着沈大人的脸色变得古怪十分,似喜似悲,似气似怒。

“大人,信和郡主有关吗?”有人小心翼翼问。

沈宴神色难看:何止和刘泠有关,信更是刘泠亲笔书写。

她写:我要静静,广平王府人留下等候即可,不敢劳烦沈大人这样优秀的锦衣卫等候。

短短几句话,她仍刻意点出了沈宴的大名。

沈宴一时被气笑,捏着被雨打湿半边的信纸,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她对他,是真的念念不忘到这种时候,都不忘刺他一下。

罗凡嘀咕,“既然郡主已经有安排了,那咱们就照着吩咐走呗。”

在众人观望的目光中,沈宴合上了信,“你们押着云奕先进京,我去找郡主,之后带她和你们汇合。”

看众人目有不赞同之意,沈宴淡声,“我已答应护送长乐郡主回京,定不食言。”

沈宴要亲自去找刘泠,广平王府这边的人双手赞成。杨晔等人醒后,发现自己是被郡主给药倒的,颇为自责,觉得是自己弄丢了郡主。既然自己这方这么不受郡主待见,去寻更有能力的人好了——比如说沈大人。

在众人厚望中,沈宴安排后锦衣卫之后上路的行程,踏上了找寻长乐郡主的征途。在此期间,岳翎一直没有离开,在王府诸人的白眼中,心理素质极好地留了下来。她也许心中对长乐郡主百般好奇,也许只是想找长乐郡主炫耀爱情无论如何,这都得长乐郡主出现再说。

好在沈宴专业能力过硬,他找寻起人,重重线索相辅,并不是毫无头绪。五日后,沈宴来到了一个小县城。按照他的设想,刘泠行走方向不变的话,很可能出现在这里。只要她在这里出现,沈宴肯定自己能找到她。

沈宴很挂念刘泠:她连一把伞都不会撑,独自出门,真的不会出事吗?

被沈宴找寻的刘泠正站在一处射箭套物的摊位前,看着摊主不说话。摊主心虚而怒,引得围观人注意,“不是说我作弊吗?自己射不中就把原因怪到我身上看你也是富家小姐出身,怎么能这样冤枉咱们做小本生意的?老子今天就站在这里看你射箭!你射中什么拿走什么,射不中只能怪自己水平不够,别说老子使诈!”

刘泠再回头一看,有个胆怯的小孩缩着脑袋钻出了人群,她嘴角扯了扯,面无表情。

她不开口,摊主更是嚣张地说要给她好看。谁知刘泠回头,横了摊主一眼,那眼中的高贵自矜,颇让摊主心里发突。但转念一想,他也没做错什么。搅和自己生意的是对面这姑娘,就算告到官衙,输得也不一定是自己,顿时更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

“你这小姑娘行不行?不行就给老子道个歉,老子也不要你赔了!”

他心说小姑娘总该顺着台阶下吧?

刘泠使唤下人一样的口吻,“箭拿来。”

“不是,你——”摊主心头又开始不安,“你真要射箭?!”

刘泠喉咙里哼了一声,眼睛长在天上。

围观的群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刘泠自信满满的表现下,均是哄叫着起哄摊主。摊主只好哭丧着脸,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心里对刘泠翻了无数个大白眼。尤其是将十支弓箭递给刘泠后,刘泠举箭的架势专业无比,瞄准目标的动作又淡定自若。她没有先射靶,而是指定了旁边一物,五箭五中的成绩,让摊主更心慌了。就在这种心情下,众人屏住呼吸,看小姑娘箭指靶心,手指屈起又弹开,第一支箭射出——

没中。

人群中有唏嘘声。

刘泠冷静地搭弓,射第二支箭。才舒口气的摊主,重新屏吸瞪眼,紧张地追着箭飞出的方向——

没中。

喝倒彩声更大了。

第三支箭,依然没中。

第四支

摊主已经洋洋得意地“哈哈哈”了好久,把刘泠当活生生的标签,转头跟人吹嘘自家的童叟无欺。

而无论周围何等喧哗,刘泠的表情始终宁静。就算她一次也没射中,她面上也从未出现片刻的心慌,依然搭弓,准备射下一箭。直到身后传来青年淡声,“我早说过,你射箭功课不过关,莫要出门显摆,惹人耻笑。”

刘泠手一颤,箭支几要脱手,一只手从后伸出,稳稳托住。箭才划出手腕,便被那只手重新推回了刘泠的手中。这个动作又快又细微,除了刘泠自己知道自家手抖的瞬间,周围人也只看到松雪般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漂亮姑娘身后,托住了她的手。

刘泠回头,对上沈宴低下的目光。这个站在她身后的人,与她挨得很近,低垂眼睫,再加上他纠正她射箭的标准姿势,像在拥抱情人一样。得此福利,刘泠神情不见欣喜,还是那么无情,“滚。我可以给你一次转身离开的机会。”

摊主叫嚣,“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箭本来就难射,射不中就不要说老子作弊!”

刘泠目露不屑,却不吭气。

沈宴不紧不慢开口,“她说错了吗?你在箭头做了手脚,有磁石与靶子相吸。在这种装置下,射中哪里本就由你控制。”

刘泠望着他的眼睛光芒突盛,她听到自己心跳突快的声音——“她说错了吗?”多么维护她的反问。他总是对她摆出棺材脸,可在外人欺负她时,他又这么向着她。

刘泠低下眼皮。

周围哗然。

“你别胡说——”摊主一下子慌了。

刘泠抬眼,“说的好像你能射中一样。”

“我本来就能。”沈宴道。

“”周围人听得有些糊涂,不知这位公子和姑娘,到底是不是同一边的,怎么还互相拆台?

这种疑惑,持续到那位公子握着姑娘的手,从后相助,帮着她把之后的六支箭全部射中靶心为止。之后,青年拉着姑娘离开了人群,众人忙着猜测那两位的身份,想要开溜的摊主,都快没人注意了。

沈宴跟随刘泠回去她暂住的客栈。

刘泠之前对沈宴冷冰冰,但他跟她时,她只看了一眼,却不斥责。回到屋中,还客气地给沈宴倒了水。看沈宴连喝了两杯白水解渴,刘泠抱臂而观,凉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转身离开的机会。”

沈宴无动于衷。

长久的沉默后,刘泠一声笑,步履悠闲地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时,动作突然变得快狠。伸手揪住他衣领,在对方错愕下,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一把将沈宴推到了墙上。刘泠欺身而上,向着他淡抿的唇侧——

“后果自负。”

第15章 和沈大人

微火幢幢,映在墙头窗上,一瞬间的至静,让人心高高提起。

沈宴被刘泠一把推到墙上,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在她整个人扑来、向他压去时,他唯一想到的反应,不过是猛地侧过了头。同时,沈宴面颊染红,眼底有几分难掩的狼狈之色。

但接下来,他以为的亲吻,并没有如期而至。

过了有那么两刻心跳的时间,烛火轻微嘣了一声,沈宴不自觉转脸,重新面对刘泠。

少女脸距离极尽,不到一寸的距离。沈宴回头时,猝不及防撞见她的脸,心跳不由砰砰快了两下。她的美丽直击人心,细看更美,像是暗夜之明珠,流光隐隐。你不用去品,她本来就令你惊艳。

她的秀眉淡淡,远山浮波;

她的杏眼低下,眸中深暗;

她的颊肤细腻,雪色晶莹;

她的唇瓣嫣红,勾人采摘;

她的呼吸在离他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近。

沈宴脸颊滚烫,不知是因为她的呼吸喷在他面上的缘故,还是他自己的缘故。只是至此瞬间,他脖颈上出了一层密汗,身体发烫,垂在身畔的手动了动,摸到自己手中的汗渍。

他们的唇碰上,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刘泠却迟迟不动。

她忽而抬眸,向他看去,冷淡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揶揄笑意,贴着他耳际轻喃,“沈大人,你”她顿一顿,因为她感觉到当她气息拂在他耳上时,他的身体蓦地绷起,手猛然抬起捏住她手腕,施加一个向外反推的力道。

但中间出了一点意外,沈宴没有推开她。

心冷下去,更多的是难堪。他漆黑寡淡的目光紧盯着刘泠,厉色不减,“你给我下药。”

如果说被推的时候没挨住是因为反应慢,那他现在想拉开刘泠却使不上劲,足以让他察觉此间问题。

他和刘泠的目光一同落在了木桌上那碗水上,这是方才刚进屋、刘泠送到他手里的待客之道。

可笑又荒唐。

做锦衣卫这么多年,沈宴已经很少被这种拙劣的手段骗到。没想到只是一介小小女子,便让他着了道。

“本来不是针对沈大人,我怎么舍得沈大人失落呢?”刘泠亲昵地靠着他,她温凉的鼻尖蹭蹭他渗出汗的鼻端,“我孤身在外,总得有防备呀。”

沈宴怔愣片刻,在无法使力的情况下想着刘泠现在的处境。她长得这么好看,当然应该小心些。这样一想,他心中的怜惜之情盖过她给自己下药的愤怒之情。

刘泠似笑非笑,转移话题,“沈大人,你刚才,是以为我要亲你吗?”

左右他被刘泠下了药,周身气力全无,也推不开她。沈宴侧了侧脸,嘴角抿直。

刘泠用火热炽烈的目光仰望他,他根本不看。停顿良久,灯火晃晃中,刘泠伸手搂住他脖颈,与他低声,“我不会亲你,沈大人,终有一天,你会先亲我。”

沈宴,我不会亲你。

但是不要担心——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先亲我的。

沈宴目光与呼吸皆是停顿了一下,低眼看着她。少女明明依偎着他,却没有多少小女儿固有的羞涩矜持。鸦黑长发下的那张脸,秀美有花开的灵气,神色却依然那么淡。她是独立的,是不依恋的。又冷漠疏离,又饱含情意。

亲你?

我不稀罕。

我知道你总会忍不住先亲我。

长乐郡主刘泠,她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沈宴那冷下去的心火,在她的话中,又有高抬的势头。沈宴盯着她发心看许久,“那你之前那次是在做什么?用嘴给我打蚊子?”

“”霸道气质被打破,刘泠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她再次转移话题,“你说你有妻室,是骗我的吧?”虽是疑问句,她的语气却很笃定。其实在出走后,她已经有所怀疑——因为之前,她跟沈宴玩暧-昧,沈宴确实没拒绝。甚至之后有段时间,沈宴态度松动,有喜欢她的架势。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沈宴对她的态度一夜突变,但沈宴这样的人,会跟她玩,应该没有别的感情纠葛。

沈宴没回答她,“给我解药。”

“没有解药。”

“你要这么压着我一晚上?”沈宴声音微低,“郡主,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刘泠笑一笑,她当然不指望这样。她不知道沈宴吃哪套,但她想把自己所会的、所理解的,都展示给他看。爱人的方式这么多,总有一款适合沈宴。只是刘泠心中惶惑,她不知道怎样才算好的爱。她和陆铭山数年的感情尚能辜负,又怎么知道短期内,怎样才是最好?她需要沈宴,但她并不了解沈宴。

“沈大人,你没有吃饭吧?我陪你用膳。”

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刘泠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价值,顿时很是开心。就算沈宴板着一张脸,她也装作看不见。她捧着沈宴的面孔,自己冰冷的脸上甚至挂了几分笑意。她低声,“沈大人只吃素不吃荤,不碰鸡蛋不碰香菜,口味特别清淡,我都记得的。”

在她转身出去吩咐时,沈宴的目光闪了两下。他侧头,浓长的眼睫矜持覆盖眼皮,藏起眼底千万情绪。沈宴年少时便入了锦衣卫编制,前半生都生活在刀风血雨中。他对食物的挑剔,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大家只以为沈宴脾胃弱,他真正忌讳什么,却从不让人得知。

“张嘴,”扶到桌边而坐,一筷子青菜巴巴地夹到了他眼皮下,让沈宴只用张嘴享受,“乖。”

沈宴深深看着刘泠——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只被她无意截获。可是除了她,又有谁会无聊地盯着他吃饭看?

刘泠抬头,对上沈宴低垂的目光,“你的目光如此饥渴——让我猜猜,沈大人是怦然心动,想跟我睡?”

“你怦然心动了?”沈宴表情无起伏变化,“心动得太频繁,会肾虚。”

“你才肾虚!”刘泠握着汤匙的手微抖,扭头深深吸口气:每次和沈宴聊天,沈宴都能把她堵得说不下去。

沈大人,我们该聊一聊人生!

谁知当晚,沈宴当真和刘泠睡到了一起——刘泠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真理,在沈宴力气使不出来的期间,她硬是把青年拉到了床上,抗拒无效。在沈宴绷紧身体、直勾勾的幽幽目光中,刘泠抱着青年,让他卧到了自己腿上,供此一宿。

她低头,拂去青年面颊上落下的发丝,专注地凝视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心情愉悦,“别这么不高兴,这是你的福分。”

“莫等我恢复”

“你恢复又如何?”刘泠诧异,“我又没睡了你,还让你枕我的腿睡觉。我对你这么好,你恢复后,难道舍得恩将仇报?”

“”沈宴被她的厚脸皮震得无话可说,他不想跟她进行这种幼稚的话,便侧过了脸。他身体何等僵硬,何等不适,只因睡在少女怀中,鼻息间尽是她香甜的气息。那种暖香,让青年周身禁不住战栗,血液在体内乱撞,不听指挥。

沈宴不再想与刘泠说话,而刘泠本身也不是多话的人。当他们两个都不言语时,屋中很快静了下去。桌上点着灯,窗外月明如水,头顶的海墁天花浮动,将他们包围。恍若时光抽离,所有的都已发生变化。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开始在刘泠心中徘徊,滔滔如泥洪袭来,令她心头发冷。

“被子。”突有一个低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打个激灵,她低头,青年白皙清俊的脸孔映在她眼中,又驱散她心里的冷。她的呼吸急促,慌忙抓住一旁的被子盖住二人,才压下去了那个暗黑的世界。刘泠紧盯着沈宴:她不确定,沈宴是不是在她手脚发冷时,故意开口,让她回到现实中。

沈宴是她的缘分,刘泠确定无比。

可是沈宴,是不是也是她的救赎呢?

在这种不确定心绪中,长夜开始。

沈宴以为按照他的警惕心,该一夜无眠。但不知为何,在少女淡泊又温柔的怀抱中,忍着五分羞耻和五分恼怒,沈宴竟也睡了过去。翌日清醒,沈宴倏地从床上坐起,发觉力气已经回来。他一眼发现刘泠不在床边,本能地向屏风后、露出一道白缝的门看去。

刘泠着一身白衣,站在门外,另有隐约人影晃动。除了走动声外,竟没有别的声音。

刘泠回过头时,怀里抱着一个花盆,盆中新鲜的月季滴着露珠,娇嫩鲜艳。顺眼一瞥,沈宴看到一个小孩子慌慌张张地从楼梯口跳下去。

第16章 沈大人的魅力

刘泠回头,看到向她走来的沈宴。她往后站了一步,雪白长裙裹着纤娜身段,胸脯饱、满,腰肢细直。她靠在门上,本应风姿动人,但因为手中累赘的花盆,还有堂上穿过的风,碎发拂面,双肩颤下,显得几分萧索。

沈宴经过她身旁,在刘泠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从她手中接过了花盆,回身进屋。他面容冷峻,眼皮不动,除了这个动作外,刘泠根本看不出他有释放善心的意思。但沈宴恰恰对她释放了好意——且是在经过了昨晚那种情况下。

“那个小孩送的,”跟在沈宴身后,刘泠忽然想跟他说点什么,“我昨天在街上碰见他,他许是做了什么坏事,花光了身上钱,怕家中人责怪,就走了歪路,想射箭套些好物回去卖乖。但是摊主使诈,他输得一塌糊涂。我无意碰到他,就顺口提点了他。他刚才送花来谢我。”

“这些都正常,”沈宴看她的目光,是真切的不解,“可你为什么要帮他?”不仅帮,还把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境界。昨天初见,刘泠在街头被众人嘲讽;而那个她帮忙的小孩,却胆怯地溜出了人群。若非今日小孩出现,被沈宴看到,刘泠恐怕永远不会说出来这件事——他将一直误会她在街上射箭,纯粹是自己出风头的缘故。

刘泠侧眼,漫不经心,“大概被猪油蒙了心。”

“你总是这样?”青年语气僵硬。

刘泠没有听出,“哪样?”

“毫无准备,便释放爱心;猝不及防,就被人冤枉。然后一声不吭,承受所有斥责和不理解,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沈宴冷冷看着她,“人逃遁,你无所谓;人感激,你还是无所谓。你一直这样吗?是谁教你变得这样?”

刘泠对上沈宴的眼睛,他眼中神情复杂,带着压抑和欲语还休,甚至包括几分恼怒。为什么而恼怒?她吗?她让沈宴生气了?当沈宴用这种目光看着她,狼狈涌上心头,伤疤被硬生生扯开。那鲜血淋淋,洒下无数,抽痛感阵阵。

刘泠眼睛骤然疏冷,“闭嘴。”

她指甲掐肉,用手上流出的血,替换心头那血,才勉强控制住自己胸臆中飞起的暴虐情绪,“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和“关我什么事”是世上最无情的两句话。所有的瓜葛,都可以由此区分开来。感情的冷暖,也从中窥得一二。如果你和我没什么关系,就不要管我的事,我也不乐意你给指手画脚。

刘泠当着沈宴的面,无情地关上了房门,没有一丝与他分担的意思。而沈宴本来也不在乎——他并不喜欢揭人疮疤,当日发现刘泠有轻生念头,沈宴尚且没有激动地去质问刘泠;眼下这点儿事,又哪里值得他开口?

事有反常,不过是情非得已。

第二日再去敲刘泠的房门,长乐郡主的脸色依然很难看。沈宴无所谓,让她伸手,给她腕上戴上一只碧绿游龙镯。绿色婉光照眼,刘泠怔了怔后,惊喜抬眸,“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刘泠浮想联翩,心中暗笑——沈大人真是一个骄矜过度的人。明明是送镯子给她道歉,还压根不提昨天的事。他的心这么向着她,她自然舍不得为难沈大人。

“”在她亮晶晶直勾勾的眼神下,沈宴把那句“送你”咽下,淡定改口,“只是暂时借你,记得还。”

“”她还是应该想想怎么为难沈宴!

玉镯当然不是刘泠想的那样,沈宴送她,是想给她身上留个最后保单。长乐郡主不食人间烟火,昨天见面时,沈宴就已经注意到,她身上干干净净的,耳坠手链一概全无,大约是换了钱去讨生活。只她高高在上,不会计较,恐怕被人骗了钱也不在意。沈宴已经为她备好了马车,也准备了金银之物,为防万一,他还给她准备了一只镯子。并特意告知刘泠价格:镯子可抵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用度,你若身无分文,拿去换钱就是。

刘泠皱起了眉,“什么意思?你不护送我回去?”

“嗯。”沈宴言简意赅。

刘泠疑惑,“我们广平王府的人,现在跟锦衣卫一起吗?”

“嗯。”

“我现在是要去跟我的人手汇合吗?”

“嗯。”

“沈大人是不是也要去找锦衣卫?”

“嗯。”

“那其实我们是同一个方向?”

“嗯。”

“嗯嗯嗯,你只会应床吗?!”刘泠的脾气从来称不上多好,“既然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目的地,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我们不同路。”

“哪里不同?”

“郡主走官道,”沈宴语气不紧不慢,“我走山路。”

“”刘泠无言以对。

好想揍他!

可她打不过沈宴。

刘泠深吸口气,让自己强露出一抹僵冷的笑,“山中空气清新,环境幽静,沈大人武功又这么高,我很期待和沈大人同行。”

刘泠不光这么说,还以雷厉风行的速度,驱逐了马车和车夫。在沈宴面前,她轻笑着把包袱一丢,拍拍手,示意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宴费解地看着她,他眼睛里写着“你的病无可救药”几个大字,说出来的话倒还挺客气,“郡主,风餐露宿不适合你。”

但不管适不适合,刘泠都决定跟随沈宴。当刘泠死缠烂打的手段使出来时,沈宴真是对她毫无办法。他总不能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真的丢下不管吧?那不是他沈宴的作风。

他绷着脸,拖着这个累赘一起走。

当天入了山林,沈宴带路,刘泠跟随。刘泠是真正的天之贵女,这样的路,恐怕她自己从没走过。日头暴烈,山路崎岖,路途陡险。沈宴多少次回头,看到刘泠站在枯黄落叶堆,衣裙上沾草屑,面容自有细汗。

金灿日光照着她玉面,他一回头,恰时风拂发丝,横掠少女面颊、眼眸。沈宴不禁伸手,刘泠冷淡的面容软化,望着他的目光如星河万千。身后野花遍开,她站在山木花间,烂漫灿然。

“沈大人”刘泠的语气拖得意味深长。

“别自作多情,”沈宴淡道,“你发上有虫子,我给你取下来。”

“我不信。”

沈宴摊手,把一条可怕的虫子示人,换得刘泠面色煞白,被他和虫子惊得连连后退,恶狠狠瞪着他。过了好久,她唇角微翘。

“沈大人,我累了,你能抱我走吗?”

“”

“不能抱?背也行啊。”

“”

“这也不行?你看,我手都受伤了。”

沈宴无语地看着她向他伸出的纤长玉手,骨肉匀称,修长优雅,一丝伤痕也没有。他忍了忍,抬头看天,“太阳落山了,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

刘泠不解,“不是说山林过夜很危险吗?为什么要休息?”

当然是因为依照刘泠的状态,赶路会得不偿失。

“山林过夜自有与众不同的美,常人难知。”

刘泠生了兴趣,“沈大人能指给我看吗?”

沈宴俯眼,对上她映在金色光芒里干净剔透的眸光。少女专一地望着他,像把整个世界都寄托在他这里。信赖,期待,坚定不移。

沈宴将目光移向天空时,心跳才平缓了些。他道,“好。”

“怎么看?”刘泠问。

“等。”

那就跟沈大人一起等吧——

远岫孤峰,清霜已醉。不知名的花草漫山遍野,更有植被筋骨嶙峋,雾淞包裹。乃是千年之袨色,万载之苍姿。火红的太阳像一轮火焰,向蜿蜒的林中跌落。沈宴拉着她的手,指给她看,碰触红日的轮廓。飞鸟被惊起,从林涛中向空中飞起。

刘泠一惊,向后退步,撞入沈宴怀中,并称不上温暖,却很安全。

天边被映得火红,暗从中滋生。沈宴慢条斯理地告诉她,等天完全黑下去,大概要多久。

“这些树和鸟”

“你要‘一一’讲给我听?”

“嗯,”沈宴稍顿,斜看她紧盯他的发热眼睛,“别想有的没的。”

“哼。”

雪松、枫杨、苏铁、柳杉、千头柏

雪雁、灰鹤、仓鸮、小鸨、山鹧鸪

他的声音低缓,抬手,在虚空中,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指给她看。她在他的声音中,沉迷其中,去领略大自然所赋予的无与伦比的美。在他的讲述中,最后一道阳光褪去,幽兰色的光芒笼罩群山,四野混沌,苍莽群峰如投怀抱。

刘泠不自觉地望向沈宴。他站在山石上,飞鸟从他脚下的山木中腾空飞起。青年在光影中,眼睛沉默,鼻梁高挺。四周景物全都模糊,只有他最清晰。

他最好看,这是真的。

世界如此安静,没有言语能形容刘泠此刻的欢喜和涩然。

远处暗下的林木中,数位黑影从中闪身而出,向沈宴扑去——

刘泠瞪大眼。

第17章 和沈大人谈情

刘泠从来没想过,她和沈宴走个山路,会遇上刺客追杀。这么多年,她不过常在邺京和江州府两地往来,身为郡主,尊贵至极,又有谁会不长眼,刺杀到她头上?跟锦衣卫进京的这一行路,长乐郡主真的眼界开了不少——天天碰上杀手。

这些从渐暗的丛木中闯出的黑衣刺客,刺刀明显是对着沈宴。沈宴背身站在山巅,那些刺客正好在他视觉的盲点。但他五感极强,刘泠还没有来得及提醒,他的手忽然按在了腰间长刀上,一道刺眼的白光成半圆弧线从眼前划过。再看时,沈宴已经和围着他的人战到了一处。

“沈宴!”刘泠叫了一声,却丝毫没有对这场战斗造成任何影响。

在黑影的包围圈中,沈宴如暗夜魅影,飘忽不定,可见他行走之快。数十人将他围困,也许是他真的强大,也许是刘泠看不懂双方的强弱,她看不出沈宴有勉强的意思。但僵持下,冷风一吹,那方的血腥味扑向刘泠,阴潮诡异。

“走。”眼花缭乱中,刘泠恍惚听到沈宴的低沉声音,语气冷硬,分明是对她所说。

刘泠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沈宴身形诡异,她看不出沈宴是否处于强弩之末。但沈宴开口叫她走,应该说明他应付不了眼下状况。理智的做法,刘泠应该掉头就走。不知道如果再拿不下沈宴的话,那些黑衣刺客会不会对她出手。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不通武艺,若她落在对方手中,定会成为沈宴的拖累。

他那样的人物,不该因为她而低头。

刘泠转身,是个即走的动作。但她只转了个身,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宴和对方的缠斗,而自己不再动。她忽而眯眼,向前跨出一步。山风猎猎,吹得她衣袂飘飞如纷。一步之后,走得更为容易。

她冷着脸,大踏步走向沈宴和黑衣刺客。

“郡主!”

与沈宴的声音同时发出的,是刘泠脱口而出的话语,“想杀沈宴,先从本郡主的尸体上踏过。”

刀光剑影纷乱,她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杀气腾腾的圈子中。

强大的不受控制的气息交锋,那本应该刺向沈宴的刀,寒光渗渗中,照亮了刘泠黑暗的眸子。她的腰被身后人搂住趔趄退步,身前的那些从各个方向刁钻砍来的刀剑硬生生偏了方向。被风所掠,鸦青色发间的簪子砰的摔地,当刀剑强行停住势头时,它碎开,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刀锋的一面血气扑腾,除了地上削掉的几根头发,并没有伤到刘泠分毫。

“”双方人马俱静。

对峙中,来自遥远的地方,从青翠之间,一声尖锐的鸟鸣响起。这些黑衣刺客如听到指令般,望了这一男一女一眼,齐齐收刀,身影向深夜中退去。刘泠回头,对上沈宴难看的脸色。她疑惑问,“他们逃走了,你不去追?”

沈宴不动如山,站姿笔直,一手还维持着搂她腰的动作。

只剩二人后,气氛有些尴尬。

刘泠挑眉,“我救了沈大人一命,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她撩动眼皮,视线与沈宴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漆黑,像幽深古井一样看不到底。刘泠本盯着沈宴眼下那道疤,她想通过这与泪痣很像的疤,欣赏沈宴的美貌。但她不自觉被沈宴的眼睛所吸引。

他眼藏洞察之意,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沈宴忍了忍,松手推开她,并没有把话说下去。在刘泠有所察觉前,他抬手掩口,咳嗽了两声。借着月光,刘泠隐约看到他手上不寻常的红色稠液。

她心一咯噔,再顾不上跟沈宴玩“猜谜”游戏,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伤在哪里?重不重?”

“挺重的,”沈宴语气淡,似乎心情欠佳,“找地方休息一下。”

刘泠稀奇地瞥他一眼: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男人——她问他伤的重不重,他居然主动说“挺重的”,一般男人,不是该强作无事吗?以前陆铭山受伤时,就

刘泠压去心头思绪,将有关陆铭山的删去。他是沈宴,不是别的男人。如果沈宴和别的男人一样,见到她貌美就半推半就,她也不会至今还搞不定他。

但是——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沈宴怎么可能被人追杀两下,就虚弱委顿?

扶着沈宴找地方休息时,抬头看着清冷月辉,刘泠忽然想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沈宴。

她只知道沈宴是锦衣卫千户,但他的家世如何,过往如何,是否有感情纠葛她一无所知。这样一想,她糟糕至极,沈宴不喜欢她,很正常。

一路上,沈宴再没有开口说话。刘泠试图跟他说两句,他也不应,让她既意兴阑珊,又有些担心是他的伤势很重。因此,好容易找到一处临近小溪的山洞,沈宴靠着山壁歇息,刘泠主动从沈宴那里找到牛皮壶,要绕去山洞后面接水。

沈宴沉默着看她动作,手撑在膝头。他那常年握刀的手修长而秀气,无害至极,完全不见之前杀人时的凶悍。刘泠看他,他靠坐山壁,闭上眼,脸瘦削,神萧索,毫无血色。他好像在休憩,又好像在沉思,看着十分疲惫。

“沈大人,别担心,”刘泠俯身,搂了搂他平直的肩,“我马上回来。”

待姑娘的脚步声渐远,沈宴才抬眼,转眼盯着她在幽蓝色月光下的纤长背影,看了良久。

刘泠从没有照顾过人,眼下照顾受伤的沈宴,对她是一个新奇的挑战。她在水边打水时,回忆之前所见,始终觉得沈宴的伤没有他表现得那么严重。不过呢,刘泠喜欢照顾沈宴。沈宴生了病,哪也去不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总得对她感激涕零吧?

沈宴那个闷骚,他的反应,一定会取悦她。

刘泠强行遗忘之前的不愉快,让自己的心思放在逗弄沈宴上。等装满水,她即刻起身,想回到沈宴身边,看看他的情况到底如何。她的身影出现在山洞口时,视力太好,目光落到了靠壁而坐的青年的手上。

一条头三角、尾细长的蛇,吐着信子,懒洋洋地凑过去,牙齿发着森森寒光,舌尖倾吐,向青年的手上咬去。而青年闭着眼,一无所觉。

“沈宴!”刘泠揪心。

青年眼皮跳了跳,长睫抬起,眼睛微侧,看向洞口向他快步奔来的少女。他覆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小指一扬,那条蛇便被他甩了出去,撞上山壁,被摔得晕了过去。沈宴皱眉,不解地看着刘泠,“郡主”他客气的话才开口便住了,身子绷直,望向刘泠的淡色眸子,神色变得不可思议。

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刘泠到了他面前,一声不吭,便跪下去,拉过他的手,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溶溶冷月当照,美丽少女心甘情愿地跪下,向着那靠墙的清俊爱人。少女将自己的娇艳唇瓣,凑向青年的手。那是她的情郎,她的唇吻上他的手。

“!”沈宴身子僵硬。

待手背上酥麻的感觉传来,他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沈宴一顿,倏地从刘泠口中抽出自己的手,一挡一推下,刘泠被他轻轻拂开,想再拉他的手,却不可能了。

“你做什么?”刘泠被他推开后,颇为暴怒,“你有什么毛病?”

“我没有中毒,”沈宴语气并不比刘泠好几分,“那是颈楞蛇,虽和蝮蛇相似,却是无毒的。不然我不会任凭它靠近我而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吸毒。”

“”不需要她给他吸毒?好生绝情的人!“沈大人什么意思?”

“郡主,我其实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沈宴起身,站直身,俯眼看着跪坐的少女,“你不必费尽心思讨好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刘泠漫声,“不用和我是一路人,你只用爱我就够了。我的男人,只需要爱我。”

“我不是你的男人。”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刘泠慢慢地,也站起来,“沈大人,你何必逃避?你不喜欢我吗?我从你的眼神和行为看到,你很为我心动。我靠近你时,你很有感觉。我其实可以告诉你——我非要得到你不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喜欢你给我的这种感觉。你与其拒绝,不如想一想,怎么才能接受我,让你自己也少受点罪。”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对郡主,只有一条要求。”

“只要沈大人开心,我什么都答应。”

“郡主不要当着我的面,这样时时刻刻地作死。”

作死。

她是真的在作“死”。

第18章 沈大人什么都知道

当他和敌人缠斗时,在他即将受伤时,她突然站出来,替他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