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什么名字好呢?他爹!’母亲有些虚弱,但脸上终究还是幸福的笑容。

父亲想了想,道:‘我们都是大字不认一个,要我说村里面最有学问的就是村东头教书的林先生了,村里有小孩什么的,名字不都是他取的么,不如我们就去拜托他取一个吧?’

母亲点了点头,父亲就出去了。过了不久,他从屋外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意,拿着一张字条,道:‘林先生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要紧的就是平安守本分,好好过一辈子就是了,所以他给取了三字,写在这上面了。’

母亲欢喜地道:‘哦,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他给我们儿子取了什么名字?’

父亲用粗糙的手把字条拿到母亲的身边,用手环抱着母亲和那个安静酣睡的孩子,压低了声音,仿佛对着这三个字有着无比的敬重和宠爱,悄悄地道:

‘张,小,凡…’

‘轰隆!’

苍穹中竟有一道惊雷响起,天空中竟落下雨来,他全身突然发抖,狠狠喘息!

屋外有雨,天际如墨,远处的青云山赫然狰狞,那漫天席地的凄风苦雨之中,父亲与母亲相拥一起,平和的脸上都是笑意,望着那怀中的孩子…

他想大声呼喊却无法作声,千言万语在脑海中回荡急旋,却终究只化作了两个字:

‘爹、娘!’

漫天雨丝,都似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天际的幻月闪烁着幽幽光芒。

‘砰!’

从天空中飞来一颗石块,像是穿过了身体,落在了身后,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晴朗,有一群孩子奔跑在村子之中,大声的欢笑玩耍着。

那个看去平凡的男孩在前头拚命跑着,一个比他大一些的男孩带着一群小孩在背后追逐,口中还大声叫喊着:‘张小凡,有种你就站住!’

前头那孩子‘呸’了一声,边跑边道:‘你当我白痴啊!’反而跑得更快了。

一路追跑,这些小孩逐渐跑近了村子东头的那间破旧草庙。从外看去,这座小草庙破旧不堪,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人世风雨。

张小凡第一个冲了进去,身后的那群孩子也随之跑了进去,那一座破败的小草庙里,仿佛还有孩子们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怔怔地望着,脑海中忽然又是一片空白,仿佛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从深心中早已湮没的地方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布满了整个心头。

一步,又是一步,他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座草庙,接近了那个仿佛久远以前就已经消失的噩梦。

大一点的模样清秀的男孩骑在张小凡的身上,面有得意颜色,笑道:‘被我抓住了,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张小凡怪眼一翻,道:‘不算不算,你暗算了我,怎么能算?’

那男孩一愣,奇道:‘我什么时候暗算你了?’

张小凡道:‘好你个林惊羽,你敢说这个门板不是你放在这儿的?’

那叫林惊羽的小孩大声道:‘哪有此事!’

张小凡一抿嘴,头一歪,一副坚决不投降、不屈服的样子。

林惊羽气从心头起,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怒道:‘说好了抓住就认输的,你服不服?’

张小凡理也不理。

林惊羽脸色通红,手上用力,大声道:‘服不服?’

张小凡气管被他扼住,呼吸逐渐困难,慢慢的脸也开始涨红,但他小小年纪,性子竟是极强,硬是一声不吭。

林惊羽却是越来越怒,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口中一叠声道:‘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

服不服…服不服…这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如翻山倒海一般的回荡开去,曾经多年的心酸,就这么在一叠声的呼喊中,涌上了心头。

然后,像是曾经期待,又像是毫无准备──那一只从岁月中悄悄伸出的手掌,枯槁而满是皱纹,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却又曾几何时,竟是那么的震动心魄,带着无边的恨意!

老和尚,微笑着,依然是曾经慈悲亲切的笑容,站在了面前。片刻之间,他的世界完全都空白了,其他所有的一切,村庄、小孩、争执,突然都消失了,只有那一个慈悲而平和的老和尚,微笑的望着自己,像是在幽幽岁月之中从未褪色的画面。

他全身颤抖,深心处一阵难以言明的悲愤就这么涌上心头,忍不住仰天长啸。

天空中,什么时候又变黑了呢?

有风雨,悄悄落!

第十七集第三章激斗

浓重的血腥气息,笼罩了青云山通天峰,就连一向懒洋洋的镇山灵兽水麒麟,此刻也显得焦灼不安,在寒冰水潭中不断来回游动,发出低低的嘶吼声音。而站在玉清殿上的诸正道高人,一个个面色严峻,望着山下。过了虹桥便是巨大的云海广场,此时此刻,一场激烈而残酷的厮杀在那里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

尽管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场兽妖之战的可怖与惨烈,但现场的残酷仍然让许多正道中人为之心寒。兽妖从山下攻上,一路上如疾风暴雨席卷而来,虽然正道中人不停在旁袭击,但无数兽妖形成的巨大洪流根本就不在意那些在一旁偷袭的少数敌人,如雷轰如怒潮,席卷而上,当者瞬间披靡。而周围袭击阻击的人竟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杀那么一两只甚至十数只兽妖,几乎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这样,原本正道安排的凭借山势阻击迟缓兽妖的攻势,转眼间即被这些看似残忍无知的野兽破坏无遗。正道中人被迫退上通天峰,直到兽妖攻上云海广场,道玄真人等当机立断,将大多数正道力量集中起来,在巨大的云海广场正面对敌,一时间,在漫天飞舞的法宝毫光之中,通天峰云海之上,血肉横飞,惨呼嚎叫声不绝于耳。

黑暗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涌来,而在他们的前方,数百位正道中人半数站在地面,半数飞在空中,无数缤纷绚丽的光芒在人群前赫然立下了彩色的冰冷城墙,绽放着冷冷寒光。

兽妖彷彿根本不知痛苦恐惧,如大潮涌来,在几乎数里之宽的光墙前以血肉之躯撞了上去,片刻之间,寒光颤抖,异芒乱闪,令人震怖的声音如密雨瞬间扫过通天峰头,直刺入深心处。

当先的数百只兽妖瞬间被冰冷的毫光绞成破碎血肉,浓重的血腥如狂风“呜”的一声掠过耳边,漫天的血雨轰然炸开然后徐徐落下,一点一点,落在了正道中人的脸上、手上。

闻之欲吐!

还不待人定神之间,后续的兽妖已经再度涌来,原来平整的光墙顿时如受到巨力挤压,多处被压了进去,呈现出不规则的弯曲状。甚至有几个地方,功力稍弱、心志未坚的弟子稍微手软,手中法宝一个掌握不好,巨力涌来,嘶吼声中,瞬间妖兽扑上,将数个人扑倒在地,惨呼声中,没有人再看见他们的身影。

玉清殿外,道玄真人、普泓上人以及云易岚等人面色凝重。道玄真人向他们二人看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云易岚道:“一切由师兄作主。”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回头,向着山下又看了一会,只见在云海之上,那一幕光墙被一股黑色巨潮死死压住,其中更有数个薄弱地方摇摇欲坠,眼看要支持不住,不时有惨呼声传来,而空气之中的血腥味道更是越来越浓烈。

他眉头紧皱,忽地抬头,只见天空高处,黑云沉沉,风云疾走之际彷彿还隐约望见那个神秘身影。道玄真人深深注视,片刻之后,转过头来,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萧逸才走上一步,道玄真人淡淡道:“你去吧!”

萧逸才应了一声,迅速转过身来,右手一挥,自己当先飞起,跟在他身后的是将近百人的正道中人,人数虽然没有云海广场上的多,但法宝毫光之闪亮耀眼,却远非底下那些弟子可以相比,一眼望去,显然都是正道各脉中的精英弟子和一些散仙,在萧逸才带领之下,这批人向战势吃紧的云海上飞了下去。

轰然雷鸣,电芒在天空苍穹乱窜,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一场雨。只是不知怎么,就算是这个雨天,天际上竟然还有着那么一轮诡异的月亮,很亮很白。

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那么的凉…

张小凡木然回首,风雨潇潇,那一个小小村落,终究悄悄隐去。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空空如也。只有身后,普智那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的身影。

下一刻,他已经置身在那个熟悉的房间,大竹峰上特有的气息,在四周泛起,那么的亲切与熟悉。远处有诸位师兄们的谈笑声,有大黄和小灰的嬉闹声,还有那么熟悉的一阵脚步,一个少女笑颜如花,冲进房间,笑着喊道:“大懒虫,快起来,上山做功课砍竹子去了…”

他全身发抖,突然之间,数十年来在心间筑起的心防堤坝破碎了,崩溃了。

他泪流满面!

枯槁的手掌从背后伸出,轻轻拍打他的肩膀,那个和蔼的声音低声问道:“怎么了,孩子,为什么要哭呢?”

张小凡霍然回头,看着那个慈悲的脸庞,身子忍不住的绷紧。他深深的盯着面前那双眼睛,直欲看到这个慈悲老和尚的深心处,只是普智的眼神从来是那么平和却又深沉,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是看不穿。

他一字一字地、彷彿是低吼一般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普智没有回答,他只是依旧那么悲天悯人地望着张小凡,眼神中除了慈悲还是平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更不用说是什么后悔!

身旁的一切又再一次消失了,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张小凡,不,现在看去他整个人已经彷彿化身恶魔,凶厉的血红目光再一次占据了他的眼神,从头到脚都透露出那么一股杀意,“噗”的一声轻响,他身前衣衫裂了开去,闪烁了幽暗红光的噬魂魔棒升起,横在他的胸前。

普智的目光终于震动了一下,慢慢向那件凶煞之物望去。噬魂顶端,那颗正大放光芒的“噬血珠”,一点一丝遍布珠身的暗红血丝,彷彿也都在凝望着他,带着冷冷的嘲笑之意。

沛不可当的血腥气息,突然从前方鬼厉身上凭空出现,继而排山倒海般冲了过来,如狂风吹过,普智僧袍猎猎飘舞,怔怔望着,那狰狞中带着绝望的红芒,如困兽一般冲来。

他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下一刻,那绝望而凶狠的红芒穿过了他的身子,慢慢在他身后停下,凝聚出鬼厉的身影。

苍老的和尚缓缓低头,慢慢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然后,他叹息一声,头颅垂下,身子缓缓跌倒一旁。在他身后,鬼厉猛的转过身子,看着普智,脸上神色如狂风暴雨,急遽变化着,渐渐的,凶厉之色悄悄淡去,伤痛之情再度泛上,眼中的红芒黯淡了,他木然望着那个似乎渐渐失去生命的身躯,瞬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啊!…”

黑色的魔棒掉落在地,他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天空中惊雷阵阵,电闪雷鸣,风雨潇潇中,一阵寒意落在了心间。

他跌跌撞撞地向普智走去,脚下的土地彷彿也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让他耗尽体力,他不停地跌倒又再一次爬起,用尽了全身气力向那个枯瘦的身体爬去,终于,他挣扎到了普智的身旁。

一把,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枯槁的手掌,这十数年来,这最亲切的掌心握在手中,他竟已是泪眼朦胧。

“师父…师父…”他哽咽着,低喊着,泪流满面,似带着几分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普智吃力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彷彿重新又变做当年无助的那个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脸色那般的苍白,他的嘴唇轻轻地动着,可是,终究是没有再说出什么。

枯槁的手掌,慢慢举起,伸向面前的少年的脸庞,那只手在风雨中不断颤抖着,风刀雨箭彷彿都落在了他的手间。张小凡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风雨中望见了,对视了,凝固了,静止了,陌生了,疏远了…

普智的嘴唇动了动,彷彿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随后,他的手轻轻落下了,不带有丝毫的声响。

生命,彷彿瞬间离去!

那个少年呆住了,全身如僵化一般,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彷彿是与周围的诡异气氛一样,在他身上突然也开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一会儿,他面上露出狰狞凶狠的神色,化身做鬼厉,一会儿却又显得痛苦不堪,似又变做曾经淳朴的那个青云弟子张小凡。就在普智的尸身旁,他挣扎在痛苦之中。

天空中,苍穹下,依旧风雨潇潇,凄凉一片!

萧逸才等一众精英弟子一加入战团,顿时将局面稳定下来。而且这部分弟子显然早就有了默契,三五成群,迳直向最吃力吃紧的战场处飞去,那些原本被兽妖攻入的缺口,猛然间得到这些生力军的强力支持,顿时反弹了回去,将攻入的兽妖在转眼间即斩杀殆尽,整座光幕也转而显得更加坚固璀璨,坚不可摧。

人群之中,最耀眼之处,便是在那光幕的最中央,陆雪琪手持天琊神剑,如九天仙子一般傲立云端,在万丈霞光之中,天琊似化作血腥屠戮之刀,所过之处即为血雨纷飞,碎骨累累,竟是在她脚下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时间稍久,莫说那些凶恶的兽妖也对这个一身白衣都变得粉红的清冷女子顾忌三分,就是陆雪琪身后的正道中人,也纷纷为之惊心。在这生死相搏的战场之上,陆雪琪竟直视生死如无物,纵横驰骋,每每都在间不容隙之间杀入兽妖群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

只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没有畏惧痛楚,没有惊怖厌恶,甚至连血腥恶臭的兽血溅到一向爱洁的她的身上,陆雪琪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只是这般厮杀着,用尽了全力,血雨腥风中,她冰冷却清艳的容颜,彷彿格外的动人心魄,让人猛然心惊,却不敢有丝毫靠近。

一个时辰悄悄过去了,黑色的洪流始终压迫着那道光幕,但终究没有冲破进去。曾经如仙境一般的云海广场上,到处都是失去生命的躯体和血流成河的污迹,黑暗的天空中,乌云低沉徘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忽地,兽妖群中深处,从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似号角,也似嚎叫,声音听去凄切而悲凉,彷彿月圆之夜,有孤狼对月长啸。随着这声音发出,原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兽妖洪流,突然停顿下来,停止了攻势,然后慢慢的向后退去,拉开了与正道之间的距离。

而正道这里,光幕也随着战斗暂时的停止,纷纷黯淡下来,继之而起,瞬间充斥在云海之上的,是无数人的狠狠喘息声音。

每一个人的身上,彷彿都带着血腥,苍凉而诡异的血色染遍了整个云海,在双方拉开的云海中央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兽妖的,也有人类弟子的。

多数飞在半空的正道弟子都落了下来,抓紧时间喘息,谁也不知道,那些疯狂的野兽什么时候还会再度攻来。只有少数修为精深的弟子还警惕地飞在半空,注视着前方。

萧逸才紧皱着眉头,从远处收回目光,那里兽妖一片片,黑压压,一眼也望不见尽头,这一场生死决战,到如今还是看不到光明前景。他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忽地一怔,只见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地方,陆雪琪静静伫立在半空之中,腥风吹来,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轻轻摆动。

那一张绝世容颜之上,此刻没有一丝的生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那一片黑色洪流。

萧逸才眉头皱起,直觉地发现陆雪琪情绪很不对劲,正想上去问问的时候,忽地前方兽妖群中,再度发出了一阵嘶吼,片刻之后,如雷鸣一般的奔腾脚步,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死不休的黑色洪流,再一次冲了过来。而这一次,在兽妖之中,除了那些凶恶兽妖,更夹杂着数只体形庞大之极的巨大妖兽,张牙舞爪向着正道这里冲来。

片刻之间,正道众人纷纷站起,灿烂的毫光法宝飞舞上天,再一次组成了宏大的光幕城墙。

萧逸才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刚才对陆雪琪的一点疑惑之意,顿时忘的乾乾净净。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那股黑色洪流,从远及近,奔腾呼啸,带着死亡气息,狂涌而来。

彷彿是在无声处一声惊雷,撕裂天地,这一次的轰然巨响,迸发在黑色洪流冲上光幕堤坝之上。死亡的压力彷彿瞬间又沉重了几分,碎裂的尸骨转眼再度落如细雨,被撕裂的身体抛上半空,穿刺在尖利的刺爪之上。

加入战团的巨大妖兽战力远远超过了普通兽妖,一般正道中人法宝打在它们的身上,竟然丝毫不起作用。而这些妖物利爪飞过,瞬间便是一片血海腥风。转眼之间,猝不及防的正道中人被这七、八只巨大妖兽为首,硬生生冲破了几处口子,整座光幕登时摇摇欲坠,吃力无比。

高处,云易岚和普泓上人等人脸色都是一变,云易岚皱起眉头,向道玄真人望去,却只见道玄真人面色凝重,望着山下战况,惨呼声声声传来,他的眼角似乎隐隐在抽搐,但不知怎么,他清庸的脸上终究没有什么表情,一句话一个表示也没有。

云易岚收回了目光,沉默了片刻,再一次向山下望去。

战况越发激烈,云海之上的正道弟子都知道到了关键时候,每个人俱是拚死而搏,全力以赴,甚至多数人在这个时候,口中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吼叫声音,竟与那些兽妖相差无几,也许,就算是修道中人,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与这些兽妖本就没有多大的区别吧?

第十七集第四章禁地

看上去彷彿无穷无尽的兽妖洪流,一波又一波地疯狂冲上,以那几只巨大妖兽为箭头,狠狠撞击着正道中人的那道光幕。眼看着光幕摇摇欲坠,身旁年轻弟子脸上似乎也开始隐隐有些惧意,萧逸才眉头紧皱,知道若不击退这些为首的妖兽,只怕情势一发不可收拾。

萧逸才当下大喝一声,招呼周围弟子,当先向附近一只巨大妖兽冲去,只是他身形方动,还未飞出几步,猛然间身后一阵疾风掠过,一个身影从他身边如闪电般冲了出去,直向那只妖兽扑去。

萧逸才向那个身影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只见那身影虽然染着鲜红,但身形窈窕,清冷绝艳,正是陆雪琪。但见在无数黑色兽妖和正道弟子光幕之上,陆雪琪似逆风直上,向着那比自己身躯大上数十倍的妖兽冲去。

旁边冲出另一个身影,却是曾书书,原本清秀的他现在身上也沾染了一片片的血污,向萧逸才急道:“萧师兄,我们快去帮她。”

萧逸才连忙点头,冲了上去。在他们正对面的那只巨大兽妖,正是曾在南疆苗人七里峒中出现的巨大白骨妖蛇,在黑云之下,它一身的骨骼呈现出异样的苍白颜色,而身后不断震动的那三对色彩斑斓的翅膀直接连接在白骨之上,更是诡异之极。

此刻,白骨妖蛇将接近三丈长的巨大身躯盘了起来,震动着身后骨骼之上的三对翅膀,蛇头上的蛇信不停地吞吐着,喷出一股股黑气,怒目向着正道光幕。每次当它巨头扫过,便立时有道行稍低的正道弟子死于非命,不是被这巨口咬死,便是受不了那黑色毒气,剧毒攻心而亡。

白骨妖蛇连杀多人,望着在自己身前四散逃开的正道弟子,巨口开合,虽然没什么肌肉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但显然骄狂已极。便在它得意关头,忽地身前白影一闪,似有一声轻喝,声音清冷,一个绝美女子凌空出现,手中蓝色仙剑闪烁着灿烂毫光,临空劈下。

白骨妖蛇蛇骨之中发出一阵嘶吼,竟然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将那柄天琊神剑视若无物,巨口张开,露出两根白森森巨大獠牙,向陆雪琪咬了下去。

眼看着那似乎比人还要大上几分的獠牙闪烁着冰冷白光,从天而降,陆雪琪面对这可怖情景,脸上还是冰冷一片,没有丝毫表情,更似不将那白骨妖蛇放在眼中,天琊神剑光芒更盛,冲天而起,在一片黑气中如凤鸣九天,刹那间斩断黑气,劈开乌云,在白骨妖蛇做出反应之前,砍在了白骨妖蛇的头下三尺骨骼地方。

“嘶…卡!”

低沉的闷响彷彿似从身影深处突然迸发出来,开始是低低的声音,转眼间却似猛兽吼叫。白骨妖蛇愕然怔了一下,暂时停止了攻击,低头看去,只见胸口白骨处,在被天琊击中的附近骨骼上突然出现了淡淡裂纹,紧接着迅速扩大,片刻间发出劈啪爆裂之声,飞溅粉碎开去。

天琊神剑乃是九天神兵,纵然是这种绝世妖物,也伤在了天琊剑下。

白骨妖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狂吼,深深陷下的脸上眼眶中猛然冒出两团鬼火一般的火焰,显然愤怒之极,当下更不顾及其他人,巨头摇摆,直向陆雪琪扑来。

便在这转眼之间,萧逸才、曾书书等人已然赶到,齐声喝喊,法宝仙剑同时飞起,与陆雪琪天琊神剑一起挡下了白骨妖蛇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但只听得轰然巨响,光芒乱窜,萧逸才等人身躯大震,从半空中几乎被打了下去,幸好众人皆是年轻一代之中的佼佼者,道行不浅,各自稳住身形,但相顾间已然失色,这等恐怖妖物,妖力之强委实让人出乎意料之外,众人联手竟然也吃力无比,更不用说在它背后,还有一个神秘已极的兽神了。

反观那个白骨妖蛇,虽然将这一众人等全部震开,但众人都非等闲之辈,所持法宝更无一凡品,数道蓝、白、黄异芒反窜而上,重重打在白骨妖蛇头颅之上,其中更有一处生生将一块小骨打裂开去。白骨妖蛇再度大声狂吼,眼中鬼火更盛,几乎没有休息便再度疯狂攻来,显然对这些人憎恨之极。

萧逸才、陆雪琪、曾书书等人纷纷飞起,白骨妖蛇来势太猛,无论如何不能挡其锋芒,而且此次随着巨口攻来,更有浓浓黑色毒气从它口中吐出,老远着闻之欲吐,众人无法,当下仗着身形灵活,围绕着这妖物巨大的身躯围攻起来。

场中,此刻兽妖一方共有六只巨大妖兽,但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以萧逸才等为首的精英弟子,少则数人,多则十几人将这些妖兽敌住,虽然碍于妖力高强,非但不能取胜,反而大多吃力之极,但终究将局势稳住。少了这些巨大妖兽的战力,面对普通的兽妖,正道弟子中登时胆气一壮,原本纷乱的局面也慢慢稳定下来,那道光幕又重新开始稳固。

玉清殿外,道玄真人等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只见战局激烈,血雨腥风中不知有多少生灵瞬间失去了性命。道玄真人注视着山下战局,只见人群之中,那彷彿杀之不尽的黑压压兽妖倒还罢了,惟独那六只巨大妖兽,此刻却似乎越战越勇,以萧逸才等杰出弟子以多敌少,此刻也慢慢现出颓势,竟有抵挡不住的模样。

道玄真人面色肃然,又看了片刻,然后又再度抬头眺望天空,苍穹之中的那无尽黑云,翻滚涌动,越来越低。

云易岚在身旁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道玄师兄,眼下这情势,是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来,但道玄真人何等人物,自然明瞭于心,而且目前战局也的确吃紧,他转过头对云易岚点了点头,道:“谷主放心。”

说罢,他回头向着身后看去,只见在他们三人身后,正道中数十位长老首座站在身后,这些人或白发苍苍,或仙风道骨,可以说,这些青云门的长老和其他各脉的前辈们,已经是正道最后的战力了。

道玄真人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道:“诸位,下去吧!”

没有人出声说话,只是随着道玄真人的这句话,这最后的数十人,或微微点头,或拱手回礼,然后瞬间光芒窜动,正道中最后的几十位长老同时腾空而起,向山下飞去。

而在玉清殿外,此刻除了道玄真人、普泓上人和云易岚外,还站着六人,却是青云门除了通天峰以外的六脉首座,他们不知怎么,竟意外的没有加入战团。

道玄真人面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道:“诸位,看来局势已然到了危急关头,原先计议的那件事,就拜托诸位了。”

六脉首座之中,齐昊等新近上任的年轻一辈在他面前向来恭敬,只有田不易、曾叔常和水月大师三人神情平和,听到道玄真人的吩咐之后,其他人似也早就知道会有此事,面上并无惊愕表情,只有田不易脸上隐约有些阴霾掠过。

当下,六人俱是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然后纷纷飞起,却是向不同方向飞去,看着是飞回自己所在本山山脉了。只有田不易不知为何,却停了一下,转头向道玄真人望了一眼。

道玄真人有些意外,道:“田师弟,怎么了?”

田不易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掌门师兄,天机印开启之后,诛仙古剑戾气大盛,反噬之力沛不可当,你自己千万小心,莫要、莫要晚节不保…”

道玄真人沉默片刻,面色肃然,点了点头,道:“田师弟,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心意我明白。放心吧,就算出什么事,为了天下苍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田不易面上肌肉是抽搐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看道玄真人的脸庞,点了点头,手边袖袍一振,赤黄异芒闪现,将他托起,飞上天空,却是向大竹峰方向去了。

前山隐隐传来的激烈搏斗之声,到了通天峰的后山已经变得渐渐难以耳闻,薄雾散去,鸟鸣幽幽,此处彷彿竟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只不过相同的是,就算是在这个静谧的地方,依然还有着刀光剑影,血腥暗斗。

碧绿色的斩龙剑闪烁的幽幽光芒,剑身上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彷彿在哀悼着什么。那个苍老的老者失去了生气,静静地躺在地上,头颅歪向一旁。跪在他身旁的林惊羽面色赤红的可怕,一双眼睛中变幻着种种狂怒之色,牙齿深深紧紧咬着,看去虽然沉默,却似乎在这沉默之中,隐隐有几分疯狂之意。

树林的阴影之中,黑色的鬼先生依然没有离去,如鬼魅一般在背后望着林惊羽的身影,他的目光从万剑一失去生命的躯体上转看到林惊羽,最后又落到那把斩龙剑上。然后,他忽然似想起什么,转过头,向着幻月洞府的方向看了看。

那条路,清冷而寂寞,孤独地向前延伸而去,看不到任何的动静。

黑纱之下,没有人能看到鬼先生的表情。

林惊羽此刻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万剑一的突然被害,让他陷入了一种近乎于有些疯狂的心境。自从十年前那场青云大乱、恩师苍松道人叛出青云之后,万剑一的突然出现,他的胸中所学与风度胸襟,在在都成为林惊羽所崇敬的人。十年以来,他在万剑一的栽培下刻苦修道,内心中实已将这个神秘之极的老人看作半师半父一般的存在,敬重之极。

而此时此刻,这个他最敬重的人却已经变做了尸首,就躺在他的身前眼下,而他却连凶手是谁,竟然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为他报仇。伤心、痛苦还有绝望,刺激着林惊羽原本就有些偏激的性子,让他看去似乎越来越接近疯狂。

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背后树林之中,传来一阵异响。

林惊羽身躯大震,霍然转身望去,只见树林丛中一阵晃动,竟然有一道人影突然从那林中闪现出来,随即快若闪电般向外掠去。那速度快的惊人,以林惊羽这等修行眼力,竟然也只能看到模糊影子。

而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又意味着什么呢?

林惊羽的身体比脑子动的更快,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一把抓住斩龙剑,化身做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凶手,以他能够杀害万剑一的道行会是如何可怕的一个人。在林惊羽此刻的心间,除了复仇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存在。而且万剑一教导他十年时间,斩龙剑向来勇往直前,更无后退,便如他们的人生一般!

那黑影身形快极,闪动之间已然离开了祖师祠堂,在三岔路口微微停顿片刻,“嗖”的一声,赫然往幻月洞府的那条小道上去了。林惊羽转眼追了出来,一双眼中如欲喷出火来,望着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更不多想,身形如电,瞬间冲入了本该是青云弟子禁地的小道之上,向着幻月洞府的方向冲去。

山风吹来,树枝梢头轻轻晃动,发出沙沙声音,这里很快就陷入了静默,只有那一个苍凉老人,静静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云朵,悄悄流过。

这一路追来,虽然林惊羽用尽全力,但仍然无法追上那道人影。两旁树木急速向身后退去,但前方那黑影却依旧若隐若现,此刻林惊羽心中原先的怒火稍退,忍不住暗暗心惊。

那神秘人物道行之高,可想而知,只是尽管如此,林惊羽依然没有丝毫放慢脚步,仍然全力追去,只是就在前头拐角处,那道淡淡黑影突然急速冲前,没入那山势死角,消失在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