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发出一声惊呼,谢文兴的脖子上渗出血迹。

谢文兴不是个蠢人,最知道什么情况下说什么话。

“好。开…”他开口就要喊道。

却有人比他先一步喊出声。

“快救父亲啊!”谢柔惠尖声喊道,“快救父亲!”

她是大小姐。伴着她的喊声周围的护卫下意识的要冲上来。

“水英!”邵铭清喊道。

话音落,谢柔惠就觉得耳边噗的一声,旋即响起尖叫。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再放到眼前。有一丝血迹。

“大小姐,大小姐!”耳边是丫头们尖声的叫喊。

谢柔惠抬头看去,这边的船边。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正站在船头,抬起手臂对准她。日光里随风飘起的夏衫下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箭头。

“是袖箭!”一个护卫惊呼道。

没想到这个疯疯癫癫只知道吃的小丫头竟然随身带着袖箭,还用的如此熟练。

“谢大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相比于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更重要一些。”邵铭清看着谢柔惠说道,“别再轻举妄动了。”

谢文兴气的发抖。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适才是要逼得邵铭清杀了他吗?

他刚要开口喝骂,脖子里再次一紧。

“开船。”邵铭清说道。

“开船!”谢文兴吼道,看着邵铭清。

小子,你有种就杀了我。

这个时候他心里在狂喊,但面子上却一派平静。

“有什么话好好说,非要动刀何必呢?”他说道。

邵铭清没有理会他,抬眼看向前方,伴着船工们的跑动吆喝,停靠半日的大船缓缓行驶开来。

两日后,天色刚蒙蒙亮,谢家大宅里一阵热闹,几辆豪华的车驾缓缓驶出。

“是谢大夫人的车驾!”

“还有老丹主老夫人!”

“这是要做什么?”

清晨的街道上很快聚集众人,围观的民众互相询问着,谢家要做祭祀的事并没有隐瞒,很快就传开了。

“因为皇帝赐下了匾额,谢家要感谢神明,做一场祭祀。”

“有祭祀啊,快去看快去看。”

“不行不行,这是谢家的私祭,不许围观的。”

祭祀是很神圣的,当听说不能围观时,原本骚动要跟随谢家的车队跑动的民众立刻停下来。

“那辆车坐的是谁?大小姐还没回来啊。”

民众的视线又落在队伍里,看到在谢老夫人谢大夫人车驾后,多了一辆同样华贵的一向只能由谢大小姐乘坐的马车。

透过四周垂下的珠帘,可以看到也是一个小姑娘,只是看不清形容。

街边一处酒楼的二楼,江铃推开窗从一道小小的缝隙小心的看出去,身边是苗儿的低声啜泣。

“小姐…”

江铃关上窗户,靠在墙壁上,满面的忧急。

小姐,怎么办?

一声长嘶。红马跌倒在地上,将马上的人甩了出去。

谢柔嘉顾不得手上脸上的擦伤冲过来扶住马头。

触手湿滑,摊开一片血红。

两天两夜,小红马已经耗尽了。

它挣扎着还要起来,谢柔嘉的手按住它,将腰里的水袋塞进它的嘴里。

“你在这里歇息,等我来接你。”她说道。

说罢起身向前大步跑去。

身后的嘶鸣声渐渐的被抛远。

快跑。快跑。快跑。

日光渐渐亮起,照着在矿山里行走的一队人。

号角声悠长低沉,应和着也似乎在掌握着行进队伍的脚步。

这是一队十五人的矿工。他们年纪不等,上有四五十,下有十一二,一个个都穿着红色的衣衫。神情激动的迈步,口中随着号角发出喃喃的歌谣声。

在他们的身后跟随着更多的矿工们。神情有的激动有的茫然还有人夹着泪花却不敢哭。

越过斜坡来到山腰,前方已经站立着一大群人,为首的老夫人头发花白形容矍铄,看到这群人走过来。她扔掉了手里的拐杖。

“母亲。”谢大夫人忙低声喊道,“您的身子…”

大病未愈又已经站了半日了,现在竟然扔掉了拐杖。一会儿还要进行祭祀,这怎么受的了。

谢老夫人没有理会她。看着走近的矿工们。

矿工看到她神情更为激动。

“大丹主,大丹主。”他们齐声呼喝着,跪下来叩头。

谢老夫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身后谢大夫人亲自捧着一个托盘。

“大丹主。”为首的矿工激动的抬起头。

谢老夫人伸手在托盘里沾了沾,在这矿工的额头脸颊上画出殷红的三撇。

“愿山神原谅你。”她说道。

这是一个年老的矿工,闻言激动的叩头。

谢老夫人又走向下一个,一个两个,当看到面前抬起头的稚气的小脸时,谢老夫人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痛苦和不忍。

这其实是她记忆中第二次进行人祭,上一次年纪还小,不觉得如何,现在年纪大了,反而生出一些沧桑感慨。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历来都是如此。

谢老夫人的手落在这小孩子的脸上。

赐福很快就完成了,十五个矿工站起身来,伴着高亢的号子声向前走去,前方有个黑黝黝的大豁口,洞前点燃了篝火,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踏过这篝火,跳进这个豁口里,去平息山神的愤怒。

看着这些人向前走去,再远处围观的矿工们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但下一刻就被人掩住嘴。

但行进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与以往不同,此时的篝火前站着一个身穿朱红衣袍的小姑娘,如同他们一样,脸上点着三红撇,身前挂着宝石坠。

“这是大巫清的后人,是谢家的女儿,她将代你们先去一步,看看山神是否能原谅宽恕我们。”谢大夫人说道。

矿工们露出惊讶的神情,旋即又是激动。

“巫清娘娘,巫清娘娘。”他们举起双手齐声喊道。

有人拍起来皮鼓,应和着号子声,渐渐的号子声散去,只剩下鼓声。

谢大夫人开始重重的顿步,谢老夫人站在一旁举起了两个黑色的木杖敲击在一起。

随着谢大夫人的舞动,矿工们也一个个的向豁口走去,渐渐的将篝火和谢大夫人围起来,随着鼓声敲击声摆动着手脚,吟唱声越来越高亢。

向你祈祷我的山神。

应和我啊我的神。

求你救我呵脱离这罪恶。

我生不辰呵引来这罪恶。

匪人匪人胡宁忍予。

匪人匪人胡宁忍予。

随着他们的吟唱鼓声敲击声越来越激烈,每个人的神情也越来越狂热。

谢柔清站在原地神情如常。

“安哥俾。”她忽的低声说道。

站在一旁的安哥俾看向她。

“你挑的地方准确无误是不是?”谢柔清问道。

安哥俾迟疑一下没有开口,谢柔清看向他。

“安哥俾,这些人命就在你手里了。”她说道。

这些人命。

安哥俾看向那些狂热舞动的矿工们。

“祝你好运,祝他们好运。”

耳边传来谢柔清的声音,再转头就见女孩子大步向前走去,几乎是一眨眼间,她跨过了篝火纵身跳了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