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前站定,却见他站起身走来,她往后退一步,他便走一步,篾刀如同淬了寒冰,冷冷地闪着光芒;忽地满地藤蔓缠住她的脚跟,再也无法后退,只能看着那道逼人的锋芒迎面过来,噗一声,热血溅了她满头满脸。

篾刀深深扎进聂三胸腔,他淋漓一身的猩红,却越走越近,蓦地抓住她的手压倒伤口处,轻声道:“小香,我不是有意伤你,你若是不开心,便用这刀杀了我。”

刀扎在聂三心上,聂小香却也痛彻心扉,却见聂三脸上浮起一丝痛楚悲伤的笑容:“你心痛,我却也痛极,让我陪着你。”

篾刀重重扎进皮肉心房,猩红狰狞淋淋漓漓滴了聂小香满手,这粘稠血腥的感觉如此真实,惊得她尖叫一声,喘着粗气醒来。

心痛如同凌迟,一刀刀剜过,梦里伤心欲绝。

西山大岛湖岸边,聂连环在冷风里等了四个时辰,莫秋风弯腰低声道:“当家的,再不走,丐帮要来赶人了。”

聂连环素来镇定沉着的英俊面容上难得的慌乱:“秋风,我当真错了么?”

莫秋风微微一怔,老实道:“是,三爷说的对,当家的赢了,却也输了。”

赢的是聂沉璧的兄弟情义,输掉的却是失而复得的三哥,聂连环酿了一杯苦酒,自斟自饮,此时才尝到这苦涩的滋味。

一日一夜,聂三守在聂小香窗下,半步未动,聂连环曾道:“三哥若是担心,可以上楼探望。”

聂三沉默良久,却以一种极冷淡漠然的语气道:“连环,你赌赢了,却也输了。”

那时聂三的眼中安静清冷得如同祁连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川,聂连环心中一震,恍惚间才察觉似乎从此便要失去了他最敬重的兄长。

“当家的,三爷不会来了。”霍青抿唇低声道。

寒风迎面,远处枫红霜白间露出一角屋脊,那是风云客栈。

聂连环怔怔看了片刻,阖眼半晌,再睁开,依旧是往常的聂连环:“起程回江宁府。”

棋错一着,并未满盘皆输,没有聂沉璧,没有绣春刀,聂连环还有野心。

祁连山的冰峰雪山奇伟壮丽,但却远远比不上江南繁花似锦的诱惑。

三个月后,祁连聂家以风雷之势收服三帮九路的江湖门派,一并接管太湖七十二峰水寨,江南武林大半尽归聂家囊中,一时震惊中原武林。

丐帮大会第四天,骆长风召集丐帮弟子在缥缈峰下正襟危坐,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聂小香气色尚未见好,斜靠着柔软被褥慢条斯理地嗑瓜子,斜了一眼窗下坐着的萧归鸿,问道:“这新帮主,骆爷爷属意何人?”

老酒鬼灌一口酒,抱着酒葫芦嘿嘿笑道:“苏星海。”

作者有话要说:额,不会有人觉得这个虐吧?我我我觉得江湖上你戳我一刀我拍你一掌可常见了,你看乔峰还一掌把阿朱拍死了,(话说我那时候根本不觉得那个叫虐,也不觉得咋滴,大约是我私心觉得英雄就该是寂寞的吧,远目……)

别怕,看咱小香,其实还蛮坚强的,还能开玩笑尼,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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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

三十年间江湖平静,少林武当不理世事,四大剑派销声匿迹,丐帮日渐坐实武林第一大帮的位子。

这一代丐帮帮主骆长风出身绿林,为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做事大刀阔斧粗中有细,几十年来把丐帮上下打点妥帖,发扬光大,中原武林敬武当少林,各大门派却与丐帮更为交好。

骆长风外甥女秦清影嫁入铸剑山庄,郎才女貌花好月圆,成就一段江湖佳话。

武林却总不会一直平静。

天星陨落,精铁铸就宝刀绣春,铸剑山庄沦为祭品,祁连聂家血洒江南,从此江湖再无宁日。

一年前将军山上,灵智方丈以大金刚掌迫聂沉璧坠下断崖,武当云鸿道长临下山时曾断言,腥风血雨由聂家而生,也由聂家而止,骆长风付之一笑,半信半疑。

这些年来祁连聂家做的是正经生意,当家的是病弱末子聂连环,十余年不动刀兵不闻血腥,安分守己,骆长风失了警惕,待察觉时,幼虎獠牙利爪已长,一出手便是毫不留余地的果断坚忍。

聂连环的野心,将亲兄弟都算计在内,令人毛骨悚然,从心底陡生一股凉意。传功执法二老要拦下聂家人马,骆长风却道:“追风剑霍青,排云掌莫秋风,再多五百人也拦不住。”

一个是四大剑派后人,一个是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丐帮弟子断然不敌。

萧归鸿斜一眼邀来大祸患的苏星海,嗤地一声笑:“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苏星海不言不语,眼底光华一现,起身请求带领南派弟子追踪伏击聂连环。

骆长风沉默许久没有答复,却望着楼外赤红如血的枫林道:“若是我此次失手,丐帮就交给你罢,星海。”

苏星海是骆长风的师侄,年轻沉稳做事圆融,很得传功执法二位长老的赏识,用萧归鸿那老酒鬼的话说就是整日里一张脸笑得跟野菊花似的,屎壳郎滚过也得被迷住。

聂小香斜靠着床头漫不经心地剥薄皮山核桃,碎壳子随手当弹子四处弹,骆长风抖着花白胡子走进来,险些被打瞎双眼。

见核桃壳来势汹汹劲道不小,骆长风以为她起码该恢复五六成内力,一探手少阳三焦经,却是忽强忽弱内息凌乱,不由一怔道:“丫头,你练的什么功夫?”

聂小香对骆长风毫不隐瞒,有气没力道:“星罗流转功,师……聂沉璧教的。”

十二年来师父叫得十分顺口,聂沉璧三字勉强从舌尖滚出,说不出的凝滞苦涩。

骆长风却又是一怔,神情颇为复杂地盯着满地的核桃壳沉吟半晌,不由暗觉脑中某处越发清明透亮,这念头鼓噪澎湃呼之欲出,忍不住问道:“聂沉璧原先便会这门功夫?”

聂小香也是心里一动,摇头道:“从未见他使过。”

忽地想起一年前在将军山断崖山洞里相依相偎的旧事,恍惚就如同三伏天里灌下一壶冰水,心也凉了大半截。

却听得骆长风轻叹一声道:“原来绣春刀的传说也并非都是杜撰。”

聂小香天生聪明,骆长风话一出口她就隐约猜到了话中含义,不由咬着个核桃愣住,半晌才随口笑笑道:“骆爷爷,江湖传闻不可当真。”

骆长风见她眉宇间仍有抑郁之色,知她师徒二人之间的事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便没有再问下去,只随意道:“星罗流转功,相传是百年前剑王传下的奇特内功,虽不够纯正,却威猛霸道无比,防御兼修攻守并举。”

话到此处忽然语调一变,古怪道:“星罗流转之力与聂家这独门内功并不相冲,为何你体内内息这般混乱?”

加之那日巨石台上聂三明明只是接下一招力劈华山,聂小香却猛然重伤奇经八脉,傻子都看得出事有蹊跷,骆长风所练内功路数和聂小香不是一路,狐疑困惑之际,暂时也想不明白这事由出在哪里。

聂小香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毕剥毕剥吃了个核桃,又丢了几粒给骆长风,笑嘻嘻道:“我现在是半个残废,就不回七星堂去了,今后得麻烦骆爷爷啦。”

骆长风半生漂泊,到了花甲年岁得到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孙女,心里自是欢喜欣慰,不由抖了抖花白胡子爽朗笑道:“你骆爷爷我穷得很,你要不嫌弃,伤好了些就跟我回北方罢。”

傍晚时晚霞如火,烧红了西天。

送饭菜的只有柳出云一人,聂小香慢慢吃了几口,忽然笑着问:“一天没见沈师兄啦,他怎么也不来瞧瞧我?”

柳出云面色有些难看,闷声道:“做了苏星海跟班,不知道心里多欢喜。”

聂小香微微一笑,心里倒也不觉得难过伤心,沈清风原就是苏星海手下的人,屈就七星堂做个管事不过是卖苏星海一个面子,聂小香从此不是七星堂堂主,自然不再值得沈清风弯腰低头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见柳出云十分憋闷不快,放了筷子笑嘻嘻道:“等我好些了,我就跟着骆帮主去北方走走,待会我就同他说说,七星堂就给了你罢。”

聂小香笑得出奇的温柔,映着窗口的霞光,隐隐透出疲倦。

柳出云却脱口道:“不,小香,我和你一起去北方。”

昔日一同玩耍嬉戏的少年已长成英姿勃勃的俊朗青年,聂小香感激他的担忧,却在心里暗暗骂了声蠢蛋,斜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你舍得你的苗姑娘?”

顿时戳中柳出云罩门死穴,他张了张嘴,没声儿了。

聂小香握了握他的手,轻声笑道:“小柳,你好好的,我会再回来。”

柳出云看着她如同薄雪上落了月光一般清冷透明的脸,不知为何心里异常的不安。

初冬的夜里已是格外寒冷,风云客栈前守卫的丐帮弟子奉苏星海之命退下了一半去休息,楼上拐角处一间上房内,骆长风如往常一般给聂小香输入内力疗伤。

纯正刚猛的风雷指力自聂小香双掌劳宫穴直入手少阳三焦经,过风池、神门,流通百会,交融手三阴经直落丹田,循环一个小周天才能停歇,正是疗伤的最关键时候。

窗户却轻轻开了。

飘然落进一条人影,轻盈优雅,姿势如同冬阳里缓缓凋落的一枚枫叶,又像是春日里绕着碧树红花飞舞的蝴蝶。窗扉复又阖上,屋内的烛火微微一动,照亮他脸上那双淬着冰霜的眼。

是聂三。

往日的聂三,眼若千年冰雪,只一眼便能让人冻住,此时此刻的聂三,面色雪青双目泛红,眼见心中惦记的人就坐在一丈远处,竟是僵立在窗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如同停住了一般。

聂小香睁眼看他,气息微微一乱,骆长风花白胡子一抖,沉声道:“不可分心!”

桌上烛火的火焰逐渐微弱,忽地又一跃而起,内焰隐隐显出碧色。

一周天已毕,像是掐准了时辰,苏星海推门进来,不动声色地看了聂三一眼,微微一笑:“都在,很好。”

聂小香也不惊慌,睁眼便冲苏星海笑:“苏大哥这么晚是来送宵夜给小爷?”

骆长风闭目调息,对屋内动静听而不闻,背却朝着苏星海,肩井、风府各处空门大露。聂三长剑出鞘,拦在骆长风与苏星海中间。

烛影轻摇,苏星海不复往日的温润和蔼,神情欢喜又狰狞,眼中映出两点碧青色烛火,分外妖冶诡异:“小香,你若是想吃宵夜,一会我就吩咐下去给你送来。”

他微微一笑,聂小香顿时觉得爬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一连几日来噩梦中的寒意陡然席卷四肢百骸。她定定神,笑嘻嘻道:“叫花鸡一只,花雕二两,小爷现在馋得很,麻烦苏大哥现在就弄一份来罢。”

面上虽然是神色不动,聂小香掌心满是冷汗,脑子里转得比马车轱辘还快,拼命想着如何才能拖延时间。

苏星海背着手立在一丈远处,意态悠闲神色从容,眼底却有一抹无法忽略的杀意,他温柔地看着聂小香道:“小香,你是个聪明人,等我处理完大事,你要吃遍天下我都奉陪。”

又道:“风云客栈的守卫都撤了,自然是不会有人上来。”

聂小香对上苏星海的眼,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登时如同拨开眼前层层轻纱迷雾,一切都逐渐明朗清楚。

从七星堂开始,苏星海已经布好天大的一个局,丐帮大会就是收网的最后一步。这人心思深沉,就如同窗外无边的黑夜,黑得可怕。

聂三不作声,剑尖斜向下指着前方,清凌凌泛着寒光。

聂小香也不吭声。

却忽然见骆长风睁了眼惊怒道:“星海,你这是做什么?”

苏星海微微一笑:“师伯,你放心地去罢,丐帮在我手里必定比在你手中更繁盛。”他慢慢走到聂三身旁,笑一笑道:“聂沉璧,借你的剑送我师伯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额,昨天自动放假一天,远目……

脱逃

苏星海神不知鬼不觉在屋内落了药粉,无色无味无人察觉,但屋里的三人再无法动弹。

聂三挡在骆长风跟前,冷淡地看着苏星海轻而易举接过他手里的长剑,剑身带起一溜寒光,一柄寻常的青钢剑此时在烛光里看来分外锋利。

烛芯啪地爆开,火焰越发碧青靛蓝,聂小香眉间一跳,怒目瞪向聂三道:“你怎么把剑就这么给他了!”

见聂三只皱了皱眉头不做声,顿时想起屋里四个人除了苏星海,其余三人都是案板上的猪头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聂小香重伤奇经八脉,原本就气虚体弱,半点内力也提不起,骆长风以风雷指力帮她疗伤,内力损耗大半,这当口暗暗一运功,上至百会下至丹田,内息微弱如游丝,所剩功力仅有一成,不由闭眼暗叹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今日栽在自己人手中,只怨平时粗心大意失了防备。

地上对坐二人,站一人,三人性命都拿捏在苏星海手里,因此他也毫不着急,如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着提醒道:“醉香含笑草的药性约有三个时辰,没有解药是不会提前解了的。”

聂小香心里着急,面上却丝毫不见惊慌,略一思索便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苏星海把玩着手中长剑,笑了笑道:“这醉香含笑草是你亲手点着的。”

聂小香看一眼桌上跳跃着碧青火焰的蜡烛,恍然大悟道:“蜡烛!”想必是苏星海在下半段蜡烛中动了手脚,烧到一般便顺带烧着了掺在其中的醉香含笑草粉末,这一想,不由暗暗心惊苏星海心思缜密心机深沉。

却又听见他微微一笑,赞许道:“小香就是聪明,不枉我一直看好。”一面说一面提剑慢慢朝骆长风身后走。

聂小香平时张扬肆意,遇事却分外冷静沉着,嘿嘿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道:“再聪明也不过是要被戳一剑,下去和阎王老爷投色子玩。”

苏星海如何看不出她是在拖延时间,却忽然笑得温柔似水道:“小香,我不舍得杀你。”走到她身旁,俯身在她光洁雪白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骆长风闭目不言,聂三却面色一变,眼里像是淬了冰雪,又像是淬了烈火,十分吓人。

聂小香心中毛骨悚然,额头像是爬过了一条毛虫一样,既觉得恶心又觉得羞耻,忽地冷笑道:“你若是不舍得杀我,又怎么会亲自教我落月掌?”

入夜后的西山大岛分外安静,依稀能听见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聂小香话音落下,屋中一片死寂,很久没人出声。

聂三冷冷看着苏星海,目光如同祁连山上的冰川雪峰,彻骨冰寒中透着震惊和伤痛。

苏星海喜欢聂小香是真,故意教她落月掌逆了她的真气也是真。

落月掌气走偏门,与寻常功夫略有不同,苏星海只教授掌法并未教会相配合的内功心法,长此以往,真气逆转、百骸受损,聂小香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尤其一旦激起星罗流转之气,必与落月掌相违,奇经八脉骤然内力一空,丹田百会必定大损。

“你若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将心法传你。”

苏星海一场精心布局,将所有人都利用在内,不得不说是缜密严谨、滴水不漏,心够狠,也够黑。

聂小香朝天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我再信你第二回,我就是被驴踢了脑袋。”

苏星海轻叹一声,伸手强撕下聂三面上人皮面具,含笑看了半晌,三尺青锋忽地抵住他喉头,那握剑的姿势是一等一的慵懒自如,神情也是一等一优雅从容:“聂沉璧,绣春刀下落换取一条性命,这买卖并不亏本。”

聂三负手立在烛影中冷淡地看着苏星海,越发清冷孤傲得像一株冲天的竹,他不说话,也不点头,目光绕过苏星海落到聂小香身上。

师徒两人目光遇上,一个如火一个似冰,苏星海看在眼里,嘴角微扬:“小香,你师父若是不愿说,我只能动手了。”

聂小香忽地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你杀了他好啦,我知道绣春刀藏在何处。”见苏星海并无惊讶之意,顿时心如明镜,苏星海何等心机,必定早就查清了她的底细。

聂三却是身躯一震,愕然看着聂小香,她随意瞟了他一眼,只是冷笑一声,扭头看着别处去。

长剑慢慢离开聂三颈间,苏星海不动声色地笑道:“你比我还心狠,小香。”说罢将剑尖转向骆长风背后风府穴,淡淡道:“师伯,你安心去罢。”

骆长风闭目屏息汇聚真气,等得就是这一瞬间。

剑芒挟着寒气直逼背后大穴,骆长风忽地睁眼,暴起转身一掌迎向苏星海,兔起鹘落、疾如闪电,瞬间胜负已分。骆长风胸前一道寸余长伤口,干净利落,一剑正中心脏。

苏星海这一剑极快,剑出血涌,染红褴褛鹑衣,骆长风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聂小香心痛如刀割,眼泪扑簌簌落下,呜咽着唤了声“骆爷爷”,蓦地放声大哭。

与此同时,聂三身形一动,鬼魅一般到了聂小香身边,单手抄起她抱在怀中,疾风也似卷到窗边往下一跳。苏星海并不追,将手中青钢剑往地上一抛,反而推开窗门大声朝外喝道:“聂沉璧,你竟敢杀害我帮骆老帮主!”

西山大岛上十分安静,这一声喊划破天际,震惊风云客栈。

太湖上水气迷蒙,遮盖住狰狞夜色。小船在茫茫黑暗中前行,看不到岸,也瞧不见岛。

聂小香蜷成一团缩在船内,冷冷道:“放我回去。”

聂三额头爆出青筋,他虽是在进了房中时便有防备,却也是吸进了不少醉香含笑草,能不言不语憋着气撑到苏星海与骆长风交手,已是忍耐力与意志力的极限。

“你宁愿留在他身边,也不愿跟着我走?”聂三望着黑沉沉的水面轻声问她。语气虽轻,握住老旧船桨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聂小香双手抱住膝头,冷淡道:“他不会杀我,还会救我。”一面说着,一面将冰冷潮湿的脸颊贴上膝盖,听着船下哗哗水声,心里也如同这片茫茫湖面一样,空阔辽远,不知何处才是可以停靠的湖岸。

苏星海并不打算杀聂三,骆长风的死,必须有个倒霉鬼顶下,天时地利人和,聂三是最好的人选。十二年前,骆长风率众围杀聂家人马,十二年后,聂沉璧潜入西山岛报仇雪恨,骆长风胸口致命一剑快且准,当今武林只有祁连山聂家的人才能做到。

因为四大剑派早已销声匿迹三十余年,追风剑、穿云剑却都属祁连聂家。

巨大一张网罩下,谁也没能逃出苏星海的算计。

聂三衣衫单薄,胸口衣襟还沾着逃出枫林时聂小香蹭上的眼泪,夜风一吹,透骨的湿凉,他抬起虚软无力的手放到胸口,掌心贴着那片濡湿,仿佛还能听见她满不在乎地说:“你杀了他好啦,我知道绣春刀藏在何处。”

那时她在微微地笑,依旧笑得像是三月日光里的桃花,他却是痛极无言。

丐帮弟子与各大门派的船只在天明后如箭一般追来。

江湖本不平静,武林不减血腥,骆长风一死,丐帮犹如轰然倒塌一面遮风挡雨的墙壁,短时期内再难撑起中原武林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