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剧院,邵磊回到车上。

乔麦靠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小口小口嚼着士力架。那是邵磊放在车里,早就遗忘了的“储备粮”,翻出来时都快化了。这玩意儿甜得发齁,乔麦吃了一口就想吐掉,被他勒令一定得将整块吃完。

于是就瞧见这么一副场景,吃东西比吃药的表情还要难看。

“好点了吗?”邵磊系上安全带,瞧她一眼,“要不要去诊所?”

“好很多了,不用去。我有点饿了,你请我吃东西。”

“不是……”邵磊笑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得请你吃东西?”

“那你送我回去。”

“……为什么我得送你回去。”

“那我下车了。”

“哎哎哎!”看她真有要去开车门的打算,邵磊忙将车门锁死,“什么脾气?”他自己先没脾气,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想不开,惹上这么一个麻烦。反正她是傅聿城的学妹,交给傅聿城处理不就好了。

车开出去,邵磊盘算着吃什么比较好。

乔麦终于吃完了那根士力架,皱着眉头把那包装纸仔细地叠作一小片,然后打量着车里,找寻能丢垃圾的地方。

“给我吧。”

乔麦伸出手,指尖仿佛在他手掌心里啄了一下。他打开窗,伸出手,把那小片垃圾丢出车窗。

“……”乔麦嫌弃地别过目光,“你真没有公德心。”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邵磊把手收回来,往衣服口袋里一揣。乔麦愣了下,分明看见他揣进口袋的是方才理应已经扔了出去的垃圾。

……他又在逗她。

开了一阵,邵磊打量似已经恢复过来的乔麦,笑问,“小乔同学,你是不是喜欢老傅啊?”

是想开两句玩笑,哪知道乔麦不但没笑,低下头去,十分沉默。她戴着眼镜,镜架都快垂到鼻尖。

邵磊有点儿惊讶,频频看她,逗人是想把人逗笑,弄得这么不开心并不是他的初衷,急忙想办法补救,“那什么……你可别哭啊,我不大会哄人。”

“我没哭,”乔麦一板一眼地说,“我已经没有喜欢他了。”

这话的意思,那就是从前喜欢过了。

邵磊笑了笑,“……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小姑娘,怎么喜欢挑战困难模式。”

“我不小了,也就小你们两岁。”

“那你看着小,跟未成年似的。”邵磊笑说,“行了行了,别难过了。哥带你去吃点好吃的,顺便跟你说说老傅的缺点,听完你就不会喜欢他了。”

乔麦撇撇嘴:“……你不准说学长的坏话。”

邵磊:“……”

聚餐那边,顾文宣挑的是一家海鲜日料店。一行人快占了大半个店面,领班的接待一看来了大生意,笑逐颜开,张罗服务员过来招待,各个脸上笑容甜度超标。

梁芙挨着傅聿城坐着,她一路上都在应付各种各样的提问,这时候也没能停下,至今没能与傅聿城说上几句话。

傅聿城倒不怎么在乎,全程看着她微笑,偶尔与她视线相对,目光里也是鼓励。

梁芙与周昙聊了一会儿,觉察到傅聿城站起身,忙转头问道:“你去哪儿?”

“去趟洗手间。”

片刻,梁芙也站起来,跟了出去。

这家店不在商场内,独门独户,出了门,穿过一条曲折的走廊才是洗手间。

梁芙绕得差点迷路,等找到的时候,傅聿城已经出来了。

梁芙迎上前去,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落了你?”

“我觉得了吗?”

“你觉得了。”

傅聿城笑了,“那……来点儿补偿?”说着便伸手将她腰一搂,按在走廊两侧的竹篱上,低头便吻。竹篱里藏着地灯,澄澈的浅黄色暖光。

梁芙捉住他有些不安分的手,慌张地说:“……有人过来。”

那手改为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嵌入自己怀中,她被一个吻尽氧气,听着走廊那端脚步声越来越近,伸手去推。

直到脚步声近在咫尺,傅聿城才终于放开她。她头埋在他怀里,躲着探询的目光。他只是笑。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个是galgame。

选项A:去聚餐和纱纱相亲。

选项B:带乔麦吃好吃的。

我们的玩家邵磊选择了B。

进入攻略乔麦线路,不可逆转。

番外放详细攻略过程啦~

☆、尘缘一抹朱砂红(04)

离席太久不礼貌, 傅聿城松了手,替她整理了衣服领子, 沉着声音说:“走吧。”

衬衫硬质的衣领却被她一拽, 她整个人踮着脚尖靠过来,她给他吻得目光空濛, 抬头看他时眼里漾着微闪的水光,喃喃地说:“……三分钟。”

傅聿城笑说:“现在不怕有人了?”

“……回去还要听一堆夸奖,有点烦了。”

可能因为是她, 说多欠打的话,傅聿城也只觉得她骄傲得可爱。

其实这是她的真心话,一晚上都得保持情绪高昂,这时候静下来才觉得有多累,情绪倒比体力透支更严重。

傅聿城盯她看了一会儿, “那不回去了。”

梁芙愣了一下。

“你等等。”

梁芙就站在竹篱旁的鹅卵石过道里, 不明所以地等了约莫三分钟。木门被推开, 傅聿城拿着自己的外套和她的提包飞快走过来。

人到跟前,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赶快跑!”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傅聿城牵着一路往外跑去。

夏天溽热的风, 沿路浓烈的草木气息, 柏油马路被晒一天的沥青味。

梁芙跑着跑着就哈哈笑起来,笑得都快喘不过来气,在方格砖砌的人行道上停下脚步。

她喘息笑看着傅聿城, 忽地朝他扑去。他趔趄一步站定,稳稳地将她托住。她双腿盘起来挂在他腰间,当自己是《喜剧之王》的女主角,“这样翘了庆功宴,顾总开除我了,你养我啊?”

“我养你。”

梁芙大笑,跳下来,倚着傅聿城站定,一双眼让笑意染得越发明净,“我这么幼稚,你还配合我。”

“担心师姐甩了我啊。”

“我有这样不人道?”梁芙眨眨眼睛。她穿一条法式碎花连衣裙,墨绿底色,白色小碎花,领口宽阔,衬得锁骨分明,肌肤白皙,莹莹生光。

“师姐如今重返舞台,多少人趋之如骛,我得对师姐殷勤一点。毕竟没那么大手笔,一捐捐好几百万。”

梁芙笑了,就知道她跟陆松云拥抱那一幕,他一定得吃醋,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傅聿城,你是泡醋坛子里长大的吗?为什么刚跟你认识的时候,我一点不觉得?”

“没让你发现。”傅聿城摸西装口袋,拿出烟点燃一支。梁芙也去抢,傅聿城抬高手臂,她便干脆跳起来。练舞蹈的,弹跳力惊人,一下就够着了。当然,主要因为他怕她烫着手,小小地放了一下水。两人都衣冠革履,大马路边幼稚打闹,一点不在乎形象。

“为什么不让我发现。”

傅聿城瞥她一眼,“那我不就输了么。”

“现在就不担心啦。”

“都娶到手了,无所谓了。瞧瞧,这就是下堂妻的待遇。”他语气可谓是一本正经。

梁芙被逗笑,还抽着烟,差一点呛住。缓了一下,咬着烟,挽着他的手,两人走出一种横行无忌的气势。

这时候手机响了,梁芙接起来,电话那端顾文宣的吼声震得她耳膜发疼,赶紧拿远,开了免提。

“梁老师,满屋子人都等着你吃饭!你跑哪儿去了!”

梁芙看向傅聿城,“原来你没跟顾总说明情况啊。”

“我拿上你的包大摇大摆走了,也没人问我啊。”

“可是你还是应该打声招呼,让人等着多不好。”

“你说得对。顾总——”傅聿城抬高声音,当场打起招呼,“我带着我老婆私奔了,庆功宴你们自己吃吧。”

顾文宣被他俩这一唱一和气得肺管子疼,也不喊“梁老师”了,“梁芙,我告诉你,明天不用来报道了!”

“可是你说了演出结束放一周假,明天本来就不用去报道。”

顾文宣:“……”

顾文宣把电话挂了。

梁芙看着傅聿城,“我好坏哦。”

“你是有点。”傅聿城煞有介事。

沿着这条不知名的路往前走,道旁撞见一个馄饨摊。蓝色油布罩着推车,炉子里火未灭。卖馄饨的老伯似准备收摊,看见他俩在摊前徘徊,热情招呼,宁愿收得迟些。多卖一碗,就多挣一碗的钱。

两人被这热情感染,在那矮桌子旁坐下,拿纸巾擦去桌面上一层薄薄的浮油。

曾经的梁小姐,如今的傅夫人,从前也吃路边摊,读书时逃课的那几年,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她其实一贯没什么大小姐的架子,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而且,章评玉禁止的,她都要去挑战。

那时候一点没有吃高热量食物的负罪感,仗着年轻新陈代谢旺盛,吃完之后歇一阵跑步回家,五公里,全当消食。

梁芙双手托腮看着傅聿城,“我们都是本地人,为什么在二十二岁之前,我们从没见过呢。”

老伯的馄饨摊,接待过多少痴男怨女,热恋之时爱发此问,总觉得相遇太迟。

老伯撒上青翠葱末,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笑呵呵插了一句,“肯定见过的,只是不认识。

梁芙欣然接受这个解释,想象在某一年,春风沉醉的晚上,她曾骑着自行车,经过正捧着课本的傅聿城身边。在红绿灯前,他们也许也曾有过一个短暂的视线交汇。那就是缘分的起点了。

傅聿城却无情戳破她的幻想,“首先,我下晚自习的时候,你多半已经骑车到家了。其次,我通常直接在校门口坐公交车,不会步行。再次,大晚上捧着书本做什么,光线又不好,装逼吗?”

“……”梁芙翻他一眼,“你好烦!”

傅聿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最后,你长得比我高中时候认识的任何女生都好看,如果我见过你,不会没有印象。”

梁芙愣一下,笑出声,被这一句哄得心花怒放,“……你真的好烦!”

傅聿城的反击是往她的碗里倒了过量的辣椒油,吓得她赶紧去夺,他却掀眼皮看她一眼,把两人面前的碗一交换。

“……你不怕辣哦?”

“本科时候有个室友是湖南人,跟着他练出来了。”

“哪个室友?毕业之后都没联系过吗?”

“微信上偶尔联系,”傅聿城掰开方便筷子,把筷子尖儿对齐,“……我朋友不多。”

“看出来了,”梁芙笑说,“特别好的就一个邵磊。你和邵磊不一样,邵磊朋友好像很多。”

“但他特别好的也就我一个。”

梁芙“哼”一声,“我又不会吃邵磊的醋!”

傅聿城挑眉笑了一下。

“想象不出来,你读高中和读本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很无聊。没什么娱乐项目,为了拿到奖学金,每天都要泡图书馆。”

“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大学遍地都是聪明人,只靠聪明是不够的。”

梁芙往嘴里送了一个馄饨,被烫得只哈气,“……真没谈过恋爱吗?”

“没有。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有那么一段过去,我也不想告诉她们。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冒险的。”

梁芙挺认真看着他,“认识那么多人,可能你是唯一一个不会隐瞒的。”

傅聿城不以为然,“人心不是那么好揣测。”

梁芙严肃地摇头,“不,我说真的。你这个人,其实不太懂得趋利避害,也不会说漂亮话。你好像有一种献祭精神。为了活得坦坦荡荡,你宁愿活得辛苦一些。”和他过于漂亮的外表真是太不相称了。

傅聿城笑了,“这是你的新感想?”

“算是吧,”她吹凉塑料汤勺里的馄饨,整个送进嘴里,含混着说,“……反正我对你好像永远有一种新鲜感。”

“十年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就赌一把!”

“赌什么”

“赌个大的吧。”梁芙笑嘻嘻看着他,“每人挑战一项最害怕的事?”

“你害怕什么?”

“……蛇?”只是说到这个字,梁芙就打了一个寒噤,“你呢?”

“蹦极。”

“不是吧?这有什么害怕的?”梁芙说出口就怔了一下,意识到蹦极大抵会让傅聿城联想到其父亲的死亡。

傅聿城也意识到她意识到了,只是笑看着她,漂亮皮囊总赋予他一种看似玩世不恭的特质,“那你好好爱我,十年之后见分晓,千万别输。”

“不会输的!”梁芙不服气地说。

这一餐馄饨,他们快吃了半小时,影响大伯收摊回家,总觉过意不去。大伯却笑呵呵,婉拒了他们多给的小费,嘱咐回去注意安全。

还是走路,走到走不动了,才在路边拦一辆车。

梁芙侧坐着,整个身体靠在他身上,嗅着他白色衬衫领口的一股淡香,应该是家里洗衣液的气息。

“你妈妈曾经说了一件事,让我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