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乐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同时面色刷地白了,过了片刻,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面带惊惶之色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我哪会骗你??”

王宗景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口中淡淡道:“最好是这样,希望在那片废墟中你还能找到那张碎片。”

巴乐苍白着脸,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那条深沉的黑暗街道,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跑开,只是脸色惨然地跟在王宗景的背后。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前方那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府邸在夜色中渐新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黑暗里看去流露出一股凄凉的味道。巴乐看着那一片惨况,忽然像是不知从哪里又涌出了勇气,对着王宗景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突然改变主意,明明之前你们答应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王宗景皱了皱眉,回过身来看着他,巴乐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畏缩,刚涌出的勇气似乎又在渐渐消失。王宗景摇了摇头,道:“情势变了,巴乐。”

巴乐瞪着他,没有说话。

王宗景淡淡地道:“你再怎样不服气也没用,世间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明明前一刻还是价值连城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甚至有的人为此家破人亡,可是转眼间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巴乐脸色惨白,忽然间像是歇斯底里了一样,向着王宗景反而走近了一步,握着拳头怒吼道:“你说得轻松,如果真是这样,那前些日子我们巴家算是什么,几百条人命家破人亡,就换回这样一句话吗?”

王宗景看着他,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然后道:“是。”

“没习惯的话,你要学着习惯。”过了一会儿,他又静静地补充了一句。

脚步在那片巨大的废墟前停了下来,尽管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但是不久之前曾经煊赫热闹的大宅院在数日间变成眼前这一片巨大的悲惨废墟,仍然给人一种强大的冲击力,王宗景还好些,巴乐站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口前,一时之间有些不能自已。

残垣断壁间满地狼藉,被大火焚烧焦黑的痕迹借着夜里的微光仍是隐约可见,巴乐眼眶红了起来,拼命咬着牙,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身边那个男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巴乐,把东西给我。”

巴乐猛地转过身,盯着王宗景,王宗景脸色有些漠然,看着这个男孩,淡淡地道:“给我,或者我杀了你。”

巴乐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神情变幻,盯着王宗景,像是有些认不出这个前几天对自己态度还算温和的男子。王宗景从他眼中看出了愤怒与疑惑乃至更多的惊惶,心头微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表明自己的态度。

巴乐慢慢转过身去,木然呆立片刻,随后涩声道:“在后院那边有一栋不起眼的柴房,地下有一间密室,那里是我爹平日放贵重东西的地方,家里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们逃出来时我爹特意偷偷告诉我的。”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东西,应该就在那里面了。”

王宗景皱了皱眉,目光有些冷,心想这少年居然真的是有几分空手套白狼的胆子,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道:“你带我去看看吧。”

两个人行走在废墟之中,在一片狼藉中有些艰难地走着,到处都是倒塌的残梁断木和碎石,很多地方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王宗景还好些,巴乐便走得有些困难。不过凭借在这栋府邸里生活多年的记忆,男孩仍是带着王宗景,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后院那边走去。

夜风吹起,夜色似又深了几分,远处好像还传来几声狗吠之声.在寂静的夜里飘荡着。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终于走到了巴府废墟原先的后院位置,这里一眼看去也是遍地狼藉,显然当日也没有逃过那场灾祸,而巴乐口中的那栋两层小楼,他们也同时都看到了,在那个位置上,只剩下一座塌了一半同时被烧得焦黑的废墟。

巴乐的脸色有些苍白起来,王宗景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耐心再去等了,干脆就一把抱住巴乐的身子,几个纵跃从一堆堆乱石焦木上掠过,转眼间便来到小楼之前。随后两人几乎同时抬限向那小楼中看去,片刻之后,他们的身子似乎都滞了一下,站在小楼外头一动不动。

碎砖断木下,哪怕是在这夜色中-两人也依然能够看到一处黑漆漆的洞口敞开在小楼废墟之中,就像是一个没穿衣服在夜色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女人,那般凄凉而无助。

王宗景冷冷地看着那个洞口,没有任何表示,巴乐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神情复杂,但同样没有下去查看的意思。

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夜色似乎越发寂静,静到巴乐忽然觉得能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跳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了王宗景在一边轻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巴乐慢慢地摇了摇头,脸色惨白,低声道:“你、你能不能…”

王宗景容色如铁,冷然道:“不能。”

巴乐手脚冰凉,还不肯死心,带了几分哀求之色,低声道:“求你了,我、我真的…”

遥远处响起的狗吠之声,忽然间响亮了许多,似乎在这片刻间突然向这里靠近了。

王宗景脸色微微一变,面上掠过一丝犹疑之色,随后像是下了决心,忽地向巴乐踏近了一步。

一股冰寒的杀气,猛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一瞬间,巴乐几乎如坠冰窖,全身寒毛倒竖,几乎不能呼吸一般,只看着王宗景缓缓抬起了手。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狗吠从后院门口处传了过来,随后一个略带几分诧异的声音响起:“咦,巴乐,你怎么会在这里?”

“汪汪,汪…”

一阵狗吠声,从王宗景的背后传了过来,王宗景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原先的杀气不知何时悄然散去。

细碎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有个人走了过来,听着步伐声音轻细,加上前头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个身量不高的少年。巴乐先是一怔,随即目光看向王宗景的身后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王宗景,却是又掠过一丝畏惧,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小鼎,别过来。”

“咦?”后头那少年奇怪地问了一句,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王宗景心中猛然间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料到的强烈冲动,就想回头好好去看他一眼,只是当他的身子微动欲转时,终于还是强行忍了下来,在心中苦笑一声,不知怎么,却是不愿让自己去面对那个曾经的孩子。

本来已经握在那柄苍白骨剑上的手掌悄悄松开了,杀意退去,处在他正对面的巴乐迅速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王宗景默然片刻,心里挣扎,但到了最后还是敌不过那股莫名的情绪,无论如何,他似乎也不愿意在小鼎面前杀人。

他走上一步,靠近巴乐,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就离开,明日天亮时若是我还看见你在这里,就谁都救不了你了。明白了?”

巴乐呆了一下,随即大喜,连连点头。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身后那多年未见的少年朋友似乎正有些奇怪地向这里张望,探头探脑地想要过来查看一番,在脑海里他把那个记忆中可爱的身影容貌自行脑补了一下,嘴角微微扯动。在那一刻,巴乐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似乎看到这个不久前还杀气满满的王宗景脸上掠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温和的笑容。

不过下一刻,王宗景的容色已然再度凝结如霜,更不理会他,身形一动,头也不回地向前掠去,几个起落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巴乐看着他的离去,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松了口气,一时之间却觉得手脚居然有些发软,像是刚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惊吓不小,连自己都没发觉。

脚步声响了起来,巴乐抬头看去,只见带着一脸诧异之色的张小鼎走了过来,旁边果然还跟着他家里养的那条身躯奇大无比的大黄狗,只是之前都只形影不离的灰毛猴子,此刻却不见踪影了。

张小鼎对着巴乐点了点头,随即目光又向王宗景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眠迟疑片刻,嘴里却是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那是谁啊,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猜测

王宗景当然并没有就此远去,离开那个后院后,他悄无声息地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后院残墙边一棵被烧掉一半的大树边藏身,随后再度转头向那栋小楼的方向看去,远远地只见两个男孩站在小楼前说着话。

五年未见,当年那个圆头圆脑圆肚皮的小孩,如今已然是长高长大了许多,但是脸上轮廓模样,仍然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来。熟悉的笑容和音调,甚至连举手投足间,王宗景都依然能看出几分小鼎当年的模样。

他隐身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那个可爱的少年,心底和眼中都掠过一阵许久。

小鼎与巴乐交谈了一会儿,中间看神情似乎还追问他几句,显然对这半夜三更发生的事有些不解,而巴乐看去也是支支吾吾,似乎也不知从何说起。中间小鼎还几次看向王宗景离去的方向,目光眼神都有些奇怪,不知他心底在想写什么。不过到了最后,他终于还是跟巴乐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着那两个男孩并肩离开的身影,王宗景在树影之下缓缓松了口气,随后心中闪过一丝茫然,暗自苦笑一声,心想事情变成这样,只能是从自己暗藏的那三张秘卷碎片里交出一片给徐梦红等人才能交差了。

正想着,忽然他只听到自己头项上方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一枝树丫猛地颤抖了一下,王宗景身子一震,猛然抬头,便只见一个黑影“唔”的一声从头项一根树枝上荡了下来。

事发仓促,王宗景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黑影是什么事物,但是这些年来在凉州这凶险战乱之地所形成的反应,仍是让他在第一时间便倒翻了出去,同时右手一翻,白光微闪,一股阴寒的杀气登时便从他身上如刀锋般侵袭而出,那柄苍白骨剑已然出手刺去。

“吱吱吱吱。”

几声轻叫从那黑影处传了过来,隐隐有几分耳熟。王宗景瞳孔猛地一缩,心里掠过一丝不祥之感,果然片刻之间借着苍白骨剑那诡异的微光,赫然只见那突然从树上荡下的身影正是一只记忆中熟悉的灰毛猴子。

该死,是小灰。

王宗景心头叫苦,但刚才一出剑他是当作生死仇敌般的全力出手,一时间竟是来不及收手了,而小灰此刻的形象则是身子悬空倒立,就一条尾巴挂在一根树枝上荡来荡去,对着王宗景突然暴起的杀手似乎也没什么反应的模样,只是睁着双眼看着他,眼中似乎还有几分好奇。

眼看那苍白骨剑就要刺到小灰身上,虽然多年前王宗景就知道小鼎身边那黄狗灰猴都不是等闲之物,但这几年来也无人比他更了解自己手中这柄奇异的苍白骨剑的威力,眼下收势不及,心中正惶惑处,忽地眼前一花,却是另有一道身影凭空出现,现身于小灰身边。

然后一伸手,却是迎着那苍白骨剑架上来了。

黑光忽起,这一片原本深沉的夜色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那感觉像是原先的黑夜虽然黑暗,但仍是带有几分生命活力的,但此刻出现在这个身影周围的黑暗,却是瞬间将所有的光明哪怕是最微小的微光都尽数驱逐而去,化为最深沉最深邃同时也是最纯净的黑暗,无光、无亮,无缝、无隙。

苍白骨剑上那股强悍而阴寒的杀意,瞬间被这片无比强大的黑暗吞没了。

片刻之后,王宗景一声闷哼,身子大震,整个人却是猛地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十余丈外的~堵破墙上,只听轰隆一声,墙倒灰飞,碎石飞溅。

那片黑暗之中的人影头颅微抬,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微感诧异,向王宗 景震飞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时倒吊在树上的灰毛猴子尾巴一收,整个身子荡了过来,轻轻巧巧就跳到了那人的肩上,咧嘴一笑,伸手在那人的头上摸了摸。

那人看了猴子一眼,哼了一声,道:“小灰,别闹。”

灰毛猴子吐了吐舌头,手里一翻,也不知哪里变出来的不知名野果,就这样放到嘴里啃了起来。

残垣断壁之间,王宗景站起身子,胸口兀自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但心中惊骇之意更盛,刚才那仓促之间一场交手,那一抹黑暗实力之强实乃他平生仅见虽然在最后关头他竭尽全力堪堪逃了出来,但那股凛冽的杀意与那一瞬间几如遮蔽天地般的压迫感,仍是让他心中泛起平生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甚至于,他隐隐还感觉到最后那一刻,那片黑暗还有收敛的一分迹象否则自己是否真的能逃出来,还是两说。

不过下一刻,他心中的惊惧便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了,那只猴子分明便是当年大竹峰上的小灰,加上之前小鼎与大黄都出现在这里,那么此刻在那片黑影之中的身影,又会是谁呢?

他心里涌起一阵古怪甚至让他自己都难以说清的感觉,就这样看着那片深沉的黑暗悄然散去,然后在夜色中,一个看去十分平凡的身影走了过来,小灰就蹲坐在他的肩膀上,悠然自得地啃着野果,同时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之意,瞄了王宗景一眼。

“前辈…”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缓缓走到自己身前的张小凡,垂手而立,轻轻叫了一声。

张小凡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温和地笑了笑,道:“原来是你,好久不见了。”

五年不见,王宗景此刻甫听这一句平淡无奇的问候,不知怎么心里却有一阵莫名的激动,五年前在青云山上的经历仿佛在眼前一一掠过,蓝天白云,青山古树,还有青翠满山的竹涛林海。

“是。”他看着张小凡,轻轻答应一声,咬了咬牙。

张小凡微笑道:“没受伤吧?”

王宗景摇了摇头,道:“没事。”

张小凡拍了拍小灰,对着王宗景笑道:“这猴子向来顽劣,刚才怕是故意吓你的,你莫要在意。”

王宗景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也是没想那么多,幸好前辈你出手得快,不然我还怕万一失手伤到小灰就糟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此言一出,原本待在张小凡肩上高高兴兴啃野果的小灰登时叫了起来,瞪着王宗景一脸恼怒之色,冲着他龇牙咧嘴,一副“臭小子胡说八道不知天高地厚要不你放马过来咱俩单挑一场看到底谁会灰头土脸被打得落花流水”的表情。

王宗景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张小凡已然皱了皱眉,低声呵斥了小灰一声,随后对王宗景笑道:“你别理它,小灰的性子本来就野得很。”顿了一下,他又对王宗景道,“这几年,你都在凉州这里?”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是,我在…”话说了一半,他忽然又顿住了,心中一阵犹豫。毫无疑问在他心中,张小凡与那位青云掌教真人萧逸才是分量最重的两位前辈,但是自己此刻的身份乃至萧逸才暗中托付的使命,却是事关重大,贸然与张小凡说得太多,似乎也不太好。

他这里犹豫了一下,张小凡却是笑了笑,道:“你这是潜身于魔教里的某个分支小派吗?”

王宗景大惊.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小凡。张小凡迎着他的目光,却是微微摇头,淡淡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你当年跟我学的那些东西都是和魔教有牵扯的,加上今日在蛮荒之地边陲的凉州看到你,想来多半就是如此了。”

王宗景干笑一声,随即干脆地点了点头。

张小凡轻叹了一口气,眉头微皱,轻声道:“想不到那位还真是…”说到半截,他自己微微苦笑地摇头,却是一带笑过,随后看着王宗景,道,“让你小小年纪便挡此重任,他倒是放心,这几年你过得怎样?”

过得怎样…

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血海骷髅,一一见过闯过经历过,咬过牙,杀过人,被人杀,还能怎样呢?

王宗景想了想,抬起头,迎着张小凡的目光,笑了笑道:

“挺好的。”

张小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走一走?”

“嗯。”

张小凡转身向前走去,王宗景跟在他的身后,望着这个看似平凡的男子的背影,心境虽然较之刚才平复了许多,但仍有几分隐隐的兴奋。只是他跟在张小凡背后才走了两步,忽地一阵风声乍起,随即脑门一疼,王宗景惊愕之下抬头看去,只见小灰蹲坐在张小凡肩上笑嘻嘻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手中的野果被啃光了之后,果核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王宗景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下滴溜溜滚开了一枚果核。

这泼猴!王宗景抬头瞪了小灰一眼,小灰却是嘿嘿一笑,左手一翻又变出一颗野果咬了一大口,同时右手竖起一根手指对着他勾了勾,一副你放马过来的模样。

王宗景咬咬牙、撇撇嘴,哼了一声,心里想到:

“死猴子算你狠,我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了

黑夜笼罩在这片,遮盖了无数的阴暗地方,不知有多少秘密也同时隐藏在这片黑暗中。

当张小凡与王宗景两个人的身影前后离开这片已然化为废墟的巴家府邸时,在凉州城池里的某个隐秘角落,恰好是在巴府的另一个方向,那两个出身于神秘北地天龙殿的神秘人物,也同时注视着这片废墟。

“真如野兽一般。”

那看去较为年轻的人冷哼了一声,对着身边那个中年男子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这话也说得是无头无脑,但中年男子与这位伙伴在一起的时日不短,很是了解他的心性,自然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闻言淡淡一笑,道:“怎么,你可怜这一处人家里惨死的人吗?”

那青年一挑眉,脸上却是露出几分刚硬冷峻之色,冷笑道:“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只不过我看这些中原人为着一点虚无缥缈之物,便能趁势杀人夺命,人心之毒,实不堪言。”

那中年人笑了笑,对这青年的话显然不太在意,只道:“你自己都说了与我们没有干系,何必还去多想,反正我们来到此地也只是为了追索天龙气息突然出现的线索。说起来——”中年男子眉头缓缓皱起,沉声思索了片刻,道:“自从我们到了凉州这里后,天龙气息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难不成是我们行迹不密,惊动了什么人吗?”

青年闻言也是一惊,皱起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随后沉吟道:“不可能吧,咱们到这凉州城后从来都小心谨慎,怕的就是打草惊蛇,这几日天龙气息不见,以我看来也不算什么,本来它也一直就是断断续续的样子。”

中年男子默然片刻,缓缓点头,道:“不错,你说得有理,看来我们还要再耐心等待些时日。对了,这几日城中风传的那盘古大殿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

听到这盘古大殿四字,那向来眼高于顶神色倨傲的青年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凝重之色,点了点头,道:“是,这宝藏传说在世间流传已有千年,想不到如今却是会在凉州此地出世。”

中年男子负手走了两步,摇头道:“究竟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盘古大殷,眼下还未有定数,不好说。不过这消息在凉州之地卷起的纷争,确实就在眼前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这片废墟,冷笑一声,停顿了片刻后,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那青年眼前一亮,目视于他,却似有几分迟疑,轻声道:“若是被龙候知晓…”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凉州与死海相隔万里,此地又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他目光忽地变得有些热切,道,“传说那盘古大殿乃是昔日开天巨神盘古遗留人间的宝藏,其中藏有无数珍品秘宝,天材地宝无数,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能震动天下,甚至据说那其中还藏有干百年来独一无二的长生之秘,如此宝藏若是果真出世,我们适逢其会却视而不见,岂非…”

“去!”青年忽地打断了他,斩钉截铁道。

那中年男子怔了一下,随即失笑,袖袍一甩,道: “走吧,这里不过是残垣断壁,也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这片夜色之中。

离天亮差不多还有半个多时辰,正是黎明之前最后的那段黑暗时分,王宗景独自一人回到了那座破旧的土地庙中。

徐梦红等三人自然都是等在这里,敖奎守夜,徐梦红与西门英睿都在土地庙中休息,但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多年行走江湖的老人了,一旦听到动静便是立刻清醒过来,于是乎当王宗景走进土地庙里的时候,面对的便是三人清醒同时带着疑问的目光。

徐梦红与西门英睿还沉得住气,只有性子较急的敖奎第一个开口问道:“小王,东西拿到了没有?”说者顿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杀气,森然道,“还有那个兔崽子,你干掉了没有?”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到自己怀中。看着他这个动作,徐梦红与西门英睿都是目光一凝,片刻之后便只见王宗景手从怀中掏了出来,指缝之间夹着一块皮卷碎片,看着模样正是这几日在凉州城里掀起无数风雨甚至令人家破人亡的盘古大殿秘卷碎片。

徐梦红伸手从王宗景手上取过这张碎片,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真的。”

此言一出,在旁边一直紧盯着的敖奎和西门英睿都松了口气,土地庙里原先略显紧张的气氛,似乎倒是松弛了一些。王宗景向他们三人看一眼,皱了皱眉。

只不过片刻之后,徐梦红看着手中这张碎片,脸上掠过一丝苦笑,道:“不过就算是真的,好像如今却是没什么用处了。”

周围三人都是沉默,半晌之后,王宗景沉声道:“ 红姐,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徐梦红沉吟一会儿,随即伸手招呼其他三人一起坐下,然后低声道:“如今城中都在传,盘古大殿的入口就在蛮山西麓的天灵谷中。那处地方从数日前便有宝光溢出,且日盛一日,绝非凡响,加上那处乃是金牛宗的山门,金牛宗又正是当日东市乱战的争斗一方,所以这传闻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

西门英睿手指轻敲膝头,道:“红姐,那我们要去天灵谷?”

徐梦红点了点头,道:“都到了眼下这一步,不得不去了。”

旁边敖奎插嘴道:“那这块碎片怎么办?”

徐梦红往自己手中看了一眼,带了几分无奈苦笑一声,道:“先收着吧。若传闻是真,这份秘卷记载的乃是盘古大殿入口途径,自然也就用不上了。但如果传闻不实,咱们再重新去找其他的碎片就是,只是如今还有这么多其他碎片…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围三人都答应一声,徐梦红向外头看了看天色,见仍是一片黑暗,便道:

“先歇息着吧,等天亮了我们整理一番,就去天灵谷。”

王宗景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自己平日所坐的那个香案桌脚边坐了下来,目光向土地庙中瞄了一眼,只见敖奎、西门英睿等也都是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沉思不语,就连徐梦红也是坐在原地若有所恩_过了片刻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徐梦红忽然抬起头来,向王宗景这里看了一眼。

王宗景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但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对着徐梦红微微点头。

徐梦红凝视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王宗景闭上双眼,整个人倚靠在香案桌脚边,慢慢地,整个身躯像是绷紧的弹簧般慢慢松弛了下来。他静静地感觉着自己身体的这种变化,脑海中却泛起了不久之前,在那片夜色里与多年未见的那位厨子前辈在城中随意走动闲聊的时光。

真的,只是随意走动、随意闲聊的。

张小凡并没有再细问他任何关于潜伏魔教里的细节,也没有问他究竟身负了什么秘密使命,甚至于这位貌似平凡的厨子连对多年前他那件意外离开青云山的往事也没有太多纠结之处,提也未提,只是神色温和面带微笑地与他说话,聊了聊这些年,听了听他过得怎么样。

再告诉他,青云山上一些事,那里怎么样,小鼎怎么样,姐姐怎么样,等等,等等,一切听起来,都是很平凡的小事,可是不知为何,王宗景听得却是那样津津有味,仿佛入迷一般,像是不知不觉间又看见了那一座傲立世间的雄伟青山,还有山上对自己来说曾经最为珍贵的那段短暂岁月。

然后,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的某处忽然触动了一下,虽然仍是闭着眼没表情,但是有那么一刻,他想到了之前自己所忽略的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厨子前辈,小鼎的父亲大人,记忆中却是根本不应该与自己的那位姐姐有任何接触联系才对的。

可是为什么今晚他却能对自己轻描淡写般地说出姐姐王细雨的近况呢…或许,是这些年来,因为自己的关系,这位前辈在暗中关注和照顾了自己的姐姐吗?然觉得自己似乎突然牧有那么孤单了。

“小王。”一声压得极低的轻呼,在他耳边忽然响了起来。

. 王宗景身子轻轻一颤,双手环抱胸前的姿势还未改变,便只听到徐梦红的声音在身边轻声道:“没事,我就问你一件事,你不用起来。”

王宗景的身子顿住了,睁开眼睛,看着蒙着白纱的徐梦红蹲坐在自己身边。

“那个小孩,”徐梦红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后来怎么处置的?”

王宗景看了她一眼,白色面纱之后,沉默而微寒的眼眸。他低下头,似有几分倦意,淡淡道:“死了。”

徐梦红“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坐在他的身旁,而王宗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重新闭上了眼睛。

两人之间也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直到那徐梦红忽然间又开了口,莫名其妙地又问了一句:

“死了?”

王宗景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道:“死了。”

徐梦红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王宗景微微皱起眉头,脸色术然,只是环抱胸前的双手,在不经意间似乎紧了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术

青云山,通天峰上。

如同过往无数岁月中的大多数时候一样,这一日的通天峰上显得很是平静,青天白云之下,云海虹桥之侧,这恍如人间仙境的地方安然地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中,仙禽翔天,清鸣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