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理却不看,脸色铁青地绕过望远镜,走到窗户前,向外望去。矢茵的房间就在两公里之外,市中心山顶公园的旁边。此刻已近晚上十点,千万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千万盏灯火迷离,靠肉眼根本辨认不出是哪一间房。

围绕山顶公园的一圈灯光组也亮了起来,从下方穿透茂密的树冠,映得山顶好似燃烧起来一般,橘黄色的城市辉光照亮了天空,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叶襄冲六号抿嘴偷笑,凑到镜头前观察。

“天蝎号,这里是一号。你的方位?我看不到你。”

“一号,这里是天蝎号。我在西北方向,高度一千两百米。目标很清楚。需要靠近么?”

“就保持在那个高度,尽量不要让地面目标观察到。春霆号,情况如何?”

“目前没有高能量反应。”

“继续观察。”

矢理深吸一口气,打开全频道广播:“今天晚上,你们这些家伙都给我打起精神,懂吗?对方现在也许已经凑到你们屁股后面,等着一个个爆头了!还有时间闲扯?谁再乱叫一声,军法处置!”

频道里噤若寒蝉。

“听好。根据反向追溯,目前已经确认102号下午待的地方在北部地区。她于五点二十五分给同学通过一次电话,十号现正分析电话里的背景噪声的特征,以进一步缩小范围。这件事由四号负责,她现在带着二队和两支特勤小组已到达该区域。”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起来:“我有个预感,102下午和接触者碰面,并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那名接触者没有高能量反应,也许只是一名低级人员。但102由此知道了什么,知道多少,她的立场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是到了强制行动的时候了。”

六号后退一步,躲避矢理勃然爆发的杀气。叶襄怔怔地停止观察,抬头看矢理。

矢茵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但在他眼里,只是代号102的目标人物。他说得那样平淡,但她知道,这只是表象而已。看来那件事对他的打击远超过自己想象,八年过去了,他仍然躲在厚厚的躯壳后面,不肯稍假辞色。

矢理略顿了顿,继续说:“你们都听过法国人“吸血鬼”普罗提斯这个名字,但谁也不曾亲眼见过,除了我。他对黑玉的追踪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多年了。我不能用言辞来形容他的可怕和不可思议。唯一的忠告:不要用常理来推断他,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一个人的破坏力,很可能比西伯利亚神圣光辉军团整个还要大。从春霆号这几日侦测到的高能量反馈来看,普罗提斯很可能已经潜伏到了102附近。”

“除了他之外,一定还有别的组织蠢蠢欲动。102生日这天将会非常热闹。因此我刚刚签署命令,放弃先前制订的长距离监视计划,改为由我直接接触102。时间,半小时之后开始。我现在授权二号暂时接管指挥权。”

“我必须提醒你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矢理提高调门,“这不是演习,对方已经渗透进来了!他们在哪里,他们有多少人,他们的装备如何,我们仍然无法揣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的目标——102!”

“提高警惕!拿起武器!我们的口号——”

“宁杀错,不放过!”

矢理关闭耳麦,取下对讲设备。他掏出枪,取下弹夹,习惯性地取出其中一枚子弹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又压回弹夹。他把对讲设备交给六号。六号掏出自己的两支弹夹塞给他:“多带点。”

矢理横他一眼:“从现在开始,保护我是你们的责任了。要是我的弹夹都打完了你们还没出现,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回你的岗位去!”

六号拍到马腿上,尴尬地点头,赶紧跑回望眼镜后,继续观察。矢理转身要走,叶襄一把抓住他,回头问六号:“七号在哪里?”

“和五号一道,在102楼下。”

“告诉他,不要等一号过去,现在就开始逐层搜索。让五号控制电梯间。”她边说边撩起短裙,冲着矢理毫不掩饰地露出蓝色蕾丝内裤和同色的丝袜。她掏出吊袜带末端,紧贴大腿内侧的一只小口径手枪,细细检查一番。

“你这是做什么?”矢理皱起眉头。

叶襄对他嫣然一笑,打开耳麦:“二号现在接管指挥权。听着,我现在护送一号前往目标102处,三号,授权狙击。各单位注意,我们过去了!”

“今天下午,四号递交了一份预警报告。”

“嗯?”

叶襄先下了车,打量四周动静。矢理从后备厢提出行李,把头发弄乱,做出长途跋涉的模样。他问:“吸血鬼普罗提斯的?”

“不,其实是转发国安局面向西南地区发布的一份通报,根据十四个火车站、四十四个长途车站及六个机场的统计显示,一个星期内进入本市持俄罗斯及中亚护照的人大幅上升。报告要求各相关单位密切留意此事,主要人员取消休假,等待进一步通知。”

“怎么,要来打仗么?”矢理穿上防弹背心,再套好西装,“我不相信是神圣光辉军团那群人。那群家伙自以为破译了安蒂基西拉编码,一向对黑玉并不上心。他们才不会为了102而如此大张旗鼓呢。根据东北局的情报,他们很久没有动静了,估计龟缩在西伯利亚某个冰窟里,继续做着编码分析吧。”

“国安局报告上也指出,也可能只是统计学上的小概率事件,所以到现在为止,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下达。”叶襄看了看表,“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矢理没有回答。

叶襄隔了一会儿说:“我猜她知道的不多。”

“为什么?接触者也许已经和盘托出了,黑玉、执玉司…”矢理戴上平光眼睛,在后视镜里最后打量自己几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如果问到她父亲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呢。一句话被拆穿,她可能就会投向对方了。”

“不知道怎么说,也得说。”

“是啊!到时候就看咱俩谁忽悠谁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个跟精儿似的,指不定哪里就看穿了你,嘿。”矢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那像我们小时候,多单纯啊。”

他俩无言地并肩走向电梯。负二层车库里静悄悄的,连保安都看不到。空气中有股潮湿阴霾的味道。

走了几十米,叶襄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矢理瞥她一眼,她赶紧捂住嘴。可是又憋不住,肩膀距离抽动,到最后脸涨得通红,腰都直不起来了。矢理恼火地叹口气,伸手关了她腰间的通话器。叶襄立即长出口气,跟着继续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叶襄同志,你现在责任重大,还这么胡闹。你究竟笑什么?”

“我、我是笑,你可好久没这么紧张了。见个小孩子,至于如此?”

“我哪里紧张?我只是…”

叶襄停止了笑,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眼波如水一般,轻声说:“你才是个孩子呢。过去的事你总是放不开,怎能不紧张?”

“放开?哈,我…”矢理脸色一变,正要大声辩解,却被叶襄紧紧抱住了,温软的唇贴上来,他顿时一阵迷糊,要说的话统统被堵了回去。

片刻,叶襄推开矢理,说:“但我还是觉得,如果一开始就把矢茵至于我们的保护之下,也许会更加安全。那个传言影响太大,即使我们装作不在意,别的组织仍然会…嗯…”

这一次是矢理堵上了她的嘴。他俩正吻得动情,突然叶襄腰间发出一连串滴滴声。矢理一把推开叶襄,结结巴巴地说:“紧、紧急情况!”

叶襄咬住红润的唇,狠狠瞪了矢理一眼,才打开耳麦。“什么情况?”

“二号,这里是春霆号,解码组捕获一组高能量信息,位置在三层与四层之间…”

“普罗提斯!”矢理哗啦一声掏出枪,转身向电梯口狂奔而去。叶襄全身的血一向冲上头顶,怔了两秒钟,才大声喊道:“全体最高级别动员,五号、七号立即到十七楼,三号策应!第三特勤小组封锁大楼!春霆号向我靠拢,随时准备强行接收102。最高原则是102的安全,快、快、快!”

她掏出枪,跑了几步,差点崴了脚。她狼狈地蹬掉高跟鞋,朝着消防通道跑去。还没跑近,就听见不远处砰的一声枪响,须臾又连续响了三、四枪。

由于这栋大楼底下六层是商务楼,因此消防通道非常宽,中间是个两米见方的天井。原本刺耳的声波在楼道间反复冲撞,等传到底端,变得庞大而散乱,轰隆隆的无法定位枪击的具体位置。

叶襄靠在墙上,心脏怦怦乱跳。实际上,她还真没见过传说中的吸血鬼普罗提斯,因为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接触战。没想到一来就如此凶猛。

砰!

又是一枪。这一次枪声被压缩得很短暂,显然开枪的人已从通道跑进楼道里。叶襄对自己说:“好了,小叶子,冷静下来,你必须上去…一,二,三,走!”

开第一枪的是七号。他从顶楼顺着消防通道往下,接到叶襄的命令时刚到达第六楼。他立即返身往上跑,还没跑到七楼,蓦地身旁的天井下方风声大作,某件事物正飞快向上蹿来。

七号探头往下一看,又立即往后一仰,重重撞在墙上。啪啦一下,他刚才依身的不锈钢栏杆破裂开来,断裂口向上扭曲地伸展。一道黑影卷着狂风继续向上飞也似蹿去,根本没理会七号。

他刚飞上八楼,七号探身出去,瞄准了就是一枪。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那道黑影骤然散成一片模糊的黑云。

七号拼命甩甩头,定睛再看,黑云却又已向上蹿了一层楼,重新聚集。七号又开了一枪,那黑影发出咕的一声怪叫,猛地掉头向下而来!

七号魂飞魄散,砰砰砰连开三枪。那黑影在天井四面急速纵跃,在如此狭窄的空间竟然不可思议的一一躲开子弹。但他也暂时缓了缓下落的速度,七号三两步跑到消防门前,合身撞了进去。

楼道里一名男子从门里探出头来看,七号挥手狂道:“进去!”那人吓得有些呆了,只后退了一步。七号跑到他面前,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消防门被撞得四分五裂,向外乱射。他一脚将那男子踢进门去,转身砰砰砰连开三枪。

第三枪刚放出,手腕突然剧痛,尺骨像要断了一般咯咯作响。那团黑影不知何时倒悬在头顶天花板上,七号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他再也握不住,手一松,手枪落下。那黑影嘿嘿一声,沿着天花板向前冲,拖得七号身体倒仰。

砰!

七号左手里另一只枪响了,枪口几乎就抵着黑影,那团黑影往里剧烈收缩,又立即被枪口喷出的高压气体冲散——却是一片黑色的烂布。

手腕松开了!七号往前一扑,连滚两下。右边手臂痛得一点力都使不上,他不得不用左手扶着墙壁,挣扎着要转身。忽地背脊一冷,某种说不清的本能让他的手往回一缩——墙壁骤然向内爆出一个大洞。

屋里立即响起女人和孩子的惊叫声。

踢破墙壁的那只脚顺势一挑,七号顿时腾身而起,撞破了天花板,又重重落下。他连喊都喊不出来,要不是防弹背心的保护,那一脚已经踢碎内脏了。他落下时朝着走廊尽头的窗户滚了几滚,全身缩成一团,再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那黑影跟着七号走了两步,正要一脚彻底踩死七号,突然间身体一晃,向后退了半步。一秒钟之后,直到一声沉闷的、像是酒瓶塞被起出的声波从五百米之外传来,窗户玻璃才骤然爆裂,玻璃碎屑稀里哗啦的飞出两米多远。

“击中目标。”三号单调平静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左肋下方。”

“确认死亡?”一口气跑到五楼的叶襄气喘吁吁的问。

“确认目标消失。七号爬起来了…七号打出对方进入电梯间的手势,一号电梯。”

“五号!”叶襄抬起头,目光好像穿越了重重钢筋水泥墙壁,看到了水平距离十米之外的电梯通道。

“我在十二楼,打开了一号电梯门…我看见电梯口的光,但是没有人,等等…我想我看见…见鬼,他在爬升!二号电梯也在上升!”

“开枪,开枪!春霆号!”

“我是春霆号,高度七百米,三十秒后到达…”

频道里传来一连串的射击声,掩盖了春霆号的回答。叶襄暂时把注意力收回来,跑上七楼楼道。她第一眼看见七号蹲在二号电梯口,先长出了口气。待见七号掏出匕首,正要开门让电梯停止,她赶紧叫:“那是一号,让他上去!”

七号立即收手。他回头艰难地说:“我的耳麦被他扯坏了…”

五号一口气射出十二发子弹,子弹在钢轨之间来回激射,电梯通道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乱响,好像十几把枪同时在射击。

他换弹夹的时候才报告道:“他慢下来了,但是仍然在向上爬。我不知道射中没有,他简直象一团幽灵,我们需要重武器支援!”

“第四特勤小组已滑降至达楼顶,与一号会合。”春霆号机长的声音插进来,“要我在楼顶待命吗?”

“待命!”

叶襄从打开的一号电梯门洞往上看了几眼,没有射击角度,她甚至连人在哪里都看不见。

突然,矢理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五号,把脑袋收回去!”

叶襄听见电梯通道顶传来一声并不明显的爆炸声,接着是一阵嘶嘶嘶的噪音。这噪音响瞬间就变得尖锐刺耳,高速坠落的电梯将空气急速压出洞口,吓得叶襄和七号拼命往一旁逃去。

哐!

一声巨响,在下降了二十几楼之后,电梯终于脱离了轨道,轰然撞上开启的门洞口,把钢制的门框如枯柴一般折成两段,又继续落下,轰的一下坠入电梯深井之中。

整栋楼颤抖了好几秒,才逐渐平息。深井里的尘土混合着焦臭的橡胶味一起滚滚涌入楼道。撞击力冲破了深井旁的配电房,一块电路板发生短路,火光一闪,整栋大楼顿时跳了闸。一时警报声大作。

“对方在哪里?”矢理大声询问。刚才电梯冲下来时,一根断裂的钢缆像蛇一样从门洞里甩出,只差十厘米就削断七号的咽喉。他心惊肉跳的问:“怎、怎么?头儿认为这样都砸不死他?”

叶襄捂住口鼻,僵直地慢慢回头看他。走廊里的灯已经熄灭,紧急出口标志灯的橘红色光芒照亮了她的脸,眼神同样惊恐。

几秒钟后,春霆号传来消息:“高能量反馈现在到了十一楼…对方继续从消防通道往上。”

“第三特勤队,立即疏散楼内住户。其余人向十一楼靠拢,务必把他封死!快、快、快!”

嗡——

撞击冲击波传到十八楼时,已经变成一种低频振动,还在埋首冲凉的矢茵几乎没有感觉。可是几秒钟之后,灯闪烁两下,就此熄灭了。

“呃?”矢茵拍拍开关,跳闸了么?该死!她胡乱地又冲了片刻,随手裹了张浴巾走出浴室,赤脚走在地毯上。

屋内漆黑一片,落地窗前也挂着厚厚的窗帘,挡住外面明亮的霓虹灯光。只是窗帘间留有一道缝隙,光便透进窄窄的一条,映在打了蜡的光滑的铜色地板上,又从地板斜斜地投射到墙上。霓虹灯不停闪烁,映在墙上的浅浅的光带也跟着变幻不定。

矢茵转过视听柜,又重新向浴室走去,似乎发现确实停电了,她的脚步软绵绵的——蓦地嗖嗖声急,一道黑影径向靠近窗户的沙发射去。它穿越光带时,发出刺目的反射,隐隐照亮了背光的一面。

那一瞬间,矢茵看见了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他抬手屈指随意的一弹,矢茵用力掷过去的一张光盘就歪歪斜斜地越过沙发,飞入厚重的窗帘后面。

“你是谁!”

“嘿嘿,”那人笑笑,“关键碎片,你很关键么?那笨蛋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会认为你是…嘿嘿、哈哈,真是白痴!”

阿特拉斯!

矢茵倒抽口冷气。她勉强压下狂跳的心,尽量镇定地说:“你在我家里做什么?请你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抱歉,宝贝儿。”黑暗中叮的一声响,阿特拉斯打着了火机。火照亮了他的脸,似乎觉得矢茵实在是太配不上“关键碎片”这个词,他显出一副强行压抑的不耐烦神情。他慢条斯理点上烟,饱饱地吸了一口,良久,才徐徐吐出。

“抱歉,”他又说了一次,“如果可能,我才不想靠近你呢。多瞧你一眼,智商都会降低。不过世界上总有些蠢人,觉得你奇货可居。我是来等这些蠢人的,懂么?”

矢茵冷冷地说:“是么?那你…那…”她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一股莫名的怒火简直要把她烧起来。她刚要骂回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不动声色地说:“哦,原来那些事你都知道。难怪呢,对他我很关键,对你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对吧?”

阿特拉斯吐出一口烟,不说话。

“让我猜一猜,比如黑玉,你就知道得很清楚,它从哪里来,有什么用?又或者是执玉使,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黑玉干嘛?”

“黑玉?哼哼。呸!这些蠢话他也好意思说?”

“我怎知道是不是蠢话。”矢茵耸耸肩,身体偷偷后退,靠在墙上,说:“那么你肯定也知道我父亲是执玉使的事了。”

阿特拉斯深深吸气,火红的烟头在他淡淡的眸子里映出一点血色。他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线。

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呢。矢茵心中越发镇定,双手一拍:“对了,他还说那个地方,叫什么万…万…万神沉睡之地!”

阿特拉斯猛地跳起身,叫道:“万神之地?万神之地!他记起这些事了?你当真是关键碎片?啊,该、该、该死混蛋,又被他抢先了!”他双手在脑们上乱抓一气,抓得头发像鸡窝一般,突地抢上一步,向矢茵抓来。

矢茵既不避也不躲,阿特拉斯向她肩胛骨抓落。矢茵身体一歪,踢他下盘。这么近的距离,阿特拉斯右脚膝盖往前一顶,要她无法施展,谁知矢茵这一击是虚招,右脚踏上他伸出的大腿,一下站得比他还高。

阿特拉斯一惊,左手抓她小腿,忽然眼前一花,被矢茵的浴巾兜头蒙住。他左手本能地要拂去浴巾,矢茵尖叫一声,从他头顶翻了过去,顺势一脚踢在他脑后。

这一脚踢得阿特拉斯向前一扑,脑门又撞在墙上。他放声怒吼,回过身,矢茵已跑到窗户前,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外面的灯光透射进来,照亮了阿特拉斯,矢茵却躲在了漆黑的窗帘背后,怒道:“流氓!”

“什么流氓?”

矢茵脸烧得飞红,却不再说。刚才阿特拉斯险些扯落浴巾,她下面可什么都没有穿,这样子打真是吃大亏了!

阿特拉斯冷冷地道:“跟我走一趟,或许我不会杀你。你若要徒劳挣扎,就别怪我下手狠辣!”

“呸!”矢茵转身就往里屋跑。没跑两步,左首风声大作,阿特拉斯奋身杀到!他高举的手掌如刀,就要劈在矢茵肩头,忽然眼前一黑,被矢茵的浴巾兜头罩住。

失去目标,阿特拉斯手掌往旁边墙上狠命一拍,借力向后翻。忽地小腹剧痛,被矢茵狠狠踢了一脚。

他狼狈地往沙发后一扑,等再一次冒出脑袋,矢茵像道白烟一般闪进卧室,哐地一下重重摔上了门。

“嘿,小野猫还挺有劲嘛!”阿特拉斯摸着小腹——没想到这小娘们下起手来可真狠啊!

他刚翻过沙发,忽听门外轰的一声巨响,有人大声喊着什么。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特拉斯两步冲到门前,一拉,锁上了。他越是愤怒,反而越谨慎,耳朵贴在门上听,矢茵正在里面大呼小叫,似乎在打电话报警。嘿,死丫头还不明白,这件事怎能报警?阿特拉斯退开两步抬高了腿猛地向门踹去。

身体还没碰到门,门突然鬼使神差地开了。阿特拉斯去势太猛,收不住身体,继续向前冲去,踢得老高的右脚脚踝一紧,被床单缠上了!

阿特拉斯一怔,顺手向矢茵头顶劈去,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上睡裙的矢茵就地一滚,再一滚,既避开了他的掌劈,又将床单缠上了他另一条腿。练功的人最忌讳下盘被制,失了根基就等于卸了大半功力,他急忙用力拉扯。

矢茵叫道:“给你开了!”传单的一头缠上床头的立柱,她自己扯住另一头从床上滚过去,阿特拉斯痛呼一声,双脚被床单活生生拉开。劈一字马对他来说本不是件难事,但现下是被外力拉扯,位置与力道都不受控制,拉得胯部差点撕裂。

他用力往后扯,可是床单和床都软绵绵的,难以借力。矢茵飞也似把床单缠上另一边床脚,顺手从旁边书架上取了样事物,狠狠砸在阿特拉斯腿上,叫道:“好不好玩!”

阿特拉斯痛得两眼一黑,几乎听见腿骨崩裂的声音。灯光照得房间里发亮,他才看清矢茵手里拿着一尊奖杯,以厚达十几厘米的玻璃制成。矢茵往他腿上梆梆梆擂鼓似的敲了几下,说:“舒服不?混蛋!出去打听打听,茵姐不是好惹的么…”

哒哒!哒哒哒!

外面传来一连串爆豆子的声音,有什么地方像塌了似的轰然作响。矢茵呆呆地问:“呃,谁在楼道里放鞭炮?”

“你白痴啊!”阿特拉斯咬牙叫道,“那是警用冲锋枪的声音,这样乱扫根本没用,持枪的人一定遭到致命攻击了!想活命就快放开我,他们追来了!”

“放你?放了你我才危险呢,你个混蛋!”矢茵说着又砸了几下。阿特拉斯又痛又气:“如果脑袋不灵光,就用你的大脚趾头想想!这年头谁敢在楼道放鞭炮?还有那轰隆声,是天花板的石膏碎裂的声音啊!你…”

他住了口,两个人一起抬头,头顶的灯并没有亮啊,为何四周突然亮堂起来?再看向窗户,只见深色的窗帘被某种强烈的、蓝色的光线穿透了,以至于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光线似乎在慢慢移动,房间里的光影就跟着摇晃。这里可是十八楼啊!

矢茵怔怔地看看阿特拉斯,向窗户走去。阿特拉斯忽然眸子一缩,低声喝道:“不要!”

哗啦!矢茵一把拉开窗帘,顿时惨叫一声,拼命地下头。外面的强光比她想象的还要猛烈,她只看了一眼,就被照得头晕眼花,踉跄后退。突然身子一紧,被阿特拉斯紧紧抱住。矢茵本能地反踢他,阿特拉斯硬吃了这一脚,趁机往前跨了一步,膝盖顶进了矢茵双腿之间。

矢茵刚才急匆匆套上睡裙,来不及穿内衣裤,裙子里可还是光的。她急道:“你——”阿特拉斯穿过她两腿的脚反着一勾,两人一起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他死死压住矢茵不放,低声道:“别动!不要动!你听!”

“什么?”

轰轰轰!

先是玻璃窗被狂风吹得剧烈抖动,发出唰啦啦、唰啦啦的声音,跟着连墙壁都颤抖起来。一种轰然如雷鸣的引擎声接近了大楼,声浪一波接一波的冲击而来,间中还有犀利的螺旋桨劈破空气的飕飕声。震动波传进室内,桌子上手机、小镜子、化妆包、台灯等等,都跟着咯咯咯的跳动。

咣的一声,衣柜表面的穿衣镜因为共振协频过大而骤然碎裂,玻璃渣洒得满地都是。

但震动虽然猛烈,刺目的蓝光却只是缓慢移动,显示出搭载它的直升机恐怖的稳定性能,以及超乎想象的体积和重量。

矢茵惊恐地瞪大眼睛,连挣扎也忘了,在巨大的动荡面前,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阿特拉斯。阿特拉斯侧耳听去,嘴角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砰!砰砰!砰砰…

耳朵贴在冰冷的供水管道上,可以清楚地听见脚下几层楼传来的枪响。人群有些混乱,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些房门打开,很快又重重关闭,一些人开始尖叫。有人挨家挨户拍门,要求住户撤离。很快,小孩的哭闹声就此起彼伏。

整个消防通道都被绿色的应急灯照亮,在十一、十二楼的通道门口,数道战术电筒光晃来晃去。至少有两组全副武装的人马开始沿着通道向上搜索,这种情况下,排查一层楼都至少要花费十分钟左右。这群白痴,太迷信高能量反馈了…

想到这里,路易·普罗提斯伯爵轻蔑地笑笑,把湿漉漉的衣服裹得更紧,包括头部和脸都蒙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太多,过高的体温很快就会使水分蒸发,到时候对方全体压上,他即使全身而退,但不能带走矢茵也只能算是失败了。

不过对方可也不是傻瓜,一定还有人在守卫着矢茵。普罗提斯悄悄把防火门推开一道缝,往外看去。矢茵的房门在走廊尽头,靠近窗户的地方。

果然有一人站在门前,不过大楼这一面对着一片山顶公园,泛光并不强烈,看不清他的脸。也许耳麦里传来同伙不太好的消息,他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并没有说话。

防火门离他大概有十五米远,也就是说,自己必须要扑两下才能接近那人。普罗提斯瘪瘪嘴巴——那么就干脆走过去好了。

他一脚踹开门,大步向那人走去。阴森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军用皮靴沉重的声音,咔、咔、咔——奇怪,那人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惊慌。他只是简单地回转身,面朝普罗提斯站定了,便一动不动。

普罗提斯跨到第三步,突然生出一丝惧意。那人身材明明比自己矮小,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普罗提斯一瞬间有种错觉,整个楼道已在对方掌控之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看,那里,左首靠近地板的地方,隐隐有一点红光在闪烁;再往头顶看,同样的红光,同样的闪烁频率。不用看,也知道右首也在闪烁。三只红外线探测器,把自己从头到尾都穿透了!

普罗提斯怒吼一声,猛地向上跳去。砰!那人身后的窗户骤然向内爆裂,一枚实铅子弹高速射来,正中普罗提斯左腿脚踝。他的皮肉经过三百多年的磨练,已经异常坚韧,可以抵御点三五口径的沙漠之鹰在十米外的射击。但这一枪仍然大大超越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