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一阵摇晃,眼前的欢迎散去。

祠堂里除了灯火别无他物,冷冰冰空荡荡。

是啊,我能做到,你不管我,你瞧不起我,你舍弃我,我也能做到。

谢大夫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牌位。

可是,不管是赞叹也好,嘲讽也好,都没有了。

都没有了。

谢大夫人眼泪泉涌慢慢的跌跪在牌案前。

都没有了,她再也没有母亲了,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骂她了,没有了。

哗啦啦一声响,矿井里的灯一阵摇晃,视线更为昏昏。

一个矿工抬起头,抹了荡了一脸的尘土,四周的矿工们都在忙碌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断回荡。

“我怎么觉得..”他看着头顶上的山石,喃喃。

喃喃声未落,耳边传来清脆的叮当声。

他侧头看去,见山壁上一块山石滚落。

山石落了啊。

矿工心里说道,下意识的再次抬头向上看去。

透过帽子上的火烛,看到其上的洞壁似乎在摇晃。

摇晃?

喀吱,一声轻响,一条裂缝出现在头顶上。

就好像蛋壳,慢慢的裂开,似乎有小鸡崽要钻出来。

蛋壳…裂开了…

矿工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想要发出一声嚎叫,但刚张开口,头顶上哗啦一声山石如同洪水倾泻。

地面摇晃,声响如雷,瞬间淹没了整个矿井。

山脚下草棚里说笑的监工们从地上跳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山顶,白烟腾起,声响如雷,无数的矿工尖叫着狂奔,身后的烟尘山石如同张开口的猛兽不断的吞噬着奔跑的人们。

“坍,坍,塌了!”

尖利的钟声在矿山响起,伴着轰隆的震动声响彻夜空。

第十七章 推卸

真是见鬼了!

谢柔惠站在山脚下脸色铁青。

坍塌已经停止了,呼吸间呛人的土岩尘米分气息还在。

谢柔惠伸手用手帕掩住口鼻,提着裙子疾步追上谢大夫人。

土石四散,白炽碎裂的砂石中朱砂露出来,好似泼洒一片片干枯的血迹,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受伤的矿工滚到在四周,有的在哭,有的躺着不动,有的还撑着向下走。

“坍井三个。”几个老爷们跟随在前后说道。

看着疾步而来的谢大夫人和老爷们,几个监工伸手将挡路的伤者赶开。

谢大夫人停下脚。

“干什么?”她皱眉喝道。

几个监工忙垂手让开。

“大丹主。”矿工们跪下哭着叩头,“我们有罪,我们有罪。”

谢大夫人看着这些被土石尘沙裹着头上身上都是伤的矿工,伸出手抚上他们的头顶。

矿工们顿时哭的更激动了。

“大夫们呢?”谢大夫人喝道。

“矿上的大夫都在呢,别的地方的大夫也都来了。”谢文昌急急说道,伸手胡乱的指了下更远处,“此时正救治呢。”

谢大夫人吐口气再次迈步向上。

“死伤多少?”她问道。

谢文昌回头看其他老爷们,其中一个走上来几步。

“具体的数还没出来,大概死了二三十个吧,伤的多一些…”他说道。

“怎么这么多?”谢大夫人猛地站住脚不可置信的回头喝道,“不是说是晚上吗?晚上矿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谢柔嘉自去年就禁止了晚上挖矿,就是晚上有工也只是做一些淘砂洗砂以及运送白日挖出的矿石的工作。

那样用到的矿工就少了很多,多是一些年老体弱白日的工做不了的人,虽然拿的工钱没有白日挖矿的多,但多少也能糊口,比起当废物等死要好的多。

做这些工多是在山脚下,坍塌的是矿井,就算是正好有人去矿井里背矿石。也是寥寥数众。

所以当听到说坍矿时,她心里还闪过一丝庆幸,庆幸晚上矿山停工,伤亡不会太大。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二三十个?二三十个?

“你们晚上上工了?”谢大夫人竖眉说道。

几个老爷对视一眼。

“大嫂。”谢文昌轻咳一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前一段停工太多,供求不及,所以这几日就赶工了一些…”

谢大夫人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谢文昌捂着脸噗通就跪下来。

这一巴掌让四周的人都屏气噤声。

“母亲。”谢柔惠忙上前,“这也怪不得他们。这矿井先前就出了问题。”

谢大夫人想到谢柔惠昨晚说的话,顿时更愤怒。

“你明知出了问题,怎么不停下?”她喝道。

“出事的矿井停了,伯父叔叔他们都让人严查细看了,问题已经解决了。”谢柔惠说道,“只是没想到那边解决了,这边出了问题,就算今晚停工了,再开工时还是会发生的,谁也没想到谁也不想这样的。这不是晚上上不上工的事,白天晚上都一样的。”

“大小姐,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没让整个矿山都停了,不该只查了一个矿井,辜负大小姐嘱托了。”几个老爷们一脸惭愧的说道。

谢大夫人看看谢柔惠又看看这几个人,眼中有些惊讶。

“你们是在互相说好话吗?”她问道。

谢柔惠看了眼谢文昌等人,那些人也看了她一眼,都忙摇头。

“你们是在一起推卸过错吗?”谢大夫人再次问道。

“大夫人,我们不敢。”谢文昌等人纷纷低头说道。

谢柔惠看着谢大夫人跪下来。

“母亲我不推卸过错。这次的事是我核查不严,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母亲先让他们处置善后,再论罪责。”她说道。

谢大夫人看她一眼。忽的抬手。

谢柔惠以后这巴掌要落在自己脸上,闭上眼听到耳光响却没有感觉疼。

“大夫人!”

耳边是乱乱的声音。

谢大夫人再次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母亲。”谢柔惠忙拉住她的胳膊急急喊道。

谢大夫人甩开她疾步向坍塌的矿井而去。

谢柔惠制止谢文昌等人,自己抬脚跟上去。

坍塌的矿井已经被围了起来,几个监工见谢大夫人走来忙小心的阻拦。

“这边危险。”他们说道。

谢大夫人不理会几乎要一脚迈进去,谢柔惠一把拉住她。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惩罚自己!”她急道。“矿山不出事不是她的功,矿山出事也不是你的过错。”

谢大夫人转过身看着她。

“不是我的错?母亲才死,这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指着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矿井,“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山神当众甩给我的一耳光。”

她说着又抬起手打向自己。

谢柔惠伸手抱住她。

“母亲,不是的,她在的时候不出错,只不过是因为矿山不开工,大家不做事,可是矿山难道能永远不开工不做事吗?要是这样说,咱们把矿山关了,这样更是万无一失。”她急道,“反而就是因为她们让矿山不开工,才逼得如今日夜赶工,想要把损失的补回来,她们得了面子,母亲您却要背损失过错,你已经不容易了,干嘛还要如此责怪自己。”

谢大夫人看着她。

“可是,矿塌了。”她哽咽说道。

“坍了就坍了,我们在塌了,她们在也得塌了,山神之怒本来就不可预测。”谢柔惠说道,“她们不做事容易,我们做事难,难,难道就不做了吗?母亲就不敢做了吗?”

难,难就不做了吗?不能不做啊。

谢大夫人站直了身子。看向后边的矿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