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此也追到云县来?

陈莹不太相信,面上却笑道:“劳烦王爷了。”

她伸手去接。

谁料萧隐手一抬,竟是把那簪子插在了她发中。

陈莹呆住了,抬起头瞧他。

男人的眼神在这一刻竟没有往前的嚣张,他竟是含着一些笑,呼吸间,轻拂到脸颊。她听到萧隐道:“以后再提起这簪子,除了令尊令堂,你应会记得,本王还给你戴过。”

隐隐透露出荣幸的意味。

她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二更^_^

036

这个人, 怎么突然变了似的,她有些心跳起来,由不得想到“年华灼灼艳桃李, 结发簪花配君子”,给女人簪花, 好像不应该是萧隐会做的动作。

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莹抿了抿唇:“谢谢王爷,小女子…”

“你又要走了吗?”萧隐挑眉。

就在他给她戴了簪子之后,她依然要走。

男人的眼眸微微眯起来,这使得他好像一只隐藏在草丛中的云豹, 蓄势待发,陈莹心头一跳,斟酌言辞:“这会儿是午时,我是想,祖母可能要叫我去用午膳了。”

她抬头看天色。

上空一碧如洗, 万里无云。

阳光明亮,穿过树叶落在她睫毛上,闪烁着金光。

有这么一瞬,他想伸出手去触摸,将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压下去, 萧隐手指在袖中动了动,忽地回头道:“李综,你去告知老夫人,本王今日路过, 想来探望一下她老人家。”

李综原是躲在树丛里,闻言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陈莹怔在那里。

他这是要光明正大的来他们农庄吗?

萧隐欣赏着她错愕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你走吧。”

反正等会儿她就会再见到他了。

陈莹简直都不知说什么了,朝他看一眼,告辞而去。

回到房里,见两个丫环还在收拾行李,她伸手摸一摸头上的玉簪,想着萧隐的一言一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陈怀安说的话。

想做王妃吗?

难道这男人真是对自己有意了不成?不然他为何突然寻到这里送还玉簪,又为何还要亲手给她戴上,她不是几岁的孩子,不该不知。可凭她的身份,沈家都觉得她高攀呢,莫说豫王府了,那萧月兰虽说是好意,可宫里还有位皇后娘娘…

沈夫人都差些毁了她,要是宫里那位知晓,陈莹脸色一白,袖中滚出一只石榴来。

石燕瞧见,笑嘻嘻拣起:“姑娘去摘石榴了呀?”

那是萧隐摘的,陈莹道:“也不知有没有熟,你拿去罢。”

石燕道:“奴婢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推一推彩云,“姑娘赏的,一会儿我们一起吃。”

彩云道好。

说话间,老夫人身边的丫环来了,请她去用饭,陈莹走到庭院里,就听到老夫人的声音:“王爷真是客气了,您来我们农庄,那是蓬荜生辉,何来打搅之说,就是不知粗茶淡饭,王爷可用得惯呢,因不知王爷来,取得用得都是庄里的。”

“山珍海味腻了,便是吃这些适当。”

那是萧隐的声音,他果然来了。

陈莹立在门口,犹犹豫豫,背后突然被人一推,陈敏叫道:“堂姐,你发什么呆,快些进去呀,我都要饿坏了!弟弟,堂弟你们也是吧?”

她那大嗓门,立时引来堂内人的注意,老夫人皱起眉头:“敏儿,没见到有客人在吗,没有规矩了?快些上来见过王爷。莹莹,彰儿,佑儿,你们也过来。”

不得已,只好上前,陈莹行礼,对上萧隐的目光,他好像在说,只要本王愿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她忍不住侧头,暗自心想,她这回绝不会再轻易的相信谁了!

因时辰晚了,老夫人命厨房上菜。

年轻女眷们在,萧隐不好与他们同桌,便是只与老夫人一桌,其余的人,另外在侧间用一张。陈莹心事重重,饶是这清新野味也没能吃出多少滋味来,但她尽力的隐藏着,与陈敏说笑,因生怕吕氏发现,以为她还在为沈溶伤心。

想到这个人,她动作顿了顿。

她在农庄游玩,也不知沈溶在做什么呢,他可会去找叔父?他可能放下这一切?

陈莹轻叹一口气。

路途劳顿,这一日也没有再出门,陈莹在吕氏住得厢房替她挑选裙衫:“明日去白鹤湖,娘记得穿这个,娘要是不穿,我就不去的。”

女儿撒娇,吕氏笑道:“花里胡哨的,也不怕为娘穿得不伦不类。”她拿起一件酱色的夏衫,“这个才差不多呢。”

“这个才不好!”陈莹反对,将那衫子抛到远远的,“就穿我选的,包管谁都说好!”

拿她没辙,吕氏只得答应。

走出房门,陈莹站在庭院里左看右看,过得半响悄声问石燕:“豫王走了没有?”

“走了。”石燕道,“老夫人说,粗饭淡饭已经很是失礼,总不能还让王爷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便是没有留的,不过奴婢听说,豫王府在云县也是有农庄的,离这儿很近呢。”

陈莹闭了闭眼睛,转身走了。

第二日早上,果然有鸟叫,陈莹醒过来,透过窗子便见到好些的鸟儿,她还看到树上的石榴,一时兴起,便让石燕搬来杌子,摘了好几个下来。

去请安时,送与老夫人他们吃。

陈佑笑眯眯的道:“姐姐,很甜呢。”

陈莹摸摸他的头:“钓鱼的可都带了?白鹤湖里说有很多的鱼,我们好好钓,回头叫厨房烤鱼吃,再炖个汤。”

“好。”陈佑点头,又与陈彰道,“堂哥,我给你穿鱼线。”

陈彰道:“你等着看,我肯定会把鱼篓都钓满的。”

“把木桶也钓满!”

“吃不掉的留到第二天吃。”

两个小家伙吹起牛来。

老夫人听了笑,叮嘱吕氏:“就你一个长辈去,定要看好他们,我是不去钓鱼了,年纪大了,昨日坐个马车,今儿腰还在酸着,到底是颠不起了。”

“您好好歇息着吧,儿媳会注意的。”吕氏倒不怕,因为除了陈敏这个小姑娘有点活泼外,陈彰陈佑都是乖孩子,陈莹是好姐姐,肯定也不会松懈,反正晌午就回来了。

几个人向老夫人告辞,便往白鹤湖而去。

这湖之所以有这名儿,便是因有许多白鹤,成群结队的过来觅食,他们到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一片,一只只的腿都很长,站在浅水边。

弄出一点动静,纷纷飞去,在天上盘旋着,十分好看。

陈佑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白鹤呢,堂哥,我们悄悄走过去,仔细看看!”

陈彰道好,拉着他的小手,两个人好像做贼似的,一点不敢发出声音。

陈莹看得噗嗤一笑。

以前陈彰虽然年纪小,看着是很稳重的,但因为弟弟,好像真的活泼了好一些,而弟弟因为陈彰,也变得日日都很高兴了。

她坐在河边,吩咐下人将钓鱼的东西拿出来。

陈敏沿路采了好些的野花,欢喜道:“四处都长满了,我一只手都拿不过来。”她递到陈莹面前想给她看,花香太浓,陈莹下意识往后一躲。想到以前被刘云珍利用,陈敏一下红了脸,讷讷道,“我,我仔细看过了,没有蔷薇的。”

陈莹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你不怪我罢,我因许久不用熏香,闻到太香的便是不习惯。”

“没什么,是我不好,将你吓到了。”陈敏扬一扬花,“我就是想告诉你,这里的花多,我都没地方放了。”

吕氏听见了,笑道:“敏儿,我给你编个草篮罢?”

“您会编吗?”陈敏惊讶。

“当然了,我娘什么都会编!”陈莹向陈敏炫耀,“尤其是草篮,我娘编的非常好看,外面卖的比起来,可是粗糙多了,不过…”她担心吕氏,“这里虽有好些的韧草,但我怕您伤到手,这些草,一不小心就跟刀刃似的。”

“我慢慢编就是了,等会儿你们钓鱼,我也无事可做。”

石燕在旁边道:“奴婢给夫人拔草罢。”

陈莹这才没有反对。

等到两个小家伙看完白鹤回来,他们就穿了线钓鱼了。

太阳大,一个两个都躲在树荫下,不过钓鱼这种事情没有耐心最是不行的,陈敏第一个撑不住,将鱼竿一抛,竟靠在树干上打起盹来,陈莹哭笑不得,回头朝吕氏看。吕氏坐在一棵大树下,周身放满了石燕拔得草,她很专心的在编草篮,低垂着头,手指好像穿花似的。

这一刻,陈莹好像看到好几年前的母亲,忍不住心想,要是父亲还在世就好了,母亲不会如此孤单。

她又转过头去,她要多钓几条,让母亲高兴高兴。

这一片的湖泊都安静下来。

吕氏也不知做得多久,手有些发酸,她停下来。

耳边忽地传来石燕的声音:“夫人,您身边有只鹿呢。”

吕氏惊讶,侧头一看,果然见有一只鹿在不远处,它好像受伤了,脚步不稳,走一步停三步,血从身上留下来,把沿路的草都沾染了血迹。

是不是被猎人射中了?吕氏心想,不然怎么会受伤呢,她站起来往前看,但并没有发现人影儿,眼见鹿朝她这里走来了,吕氏想看看伤得重不重,走近两步才发现那鹿竟是鼓着肚子,沉甸甸的。

那是只母鹿,双眼满是痛苦,忍不住哀鸣。

吕氏心软,便想予它包扎,谁料这时候,一支箭凭空而来,夹带着雷霆之声,猛地飞到了面前,吕氏吓得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唇中却急切得发出一声轻喝。

那鹿受到警示,后腿一蹬,竟是使出浑身的劲儿,蹦到了一丈远,瞬间不见。

有个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谁在这里?”

吕氏抬起眼看去,只见草丛中,有个身穿石青色骑射服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生得十分魁梧,手里拿着一把镶了宝石的弓箭。

见到吕氏,他怔了一怔,片刻之后问:“是你把鹿吓跑了吗?”

037

刚才那瞬时, 吕氏并没有考虑太多,她只是见那只鹿可怜,下意识的想救它, 倒没想到会惹来这个男人的责备。

要是她不出声,那人定会射中母鹿的。

吕氏讷讷道:“对不住, 我是看到鹿受伤…”

“打猎,怎么会不伤到?你多事了。”那男人挑眉盯着她。

吕氏穿着件儿荔枝红绣兰花的夏衫,白绫裙子,乌发梳成简单的单螺,插一支白玉簪, 她五官本就生得秀美,肌肤又白净,这让她凭空小了好几岁。

男人目光灼热。

吕氏的脸一下红了,挣扎着起来,石燕忙去相扶。

谁料刚才摔得狠, 扭到筋,竟是使不出力气,那男人见状,走近了蹲下身道:“你这样子,许是要看大夫了。”说着, 他竟然伸出手握住吕氏的胳膊,“我庄上有大夫,最是擅长治你这种,过得两三日便会好, 我带你去。”

挨得近,见她眉目如画,吐气如兰,此时因惊惧,眼眸张大,越是显得楚楚可怜,倒让他想起了刚才的那只鹿。

这女人身上有种令人愉悦的柔顺。

石燕被吓到了,用力拉吕氏,想助她脱离那男人的手掌,一边喝道:“请大人自重,这是我们陈家的大夫人。”

“夫人?”那男人怔了怔,他原以为吕氏是姑娘家呢。

听到动静,陈莹连忙跑过来,厉声道:“你是谁?放开我娘!”

那男人更是惊讶了。

这女人的女儿竟然那么大,他上下打量陈莹一眼,眼眸眯起来,暗想这母女两个的容貌真是少见,是不是云县人氏?他在京都可没有听说这样的绝色,只两个人的穿着,甚是华丽,又不像是县里的,身边还带着奴婢随从…

陈莹见他置若罔闻,更是生气,高声叫几个小厮过来。

这男人再不松手,她就要命人动手了!

剑拔弩张时,草丛一动,又有人走出来,他穿着鹰背褐的骑射服,宽肩窄腰,紫金冠下,剑眉星目。

看着那男人,他淡淡道:“表叔,那是陈怀安的大嫂,你还不起来吗?”

陈莹惊讶。

来人竟是萧隐,他叫那人表叔…

髙纶抬起头,看出萧隐眸中的警醒,又听见陈怀安,下意识就放开手,站起来道:“原来是陈大夫人,失礼了。”

陈莹奔到吕氏身边,着急的道:“娘,您伤到哪里了?”她钓鱼太过专心,刚才又有一条鱼上钩,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石燕的叫声。

“夫人摔了一跤。”石燕道,“恐怕是扭到了。”

“无妨。”吕氏怕女儿担心,忍住痛道,“只是小伤,躺得几日就好了,桂兰,你跟石燕一起来扶我,我们回去罢。”

她真有些怕刚才那个男人。

两个奴婢将她扶起来,陈莹跟在后面。

听说吕氏受伤了,陈佑几个也围过来。

陈敏熟悉此地,说道:“这儿县里有个怀云医馆,去年我来玩,不小心被林子里的毒刺划伤,就是去那里看好的,有个金大夫是很厉害的跌打大夫。”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罢。”陈莹怕耽搁了危险,与陈敏道,“你引路。”又吩咐带来的小厮,“你们送少爷回去,顺带告知祖母。”

陈佑不肯:“我也要去!”

吕氏柔声道:“听你姐姐的,回庄上,同彰儿去见祖母,省得我们都没回去,她老人家着急。”

母亲开口说了,陈佑只得答应。

见弟弟们走了,陈莹转身也要离开,却见萧隐还立在那里,他手里也有一把长弓,乌沉沉的。想到他刚才喝止那男人,陈莹犹豫了下,不知该不会同他说话,萧隐却道:“你想过去县里,要走多久吗?这里出去,都是小路,车马不能通行。”

吕氏即便有两个丫环扶着,也还是需要用一只脚的,在泥路上未必好走,更何况还有那么大的太阳,陈莹被他一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姑娘为难起来。

萧隐目光落在她发上,见她还戴着昨日他送还的簪子,嘴角不由挑了挑,心想她戴的时候也不知可会想起自己?

“我这里有软轿。”萧隐朝髙纶道,“表叔,你先回去吧。”

髙纶是萧隐母亲高氏的堂弟,出身将门,曾是萧隐父亲的麾下猛将,后来被封为荣安伯,听说萧隐也来农庄,今日便是邀他一起出来打猎的。他闻言笑道:“刚才既是我惊扰到夫人,便该将功赎罪,随行保护,再说,我们等会儿还可以打猎的。”

可陈莹怎么肯,她斜睨髙纶一眼,眸色不善。

髙纶心想,这小姑娘还在记恨呢!

“我恐怕没有时间再打猎了。”萧隐一口回绝。

髙纶的神色有些尴尬。

比起萧老将军,萧隐青出于蓝,十六岁便能领十万大军,二十岁时更是所向披靡,常年在军中,性子越发冷硬,藏着刀刃似的。髙纶虽是他表叔,也不过得个称呼,萧隐眼里又哪里真的有他?今次,也是自己主动相请,不然这个表侄儿只怕都不会来见一见。

髙纶摸摸鼻子:“也罢。”

他转身离开,临走时又看吕氏一眼,她半靠在奴婢的肩头,柔弱的好像一朵弯下枝头的玉兰花,让人忍不住想折下来。

这个女人,比他见过的都好看。

髙纶低头与小厮说得几句,走远了。

刚才还如此强硬的男人,却因萧隐一句话就放弃了,陈莹心想,这豫王不愧是横行霸道的主儿,世上恐怕也只有宫中两位,还有萧姑娘才能说他几句罢?这种人,做他敌人真是危险,她想着,看到有小厮抬来软轿,原是不想要,这回改了主意。

一是母亲走到县里,怕伤得更重,二来,萧隐既出于好意,她没必要得罪,不然凭他的个性,只怕硬是要跟着去医馆的,她难道还能赶走他不成?反正这种举手之劳,还人情容易。

陈莹将母亲扶上软轿,让小厮抬去医馆,同时朝萧隐道谢:“我们今日钓得几尾鱼,王爷若不嫌弃,便来庄里用一顿午膳罢。”

吃了,两清,谁也不欠谁。

萧隐挑眉:“是你钓得还是别人钓得?”

陈莹奇怪:“有什么不同吗,都是鱼儿。”

“本王只吃你的。”

陈莹一下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