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在雨中,泛着青白色的微光。刘泠抬起头,风吹向她,吹着她空洞的眼睛。她干净的脸庞上,没有血色,只是纸一样空茫的白色。

刘泠回头,看到远远站着的陆铭山和侍女们。陆铭山淡着脸看她,侍女们在慌张地冲她喊什么,似乎又怕刺激到她,不敢过来。

世界空虚,蓟马无望啊。

刘泠望向崖底,看着那涛涛云海掩映的深渊。

有眼睛在注视着她。

她好是疲惫,一点儿心思也没有。

她看着崖底,面无表情。凝视深渊,是等着深渊的同样凝视,还是等着涅槃,去和恶龙缠斗呢?这个答案,她想她等不到了。

“阿泠,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你愿意陪娘一起跳下去吗?”

“你杀死了她!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天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张沐兰那个女人枉为夫人的亲妹妹,夫人死后,她立刻成了王府新主人。而你,竟然一点作为都没有!”

刘泠低头看着悬崖,她离它这么近。这里的风有些大,吹得她身子晃动,手脚麻痛。

她常年在暗夜中行走,奔跑。她逃窜出黑洞般的怪兽,走出了年轮,心里的病却治不好。总是觉得生而无望,面对人就忍不住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总是看到死亡就着迷。她跌倒滚爬,她匍匐前进,她想寻找些什么。

但什么结果也没有。

“和你在一起,太累。”

“阿泠,你何必非要把人斩尽杀绝?你母亲被你还不够吗?”

“阿泠,你有没有算过,死在你手上的,直接间接的,人命有多少?”

“你不过是爱慕荣华富贵,舍不得自己郡主的头号。你不过是醉生梦死,贪生怕死,不敢为你母亲偿命。你活这么多年,还没活够吗?”

她明明做了很多努力,她也一直在补偿。

她觉得她是对的,她想逃出去,她不去跟王府的人死磕,她配合医治,她不去计较外祖父的欲言又止。她在泥泞中站起来,她装作听不到母亲在耳边常年的召唤,她告诉自己“想我死的,是心魔,不是我的母亲。我母亲她虽然软弱,却绝不会愿意看我去死”,她努力忘记那些事,让自己活得平静点。她想看到夜空中的星星,想等待天明,想拥抱日出。

但她又一次次被重新拉回去。

陆铭山的背叛,岳翎的流产,孙老头儿的指责,刘润平的死亡

杀人者偿命。

她该付出代价。

但只是这么一条稀薄的命,够不够偿还所有的过错呢?

刘泠恍惚想着,身子前倾。

她忽而看到一只仙鹤从云海中飞出,圣白的翅膀,高扬的脖颈。雨打湿了它的翅膀,它飞得迅疾。

这只鸟出现的猝不及防,惊了所有人。让刘泠站在崖边的身子也晃了一晃,几近摔掉下去。

就在此一瞬,刘泠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看到他向她转过来的冷淡却英俊的面孔——

他带她站在山中,指给她看飞鸟落叶;

他手指着星空,星光在他手中汇成一条条长线;

他抱着她坐在云之巅,每一片鸟羽飞过,她就亲他一口。

沈宴对她说,“你不知道,我会保护你。”

他会保护她。

如果他看到她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他会舍不得吧?

如果她被逼死,他会为她掉眼泪吗?

刘泠的心中安静下来。

她身子发抖,唇瓣哆嗦,指甲也在掐着手心的肉。

沈宴。

沈美人。

沈大人。

每想他一遍,她的勇气就多一分。

神志渐渐恢复,眼前渐渐清明。刘泠依然站在崖边,望着崖底出神:沈宴啊我该怎么想你呢?

刘泠闭上眼,又睁开眼,往后退了两步,从悬崖边退了下来。她抱着自己,蹲了下去,擦擦眼角的水珠。

“刘泠!”她猛听到有人喊她。

第一遍没听清,第二遍声起,她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抬头去看。

沈宴青衣劲装,纵马下来。他在夏雨中,看到崖边蹲着的少女。她恍惚地歪着头看自己,小心地避开外界的伤害和打击,她冲他露出凄凉又文静的笑,“沈宴,他们欺负我。”

只此一句,平漠至极。

沈宴的心口如被撕裂般,骤然发痛。

第42章 郡主强烈的爱

等刘泠从自己的幻想中醒来,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看到沈宴向她快步奔来,侍女们也在努力跑向她。

沈宴没有说话,侍女们却一直在试图跟她讲话,既怕她受到声音惊吓,就那么跳下去;也想冲过来抱住她,拯救她的生命。

可他们走不过来。

刘泠魔怔的时间看似很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天边雷声滚滚,脚下似有震动,从轻微逐渐变得剧烈。一开始以为是打雷声,不放在心上,等山石滚动的声音传来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仙鹤飞起,是为逃命。

她身子晃动,不光是风,还有从脚下传来的震裂。

走蛟出动,纵是咫尺间的距离,也难以走过来。

雨猛然间加大,天地间发出轰鸣巨响。一道道闪亮劈开半暗的青天,向山头打来。对面的山峰像是被闪电劈开,轰隆隆,山石地表,一寸寸开裂。泥沙石块混着山上植被,滚滚而来,如洪涛般,前推后拥,万里雷声阵阵。

天地变色。

刘泠蹲在悬崖边,看着那些人。好像她在一个空间,别人在另外一个空间。

侍女们哭着喊她,“郡主,快回来!那里危险!”

沈宴的眉目间也出现焦灼情绪。

让她最开心的是,方才淡定自若的陆铭山,等着她自我了结的陆铭山,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走蛟时,神色剧变。天地间的危险出乎他的意料,将他牵扯进来,他很是惶恐地调过头,不要命地往山下逃去。

刘泠微笑:走蛟来得真是时候,如果她死,拉着陆铭山一道,好像也不错。

她的母亲是她心底不能碰触的伤痕,任何人都不该加以利用。陆铭山故意用这个来打击她,她醒过来后,又怎么会不想饶了他?

她目光落在那几个拼命向她走来、却因为裂开的地表而摔倒的侍女。

来不及了。

走蛟只在刹那,当她蹲下时,她就明确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土地在裂开,她的身体被天地间的巨力向后震去。后面,就是云雾弥漫的深渊。飞沙走石,泥流浑浊,刘泠看到他们身后山上滚下来的浊流,心砰砰乱跳,“别管我,快逃!”

她被向外甩去,脸色煞白。四周在转动,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迷惘后,又有重生般的轻松安宁感。

就这样结束一切吗?

数年来,她克服自己心中的疾病,试图积极向上地活着。她身边的许多人对不起她,她也对不起他们,大家生活在一起,彼此都是折磨。以为自己走出这个圈子了,转一圈后,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她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怨别人,也怨自己。

这样的不开心。

虽然活得累,但她不愿意自尽,不愿意懦弱地以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她想要些美好的东西到现在,有没有得到,她也不知道了。

只是如果死在这种意外中,好像是最理想的状态——

我不求死,是上天让我死。

我遵从上天的旨意,一如我承受着命运每一次带给我的惨痛。

我多想结束这一切,如今终于到来。上天还是对我好的。

向下落的转眼光阴,她身后有劲风袭来。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她被一个人从后面紧抱住。那人带着她一同弓起了身子,抱着她的姿势很巧妙,她看到飞沙泥流,那些却只是沾一沾她的衣袖,尽数打在抱着她的人身上。

“沈宴!”刘泠没有回头,叫了一声。

她知道是他。

他没有回应她。

这个时候,他也没工夫和她说话。刘泠本来就站在离悬崖很近的地方,发生走蛟时,地面土裂,她脚下的土地,正好是被分裂出去的。她向后飞去,山头上的石头、激流、植被,全都一股脑倾倒而下。沈宴疾行,将她抱在怀中。两人身子却已经在半空,脚下没有实物,根本找不到落脚点。

“抱住我。”飞快降落中,耳边风声赫赫,沈宴突然出声。

刘泠一直绷着神经,砂石打在他身上的声音,她全都听得见。她咬着自己的嘴,脸色雪白。她缄默着,是不想自己成为沈宴的负担。如果沈宴需要,她一定帮他。

刘泠手臂柔软,以一个极难模仿的高难度姿势,一手外环,抱住沈宴的腰。两人的身子在半空中有片刻分开,刘泠强行逼着自己转身,另一手接应。沈宴提了口气,向上一纵。细微的相错中,刘泠两手交叠,终于环住了沈宴的腰。

在她动作的时候,沈宴已经松开了护着她的手,一手将自己腰间的刀拔出,刺向旁边的山壁草木,刺拉拉,阻止着降落的速度。另一手指聚起内力,窜出一道道气流如剑风,崩开头顶上那些压向他们的大石块。

此山有数十个山峰,山径也无数。沈宴能在这里找到他们,不得不说是运气。他能恰好救到刘泠,那还是运气。

只有现在跟时间赛跑的阶段,才是拼他的实力。

刘泠抱沈宴腰抱得很紧,他为了救他们,在不断消耗内功。刘泠再有天分,反应也跟不上他。她只要做好这一个动作就行了,她抱得紧一分,沈宴带着她逃生的机会就多一分。

整个天地黄扑扑浑浊,狰狞的浊浪一层高过一层,塌陷呈漩涡状,一处比一处落得快。生死就在一瞬,刘泠的脸埋在沈宴怀中,后背被打得钝痛。有细长的尖锐物不断划过,刘泠不在乎,她只听到沈宴微促的心跳声。

他是害怕的,紧张的。

她听到他咳嗽声,看到有血从他嘴角渗出。想到沈宴的伤还没有好,他快没力气了,刘泠心里极为难过。

轰!

刘泠眼睛发直,手指冰凉。她看到有一块大石头向他们砸过来,周无落脚的时候,要如何才能躲开?

躲不掉的。

如果就这么消失了,谁最让她舍不得?

沈宴听到刘泠在他耳边低声,“沈宴,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最耀眼的回忆。”

轰隆隆,山石砸下来,再多的声音也没了。

雨依稀滴滴答答地下着,一切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之前走蛟狂烈的痕迹。刘泠苏醒过来,迷茫地坐起,有水滴到她脸上。她抬起头,看到岩洞上方的水珠。再侧头,看到洞中烧着火,青年蹲在那处。

他的背影被烛火映得高长,一身劲装却已经破烂。他挽着袖子,往火里添柴。

刘泠就看着他发呆。

沈宴头长睫飞扬,侧了侧,低声,“看我什么?觉得我很好看?”

刘泠:“”

沈宴原本是揶揄刘泠,想调节下悲戚的气氛,结果刘泠根本没回答他。他本来脸皮也称不上厚,有些尴尬,就抹了把脸,自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该治一治?”

“不,”刘泠回了神,严肃坐起,“不用治,你没病。你觉得自己好看是事实,若觉得自己不好看,才应该去治一治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出了毛病。”

沈宴看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去烧火。

刘泠起身,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你伤得重吗?”

“还好,我已经处理过了。”

“哦,”刘泠顿一下,“我伤得重吗?”

“你出了问题,自己没感应吗?”沈宴爱答不理。

“那沈大人你冷不冷?”

“什么意思?你有话直说。”沈宴转头看她。

刘泠平静到极点,波澜无兴道,“我刚才坐起时,发现我后背的伤被包扎了,手臂也被布条缠住。我想,沈大人为我包扎伤口,再加上沈大人自己身上的伤比我重的多,那么多布条看沈大人正人君子的模样,不像是会撕我衣服当布条的人。那就是沈大人你自己的衣服了。我没有闻到血腥味,该是沈大人处理得差不多,证据都被毁了。但沈大人你身上的衣服恐怕也冷得彻底吧?”

她说话的时候,沈宴还压着眉在思索她拐弯抹角的意思,一顿眉的时间,刘泠的手毫无预兆,从他领口伸了进去,摸向里面。

沈宴:“”

刘泠表情正经,“你里面果然没衣服了。”她口上这么正派,她的手却在沈宴胸口摸了好几把。

沈宴隔着一层布料,无语地抓住她的手。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可思议,“我说,你才刚脱离危险吧?不问我们的处境,就开始撩我,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叫我‘刘泠’‘阿泠’,随你高兴,”刘泠神色淡淡,“和沈大人在一起,那些闲杂事等,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真是懂事,”沈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将火上烤着的一串肉递给她,“奖励。”

按说经历那样的险境,刘泠该给他个解释,或者询问他之后的事情。但刘泠完全没有。她刚醒来,就蹲在他旁边开始作了。

“你有没有吃?”刘泠问。

“吃过了。”

“吃的什么?”

“山间野果。”

“什么野果?”

“”停顿一下,“就是普通的那些果子。”

“山石崩塌,植被和污泥冲在一起。我不知道沈大人能找到什么果实,但给我具体描述描述沈大人摘果子的经历,不为过吧?沈大人可以开始了,我洗耳恭听。”

“”

“顺便一说我虽然有时候癫狂,但正常时候都偏向理性思维。沈大人讲述中的逻辑不正常方面,我应该能第一时间察觉。”

“”

“撒谎很容易,圆谎却很累吧?”

“真是败给你了,”沈宴笑,伸手揉一揉她的头,“你这么聪明干什么?不知道傻一些,会活得开心点?我吃不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必呢。”

“当然有关系,”刘泠语气还是之前的那样,“沈大人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不说你少吃饭,你掉根毛,我都心疼。你不吃饭,那就如同拿刀子在割我的心。我的心口疼,我怎么会没关系呢?”

“刘泠你怎么了?”沈宴表情终于严肃下来了,手扶在她肩上,认真打量她。

刘泠当然是喜欢调=戏他的,她对他有明显的兴趣,沈宴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刘泠现在的反应,还是让沈宴吃惊。她不该这样应该说自两人关系明朗后,刘泠对他的兴趣就有所减少。

或者说她不知道两人关系还能更进到哪一步去。进到那一步,又能怎么样。

她对两人的关系,从来没有个明确清晰的认知和目标。

所以在两人越来越好中,刘泠已经不怎么撩他了。

而现在,死里逃生后,刘泠居然又开始了。

沈宴再顾不上喂她吃饭之类的事,把她抱起,坐在自己怀中。他伸手探她额头温度,又摸她的手腕手臂,问她是不是伤口疼。一切正常后,沈宴的眉头仍然没松开,“你到底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有什么致命伤没有告诉我?”

刘泠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热度放到他沈宴,熊熊燃烧绽放。

像是临死前最后的疯狂似的。

沈宴忧心忡忡,刘泠反而露出一个笑,举臂搂他,“我没有病,也没有生命垂危。我就是想这么对你,一睁开眼后,发现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对了你喜欢我这样对我吗?”

“不喜欢。”沈宴无情绪道。

刘泠道,“不喜欢?那就受着吧。我是不会改变的。”

这倒是有点像刘泠的性格了,不过呢,“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刘泠搂住他蹭一蹭,温柔道,“亲爱的沈大人,别担心,我很正常,脑子也没摔坏。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和谁在一起。沈大人,我面临死亡前,想了很多,发现我活的真可怜。经此大难,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我以前活得太沉重,又太含蓄,让你和我之间有很多误会,总是走不到一起。我现在感觉生命很珍贵,我应该挥去那些尘埃,和沈大人好好地活下去。”

“你之前含蓄?”沈宴惊奇,“我们之间有误会?”再顿,“你还说你没病?”

“是真的。我心里总想着我母亲的死亡,又觉得自己欠很多人一些东西。我把自己活得很糟糕——说起来我得感谢陆铭山。我曾多次想,用我自己的性命去给人谢罪,彻底弥补一切。其实我谁都不欠,我只是被自己困住而已。就是我的母亲,我也不欠她。我想死,但我又不愿意做我母亲那样懦弱的人。我不寻死,我就是扛着所有在坚持。”

“陆铭山给我挑明了一切,那场走蛟,杀了我一次,又救了我一次。我不应该再被困住了。”刘泠抬头看沈宴,她的眼睛里满是星星,“是沈大人你救的我,在我放弃所有希望,等待死亡时,是沈大人你把我拉了回来。你拉回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我为什么不对你好呢?”

刘泠的话信息量太大,沈宴一时难以消化。她的母亲?欠人东西?还有陆铭山?这中间这些扮演的什么角色,他一概不知。但那没关系,他总是听懂了刘泠最后的话。

沈宴低头,与她凉凉的额头抵着,温和道,“刘泠,你的命不是我的,是你自己的。你不是为别人而活。”

她本质里,还是没有改变的。不过是从一种偏执,走向了另外一种偏执。

“我当然是为自己而活。但是沈大人,你要知道,现在,我为你而活,就是为我自己而活。”刘泠道。

沈宴望着她的目光骤然亮起。

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感情观,可他居然会为此心动。

他并不是圣人,当一个姑娘,一个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姑娘,如此信赖地把所有交到他手上,沈宴怎么会无动于衷?

他不觉自私地想:有什么关系?刘泠需要一个寄托她生命的人,他可以做到。他不会让她受伤,又何必在意起源是什么呢?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就笑了笑。

刘泠手放在他小肚上,又占了把沈宴便宜。在对方斜眼看来时,她才悠声,“现在谈完情说完爱了,沈大人可以放下心,去找吃的了吧?”

沈宴没想到她还记着这茬事,如此执着。他败给她,只能起身。走到洞门口,回头看看火边坐着的刘泠。小小一团,抱着自己,黑发倾洒。她的眼睛并没有故意作出可怜的神情来,但她只往那里一坐,至静至空的眼眸和面孔,就让沈宴心口一疼。

他随口说,“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说完他就后悔了。

但刘泠已经优雅熟练地站了起来,“好啊。”

“”沈宴默然片刻,在她走到自己面前时,忍不住勾起她下巴,看着她漂亮的杏眼,玩味道,“你故意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看到你那种眼神,会下意识心软?”

“当然,”刘泠面不改色,“我还知道你现在的眼神,是想亲我。”

沈宴一挑眉,眸子陡地更加黑亮,身子下弯,目光盯着她的唇。一点点凑近,他的呼吸羽毛一般落在少女面上,刘泠的呼吸不禁随着他的眼神乱起。

她长睫飞颤,等着。却意外的突然,沈宴手松开她下巴,直起身,漠冷转身,“你猜错了。”

身后少女惊喘一声,沈宴本能反应回头,看她摔倒的架势,就扶抱住了她。结果怀中的刘泠一把拉下他的头,整个人凑上去,亲上了他嘴角。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地扶她。受了多少次教训,居然还继续被骗。刘泠以前就常用摔倒这种形式骗他回头,没想到到了现在,沈宴还是败在她这种手段下。

刘泠把沈宴往后推,他靠在岩壁上,她俯过去,亲着他。

洞中静谧,只听到相濡以沫、时轻时重的喘气声。那摇摇的火光,也映着洞口那对忘情的男女。

唇分开片刻,沈宴虚虚搂着刘泠的腰,喘着气平定自己的呼吸。不料怀里那脸上涂了胭脂般鲜红的少女又踮起了脚,亲上他额头。

沈宴身子僵一下。

她湿润的唇舌,一点点亲着他,自上而下。眉毛、睫毛、眼睛、鼻子,她一一亲过。她带着芳香的气息,浇灌着他,带给他别样的体验。

沈宴的呼吸加重,搂着她的手臂力道加重,把她往自己身上拉。

等到她灵动的舌尖,舔过他的喉咙,沈宴呼吸一下子比之前急促很多,握着她腰的手禁不住掐了一下,手臂也僵得像铁石。

刘泠停下来,与他相偎得这么近,当然明确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与沈宴燃烧着火焰般的眼睛对视,刘泠说,“你还饿吗?”

“饿。”他声音沙哑,目光顺着她水润娇嫩的唇瓣,向下移,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天鹅般曲长的脖颈,再往下盯着衣衫裹住的鼓囊看。

刘泠沉吟,“是想睡我吗?”

沈宴目光一顿,无表情地看着刘泠。

刘泠道,“有什么关系?我会嫁给你的。”

沈宴没说话。

“我们融二为一,那是迟早的事。你现在想提前享受福利,当然也是可以的。”

沈宴下巴靠在她肩上,伸手摸摸她滚烫的面颊,他低声,“你会嫁给我?”

“对,我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操持家务,给你生儿育女。我很聪明,别人妻子能做到的我能做到,别人不能做到的,我也能,”沈宴抱着她,听到她急促跳跃的心跳声,并不如她声音听起来那么平定自若,“我心性坚韧强大,能忍旁人所不能忍。你做锦衣卫,再大的危险,再苦的地方,我也能理解,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而我对你只有一条要求,”她抬头,傲然扬起眼,整个人的神采风度,无保留地展现给他,“爱我。”

“爱我!更爱我!永远爱我!花费比别人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精力来爱我!”刘泠明亮的眼睛如火,烟火焚烧般灿烂夺目,光华耀眼,“只要你爱我,我会给你同等样的东西。”

“同等的爱?”沈宴语气捉摸不定,“你能做到吗?”他垂了眼,“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招惹我。”

“已经招惹了,我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刘泠亲他下巴,豪爽道,“来,让我们爽一把吧。”

“”

第43章 来也有曾经?

邺京,徐府。

傍晚时分,徐时锦斜靠在榻上,隔着沙雾一般的金橘色帘子看着窗外绿意葱葱的景致。她听到院墙外隐隐约约的少女欢笑声,问侍女暖香,“谁在外面?”

“大姑娘邀人来府上玩耍,许是在那边嬉戏,”暖香撩开帘子,看姑娘脸色,笑道,“姑娘要过去看看么?今年府上荷花开得好,婢子路过时,听到姑娘们说要边赏花,边做荷花羹尝尝。”

徐时锦神色怔忡片刻后,冷淡道,“我不是说过,我住的地方要绝对清静,不许人喧哗么?”

“姑娘,这是在徐家啊。”暖香的言外之意是,事事不能顺心的情况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又想姑娘既然已经出了宫,那就是要准备嫁人了,当然要和跟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们多交流交流啊。但再看徐时锦的面色,暖香只好伏身出去,“婢子这就让她们去远一点。”

等暖香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屋中被光找不到的角落里多了一个黑衣人,乍一看会吓人一跳。但暖香只是瞥了一眼,就极为自然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自动站去了屋外守着,等屋里的两个人说私密话。

黑衣人正从怀中极为珍重地掏一些小玩意出来,在徐姑娘拿手指点着太阳穴的无聊等待中,一一摆在楠木桌岸上,“这是殿下让属下带给姑娘的东西。殿下说姑娘走了五日才回来,他把每天的都补上,全在这里,一件也不少。”

徐时锦伸手,惊奇地抓过桌上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啼笑皆非,“他以为我是五岁小孩吗?这些逗小孩子玩的糖果,我怎么会喜欢?”又随手拿起旁边一个镀银的拉车小马,眉眼开展,“这玩意儿倒是有些趣味。”

“无关大小,皆是殿下的一片心意。”黑衣人顿了顿,“殿下说姑娘劳累了,因为陆铭山的耽误,他在朝上将了七皇子一军。这皆是姑娘谋算得当的功劳。”

“他当然应该谢我。”徐时锦神色有些散漫,“我连自己的好友逗算了进去,当然会成功。”

“郡主的事,殿下请姑娘放心。郡主好歹是殿下堂妹,殿下不会不管后续。”

徐时锦微笑,没说什么。

黑衣人又道,“殿下问姑娘七夕那日是否有空闲,他想与姑娘见上一面。”

徐时锦漫不经心的表情收了一收,笑容带了几分真意,“这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大忙人有时间出宫,小女子当然扫榻以待。”

又说了些闲话,黑衣人才告退。徐时锦望着桌上那些小物什,发了一会儿呆,才唤人进来。暖香和其他几个婢女帮姑娘把桌上的物件收到一口木箱中。

她开心道,“这么多年,殿下每天这个时候都给姑娘送些礼物。没想到姑娘出了宫,殿下的这个习惯还在。姑娘,现在真好呢。”

“是啊,”徐时锦站在窗前,喃声,“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在宫里做女官时,每晚收到一个小玩意,她担惊受怕,唯恐被陛下察觉,说自己淫=乱=后宫。那些年,在每晚甜蜜的等待之余,恐怖也一直伴着她。

好容易出了宫。

他送她的礼物虽还是不能见人,却好歹比之前好了很多。

他还会正大光明娶她。

殿下说,“阿锦,你这么漂亮,又聪明,又喜欢我,身份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为什么不娶你呢?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你爹给你安排的婚事,你有办法挡一次,就一定挡第二次。”

“你会娶我?”

“当然你若不认同,当初为什么要进宫?你若不信任,又如何看待我扛着的这些年?阿锦,我们总会熬出头的。熬过去,我会让你得到徐家欠你的那些风光,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

徐时锦微微笑,再次给自己鼓气:她所做的一切,迟早会有回报的。

山谷岩洞。

沈宴正说,“你听。”

“”

“听什么?”多次被沈宴那张板起来就显得特别正直的脸所坑,刘泠依然容易被他所骗,思维跟着沈大人走,“是有人来了么?是来我我们的人吗?居然还有人会救我们啊但是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啊。”

沈宴静静地不说话。

刘泠的思维,从一个方向拐去了另一个方向,“风声清浅,雨声落落,水声哗哗。我还闻到泥土的香气沈大人,这里真好,自然风光包裹着我们,很适合我们。”

适合做些坏事,也无人察觉。

她用言语暗示沈宴。

沈宴静静地看着小姑娘展开飞一般的想象力,在脑补的海洋中自由驰骋。等她说累了,他拉过她手腕,在刘泠不解的眼神中,沈大人道,“走!这里这么适合我们,我带你去领略一下自然风光。”

“”

不情不愿的刘泠被兴致突然上来的沈宴拉了出去,她不得不可惜,但又自行找了接口慰藉自己:毕竟他们双双受伤,沈大人虽然不说,但伤势肯定很重。也许沈大人是担心他的“龙、马精神”半途而废,让她笑话,但是,她不在乎。

一路上,刘泠寻思着找个机会,把这句真心话讲给沈宴。

风雨打在身上,刚开口就被呛住,根本没法说话。刘泠往沈宴身后一站,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沈大人,你不必自卑,就算你无能,我也一样喜欢你。”

沈宴被她靠着的后背半僵,瞬间不想开路了,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泠。在刘泠等待回应中,他在她肩上拍了一把,差点把刘泠给拍得摔倒,“刘泠,你猜,我若是真无能,会把你怎么办?”

“补偿我?”刘泠眼睛眨也不眨,多么直爆的话,经她之口,都能淡定得让你觉得是自己没见过市面,“或者更加地爱我?”

“这样说也不错,”沈宴淡定起来,并不输给刘泠,“我会把一切所有都转给你,当然包括感情。”

“沈大人你太客气了。”

“不用,”沈宴云淡风轻,“毕竟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变得跟我一样。”他冷而锐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笑容可真够毛骨悚然的。

刘泠暂时没有跟沈宴谈情的兴致了。

他们在大雨中搀扶着前进,树木掉下山涧,落在泥水中。高山上的泥流又混入谷底急流的湍湍河水中,颜色混黄。好容易看到一棵顺着水向下流飘去的树木,上面果实累累,一些掉到水里,一些还结实地生长在枝木间。沈宴纵身跃过去,徒手砍下一丛长着果实的枝头,算是给自己找到了能吃的东西。

刘泠看到踏着水走回来的沈宴面色雪白,气色不太好。他向她点个下巴,就往回走,可没听到刘泠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刘泠还站在原地,“你身体不适,就不要急着赶路了。还是在这里随便吃些压压饥吧。”

“”沈宴抬头看看天色,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就在这里吃?

“喝风饮露,也是别样的体会。”刘泠说得太真挚,似乎真心向往这样的生活般。

她虽然如此,心里却有些烦躁,怕沈宴不听她的话。这里确实不是歇息的好地方,但沈宴的脸色白成那样,再不吃些果实充饥,他会熬不住的。

但是沈宴也是极为自我的一个人,未必听她说。

沈宴默不作声地走了回来,往岸上凸起的山石上一坐,把背上扛着的树枝放了下来,摘果子开吃。

刘泠看着他这洒然而坐的姿势,心头微跳。

不矫情,不自大,不为了所谓的面子跟她做无畏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