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深深的吸口气,神色平静一些,杀人并不足以激起她的情绪,只是厌恶有人把心思动在紫儿身上:“来人。”

“属下在。”

“卓律品行不端、霍乱朝纲打入天牢以儆效尤!”

“是。”

“等一下,钟太医的家人如果没有执迷不悟之辈就放了。”

“是。”

朱砂看着侍卫散去,转向跪着的胡可庆:“本宫念你心思缜密,给你个赎罪的机会,皇上再去孔七子那里的话你多留点心,有些东西既然剩下了就用给孔七子,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如果走漏风声,太医院的执掌你就不用做了。”

胡可庆吓的浑身发抖:“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朱砂挥挥手让他下去,这些不长眼睛的没一日让人消停:“赵诚。”

赵诚急忙进来,手指已经抚上太后疲惫的额头:“奴才为太后减压,太后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这里有奴才看着。”

朱砂闭上眼,舒服的靠在软榻上,论按摩的手艺,赵诚万里挑一。

春江见状拿了条薄毯盖在太后身上。

万福掀了下布纱见赵诚在退了下去。

春江狠狠的瞪门口一眼,笨蛋,以前还知道争,现在装什么大度!

卓律一事虽然秘密处理但‘耳聪目明’的朝臣还是打听到了消息,卓家分支党羽瞬间成了众矢之师,就连新上任的卓文解也被降职,卓文思更是因为与徐天初的关系被迫降了两级,无人敢再非议。

卓心玉尚且不知怎么了,已经从七品良人降为八品八子。

后宫顿时安静下来,本就不怎么出彩的她们变的更加小心谨慎。

金国之内,富饶的国力资源、辽阔的土地成为金国国力强盛的资本,在这片战火不断全民尚武的国度,充斥着蛮横和渊博两种矛盾的性情,却让这片国土更加坚不可摧、更加浑厚深远。

陆司错执起笔想提醒她些什么,可又安静的放下,她或许已有打算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笑捻端着茶进来,玲珑的笑靥带着几分调皮:“老爷,奴婢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了好大一只猫,老爷命人送给奴婢可好。”

陆司错看她一眼,不经意的收起未下笔的宣纸:“你不是一直说猫性情野性,怕伤了你吗?”

笑捻摇摇头:“奴婢现在看它们又顺眼了,老爷赏给奴婢吧。”

陆司错重新摊开一张纸:“你若喜欢就拿去,小心别伤了你。”

笑捻点点头开心的跑了出去。

她跟了老爷十年,明面是奴婢,其实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她虽然不过是老爷离开夏国时救下的一个小女孩,可这么多年老爷带她犹如亲人,只是她觉得该报答老爷什么,可老爷总不当一回事,不知老爷心里可有她的位置。

陆司错摊开纸,一首清雅的小词跃然纸上,他知道她不喜欢,她喜欢浑然大气的词风,说来惭愧,有时他也不懂怎么会爱上她,她明明不该是他喜欢的类型。

笑捻抱着猫进来:“老爷,你看它好看吗,它的眼睛是绿色的。”

陆司错点点头。

笑捻更开心了,走过去把猫递给陆司错:“你抱抱,很重的,咦?”笑捻看眼桌上的词句:“老爷,这首词送给奴婢可好,奴婢最喜欢老爷的词。”

陆司错接过猫,雪白的衣衫顿时被未清洗的畜生弄脏。

从他离开朱砂,笑捻便一直在他身边,穷困潦倒时也只有笑捻一个人坚持跟着他,徒步走过雪山、曾在丛林里迷路、为了一份食物与野兽拼斗,他不是不知道笑捻的心意,只是有些事强求也是枉然,依如朱砂一般:“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笑捻笑着接过,她会等,等到老爷需要她的那一天:“老爷,奴婢听说皇上要出使夏国,太好了,奴婢这么多年没回去,都快忘了夏国的风情了。”

陆司错神情有些愁绪,回去又能如何,不如一生不见…

曲云飞围着朱砂不停的念叨:“太后,杀了卓律也是他活该!杀了他吧。”

湖中的凉亭之上,朱砂被他晃的头昏:“站好!卓律是前朝老臣,如今已经下狱,卓家的人已经罚了,他死不死有什么差别。”

曲云飞还是觉的死了好:“当然有差别,活着有气死了没气,微臣希望他没气。”

徐君恩瞪他一眼,如今凉亭上就他们四人,曲云飞说话自然不用顾忌:“太后,朝堂上为卓律陈情的折子数不胜数,虽然卓家有错在先,但太后不杀才能彰显太后和皇上的贤德。”

曲云飞不赞同:“要贤德有什么用,错就是错,微臣认为诛杀以绝后患!”

徐君恩不屑的瞥他一眼:“身为文臣,成天只知道暴政,难道你想让太后成为千古罪人吗!”

曲云飞懒得跟他说:“太后,罪不至死不代表可以不杀,如果人人效仿卓律我大夏的威严何在!”

徐君恩看不上曲云飞,他能不能不要火上浇油,没看到太后正烦着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砂觉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曲云飞的脾性她了解,落他手里的罪臣死的多活的少,用他的说法是狱中食物不多可以节省银两,这也是十年来她名声不好的原因,但是卓律罪不至死,否则先帝的四大老臣岂不是都毁在她手里了:“终身监禁即可,死不死还有什么不一样。”

徐君恩还想辩驳,但是想到太后的性子,不杀已经是仁慈了:“太后英明。”

曲云飞不买账,妇人之仁,不过万一在监牢里得个疾病什么的也说不准,所以一切都有定数。

朱砂看眼徐君恩问:“天初的伤势好些了吗?”

徐君恩立即拱手道:“回太后,好多了,多谢太后惦念。”

朱砂点点头,徐徐的风在湖面吹过夏天的燥热之气已经减淡:“马上入秋了,边关的将领甚是辛苦,多年不曾返乡亦有牵挂的人,徐将军可有好的良策。”

徐君恩道:“回太后,驻守边境是每位臣子的责任,臣子愿意为了国家的安危放弃个人得失,请太后无需挂怀。”

曲云飞看眼朱砂,不明白她为何提这个问题:“莫非有战事?”

朱砂好笑的看两人一眼,没有战事不能谈兵吗:“本宫衡量了多年,决定使用‘将兵轮调’制度,防止有人专权、遏制兵将一家。”

徐君恩道:“太后,如果这样军兵恐怕有所损伤,我国疆土辽阔,各地水土不同,南部是丛林带,空气炎热干燥士兵多年抗热,如果换做了北部谷河地的将领必定难耐苦热,且有思乡之情实属难办,我国西部是雪山东部是大面积江河,四地官员都有所长,如果重新调配适应,恐怕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何况如果大军迁移,不一定就能如想像中方便调配,虽然太后的想法完美,可不一定受用,否则各国军兵也不至于没人想不到这个法子。”

曲云飞赞成的点点头,这次他赞同徐君恩的观点,不是没有记载过‘将兵轮调’制,只是过于麻烦,且收效不大,如果一旦开战兵将磨合不够,反倒适得其反,远不如想像中完美。

朱砂好笑的看他们一眼:“本宫可没说大面积适用,何况这法子不是不可行,只是对士兵和将才要求颇高,目前先调一部分银两成立‘流动军衙’练兵,使士兵达到四面作战的能力,至于人选,不用圈哪一地方,凭自愿吧,谁愿意加入谁加入,任命徐天初为流动军衙执掌,等他病好后上任。”

徐君恩闻言急忙下跪:“谢太后恩赏,但太后——为何不让臣领兵,臣自认——”

曲云飞大笑:“说你傻还总承认笨!你的兵权是你的兵权,徐天初的军权是徐天初的军权,将来徐天放也有自己军权,互不干涉。”

“可——”

朱砂摆摆手:“行了,曲太督再呆会,徐将军下去准备,天初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点。”

徐君恩还是不太很懂,莫非是削弱徐家兵权,可是不像,因为他们手中的权利互不干涉,那是为什么?徐君恩想不通,悄然的退下。

曲云飞见他离开半抱着朱砂,手不安分的乱动:“想你了…”

朱砂但笑不语,不过是一道命令有什么可猜测的:“你回去和君恩商议着拟定具体事宜,别出了什么差错。”

曲云飞吻着她的两颊,心里万分思念:“真的想你…”为什么她要是太后。

春江撇开头,平静的湖面没有一艘船只,自然也不会有人经过。

朱砂握住他乱动的手:“猴急什么,还没回答本宫的话呢?”

曲云飞含糊的道:“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朱砂,你想我吗…”说着曲云飞拉着她的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跳的很快。”

朱砂笑着推开他快埋进颈项的脑袋:“活该,谁让你色欲熏心。”

曲云飞自然不会在这里乱来,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动手,曲云飞委屈的抱紧朱砂申诉:“这叫情不自禁。”

朱砂笑嗔:“胡扯。”

曲云飞不依:“真的,不信你挖出我的心看看,上面全都是想你。”说着又忍不住动手动脚。

朱砂故意挥开他的手:“别闹。”

曲云飞偏偏继续:“忍不住。”

“忍不住自宫。”

“谋杀亲夫。”

“我是良心建议,你还动。”

“真的忍不住,要不你挖我的心看看。”

“滚开。”

“真伤心被嫌弃了。”

“曲云飞!你再动一下试…呵呵…别闹痒…好了好了…呵呵…”

夏之紫路过春湖,隐约看着上面有人:“谁在湖亭?”

背对亭子的侍卫急忙行礼:“回皇上,是太后和曲大人。”

夏之紫闻言脸色顿时阴霾,身形快速跃起,足尖在湖面几个起落稳稳的落在凉亭之上。

春江顿时有些慌乱?

曲云飞已经站好,看不出刚才的旖旎之态,拱手对皇上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朱砂已经坐好,虽然她不介意但是紫儿的面子她总给几分,即便有朝一日她纳曲云飞入宫,也不亦被儿子撞见:“皇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春江闻言急忙行礼,口气不如曲云飞和太后平稳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太险了差点被皇上撞见:“奴…奴婢见过皇上。”

夏之紫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才向母后见礼:“儿臣参见母后。”虽然看不出什么不一样,但夏之紫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夏之紫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母后有些褶皱的衣服上,又觉的自己荒谬曲云飞是臣子,他想什么呢,岂不是玷污了母后的名声。

何况曲云飞纵然嚣张,也不可能以下犯上,母后做事很有分寸,他怎么会有如此踟蹰的担心:“母后怎么只带了春江一个人伺候,这里虽然有风但仍然炎热,还是让万福公公跟着伺候好些。”他没提赵诚。

朱砂不动声色抚平身上的衣物:“没什么,徐将军刚走,本宫和曲大人正要回去,你怎么有空过来,徐将军没去找你?”

夏之紫微微松口气,原来徐君恩也在,虽然他信不过曲云飞但信得过徐君恩:“大概走岔了,儿臣是来问问母后晚膳用什么,儿臣想让母后去帝寝殿用晚膳。”

朱砂点点头:“无碍,本宫一会过去,你如果有事忙就先回去。”

夏之紫闻言看眼曲云飞,瞬间如来时一样悄然消失。

春江立即拍拍胸口:“吓死奴婢了,曲大人,您下次注意点,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

曲云飞不置可否,那又如何:“敢那样闯的只有他一个。”

春江还是怕:“曲大人,您不要脑袋奴婢还要活呢?”

曲云飞有些不悦,莫名的觉的憋屈,他哪里做错了,不过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谁让做儿子的莫名跑过来,曲云飞越想越不服,直接对上朱砂:“我为什么要躲!该避嫌的是皇上!”

朱砂无所谓的喝口茶,想想也对:“好,本宫这就下道旨,纳你做面首,也算给你个名分,让你光明正大的出入后宫。”

曲云飞险些想掐死她:“你还有心情逗笑…”

春江赶紧咳嗽一声:“小心皇上回来问太后吃什么菜。”

曲云飞闻言不愿意的松开手:“你什么时候下旨?”

朱砂被问的莫名其妙:“什么旨?军——”

曲云飞不悦的瞪她:“不是,就是那…那个旨…”

朱砂闻言别有深意的看着脸色微红的曲云飞,脸色有些阴沉:“你是大夏的第一文臣,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没数吗。”

曲云飞立即顶嘴:“文臣之位我可以不要!只要你愿意想封我什么都行!”

朱砂看着他坚定的神色,突然笑了:“行了,又不是让你表忠心,等紫儿根基稳了,不需要你们的时候再说吧。”

曲云飞闻言多了一抹笑靥,但立即凶神恶煞威胁:“除了我不能再有第二人。”

朱砂笑了一下在春江的搀扶下登上行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陆司错,陆司错从来不敢说这些话,或许他也不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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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晚膳并没有什么不同,御膳房的厨子纵然是神人,也不可能天天换着花样为活了这么多年的皇上太后做膳食。

夏之紫把没藏好的佛珠偷偷塞自己腰带里,夹了一份竹笋放母后碗中:“母后,儿臣可能问您和曲大人在凉亭里商议什么?”

朱砂看他一眼,又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不知是不是怀疑的心性太重,她总觉得紫儿故意打听什么:“没什么,兵部的一些事而已,明日他们会拟好折子上奏,朝臣也可以出出主意,我朝很久没有动武但是军事实力一定要保障。”

夏之紫点点头:“母后为国操劳多年,我朝军事天下难敌,如今还让母后记挂,是儿臣不孝。”夏之紫说着再为母后夹一些虾仁,心里的疑虑慢慢消失,心想,他的母后何其尊贵谁敢对其不敬即便是曲云飞也没胆子对母后有私心。

夏之紫小心的看眼用餐的母后斟酌的开口:“母后,儿臣有个不请之请。”

朱砂没有抬头,在春江的服侍下喝了口汤:“说。”

夏之紫有些紧张,但他觉的母后应该不会察觉,何况母后绝对不会往那方面想才对:“母后,儿臣最近有些睡不好,想请母后宿在后殿陪儿臣一晚,当然儿臣睡前殿。”

朱砂突然看向夏之紫,心底的担忧越发明朗,这次绝不是她多心,而是紫儿确实有问题,如果紫儿心胸坦荡,纵然紧张但也敢直视自己,他现在这样子让朱砂不得不担心,朱砂压下心里的责怪,漫不经心的道:“你很久没去看朱儿了吧。”

夏之紫低着头,本来就怕被拒绝的他,面对母后的答案更加紧张,却也气自己胆小,于是口气不善的小声道:“儿臣不想见到她。”

朱砂擦擦嘴角:“为什么?”

夏之紫突然抬起头猛然发现母后看着他,吓的又垂下,心里没来由的更加紧张怕母后看出他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忍不住脱口道:“她长的像母后,儿臣…儿臣不愿意去她哪里。”

朱砂故作不知的笑了:“怎么,母后这张脸看腻了想换新鲜的。”

夏之紫急忙辩解:“不是,不是,儿臣不敢,儿臣是觉的她像母后让儿臣觉的别扭。”

荣安伺候在一旁,忍不住觉的皇上的这句话真对,天天对着太后已经够吓人了,再跟其同床共枕岂不是半夜都会被吓醒,深恐太后的荣安一点也不想接触与太后有关的人物。

朱砂示意春江夹菜:“你已经大了,后宫那么多女子总有你的归处,哪有这么大了还让母后陪着的道理,你如果觉的朱儿不好,本宫也不勉强你立她为后。”

夏之紫诧异的为母后布菜:“母后不是很中意朱儿?”

朱砂心想她疯了才会继续坚持己见:“你的后宫,本宫不再干涉,你想立谁为后全凭你高兴,但是不能失了分寸,听说你现在很宠一位九品七子。”

夏之紫不想谈她。

朱砂也不多问:“这样也好,她家世不好省了很多麻烦,但你身为皇上要雨露均施,不能独宠一家。”

“母后——”

“不乐意听?”朱砂语重心长的道:“你是皇上,宠爱一个女人是你的权利,但你不能专情,即便是想把心套给一个女人时也要牢记你是皇上注定会有很多女人,古往今来的帝王专情的都没有好下场,亡国的均是不节制的帝王,后宫的女子指望你的宠爱才能生存,你纵然有什么不乐意也该尽你做相公的职责,何况你更不能任意妄为,要——”

夏之紫急忙盛勺汤放母后嘴边:“母后尝尝御膳房新熬的玉米甜羹。”

朱砂看他一眼收起罗嗦的话,吃了下去:“是不错。”

夏之紫再盛一勺。

朱砂示意他搁在桌上:“春江伺候着就行了,你也去吃。”

夏之紫放下汤勺坐回去,还惦记着刚才的话题:“母后的意思是不答应陪儿臣了。”

朱砂没有抬头,虽然心疼他可怜的样子,但已经长大成家的人了,无聊不会找老婆陪吗:“这么大的人了还问如此好笑的问题,也不怕你的妃嫔笑话,吃吧。”

夏之紫看着满桌的菜,突然觉的索然无味,母后的话他无从反驳,所以更显的憋气。

朱砂喝完汤,擦擦嘴:“本宫吃好了,你慢慢用餐,本宫先回去了。”

夏之紫急忙起身恭送。

屋里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恭送太后离开。

夏之紫看看渐渐走远的队伍,脸色骤然阴沉:“把折子拿来。”

荣安小心的道:“皇上,您还没吃完呢?”

夏之紫冷哼一声:“不吃又不会死罗嗦什么!”

荣安吓的后退一步:“奴才该死。”说完急忙让人把膳食撤下,硬着头皮询问:“皇上,今晚…”

夏之紫阴冷的看他一眼。

荣安吓的不敢再问,退到一旁伺候,本以为太后回宫后皇上的脾气能好点,如今看来更糟了。

翌日朝散后,上书房几乎闹翻了天。

苗帆不服气的嚷嚷:“凭什么是他掌权新颁布的军衙!他有什么资格担此大任!”

巫崖也很不服气,论军功他也有为什么不是他:“皇上,臣子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