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傅聿城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了。情感归情感,道理归道理,归根结底,总不会盼着自己女儿离婚。

等梁庵道走了,两人进电梯,傅聿城问:“跟老师说了什么,这么快就把他哄好了?”

“我爸很好哄的,从小只要我一撒娇他就没辙。难的是我妈。”

傅聿城领教过,倒也没太担心,有种虱子多了不愁痒的淡定。电梯门阖上,他搂着她往厢轿上靠,“今晚留这儿?”

梁芙笑了,“饶了我吧,明天还有训练。”

他“嗯”一声,有点儿不以为意的意思,背过身面对监控摄像,挡住了她,低头去亲。

“能不能分场合……”梁芙低声地说,却也有些目光空濛。

“又没人。”索性就抱得更紧,听见“滴”的一声,方才松了手,不紧不慢地站定,却还握着她的手。

进来几个人,往里面挤。梁芙抬头,看见傅聿城嘴上沾了些口红。她憋笑,傅聿城自己却未觉。到了三楼,他就要这么出去,她赶紧两步跟上,将他往旁边一拉,在一人高的室内绿植旁,伸出指尖,将他唇上沾着红色抹去。

他这才注意到她口红都给蹭花了,似花开到三分败,反觉得秾艳,又是另外一种妩媚。便觉喉咙一紧,低了头凑到她耳边问:“……我能搬回去了吗?”

中午仍是自助餐。

乔麦和邵磊已经占好了座,远远朝着他俩招手。这两人好多年前在傅聿城的生日聚会上见过一次,如今也算“久别重逢”。

邵磊觉得乔麦一板一眼的挺有意思,总爱逗她。他这样三五不着的作风,很招乔麦讨厌,但他跟块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得空的时候,邵磊私底下还跟傅聿城打趣乔麦,说:“你这个学妹从哪儿捡来的?年纪轻轻的一股老干部作风。”

傅聿城告诫:“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你别招惹她。”

邵磊嗤笑:“我招惹她?她没有一处长在我感兴趣的点上。”

傅聿城和梁芙端着盘子坐下,邵磊立即起哄让两人请客,“上回宰了我一瓶獭祭,这回你们怎么也得双倍请回来。我知道一家人均六百的烤肉店不错,小乔,回头跟我一起去啊。”

乔麦不喜他叫她“小乔”,抗议多次,无效,这时候埋头拿餐叉卷意面,很不想搭理他,“不去。”

“别客气,这是老傅应该做的。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等我微信联系。”微信号也是他强行要过去的。

梁芙笑问,“上回你看照片的那个女生,还要我介绍吗?我七月底有演出,那时候你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一趟。”

邵磊:“成。一定捧场。”

梁芙又问乔麦:“演出你想去看吗?我让人留票。”

乔麦有点儿受宠若惊,“好啊好啊。谢谢学姐。”

傅聿城看梁芙一眼,笑说:“师姐,你们这出舞剧是不是上座率不好,怎么你满世界赠票?”

“嫌我赠票多是吧?那你的我就不给你留了。”

邵磊和乔麦呼哧直笑,都挺乐见傅聿城吃瘪。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顾文宣过来了,给梁芙带了桶装汽油,拯救她在荒郊野外快抛锚了一天一夜的座驾,也顺便押送她回去排练。

顾文宣相当的义正辞严:“等演出结束了,你俩想怎么腻歪怎么腻歪,但现在不行!梁老师,时间不多了,你歇一天那感觉就没了。”

梁芙看傅聿城一眼,笑说:“怪我地位重要,团里离了我就不能运转了。”

顾文宣识时务地下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给两人留出点儿卿卿我我的时间。

梁芙检查一遍,没落什么东西。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塞进傅聿城手里,“你等论坛这边结束了,就直接回去吧。我现在一般要过了晚上十点才能从团里离开。”

傅聿城笑说:“这就让我搬回去?不用过渡?”

她闻言就要去夺钥匙,被他一闪躲开,钥匙揣进裤子口袋里,顺势捉住她手臂,把人环在怀中,手撑着桌沿,低头吻她很久才舍放开。

到周日下午,论坛结束,傅聿城提着行李箱,直接回家。

屋里沙发上散落些穿过没穿的衣服,地板上也落了尘,可见梁芙这一阵确实忙碌,全然没空收拾。

他有两天假期,也不急着回律所报道,反正无事,洗了衣服,又把家里打扫一遍。

取下阳台上晾干的衣服,叠好收进衣柜。

等将衣柜门打开,发现原是放他的衣物的那一半,仍然替他空着。他有所动容,低头笑了一声。

真是临时兴起的念头,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附近的超市里,对着琳琅满目的食材,无从下手。他记得梁芙爱吃一道奶油炖菜,于是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拿出手机,当场搜索做法。

食材齐备,走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也就顺手买了一束洋桔梗。

到家,翻箱倒柜,找出梁芙收好很久不用的花瓶,装上净水,把那花插进去。

他自己倒不觉得饿,晚上看了一会儿书,整理一些资料,盘算着梁芙到家的时间,开始试做奶油炖菜。

纯新手,从开火开始摸索。家里这套厨具十分高级,他如小学生一样茫然,对着那许多的按键不知如何下手。

说明书早就扔了,于是只好上网搜索,好歹在网上商城找到了同样的款式,商品说明里贴心附有操作视频。

梁芙十点半左右到家,开门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吓得以为家里失火。

急忙忙往厨房奔去,看见傅聿城在那儿志得意满地摆弄东西。

梁芙这下更是震惊,“你……”

傅聿城也不回头,“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梁芙放下东西,过去查看状况堪忧的厨房,那口柠檬黄的炖锅外表给熏得发黑,旁边垃圾桶里倾倒的东西更是十分可疑。

梁芙笑得不行,“……放过厨房不好吗?”

“这第三锅已经成功了,不信你试,一定好吃。”

梁芙去洗过手,先看见餐桌上摆放的洋桔梗,装在薄荷绿的透明花瓶里,很是好看。不管傅聿城强行下厨究竟成不成功,起码这束花是取悦到她了。

她踮着脚,背着手,走过去视察情况,傅聿城已经关了火,取碗来盛菜。她这才看清楚炖锅里的内容,单看外表是成功的,起码她能一眼看出那是奶油炖菜。

傅聿城打发她去拿碗盛饭,这一环也没掉链子,电饭锅里米饭虽然稍微软了一些,毕竟是熟的,能吃。

摆上桌的,便是一大碗奶油炖菜,两碗米饭。

梁芙问:“……就这一个菜?”

傅聿城沉默。

梁芙快笑出眼泪。

盛一碗奶油炖菜,拿汤匙舀着送进嘴里,坦白说和米饭一样只是能吃的程度,但她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便夸张点头,声调都提高三分,“很不错!”

男人,无论是什么性格的男人,被女人夸赞两句,总是免不了要飘飘然,直到他自己尝了一口,蹙眉,“这叫不错?”

梁芙看他蹙眉,哈哈大笑,“真的不错了,比我第一回下厨厉害。”

看他还是很受打击,便说:“下回师姐教你,保证你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她愿意领受他的用心。

傅聿城神色这才缓和,起身要把东西收走,却让梁芙一拦,“哎哎,能吃的能吃的,我快饿死了,你别折腾了!”

吃过饭,把餐盘扔进洗碗机。

梁芙看冰箱里还有他买来的草莓,拎出来洗干净。

她其实很久没下厨了,很长时间这个家于她不过是个休息的地方,一个人在里面,从这一间房走到那一间房,总觉得这房子空旷又安静。

还是喜欢沙发有人,他燃一直烟,捏着遥控器,按数字径直调换到新闻频道。电视屏幕闪烁的光落在他脸上,听见什么惨然的新闻,他微微蹙眉,连烟也忘抽。

就像此刻。

她想,他在身边的时候,连水龙头里流水的声音都觉得是悦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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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星送我(07)

梁芙端着洗净的草莓坐到傅聿城身旁。

她总是爱坐在沙发扶手上, 脚点着地,要做什么的时候, 能很方便地立即行动。如今也是。

傅聿城转头, 先是看见她细长的腿,因为过于白皙, 练功时撞出的、跌出的、擦出的伤口和淤青就显得十分明显。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外如是。

梁芙抬脚, 拿脚尖轻轻地戳了傅聿城腰窝一下,他往旁避让,问她:“怎么了?”

“问你,那时候在巴厘岛,你想跟我好聚好散, 是真心的吗?”

“理智上当然是真心的。你要是觉得分开更好, 我一定成全你。可我看你好像对我余情未了。”

梁芙又踹他一下, 他衔着的烟扑簌往下落灰,“明显是你对我余情未了,又是晕车贴又是椰子汁……”

“我对朋友都挺好的, 不信你问乔麦。”

“你还提乔麦!”

她还要再踢,被他一把捏住脚踝, “够了啊——乔麦怎么了?”

“她喜欢你, 你不知道吗?那时候跟我说了你一通好话,听得我都想替她打你一顿。”

傅聿城沉默一霎,“……我对她的照顾没有任何过界的地方, 起码我绝对不会留着她送的任何东西,比如说丑得要命的挂饰。”

“……丑吗?”

“丑。”他笑说。

她伸出手,“那你还给我!”

他就势将她的手一捉,往自己跟前拽,紧跟把烟揿灭,抬头去吻她。她笑着去推,但其实抗拒的意思没有那样明显,有点儿半推半就。

那一盘草莓没吃完,被放在茶几上,他们从沙发辗转去了卧室。

结束之后,是被傅聿城抱着去浴室洗漱的。

等再回到卧室,躺在微凉的真丝的床单上,十分困倦,思绪涣散,像是躺在一片松软的沙地里,四面八方的流沙,都在拽着她往下陷落。

傅聿城紧跟着身侧躺下,身上一股须后水的气息。

她是真累得不行,微微睁眼都觉得困难,“我好困。”

傅聿城搂着她肩膀,“我看这一阵我还是先在杨铭那儿住着吧,等你演出结束我再搬回来。”

梁芙笑了:“为什么?”

他靠近,暗示的意味很明显,“……忍不住。”

“……也没让你忍。”

“已经是忍过的结果了。”念及她明日还要排练整天,很是克制,并没多折腾她。

“……”这下梁芙也觉得暂时不让他回来是个绝妙的主意。

她翻个身,笑说:“随便你,反正我今天要睡了,好困。”

傅聿城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晚安。”手没放开,搂了肩膀她一整夜。

早上梁芙醒来,傅聿城已经不在床上了,找一圈也没人。

她早上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总是匆匆忙忙。等从浴室洗漱出来,傅聿城回来了,拎着早餐。

她往脸上抹爽肤水,拍涂两下就急匆匆回卧室换衣服,“我没时间吃了!”

“我开车送你,你在车上吃。”

十五分钟后,梁芙坐在副驾驶上优哉游哉地喝着咖啡,看着认真开车的傅聿城,觉得有一人帮衬,真是轻松不少,“傅聿城,等我巡演场场爆满的时候,你辞了职给我当助理吧。”

“开多少工资?”

“包吃包住,你想要多少零花我都给你。”

“包睡吗?包睡我说不定能考虑一下。”他笑一声,转头看她。

梁芙往他手臂上打了一下。

牛角面包松软焦香,梁芙扯一截送到他嘴边,“你今天什么安排?”

“得回家一趟看看我妈。车我开走了,晚上我去接你。”

“你能天天去接我吗?”

“那得等你场场爆满之后啊。”他笑得很有点儿不正经。

这一阵密集排练,舞团的人到得都很早。梁芙拿上包,主动凑上去亲了傅聿城一下,这才下车。

石库门虚掩,有个形容猥琐的年轻男人,鬼鬼祟祟,在门口探头探脑。梁芙脚步一顿,“你找谁?”

那男的把头上的鸭舌帽往下一遮,躲着梁芙的视线,讪笑着走了。

梁芙觉得奇怪,进门之后把这事儿跟顾文宣说了。如今公演在即,顾文宣也怕有人闹事,便决定联系安保公司,雇几个安保人员过来。

傅聿城这两个月因在国外,很长时间没有回家。

中午临近吃饭的时候,他把车开回去,顺便在附近菜场买了些菜。赵卉上班的地方不远,中午一贯都会回家。

傅聿城刚把车开离菜场,便看见对面公交车站,赵卉正与一个中年男人一道走了过来。

那人清瘦,两鬓略有白发,穿着十分干净的衬衫,头发也似认认真真梳过。

赵卉与他隔了有一臂的距离,有点避嫌的意思,但因为隔得太远,说话时那男人又频频看她,显得十分不自然。

傅聿城想到那日家里多出一台洗碗机,赵卉态度的反常。恐怕现在这位就是正主了。傅聿城对他印象不差,看外表是很正派的人,送洗碗机,也知道体恤人。

开的这辆车红色涂装,十分显眼,赵卉也认识。傅聿城怕她撞见窘迫,急忙掉头将车开走。开到街对面很远的一条巷道里,傅聿城看见赵卉跟那个男人沿着路,慢慢地走进了小区里,仍是彼此隔得老远。

傅聿城打开车窗,点了支烟,静静坐会儿,还是决定暂时不上去打扰了。

倘若直接回去,赵卉肯定尴尬;倘若提前打了电话,而赵卉又没做好准备,肯定会将刚刚这人赶出门。

无论如何都十分不妥。

他只当是不知道,等哪天赵卉决定好了,再主动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