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道玄真人右手颤抖,中指处赫然有个伤口,显然是被那七尾蜈蚣所伤,只见在这片刻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从指端伤口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几乎以看得见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蜈蚣以天下绝毒著称,便是道玄真人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气闷难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胜过当年的普智和尚,立刻强自定住心神,左手并指如刀,向只片刻间几乎已经麻木的右手连点数下,凌空画符,登时将那道黑气上攻之势挡缓了下来。

此刻苍松道人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扶住他的身体,一看道玄真人伤口,转头向张小凡大喝道:“张小凡,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大惊失色,张小凡失声道:“不,不是我…”

被众人簇拥著的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经稍好,但七尾蜈蚣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隐望见黑气,薄而不散,不过尽管如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之后,道:“快将这孽障擒下,好好审问。”

苍松道人转过头来,道:“师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喘息,但心倒放了一半,点了点头,向他看去,正待说:“那就…”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苍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从焦急神态,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就在同时,道玄真人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压住毒势的一身精元,突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一声大吼,左手倒切下来,苍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两相撞击,苍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玉清殿门前,片刻之后,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神色间却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横握著一把短剑,晶莹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剑身之上,血痕累累,鲜红的血,从剑刃之上,缓缓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到大殿上的青砖之上。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道玄真人墨绿色的道袍,腹部之处转眼间已然变做了深色,他整个人的脸色也顿时苍白之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他嘶哑著声音,向著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苍松道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此刻,甚至连龙首峰的弟子齐昊、林惊羽等,也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了嘴,望著那个曾经是这青云山上最有权势之一的人。

“我?”苍松道人仿佛突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般,猖狂地大笑出来:“我在暗算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说著,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顿时向他飞去,转眼间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齐昊再也忍不住,声音中带著困惑与惊骇,大叫道:“师父,你、你疯了吗?”

苍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齐昊身边但神色几乎与他一样的林惊羽,还有更多的龙首峰弟子,甚至于其他青云门各脉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他。

“哈哈哈,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苍松道人仰天大笑,神态仿佛也带著一丝疯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这个玉清殿上,当我看到万剑一万师兄的下场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师父!”龙首峰的齐昊和林惊羽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著哭腔,但在他们身后,围绕在道玄真人周围的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身体却突然僵硬!

万剑一,这个仿佛带著梦魇般的名字,带著浓浓的阴影,压在青云门的上空。

道玄真人眼角抽搐,这个百年来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佛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萧逸才搀扶著他的身体,却赫然发觉,道玄真人受创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甚至隔著那层衣裳,他也感觉的到,那突然在恩师身体里焚烧的火焰,竟是这般的炙人!

苍松道人神态疯狂地站在那里,仿佛这许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恶气终于泄出,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捉拿这个伤了青云门掌门至尊的凶手。

他指著道玄真人,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后,那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大声地道:“你,你们,”他向著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梁等青云首座指了过去,“你们都给我凭良心的说,这个掌门之位,到底是该谁来坐?是当年的万师兄,还是他?”

没有人回答,年轻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田不易等人却铁青著脸色,一声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苍松道人如同疯狂的声音回荡著:“怎么,你们不说话了吗?是不是心里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谁心里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可是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是谁?”

水月脸色苍白,望著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苍松,缓缓道:“苍松师兄,事情都过了百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著?”

“呸!”苍松道人此刻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分,狠狠地呸了一声,面有不屑之色,冷笑道:“百多年?是啊!我忍了百多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为万师兄伸张冤屈。当年青云门下,蛮荒之行,你、你、你!”

他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连指了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冷笑道:“你们这百年来,当首座当的舒服了,可还记得当年万师兄不顾一切地救我们性命?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毫无吝啬地将修道心得与我们分享,让我们道行大进?还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刚才居然说我如此执著?嘿嘿,嘿嘿,当年谁不知道你私下苦恋万师兄,而他后来救你爱你,想不到当日竟见死不救,今日却还来讥讽于我!”

水月面色刷的惨白!

“还有你,田不易!”仿佛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愤之气都发泄出来,苍松道人狂笑著指著田不易,大声道:“你自己说,万师兄对你怎样,你又是怎么回报于他?”

田不易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旁边站著他的妻子苏茹,面色也是一般的苍白,可是他们二人,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任凭苍松道人在那里大声狂笑指责著。

“你当日不过是大竹峰门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讷弟子,连你师父师兄们都看不起你。但万师兄遇到你之后,慧眼相认你是可造之才,从此悉心栽培于你,不但将自己修道心得相告,更极力将你推荐入蛮荒五人行中,从此你才能登上青云门风云人物,才能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我说的对不对?”

田不易深深呼吸,脸上神色夹杂著几分痛苦,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万师兄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此言一出,非但大竹峰门下弟子,连其他各脉包括在旁边惊讶于青云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之人,也都变了脸色。显然连田不易也这般承认,可见苍松道人口中那个万师兄的确大有隐情。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你终于也承认了,算你还有一点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你说啊!”

田不易慢慢低下了头,牙关紧咬,仿佛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苍松道人狂笑道:“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这无耻之人,枉费万师兄如此看重于你,当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万师兄当时喜欢小竹峰的苏茹苏师妹,你却横刀夺爱,可有此事?”

田不易霍然抬起头来,但一接触苍松道人几乎疯狂的目光,那炙人的火焰仿佛也燃烧其中,不知怎么,竟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苍松道人身后,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又慢慢低下了头去。

他没说话,他身边的苏茹却突然踏上一步,大声道:“苍松师兄,你有事便冲著我来!当年万师兄的确对我有心,但我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尊敬爱戴之意。他对我们夫妇二人,恩重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说不上什么横刀夺爱。而且当年万师兄他自己也在我们二人面前,亲口祝福过我二人了。”

苍松道人冷笑一声,道:“万师兄性子何等骄傲,被你们二人背叛之后,岂能像俗人一般死缠烂打?他向来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愿再说下去,目光瞪向受伤喘息的道玄真人,眼中透出无尽的仇恨,道:“当年万师兄对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蛮荒中更是不顾性命救我,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尽全力竟也不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报仇!”

话说到最后几句,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对著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对著冥冥中的那双眼睛。

萧逸才脸上失色,但更令他惊讶的,竟是他所搀扶的那个躯体,突然推开了他。

青云门掌门真人,百年来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道玄真人在伤口还流著血,那分黑气仿佛越见浓重的时候,赫然凭借自己的力量,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气势,刹那间掩盖了所有的人,那墨绿的道袍无风飞扬,隐隐望见他的双手,深深握拳,连指甲也陷入了肉里。

他望著前方,挺直身躯,面对著苍松道人,更仿佛面对著那一个无形的白色身影,大声而笑:“好好好,想不到当年的那段公案,竟让你如此记挂。你便过来试试,看看我这个做师兄的,到底配不配做这个掌门!”

他斜眼向苍松看去,突然双手从握拳霍地伸开手掌,从他右手伤口处,滴滴黑血喷涌流出,而他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声音却是变得凄厉,带著一丝不屑:“凭你也配?”

苍松道人忽然大笑起来,道:“是,你厉害,当年青云门下,向来以万师兄和你为绝代双骄,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人会收拾你的。”

道玄真人面色肃然,冷然道:“是谁?”

大殿之上,众人屏息,青云门弟子面面相觑,而站在一旁看到青云门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一众人等,却也是面色尴尬。

苍松道人笑声不绝,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玉清殿外的遥远处,传来了浑厚的声音:“道玄老友,百年不见,看你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这声音如雷鸣一般,隆隆传来,片刻之间,通天峰外突地喊杀声四起,山前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上山来了!”

“什么?”

青云门人尽皆失色,道玄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指著苍松道人,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师门,勾结魔教!”

苍松道人狂笑道:“不错,我就是勾结魔教,那又怎样!在我看来,青云门藏污纳垢,比魔教还不如!我为了替万师兄报仇,就算身入地狱也不在乎,何况是勾结魔教?”

苏茹脸色惨白,低声道:“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

田不易听在耳中,面色严峻,他知道这些年来,苍松道人在青云门中权势极大,连平日防卫之事也是由他一手负责。而今日魔教大举杀来,竟是快到了玉清殿才被众人发觉,形势之恶劣,实在是无以复加。

他一转眼间,却见在一片混乱之中,自己的小徒弟张小凡握著烧火棍,兀自站在那里,当下趁著别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可是转眼间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也有些不对劲了。

张小凡两只眼睛隐隐泛红,死死地盯著苍松道人的身影,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著什么:“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

第八集第六章

「什麽人?」

玉清殿门外同时响起了青云弟子的几声大喝,但只听刷刷几声,似是有高人御空而至,随即砰砰几声,数个青云弟子跌了进来,翻滚於地。

门口处,闪现出了四道人影,正是魔教的四大宗主。

玉阳子和毒神站在中间,鬼王和三妙仙子站於两侧,四人向这大殿里望上一眼,缓步走了进来。

年纪最大的毒神,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笑道∶「道玄老友,百年不见了,你可还好?」

道玄真人身子震了一震,瞳孔收缩,冷然道∶「毒神!」

毒神大笑,道∶「正是我这个老不死。百年前在那青云山脚败在你的剑下,如今又见你风采如昔,真是不胜欣慰!」

道玄真人目光向那四个人一一看了过去,与此同时,从玉清殿门外陆续又走进了数十个魔教之人,看著这些人的气度架势,只怕无一人是好相与的,多半魔教这百多年来的实力,都在此处了。其中众人见过的,便有鬼王宗的青龙、幽姬,万毒门的百毒子等等都在其中,至於其他的人,多半也是四大宗派的高手。

而在远处,喊杀声越来越响,不时听到绝望嘶吼,往日如人间仙境一般的青云山,此刻彷佛被血腥笼罩,恍如地狱。

道玄真人深深呼吸,勉强定住心神,今日祸起萧墙,外敌竟又长驱直入,不问可知乃是青云门这百年来最危急的时刻。他身为青云门这个千年大派的至尊掌门,绝不能让这份基业,毁在自己手中了。

这时,忽然只听得一声佛号,却是普泓大师不知什麽时候站在道玄真人身边,面上有淡淡微笑,道∶「道玄师兄,自古邪不胜正,我天音寺一脉,从来与青云门并抗妖魔邪道,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道玄大喜,也几乎是在同时,焚香谷的那些人,也以那个上官老人为首站了出来,站到了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师身後。

魔教四大宗主都是微微变色,毒神看著普泓,沉声道∶「这位大师是天音寺哪一位神僧?」

普泓微笑道∶「老施主真是健忘,百年前正魔大战,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的,怎麽却将老衲忘记了?老衲天音寺普泓,旁边这位是在下师弟普空。」

天音寺四大神僧何等威名,有了这两人在,等若青云门添了数个高手,更何况旁边还有焚香谷高手?

毒神转过头去,向脸色微白的苍松道人皱眉道∶「这些人怎麽会在这里?」

苍松道人恶狠狠地道∶「这些秃驴和焚香谷的家伙都是今早突然到达青云山,事先并无消息,我措手不及,无法报信。」

普泓与身後的焚香谷上官老人对望一眼,都笑了出来,焚香谷上官策大笑道∶「这就是所谓邪不胜正,天网恢恢,今日定要让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妖魔邪道,尽数伏诛在这青云山上!」

「嘿嘿!」一声冷笑,却是站在毒神旁边,被魔教众人推洛u髡艇D事之人的玉阳子,神色骄横,冷笑道∶「百多年前,我圣教前辈一样是以我一教之力,与你等三大派争斗,难道我们今日便怕了你们不成!」

「说的好!」喝彩声顿时响起,不少是来自站在他们四大宗主背後那堆人群,便是在他旁边的鬼王也抚掌而笑。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到底是我们伏诛,还是你们受『死』!」

这一句话他说的是猖狂无比、睥睨众生,正道中人无不变色,面露憎恶,尤其是最後一个「死」字,鬼王还似乎特意加重了口气,大有讥讽之意。

道玄真人冷笑一声,刚要说些什麽,却只见魔教中的玉阳子似乎最没耐性,一挥手,顿时所有的魔教高手手中身上都泛起各色光辉,显然立刻就要动手。

正道中这里青云门、天音寺众人立刻都凝神戒备,知道眼前便是百年来最为凶险的一场正魔大战,普泓低声颂道∶「阿弥陀佛,善哉,善…」

不料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异变陡起,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魔教中人身上的时候,突然十数道光芒在正道人群之同时泛起,其中更有两道锐芒,直直打在普泓毫无防备的背上!

「轰!」

刹那间正道中如炸了锅一般,乱成一团,尖锐怒吼顿时响成一片。普泓大师眼前一黑,只觉得两股大力硬生生砸在後背,一股如山崩海啸般巨力迸裂,一股却转洛uy锐细针一般,突刺而入。

普泓大师一个踉跄,「噗」地喷出一片血雾,他是何等人物,转眼间便知只怕正道中还有内奸,一身超凡入圣的「大梵般若真法」片刻走遍全身,硬生生挡住那巨力袭来,同时更不回头,一个袖袍向後甩去!

「砰砰」两声闷响,背後之人传来两声惊呼,显然吃了亏,那股巨力顿时消散,但另一只如毒针般的力道却化做有形之物,终於刺破了他猝不及防的大梵般若护体,钻入了体内。

只片刻工夫,青云门田不易等人已然赶了过来,纷纷动手,但袭击之人一击之後,立刻跃起,飞到了魔教那群人中。

为首的,赫然正是焚香谷上官策,而袭击其他人的,也全都是焚香谷的人。

正派中的人,包括被偷袭的普泓、普空等天音寺的人,都惊的呆住了。道玄真人半晌才竭力定住心神,指著上官策道∶「你、你做什麽?难道焚香谷也投靠魔教了吗?」

上官策站在魔教四大宗主和苍松道人身边,与他们同时对望,突然哈哈大笑出来,意态猖狂之极,充满了得意之色。

鬼王大笑著向道玄真人道∶「谁告诉你他们是焚香谷的人了?」

道玄真人刚要开口,忽地失声,缓缓转过头来,盯著苍松道人,脸色惨白,道∶「好,好,你干的好,果然是瞒天过海!」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一声,满脸得色,笑道∶「这还不是多亏鬼王宗主足智多谋,一听说今日天音寺秃驴突然不请而到,要坏我大事,立刻就想到派高手假扮焚香谷门下上山,挑几个平日不在世上行走的,由我引见,呵呵,果然一举成功!」

道玄真人身子摇晃了一下,转眼看去,只见这一下被魔教突袭,大致目标都集中在天音寺僧人之中,十人中竟有九人受到重创。尤其是掌门普泓大师,面如白纸,此刻竟然已经站立不住,在弟子法相的扶持之下,缓缓坐了下去,在他的背後,赫然一片血肉模糊。至於其他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青云门中,竟也被伤到了五、六个长老。

道玄真人心中一阵翻腾,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惨笑道∶「厉害,厉害,亏我白活了这许多年,竟没想到焚香谷的上官策道兄向来镇守『玄火坛』,从不出焚香谷半步,对你竟是不起疑心!」

鬼王看了看他,微笑摇头道∶「你不是没想到这个,而是没想到你这个苍松师弟背叛你吧?」

道玄真人又是一声惨笑。

玉清殿上,瞬间陷入沉默,正道中人面面相觑,此刻任谁也看的出来,魔教一边实已占了大大的优势,虽然青云门这里还有不少长老高手,但魔教那里,高手却只是更多。天音寺僧人中,此刻看去能出手的大概不过一半,其中还只有普空和法相因为机警而免於受伤。

尤其是普空,此刻突然如换了个人一般,手上托著一顶金钵,金光四射,几如凶神一般。在他身前一滩血肉模糊,却是刚才魔教一个高手暗算他不成,反被普空法宝「浮屠金钵」给打成肉酱。

但最重要的,却是向来并称为天下正道泰山北斗的两大高人──道玄真人和普泓大师,竟然同时被重创,此刻眼看著普泓大师面如白纸,而道玄真人虽然好些,但怎麽看也像是强弩之末。

难道天下正道,真的气数已尽了吗?

这个问题如最沉重的石头,沉沉压在正道之人心上。

相反的,魔教中人无不兴高采烈,百多年来魔教被逐出中原,困居蛮荒,今日一旦吐气扬眉,如何不意气风发?

玉阳子自感此次自己主持大局,圣教对著强大无比的正道两大巨派竟然一举而胜,日後自己在圣教之中,地位必定凌驾於众人之上,说不定从今日开始,自己就能把长生堂带到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炼血堂时的局面。

一念及此,玉阳子更是得意万分,向著道玄真人嚣张笑道∶「道玄老贼,快快将你们镇派之宝『诛仙古剑』交出,然後投入我圣教麾下,我便饶了你等不死!哈哈哈…」

站在他身後的数十个魔教高手一起哄笑,这百年恶气,彷佛今日才能尽情宣!

而在远处,通天峰上厮杀的青云弟子的惊呼声不绝传来,似乎也为青云门如今的命运,做了凄惨的铺垫!

道玄真人惨白的脸上却有坚毅之色,对玉阳子嗤之以鼻,冷然道∶「我青云门就算今日断送在你们手上,也休想让我们屈膝投降。」

说著,他退後几步,回到青云门人群之中。田不易、商正梁等首座长老登时都围了过来,他得意弟子萧逸才也扶住了他的身体,低声焦急地道∶「师父,你的身体…」

道玄真人哼了一声,急道∶「眼下祸在眉睫,田师弟、商师弟、曾师弟,天云师弟,你们在这里先支持一阵;水月师妹,奶领几个二代弟子,先将天音寺道友送走,他们为助我青云而受伤,我们不可让他们再受损害。」

被他交代的人立刻都点头称是,田不易跟著道∶「掌门师兄,这里有我们挡著,你身受重伤,也快走,留得青山在,他日再…」

他突然住口不说,但话里的意思谁都知道,曾叔常等几位首座同时点头,但道玄真人惨笑一声,道∶「祖师基业,难道你们竟叫我弃之不顾?我道玄宁死也不做千古罪人!」

田不易等人默然,道玄看了此刻已经蠢蠢欲动的魔教之人一眼,忽然像是下了什麽决心一般,低声道∶「事到如今,只有违背祖师戒律,用那最後杀著了!」

其他人,包括大部分长老都是一怔。

道玄深吸一口气,道∶「时间无多,我去请出诛仙古剑,你们…」他环顾周围,忽地低声道∶「不管你们心里怎麽想我的,但事到如今,你们一切小心!」

田不易等人动容,正要再说些什麽,忽听得狂笑风起,法宝异光闪动,魔教中人终於动手了。

刹那间,原先庄严肃穆的玉清殿堂,法宝飞舞,异光纵横,轰隆巨响不绝於耳。

混乱之中,趁著青云门众长老高手抵住魔教高手狂攻之际,水月领著年轻弟子将天音寺受重伤的众位大师扶进了後堂,道玄真人亦向後走去,但脚步却隐隐有些踉跄。

田不易在交手之中望到此景,心中一阵焦虑,目光一扫,手中赤焰仙剑逼退面前的魔教之人,闪身到旁边正与众长老一起御敌但面色苍白的齐昊、林惊羽身边,急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你们立刻跟去护送掌门真人!」

齐昊、林惊羽身子一震,但见田不易面色严峻,不敢违令,而且此刻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突然叛变,对他们这些龙首峰弟子来说,不啻於晴天霹雳,方寸早乱,此时连忙应了一声,就跟著道玄真人去了。

而看著他们的身影,在一旁作战的苏茹却是眉头紧皱,片刻後也找个机会脱出身来,闪到宋大仁与田灵儿身边,低声道∶「你们苍松师伯突然叛变,他门下弟子也不知道是否可靠,你们也跟上去看著掌门真人!」

宋大仁与田灵儿一惊,随即会意,立刻跟了上去。苏茹正要回身,忽然眼角馀光看到在这一场闹得天翻地覆的大战之外,张小凡,这个刚才还是全场焦点的小徒弟,此刻却无人管他一般地站在那里,目光不知洛uA远远望著魔教前方,一动不动。

她眉头一皱,其实在她心里都与田不易一般,根本不信这小徒弟会是魔教内奸,此刻念及张小凡功力肤浅,随即闪身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肩膀。

张小凡身子一震,转头看来,苏茹心中突然一惊,只见张小凡双眼血丝满布,虽然神志看去还算清醒,但不知洛uA总有种奇异的凶煞感觉。

但此刻事态紧急,苏茹如何还能多想,急道∶「小凡,这里太过危险,你也跟著你大师兄和灵儿师姐前去。」

张小凡怔了一下,但在这位自小爱护自己的师娘注视下,终於点了点头,随即向後堂跑去。

苏茹放下心来,随即投身而上,加入了越发惨烈的战团!

在隆隆巨响、各种法宝剧烈撞击的声音中,张小凡跑入後堂,追上了宋大仁和田灵儿,随即赶上了齐昊和林惊羽,几个人围著道玄真人。道玄真人向他们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但目光在望到张小凡身上时,不由自主地停留了一下,随即移开了。

张小凡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但手中握著的那根烧火棍,此刻却隐隐有青光荡漾,脑海之中不时感觉阵阵眩晕,只觉得一股股煞气恍如一股股凶灵,直冲自己的脑海,忍不住地想像著血腥之气。

只是,眼下谁都是心情沉重,根本没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而片刻之後,小竹峰的陆雪琪和文敏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雪琪向张小凡看了一眼,对道玄真人道∶「是师父叫我和文敏师姐过来的!」

道玄真人叹息一声,微微摇头,但什麽话也没说,还是向前走去。

还不等他们走出多远,便只听得背後玉清殿上轰隆之声如雷,几道如山柱一般的毫光冲天而起,竟是将玉清殿的殿顶冲破,直冲上天,更夹杂著几声惨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了性命?

众人失色,不问可知此刻在玉清殿上的激烈决战何等残酷,不由得纷纷为师长同门担忧。道玄真人向著那里深深望了一眼,面色紧绷,忽地一甩道袍,大步而去。

众年轻弟子跟在他的身後,只见这个往日里被他们如天神一般敬仰的人物,此刻身躯依然如平日般挺直高大,但一身墨绿道袍之上,被鲜血浸透而成为黑色的那团触目惊心的血渍,甚至连被苍松道人暗算後留下的那个剑孔,都清晰无比。

真不知道这个道玄真人怎麽能在受了此等重伤之後,竟然还能支撑下来?

一行人穿过後堂,年轻弟子中无一人是长门弟子,也就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只跟著道玄真人穿堂过院,渐渐的,玉清殿上的喧嚣声也慢慢远离,他们一行人穿过了玉清殿的後堂,却是向著通天峰的後山走去。

道玄真人当先走著,众人则紧跟在他身後,警惕地注视著周围,虽然此刻大部分魔教徒众都在攻打前山,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也有人被苍松道人引到了後山来。

张小凡走在众人後边,双目隐隐泛红,面无表情,但内心深处却实如惊涛骇浪一般,既震惊於青云门大难,又挣扎於当年血仇。在他记忆之中,当年是谁屠杀草庙村村民的凶手虽然不曾亲见,但他每回想起当日情景,便想到那个凶狠的神秘黑衣人。

而今看来,多半竟是苍松道人!

当年草庙村遗孤虽然有两人,但见过那个黑衣人与普智动手斗法的却只有张小凡,如今一旦确定,顿时多年来的仇恨泛上心头,而手中那由世间两大凶器噬血、摄魂所炼成的烧火棍,被主人的恨意凶念所激,深埋的戾气登时也泛了上来,反过来更影响了张小凡。

若在平日,不要说以道玄真人的道行,便是田不易也早发现张小凡不对劲了,但此刻谁会有心思顾念到他。只是无人知道,这个青云门的小小弟子,竟是处在精神极度激烈、天人交战的关键时刻,一个不小心,只怕便是被噬血、摄魂那股深深魔戾之气所染,万劫不复了!

果然,事实证明田不易、水月等人的顾虑不无道理,通天峰後山小路虽然僻静,但未行多远,登时便从两旁冲出数个魔教徒众出来,齐昊等人立刻上前接住。

道玄真人只看了几眼,也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这次攻打青云,魔教的确是精英尽出,连在这里出没的徒众,竟然也是道行匪浅,齐昊、陆雪琪等人急切间还收拾不下。

宋大仁等人继续护卫道玄真人向前走去,留下齐昊与陆雪琪挡住敌人,此刻众人心中其实都有个疑问──洛uD玄真人不御空飞去,难道他的伤已经重到了这种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