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候,沈溶才知道萧隐的猖狂,难怪百姓们敢说梁国一半江山都是萧家的,可不是么,他就是仗着萧家的功劳横行无忌,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看着萧隐离去的背影,沈溶道:“父亲,这豫王委实是太过自大了,怎么圣上容得下他?”

他也不怕功高盖主?

沈石喟叹一声。

谁让圣上身体虚弱呢,当年便是娶了萧氏,因萧家手握重兵才得以君临天下,后来这兵权就一直在萧家军的手里,圣上能做什么?不过也许将来太子登基就会不一样了。

沈石微微眯起眼睛。

陈莹终于回来,疲惫不堪,心惊肉跳,她感觉是遇到了命里的克星,三番两次都没有什么好事儿,可偏偏谁也不能诉说,满心的郁闷。

陈敏却很好奇,询问道:“堂姐,沈夫人为何要单独见你?她与你说什么了?”

提到这个,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沈夫人的行径极为古怪,若真心喜欢她,恐不会如此,可陈敏一眨不眨的盯着,又不能不回答,陈莹斟酌的道:“沈夫人是关心母亲,她太客气了。”

罗嬷嬷闻言心头一跳。

倒是陈敏大声的笑起来,十分天真:“关心大伯母也能叫我们去呀,可只叫你,许是见你生得好看,要多看看…”她一只手伸出来,捏捏陈莹的鼻子,很是亲昵,“我以后也要这样长,我一直在吃豆腐和笋子呢!”

真是可爱的孩子,陈莹忍不住笑。

陈静叹口气:“妹妹,一样米养百样人,怎么会与吃有关系呢!”她也羡慕陈莹的容貌,相信京都的姑娘但凡见着,无不如此,可这是天生的,哪里能吃一吃就生得一样了?

然而陈敏仍然执着的道:“那与什么有关系?我不管,我就要吃!”

陈静哭笑不得。

三姐妹说笑,罗嬷嬷却心事重重,家里姑娘们都在,沈夫人却唯独叫了陈莹去,只怕不是问候大夫人那么简单,定然还说了什么,她朝卷儿看了又看,但卷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回到陈家,袁氏已经在上房等着了,一来便是问道:“春台班的戏如何?”

“好听极了!”陈敏总是第一个说话的,哪里管她母亲是不是真的想问春台班的事情,一股脑的道,“一共听了三场戏,里面有个叫灵儿的戏子最是厉害,听说才十一岁,只比我大两岁呢,我的嗓子可是没有那么响,也不知她如何练的…”

叽叽喳喳,老夫人笑起来:“就你能说,听戏的时候可没有打搅别人吧?”

陈静笑道:“祖母,她听得入迷呢,一点都没有声响的。”

“我又不是三岁!”陈敏不满。

袁氏道:“那沈夫人也同你们一直看着吗?”

“是呢。”陈敏又抢着道,“不过听完了,沈夫人叫大堂姐去说话…”

两位长辈都微微露出了讶色,陈莹心想,恐怕袁氏听到这种话,心里又更是讨厌自己了,但这也不好隐瞒的。

袁氏嘴唇抿了抿,笑着道:“你们也累了,先歇会儿去吧。”

三个小姑娘陆续告辞。

回到清和苑,陈莹因遇到萧隐,又有沈家的事情,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感觉疲累极了,便是想先歇一歇再去看母亲。

谁料卷儿却与她说话。

“姑娘,奴婢真是一心为您的。”她真心实意的道,“不知姑娘为何总要误会奴婢呢?”

陈莹哪里想与她解释。

卷儿这种人,嘴里说为她着想,可事实上,她是越过了一个奴婢的本份,这些天各种事情,她是不想一一说出来的。

“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清楚。”陈莹淡淡道,“再说,你是二房的人,本不用替我如此尽心。”

卷儿原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结果陈莹根本不领情,她冷下脸道:“刚才罗嬷嬷又让我去呢,奴婢可是不知道会说什么的,姑娘,您当真不愿意相信我吗?这陈家,奴婢怎么说也待了三四年了,姑娘想知道什么,奴婢是知无不言的。”

这是在威胁她吗?

陈莹还不知道一个奴婢居然会如此放肆,她是不是看准了自己不能对付她?

是,她是寄人篱下,可还不至于任由一个奴婢摆布了,她想对罗嬷嬷说什么就什么了,难道陈家就袁氏一个人当家了不成?

陈莹冷笑起来,拂袖而去。

卷儿气得一跺脚,朝正房走了。

听说途中陈莹还见过萧隐,袁氏吃惊:“你说什么,豫王要她单独留下来?”

“卷儿是这么说的,她溜到墙角,偷看到的。”罗嬷嬷道,“不止如此,听说还动手动脚,恐怕大姑娘是与豫王有染了,不然作甚要把闲杂人等都赶走?”

袁氏半响没有说话。

一开始是以为沈夫人看上陈莹,故而与她说话,谁想到还多了个萧隐,要当真如此,两个人之间有了龌蹉,凭陈莹的身份,只怕要去王府做妾了!

那他们陈家还有脸面吗?

袁氏连忙叮嘱罗嬷嬷要小心又小心,切莫说出去,等到陈怀安一回来,她便与他商量这件事情。

“老爷是要我不要管,可现在,莹莹这孩子不知怎么,竟然认识了豫王,豫王是何人,老爷最是清楚,连刘姑娘他都不愿意娶的,怎么会娶莹莹呢?他又是那种性子,到时候不管不顾说出来,或把莹莹纳入府中,这如何是好?我看不如早些将她嫁出去!”

今日下午萧隐又做了一桩突兀的事情,抓蒋震申抓到靖宁侯府去了,还专挑沈夫人请客的时候,弄得百官左右为难,这是该得罪萧隐还是该得罪沈石呢?只好一个都不帮,让刑部忙去!

刑部堂官焦头烂额,陈怀安回来时还当笑话听的,谁想到妻子竟然说陈莹与萧隐有染。

“这是确凿的事情吗?”他是忍不得含糊其辞的。

袁氏道:“卷儿说亲眼所见。”她叹口气,“其实还有一桩事,我是一直没有告诉老爷的,那时在香山,刘姑娘说看见莹莹去了豫王临时所住的客房,不知真假,不过刘姑娘应该不会胡说吧?她与我们静儿,敏儿很是融洽的。”

这么久,可算是找到这侄女儿的把柄了!

她毫不留情的,指向了陈莹。

陈怀安面色沉了沉。

“要不同母亲也商量下?”袁氏察言观色,“毕竟是这样的大事,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

“不用。”陈怀安站起来,“你谁也不要说。”

他大踏步走出去,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中。

他要去亲自问一问陈莹。

018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陈莹问候过母亲,因疲累便是早早歇着了。

烛火在外间微微的摇动,偶尔有些光亮钻入屏风的缝隙,将床上的人儿照的朦朦胧胧。美人的脸如玉,有着漂亮的光泽,彩云凑近了看一看,轻声道:“姑娘,老爷要见您,您快些醒来,荣祥在外面等着呢。”

陈莹睡得很沉,闻言只转了个身。

彩云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推她,提高了些声音:“姑娘!”

“什么事…”睁开眼看到昏暗的厢房,陈莹惊讶,揉着眼睛道,“这么晚了,你叫我,难道是母亲怎么了吗?”

“不是,是老爷,他要见您。”彩云道,“荣祥领着你去。”

陈莹一下就清醒了。

来到陈家那么久,陈怀安从来没有单独要见她的,也不知为什么,难道是白天的事情吗?卷儿威胁她,说要告诉罗嬷嬷什么,可她能说什么?沈夫人那里,前后都有奴婢看着,卷儿根本听不见,再说,就是听见了也说不出什么,而萧隐…她抿了一下嘴,那是有点为难。

不过也是有借口的。

陈莹连忙下来。

荣祥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很快便到了书房。

远远看见,屋檐下挂着羊角灯,屋里也是烛光闪烁,在周遭一片寂静里,有些意外的温和,陈莹看到荣祥停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入了门口。

“把门关上。”陈怀安放下笔,淡淡道。

陈莹听从。

陈怀安抬头看着她。

这个小姑娘与自己两个女儿相比,是有些看不透的,兴许是因为大哥去世了,她在那段时间成长了好些,不似那么的天真,可不得不说,她的容貌独一无二,继承了母亲,父亲的优点,这样的姑娘,可能是豫王要求的绝色罢。

会是如此吗?

“你与豫王可认识?”他问。

陈莹摇摇头:“不知叔父为何会这样问,我是何时来京都的,您最清楚,那豫王我是前不久才听二堂妹说的,不过见过两回。”

“但今日你在沈家与他单独说话了。”

“是。”陈莹没有否认,“我从沈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他,他凶神恶煞一般叫卷儿与彩云走,我晓得他是王爷,又见他还领着兵,不敢违抗。”

“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没有说什么。”陈莹咬了咬嘴唇,“那天我同弟弟来书房见您,在门外就遇到他的,他那时便问我是谁,从哪儿来,”她说着垂下头,“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他只是盯着我看,后来越来越近,幸好是沈公子救了我。”

听起来好像是萧隐看上她了,图谋不轨,但陈怀安心里清楚,萧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陈莹大概还不知道萧隐的势力,他要真看上一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只需一句话,皇后娘娘便会赐予他了,哪里需要在沈家专门屏退下人,藏头藏尾,除非是有不一样的目的。可陈莹死闭着嘴不说,她是不太信任自己罢?

油灯幽幽的,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书房在冬日里格外的冷寂,竟然都没有用炭盆,陈莹很不自在,她站在陈怀安的身边,总是有些不悦之感的。

“若叔父没有别的要问…”她想要告辞了。

“沈溶是不是想要娶你?”陈怀安突然开口。

这话好像一支利箭射过来,叫陈莹发懵。

见侄女儿傻了似的,陈怀安嘴角挑了挑:“那天是沈溶送的信。”

原来如此,陈莹唇微微抿住,她那时候怕信在途中出波折,到不了陈家,是让沈溶想办法送去的,没想到他竟然亲自走了一趟…是不是怕陈怀安欺负他们,他是有些示威的意思?陈莹觉得这男人真是又真诚又可爱,由不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千真万确的了,不过沈家会同意吗,陈怀安心想陈莹本事不小,私底下居然能让靖宁侯世子如此作为,难怪也敢骗他了。

“明日上朝,豫王怕是要到的,假使你不愿意说,我只好去问一问他了。”陈怀安语气淡淡,“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屑于隐瞒的。”

陈莹心头一惊。

想到萧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无法无天,到时候陈怀安真去问,他会不会把那天在香山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还说盖在一个被子里?会不会…

红霞在脸上蔓延开来,火辣辣的,陈怀安听到这些,定会以为她跟萧隐有染,她手握紧了,指甲恨不得掐入掌心,在心里恼死了萧隐!

见她动摇,陈怀安循循善诱:“是不是在香山,你们又见过了?那日有人放蛇,别的姑娘很早就回来了,唯独你落在最后,豫王又严查此案,”他顿一顿,“不管什么事情,我不会怪你,但你还要瞒着,我就没有办法了。”

陈莹到底是小姑娘,与老奸巨猾,在官场混迹的陈怀安相比,实在是差远了,她斟酌会儿道:“我一开始不告诉你,是怕你不信。”

“既然你现在知道骗不过,便说清楚罢。”陈怀安有些没有耐心,他寻常在衙门放的精力多,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今日为个侄女儿却是费心了。

陈莹仍没有轻易的说,打量他两眼,认真的问:“要是有人欺负我,叔父您会替我报仇吗?”

“是豫王?”他眼眸眯了眯。

“您先回答吧。”

陈怀安道:“你是我侄女儿,若是有人动你,便是看不起我。”

也真是有些自大,陈莹道:“那人是看不起你,他放蛇趁乱将我掳了送到豫王那里,便是想让别人以为你卖侄女儿求荣!”

“谁?”陈怀安挑眉。

陈莹犹豫了下道:“是蒋震申,不过此事定然与沈公子无关。”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都说通了,不过还有些未解,陈怀安打量陈莹:“那豫王在沈家…”

“他是想问,蒋震申为何要对付我。”陈莹在这桩事情上很是为难,但陈怀安已经猜到了,淡淡道,“沈溶想娶你,蒋震申有意阻拦,不过我曾经得罪过他,许是又添了些由头。”

陈莹不承认也不否认。

陈怀安道:“要是你祖母再问你,你只把最早前说的告诉她,知道吗?”

那不是要她瞒着吗?陈莹惊讶,他自己寻根究底,到头来却让她一个小辈继续糊弄长辈,这人真是表里不一,两面三刀。

难怪能做到左侍郎,父亲比起他真是“差”远了!

陈莹嘴唇抿了抿。

陈怀安道:“你可以走了。”

陈莹拔脚就走。

只是临到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今日两人对峙,她敌不过败下阵来,到底是心有不甘,怎么也得让他付出点代价吧?她转过身道:“叔父,我不想要卷儿再伺候我了,她原是我奴婢,可丝毫不忠心,刚才甚至威胁我,假使我不重用她,她就要把什么都告诉罗嬷嬷,可她根本又不知道什么,全是胡诌的。”

陈怀安挑眉。

面对他的目光,陈莹扬着头一点不避。

也不知这样的性子,吕氏是怎么养出来的,她自己分明是又温柔又内敛,也不像大哥…陈怀安道:“荣祥,你跟她回去,把卷儿打一顿卖了。”

听到这话,陈莹如了心愿,昂首挺胸的踏出门口。

卷儿还在外间做梦呢,就被荣祥一下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远处,陈莹站在那里,冷笑着看她。

“姑娘…”卷儿以为在罗嬷嬷面前出了力,以后怎么说都是有前途的,怎么半夜三更,荣祥来抓她呢,她吓得连声喊救命。

荣祥得了令,毫无怜惜,好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卷儿不从,他便无情的打她,卷儿涕泪横流,哭得呼天抢地。

这样狼狈的样子…

陈莹收敛了笑,心想卷儿其实也是傻的,在这个家,袁氏又怎么可能会是真正当家做主的呢?说到底,这家是陈怀安的,比起袁氏,他更是一头猛虎。

她没有再看,转身进了屋。

这消息传到袁氏耳朵里,她大为吃惊,披着衣服起来与罗嬷嬷道:“到底是怎么了?”

“被打得血肉模糊,恐怕得半年才能好呢。”罗嬷嬷叹口气道,“奴婢拦不住,也不敢拦,荣祥的力气多大,又有武功,便是我们十几个人都不行,夫人便算了罢,卷儿这姑娘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

袁氏心惊肉跳。

打狗看主人,怎么说卷儿是她买的,可陈怀安问也不问就把卷儿弄走了!

她心里恼恨,起身去找陈怀安。

“卷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她极力忍耐,不与陈怀安吵闹,嘴唇都由不得微微发抖,“是不是莹莹说了什么?刚才老爷不是去见莹莹的吗?”

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容小觑!

陈怀安道:“你可知道,卷儿她威胁莹莹?”

“什么?”袁氏大吃一惊。

这都是她作为主母的责任,用这样的奴婢去服侍大房的姑娘,陈怀安道:“我因此才要卖了她,不然被别人发现,只当你苛待她们,奴大欺主,都骑到主子的头上了。”

袁氏大气不敢出一声。

因为陈怀安神色严肃,不像作伪,怕连累到自己身上,哪里还敢细问,但陈莹的事情她还是记挂着的,说道:“老爷,那莹莹到底与豫王…”

“能有什么?”陈怀安淡淡道,“是那奴婢不满莹莹的态度,故意造谣罢了,你大可去问问彩云。至于豫王为何要留她说话,你不记得刘姑娘的事情吗?满京都都说豫王娶妻只娶绝色,兴许他是想确认一下,他这个人,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胡来的,索性也没有过分。”

袁氏震惊。

听陈怀安的意思,好像萧隐还有可能会娶陈莹?

但卷儿如果真是糊涂了,敢威胁陈莹,那兴许是没有发生什么的,袁氏一时也弄不清楚,只觉心头空落落的,好像她怎么也管不得陈莹了,只能看她远远越过了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你叔父说本王会娶你,你怎么看?

陈莹:先给我捏脚再说罢。

萧隐:…

019

蒋震申贿赂文成章,证据确凿,蒋家已经无力回天之时,刑部又得密报,蒋震申在三年前于蕲州筑坝修路,误杀一名百姓,当时被胡知府遮掩,收买家属,那家属将钱用光,此时正在京都威胁蒋震申,欲问他多要银钱行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大衙门共审,竟是揪出了蓟州六名官员,蒋震申首当其冲刑罚最烈,被贬职充军,流放三千里,便是沈石也难以求情。

而前阵子,萧隐闯入沈家缉拿蒋震申,圣上出于对沈石的倚重,虽是在朝堂训斥了几句,可因蒋震申身上的罪,此时也是烟消云散了。反倒沈石颇是惭愧,他生性耿直,原与蒋震申不是一路人,只因大舅子本能的维护,谁想到蒋震申这个人无视法纪,官官勾结,连累他面上也无光,故而蒋家又来相求,沈石一并不见。

可沈夫人到底与蒋震申乃亲兄妹,心知哥哥一案已定,不好翻供,仍想尽绵薄之力,与家人商量打点沿途衙役,让哥哥路上好受些,她与沈溶坐了轿子前往沈家。

见她郁郁不乐,沈溶更是不好说提亲的事情了,舅父被革职,谁心里都不好受,他轻声安慰道:“等这风头过去,到时候我们再想想法子,兴许舅父能早些回来的。”

沈夫人轻叹口气。

这恐怕再少也要三四年的,只恨萧隐睚眦必报,硬是把贿赂文成章与科举系一起,圣上痛恨这种事情,科举舞弊,流失人才,天下学子寒心,拿蒋震申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