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厉默然无语,沉默片刻,长出了一口气,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微转过身子,想要向那寒冰石台走去,好好去看看碧瑶。

只是他脚步才欲迈出,忽地,他全身在那么一个瞬间僵住了,如电光石火一般,他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如惊雷响于脑海,轰然而鸣。

幽姬平日里从未离身的蒙面黑纱,为什么从后面看去的这个背影,竟然看不到了?几乎就在同时,鬼厉纷乱的脑海中已随即想到,这背影的秀发发式,正是

一个少女模样,与幽姬盘髻的妇人绝然不同。

他如电般转过身来,大声喝道:「妳是何人?」

寒冰石室中的寒气,瞬间似冰寒刺骨,笼罩在那个背影周围的轻烟,竟是在瞬间开始急速旋转起来。鬼厉双目圆睁,竟有外人侵入这寒冰石室,对他来说这是绝不能接受的。

正在鬼厉将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忽地身后一阵低沉轰鸣之声传来,鬼厉惊疑不定之下,转头看去,只见原本在他身后合上的石门,又缓缓打了开来,门口现出了一个身影。

苗条高挑,黑纱蒙面,气质幽幽,却不是幽姬又是何人?

幽姬打开石门,却突然望见鬼厉面上神情古怪,双眼圆睁,面上肌肉扭曲,反倒是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但她毕竟不是常人,随即便冷静了下来,寒声道:「哼,你还有脸来这里见碧瑶么?」

鬼厉深深盯了她一眼,突然面上神情一惊,似记起了什么极重要的事物,迅速转身看去,只是这一看之下,他却更是全身一震,如呆了一般,怔征站在原地,作声不得。

偌大的寒冰石室,他正置身所在的这个地方,突然之间,完全恢复了曾经本来该有的模样,异样飘荡的白色烟雾不见了,若隐若现的铃铛声音消失了,至于那个神秘的背影,竟也在这瞬间,凭空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彷佛都和原来一样,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幻觉,飘过了,飘散了…

碧瑶静静地躺在寒冰石台之上,牠的嘴角边依然有那熟悉的微笑容颜,双手交合之间,合欢铃上闪烁不停的光芒,轻轻流转着,彷佛正注视着鬼厉。

鬼厉站在原地,全身紧绷,彷佛全部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

慢慢走进寒冰石室的幽姬,很快发现了鬼厉有点不对劲,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做什么?」

鬼厉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只是默然抬头,怔怔打量着这间寒冰石室,除了那扇厚重石门之外,寒冰石室周围尽是坚硬的石壁,更无丝毫缝隙,只是此刻看丢,那些冰冷的石壁似乎部带有了几分残酷的嘲笑,冷冷注视着看去有些可笑的人。

飘忽的目光,慢慢收回,缓缓回到寒冰石室中,躺在石台之上的人儿身上。鬼厉的眼中,不知怎么,有了几分模糊,万千思绪,如潮水般奔涌而来,那目光,最后悄悄落在了碧瑶的秀发之上。

「你怎么了?」幽姬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鬼厉台上了眼睛,许久之后缓缓睁开,低声道:「妳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石室里有些异样?」

幽姬停了一声,寒声道:「有什么异样?还不是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一张台子、一个人。」

鬼厉眼角的肌肉,似抽擂了一下。

幽姬慢慢在碧瑶身边生了下来,目光中露出怜爱痛惜的神情,若了半晌,口中缓缓的道:「我知道你其实也不好过,只是望你多想想,若是碧瑶知道了你竟然与她父亲动手斗法,那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鬼厉怔怔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忽地一甩头,长吸了一口气,道:「妳放心就是,我明白该怎么做。」

说罢,他深深又看了一眼碧瑶,随即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牠的背影,幽姬眉头微微皱起,直觉的感觉到鬼厉似乎哪里和平日不大一样了,可是随即她却又是长叹一声,异样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人,如今便是她追随多年的鬼王宗主,不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么?

她默默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寒冰石室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碧瑶手中的合欢铃上,流光异彩闪烁的光辉,如清透的眼睁,闪烁不停,注视着这个世间。

青云山,小竹峰。

清晨,有清风徐徐吹过,满山的青翠竹林一起摇动,沙沙竹涛之声,如天籁之音,让人心神宁静。昨夜一场大雨,如将天地之间都洗过一般,清新空气拂面而过,远山含黛,山水如画。

脚下的石径还是湿的,偶尔石头缝隙里,还有些昨夜积下的雨水,石径之上和两旁,掉落了许多飘落的竹叶,想来是被昨夜的风雨吹落的。时辰尚早,也就还未有人来打扫。

白衣如云,清秀出尘,陆雪琪孤身一人,走在这竹林小径之中。晨风微光中,牠的秀发柔顺披洒在肩头,看去吹弹可破的肌肤,雪白中却还有淡淡一丝粉红,如深山幽谷里,悄悄绽放的幽美花儿。

石径两侧,高高的修竹微微摇晃着,青绿的竹叶上,还有凝结而成的露珠,静静地滑过,悄悄地飞向大地。

石径幽深,曲曲折折,清晨的亮光从竹林茂密的缝隙间透了进来,竹影轻晃,照着她窈窕身姿。

前方一间朴素竹屋,渐渐现出身影,正是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平日静坐修行之处。

陆雪琪走到小屋之前,在门口处站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用竹子做的门扉。

「师父,弟子雪琪拜见。」

「进来吧!」水月大师的声音从小屋中传了出来,无喜无悲,似乎带有丝毫感情,淡淡如水。

门「哎呀」一声,被陆雪琪轻轻推开了,陆雪琪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师父正盘腿坐在竹床之上,闭目入定,神态平和,看不出有什么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化的神情。

陆雪琪默默走到水月大师身前,跪了下去,低声道:「师父,徒儿来了。」

她顿了一顿,又按着道:「雪琪自知不肖,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害得师父您伤心,请您责罚我吧!」

水月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身前陆雪琪的身上,注视良久,随即叹息一声,道:「我若是责罚于妳,妳肯回心转意么?」

陆雪琪默然低头,不敢看师父面容,也没有说一个字出来,只是看她神情,却哪里有丝毫后悔的样子了?

水月大师摇了摇头,微带苦笑道:「妳既然已是铁了心肠不肯回头,我责罚妳又有何用,罢了,罢了。妳起来吧!」

陆雪琪贝齿微咬下唇,看去似乎有些激动,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站了起来。

水月大师轻轻拍了拍身旁竹榻,道:「妳也坐吧!」

陆雪琪摇了摇头,道:「弟子不敢。」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道:「这里就我们二人,有什么好计较的,莫不是妳心里终究是记恨我这个做师父的,与我生分了么?」

陆雪琪猛然抬头,急忙摇头道:「师父,我…」

水月大师摆手微笑道:「好了,好了,妳是我一手养大教出来的,妳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

她伸手将陆雪琪的手拉住,轻轻将她拉过坐在自己身旁,仔仔细细看了看陆雪琪那张美丽清雅的面庞,软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样,我这个做师父的,到底都是为妳好的,妳可要记住了。」

陆雪琪嘴角动了动,低声道:「弟子明白的,其实都是弟子的错…」

水月大师摇头道:「算了,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要再去争论谁对谁错了,问世间,情为何物?暮雪千山…这千山万水,却当真能有谁可以相伴一生呢?」

说到此处,彷佛水月大师自己也触及心思,一时怔怔出神起来。

陆雪琪不敢惊扰师父,只是感觉到握着自己手掌的师父,从她手心之中传来的温暖,却是久违的熟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月大师忽地一震,从出神状态中惊醒过来,苦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自嘲,随即对陆雪琪道:「唉,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吧,我昨晚让文敏叫妳过来,所为之事,她都跟妳说了么?」

陆雪琪摇了摇头,道:「师姐没说,只是告诉我清晨过来找师父,说有什么

事的话,师父您自己会跟我说的。」

水月大师默然点了点头,道:「也是,文敏那丫头虽然知道一些,但毕竟不多,还是我来跟妳说吧!」

陆雪琪心中微微一震,看水月大师脸上有几分沉重,似乎有什么难事郁结心中,忍不住道:「师父,有什么难事么,如果需要弟子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弟子一定竭力去做。」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当然相信妳了,只是眼下的确有一件大事,却是事关我青云门气数的大事,但偏偏又不能让太多外人,包括我们门中弟子知晓了,我想来想去,门下弟子中还是只有妳,道行、处事能力最好。所以才叫妳过来的。」

陆雪琪眉头一挑,微微惊讶道:「师父,难道本门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水月大师苦笑一声,道:「谁说不足呢?」

陆雪琪道:「出了什么事,师父?」

水月大师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是在斟酌着,随后缓缓道:「妳掌门师伯,还有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师伯,前些日子一起失踪了。」

陆雪琪全身一震,道:「他们是一起失踪的?」

水月大师淡淡道:「当日曾经有长门弟子看到田不易来到通天峰,并径直去了后出租师祠堂,这段日子以来,谁都知道掌门师兄几乎部是在祖师祠堂里,而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

陆雪琪眉头紧皱,显然十分吃惊。

水月大师颐了一下,又道:「此事发生之后,因为干系太大,现在通天峰主事的萧逸才不敢遮盖,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此事公告出去,只是暗中知会了我们几脉的主事人。事后我也去过祖师祠堂查看,可是没想到那里居然已经…」

陆雪琪一怔,道:「祖师祠堂怎么了?」

水月大师摇了摇头,道:「祠堂大殿几乎都被毁了,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激烈斗法的法力所毁坏。」

「什么?」陆雪琪失声轻呼。

水月大师冷笑了一声,道:「祖师祠堂乃是我青云门供奉历代祖师之所在,他们二人竟放在这等庄严地界动手,真是无法无天了。而且还有更严重的事。」

陆雪琪吃惊之余,又是一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会比这等毁坏祖师祠堂更严重的事了,忍不住追问道:「还有什么?」

「昨日,萧逸才急急忙忙跑到我这里,」水月大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眼中更多了几分担心,缓缓道:「据他所言,自从道玄师兄失踪之后,他竭力追查不果,就想查看他师父遗留之物,看看有何发现,不料这一找,却发现了一件大事。」

水月大师闭上眼睛,彷佛有几分疲倦,通:「萧逸才发现,本门的诛仙古剑,也失踪不见了。」

陆雪琪愕然无言。

水月大师睁开眼睛,道:「我知道妳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其中的干系与奥妙,虽说诛仙古剑已然损毁,但此事关系太大,而且外人多半不知此剑损毁之事,如果传了出去,只怕麻烦甚大;再说诛仙古剑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更是关系重大,历来只有我青云门掌教等极少数人知晓,若是万一泄露出来,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陆雪琪惊道:「诛仙剑除了乃是本门神兵之外,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么?」

水月大师默然,许久没有言语,陆雪琪也不敢说话,垂手站立一旁,半晌低声道:「弟子无礼,刚才失态了。」

水月大师默默摇了摇头,半晌乃道:「为师并非责怪妳的意思,只是此间干系甚大,来龙去脉又复杂之极…」

她说到此处,又停顿了一会,似在沉吟斟酌,片刻之后,道:「此事其实按道理,连我这小竹峰一脉首座,也是不能知晓的,是因百年前那场大乱,我们几个人才意外知道了一二内情。」

陆雪琪愕然道:「几个人,莫非这等天大秘密,除了师父您,还有其它人知道么?」

水月大师淡淡道:「当年那场大乱之中,参与其事者事后算来,当有五人,除我之外,还有道玄师兄、田不易、苏茹师妹…」

陆雪琪正在聆听,忽听水月大师却停了下来,心中默算,忍不住道:「这里才四人,还有一人是?」

水月大师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淡淡惆怅,道:「是妳一位师伯,名叫万剑一。」

第二十二集第五章弑师

「百年之前,魔教猖獗,势力强盛,道消魔长,群魔狂妄之下,欲一举荡平正道,便入侵青云。经过一番惨烈搏杀,最後前辈祖师等奋力相搏,在青云山山麓之下请动诛仙古剑,祭出「诛仙剑阵』,终於是反败为胜。」

水月大师口气平淡,陆雪琪却是脸上微微变色,只凭那一句「惨烈搏杀」,便可遥想当年那激烈残酷的战况了。

只是水月大师却似乎意不在此,很快接下去道:「此战过後,虽然重创魔教,但我青云一脉却也是元气大伤,多位道行高深的前辈祖师死的死,伤的伤,并无馀力穷追不舍,只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一位师兄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豪情万丈,要除恶殆尽,追杀魔教馀孽。」

陆雪琪心中一动,道:「这位师伯,可就是万剑一万师伯了?」

水月大师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语气,也慢慢变得有些飘忽起来,「便是他了。唉…当年情景,至今我彷佛还历历在目:当日那场恶战之中,他已然是立下大功,杀敌无数,一身白衣都染的红了。他站在诸位师长面前,神态激扬,不过就那麼几句话,就几句而已…就让我们这些年轻的师弟师妹们热血澎湃。事後除了道玄师兄身为长门弟子,留守青云外,我、苏茹师妹、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天云、苍松等这些日後各脉的首座,尽数都跟随著他,从此是纵横天下,远赴蛮荒,一路之上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却从来也不曾畏惧退缩了。」

水月大师的眼睛仍是开著的,面上神情看去那麼专注,彷佛在她眼前,重新又呈现出当年那段热血沸腾的青春岁月,甚至於它的脸颊两侧,有微微泛起的红色。

小屋之中,一时没有人说话,可是那气氛,却似乎骚动不安,像是平静之下暗暗汹涌的激流,无声地掠过。

良久,水月大师忽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转为悲凉,道:「罢了,这些旧事都过去了。当年我们一行人历经劫难,重创了魔教馀孽,这才回到青云。可是就在此时,我们却无意中被卷到了本门的一个秘密之中。」

「回到青云之後,苏旧师妹与田不易日久生情,尹却委实不喜欢此人,一日深夜,他们二人又偷偷瞒著你师祖真雩大师跑了出去,被我发现之後,担心师妹吃亏,又不愿告发他们,否则你师祖生气起来,苏茹师妹便要吃苦头了,这便一路跟了过去。」

陆雪琪听到这里,心中惊诧之馀,不免也有些好笑,只是面上无论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

好在水月大师似乎也知道,在此也不过多停顿,径直便说了下去:「谁知他们两人年轻胆大,为了避人耳目,竟然相约溜到了通天峰的後山,跑到了人迹罕至的祖师祠堂附近幽会去了。」

陆雪琪又是为之愕然,半晌之後才默然低头,眼前飘过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模样,暗道世间万象,果然人亦是不可貌相。

水月大师脸色不豫,哼了一声,道:「我看著他们那番模样,心中著实气不过,便现身出来,喝止他们。苏师妹与田不易自然吓了一跳,待看清了只有我一人之後,苏师妹便嬉皮笑脸过来拉我,田不易那廝却居然还不给我好脸色看,我恼怒之下,正要发作…」

陆雪琪心中暗暗道:田不易师叔此刻若是还有好脸色,还是一副笑脸,那才怪了。只是听水月大师忽然停顿下来,忍不住追问道:「後来怎样?」

水月大师默然片刻,通:「便在此时,忽地从原本凄清黑暗的祖师祠堂里传出来一声怪啸,这声音如野兽嘶吼,满含痛楚,几乎不似人所发出的声音。我们三人大骇之下,下意识躲到一旁树林茂密之阴影处。片刻之後,我们就看到了那一个…秘密。」

陆雪琪紧紧望著水月大师,却只见她脸上隐隐有痛楚之色,想来这秘密在她心中,当真是折磨了多年,甚至直到如今,似乎稜角也不曾磨去多少的样子。

水月大师低沉的声音,总起来显得有些空洞,只是那字字句句,却彷佛落地惊雷,慢慢揭开了曾经尘封的往事。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从祖师祠堂里冲了出去,全身衣裳破烂不堪,头发披散,遮住颜面,看不清楚面目,而且状若疯颠,同时口中不停地时而大吼,时而痛苦呻吟,却又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麼。我们三人又惊又怕,祖师祠堂这等重地,怎麼会出现这样一个疯子样的人物?不过总不能就这样让他胡闹。我们三人刚想出去制止这个疯子的时候,忽然,祖师祠堂里又掠出了两道人影,落在了那个疯子一般的人物面前,齐刷刷的却是跪了下去。那一夜月色皎洁,我们三人看的清清楚楚,这两个人,赫然就是我们这些年轻一辈平日里敬重无比的两位师兄,道玄师兄和万剑一师兄。」

陆雪琪失声道:「什麼?」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也吃惊了吧?当年我们三人,那份惊骇只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都吓的呆了。接下去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道玄师兄与万师兄看去俱是满面悲痛,竟是分别跪在地上,一人一边,每人抱住了那疯子的一条腿,紧紧不放,声音恳切哀求,口中叫唤的,却是师父二字…」

陆雪琪这个时候,已经是吃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水月大师看去,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住事之中,声音低沉,道:「被他们这一叫,我们震骇之馀,这才发现了那个疯子身材相貌,竟然就是当时青云门掌教真人,这两位师兄的授业恩师,不久之前才在正魔大战中大发神威的天成子师伯。」

「我们只看到这位掌门师伯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尊严神态,口中胡言乱语,似乎在诅咒什麼,但又听不仔细,而两位师兄看去悲痛之极,泪流满面,紧紧抱住掌门师伯的腿哀声恳求,说的都是『师父醒醒吧,师父醒来吧』这些话,可是掌门师伯不知为何,以他那样的修行道行,却是迷乱了心志,对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的恳求充耳不闻,到了最後,却反而回过头来,双目中凶光闪现,盯著这两个人,大吼一声,竟然是下了死手,双掌打了下去。」

陆雪琪听到此处,犹如身临其境,忍不住身子一抖。

水月大师道:「当时我们三人在一旁偷窥,早已是乱了方寸,此刻眼见掌门师伯突然翻脸,对两位师兄下了毒手。更是不知所措。谁知眼看也们二人就要丧命在天成子师伯掌下的时候,忽然道玄师兄抱著掌门师伯的腿一转,整个人迅速无比的转到天成子师伯的背後,如闪电一般,已然扣住天成子师伯的双臂,同时全身清光大盛,将天成子师伯牢牢制住。」

「万师兄似乎没料到道玄师兄会如此,怔了一下,不料天成子师伯虽然疯乱之下,但道行仍在,双手被道玄师兄扣住了,却是飞起一脚,登时将万师兄踢飞了出去,万师兄直飞出了两艾许,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这时场面激烈变幻,我们三人都像是傻了一样,只是呆呆看著,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了。只听道玄师兄大声喊道:「万师弟,你还不动手?」万师兄听了这话,明显全身都发抖起来,但仍然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盯著他师父和道玄师兄。」

「天成子师伯道行高深,奋力反挫,道玄师兄虽然双手仍然扣住师父身躯,但只不过片刻之间,他脸色潮红,也已经是连喷了几日鲜血出来,同时身上青光迅速之极的黯淡了下去,显然当年他的道行,还是与天成子师伯有一段差距。便在此刻,眼看道玄师兄就要坚持不住,忽地一道白影瞬间飘过,正是万师兄…我们三人呆呆的,眼睁睁地看著,万师兄就这样发出一声狂吼,从远处猛扑过来,一声锐啸之後,他手中已然多了他的斩龙剑,生生刺入了天成子师伯的胸膛!」

小屋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彷佛就像当年那个凄清夜晚,惨变之後的静默,杀意汹涌之後,残留的痛楚,归於无声。

陆雪琪脸色苍白,许久之後,低声道:「门中记载,天成子师伯祖於百年前在…在祖师祠堂历代祖师灵位之前生化,临终传位於道玄师伯。」

水月大师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看到这一场门中惨变,而杀师的两个人,赫然就是我们平日最为敬重的两位师兄,我、苏师妹和田不易三人,都完全失去了主意,不知所措,甚至於苏师妹激动之下,还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响。但他们二人也许是刚刚弑师,心情也是太过激动,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里。也就是他们二人,在对望良久之後,又慢慢跪在了天成子师伯的屍身之前,原来在本门里,从青叶祖师传下的无上神兵诛仙古剑,竟然有一个天大秘密,那便是这把神剑虽然诛尽妖邪,但也许是因为杀戮太多太盛,年深月久之下,此剑竟然本身有了一股诡异魔性,持剑之人一旦激发出此剑全部灵力威势,便会遭到此剑魔灵反噬,逐渐控制心志,变得残忍好杀,纵然是道行再高之人,竟也不能抵挡。」

「从青叶祖师当年临终留下训示开始,青云门历代掌教租师,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也都是尽量不去使用这柄神剑,而天成子师伯因为当年正魔大战形势紧迫,不得已只得用此剑发动诛仙剑阵,之後虽然他立刻密封此剑,持心修道,但竟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在天成子师伯还清醒的时候,他便偷偷将这个秘密私下告诉了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道玄师兄和万剑一师兄。一来是他向来最是信重这两个人,二来若是只告诉一人,只怕万一有变,天成子师伯只怕自己道行太高,其中一人难以制住自己。结果到了最後,终究就变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陆雪琪听到此处,忽地心中一震,猛然抬头,疾声道:「师父,那如今…如今的道玄掌门师伯他…他莫非也…」

水月大师长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陆雪琪愕然无语。

水月大师沉默许久,幽幽道:「十年之内,道玄师兄两次动用诛仙古剑,尤其是此番兽妖浩劫,他更是将青云山上脉山峰的天机锁都尽数打开,将诛仙剑阵的威力逼到极致。如此魔灵反噬之力,可想而知。其实我早已想到如此,只是十年之前,道玄师兄已然动用过一次诛仙古剑,但竟然可以不受魔灵反噬之力困扰,我便心存侥悻,以为他道行深厚,此番还能渡过灾劫,可惜他…天意啊,天意!」

陆雪琪默然片刻,道:「师父,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您为何要对弟子说,莫非是有什麼大事,要吩咐弟子麼?」

水月大师面容一肃,看著陆雪琪,道:「正是。」

陆雪琪微微低下了头,道:「师恩深重,弟子九死难报,有什麼事,就请师父吩咐吧!」

水月大师深深看了陆雪琪一眼,道:「本来这个秘密,只有青云门掌教知道,但我这几日留心观察长门萧逸才,却分明不知,而如此一来,这世上还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里面,田不易已经随著道玄师兄神秘失踪,苏师妹与田不易向来夫妻情深,此刻只怕已是方寸大乱,所以有什麼事,也只有我来作主了。」

陆雪琪抬头看了水月大师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水月大师道:「道玄师兄与日不易虽然失踪,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何处,是否离开了青云山,所以我必须留在山上,万一他们二人在山上出现,我也好临机决断。但是同时也一定要派人下山搜索,我门下弟子,心志坚定、道行资质高深者,绝无一人可与你相提并论,这个重担,也只有交给你了。」

陆雪琪脸色凝重,慢慢在水月大师面前跪了下来,只是她终究乃是冰雪聪明的人物,这中间干系,哪里会想不明白。

片刻之後,她低声道:「师父之命,弟子谨遵。只是…只是弟子不知,若要弟子下山搜索两位师长行踪,师父吩咐一声就是了,为何还要告诉弟子这个秘密?」

话说到後来,陆雪琪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水月大师脸色铁青,眼角肌肉似乎也在微微抽搐,沉默良久之後,她缓缓地道:「田不易主动去见道玄师兄,显然是知晓了这个秘密,并看出了道玄师兄已为魔灵反噬,他们二人之间,定然有一番激斗。你下山之後,著力寻找他们二人行踪,若是万一能够找到,同时发现他们二人当真斗法的话…」

水月大师的手掌,慢慢握紧,紧握成一个拳头,「你便找寻机会,将那个被魔灵控制的人,一剑杀了!」

陆雪琪面色苍白如纸,却终究也没有说什麼,只是慢慢的低下头去。

许久许久,这个小屋之中一片死寂里,才听到她细微到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是。」

第二十二集第六章血阵

狐歧山,鬼王宗总堂。

鬼厉这一路之上,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个神秘而模糊的女子身影,始终在他眼前徘徊不去,只是,他却分明知道,那应该是个幻觉吧?

难道不是么?

茫然之中,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那间属于他的石室,石门打开着,从门外看进去,仍然可以看到里面乱成一片,正是刚才他与鬼王那场莫名其妙动手斗法的结果。

他看着那一片狼籍,默然许久,缓缓走了进去,在残破的桌子旁边,找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生了下来,怔怔出神。

猴子小灰从旁边跑了过来,看去似乎仍然是情绪低沉,一言不发地爬上了鬼厉肩头,坐了下去,然后也是怔怔发呆。

也许它还在担忧饕餮吧!

一人一猴,就这般枯坐许久,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石室显得异常沉闷,末了,忽地鬼厉身子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将小灰从肩膀拉下,举到身前。

小灰三只眼睛同时眨了一下,看着鬼厉。

鬼厉低声道:“小灰,你说我该怎么办?”

猴子小灰一声不吭,只是望着他。

鬼厉似乎也没有去在意它的回答只是低低自语着:“这条路,我到底该怎么走…”

山中不知岁月,光阴如水消逝。

狐歧山山腹的最深隐秘处,巨大的血池之中,飘荡着强烈的血腥气息,这诡异的存在,悄悄躲在世人所知的遗忘角落,静静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