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兰又觉得丢脸,拿帕子擦眼睛。

身后忽然传来咯吱一声,好像有人踩到了掉在地上的树枝,萧月兰回过身,看到亭子后面有个颀长的身影,穿着件儿新换的锦袍,玉树临风。

她认出是谁,忙扭过头。

脸上挂满了泪,有些狼狈,赵祯也不知她为什么哭,轻咳声道:“冒犯了,我不知你会来。”

他是先来这里的,谁知道萧月兰突然会来,且还莫名其妙的哭了,弄得他进退两难,本想悄悄走了,结果偏被发现。

萧月兰越发觉得丢脸,连忙道:“不不,是我打搅你了,我这就走。”

也许赵祯是在这里赏雪呢,他到底阔别了多年,这趟回来到处走走缅怀也说不定,她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同他说什么,转身疾步而去。

已经不像年幼时了,她对他满是陌生,赵祯想着又摇摇头,这都多少年了,还指望她是那个几岁的小姑娘吗?不过她到底为什么哭?

传闻她是要嫁给赵括的,但今日父皇的意思,赵括是要另娶他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她喜欢赵括?

这也不怪她,他那个大皇兄自小就八面玲珑,比他讨喜的多,所以他疏远萧月兰之后,她好像都没有察觉,倒是自己离开京都时,她表现的有些伤心,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这些,她可能早就忘了。

赵祯看着结冰的湖面,驻足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赵霖来到京都,很是兴奋,赵轩叫他歇息会儿,他却是跑到赵括那里,要拉着他喝酒,赵括正心烦,却又推脱不得,勉强喝了几盅。

瞧着他走了,赵括便是将酒盅砸在了地上,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不太稳当了!

五福看主子心情不好,安慰道:“皇后娘娘那是开玩笑的话,皇上怎么可能准许呢?被封了藩王就是要去封地住的,许是过完春节就走了。”

父皇当时是没有表态,可不代表就是不准了,赵括想到萧氏今日的所作所为,面色冷得像冰霜一样,她这是看准自己没有办法了是吧?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帮那两个王爷,偏偏父皇像瞎了一样看不出来,赵括眼眸微微一眯:“你把胡大人叫来。”

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当初是赵括举荐的,后来一路青云直上,统领整个锦衣卫。

五福犹疑:“这事儿要不要同娘娘商量下?”

他那个亲生母亲吗?赵括冷笑了一声,这些年,她连个皇后都没有当上,又有什么本事教他呢,她只会让他讨好萧家,讨好萧月兰!齐月的事情捅出来,她又只会让自己反省,她的手段太不干脆了,如今回想起来,大约她做成的便是顺利把自己生下来,当上太子罢?

可这有什么用,只要父亲一声令下,他这太子也不过是昨日黄花,还不如他自己想办法呢!

“不用告诉她,你只管去请胡大人…”赵括说着又顿了顿,“算了,你使人去送个信,他知道在哪里等我。”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他来宫里了,万一被人看到将来留有把柄。

五福答应一声,快步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早上还是准时七点。

086

用了团圆宴回来, 已经是申时了。

陈莹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放晴的天,忍不住又想到萧隐, 离春节只有几天了,看样子也许他是赶不及了, 也不知那里什么状况…这个人竟不写封信予她!是不是临走时自己吐露衷情,他就不把自己放心上了?她可没有对他死心塌地呢!

她一时着恼,但转念想又好笑起来,对于战场上的男人,自己要求是不是有些高了, 他哪里有空写信?

女人神色阴晴不定的,萧月兰便知道她是在思念哥哥,可自己又不能告诉她,哥哥去浙江的路上遭到埋伏,不然大嫂定是要担心坏了。

“哥哥就算春节不回来, 上元节肯定赶得及的。”萧月兰安慰她,“到时候我们三个在家里补过一回春节就是了。”

春节还能补吗,陈莹扑哧一笑。

萧月兰脸红了红。

“我没事儿,你不要担心我。”陈莹打量一眼萧月兰,倒是她这小姑娘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 没有一直哭,许是萧氏说了什么让她看清了现状,她笑着拉住小姑子的手,觉得有点儿冷, 便是道:“这一来一回真是有些累人了,回去你好好歇息会儿,有什么要吃的我让厨房马上去做,你同我一起吃?”

肯定是知道姑姑告诉她真相了,萧月兰没有拒绝这份关怀,想一想道:“我别的不要,只想喝点热腾腾的汤。”

这种天气,喝热汤是最舒服的了,陈莹笑道:“好,我帮你选个汤,包你喜欢!”

大嫂是爱屋及乌,她也是,但这种感情是真实的,萧月兰靠在她肩头,想着姑姑说的话,是的,这世上有谁比得上家人呢,只要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别人她根本不必往心里去,尤其是背叛她的人。

然而,即便这样决定了,不知为何,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明明人都要归去,什么都带不走,可为何都这样贪心呢?

她轻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春节到了,萧隐果然还是没有回京,但王府里这段时间并不冷清,时有过来送节礼的,也有拜见陈莹的,陈莹倒是一时没空怎么去想萧隐了,反正浙江那里并没有不好的急报,想来是一帆风顺的,只是回来早晚的问题。反倒赵轩见她们只有两个女人,便是让萧氏接她们去宫中过年。

表明风平浪静,赵括与两位皇兄时常一起喝酒,那赵璟,萧氏更是当做宝贝了,天天都让闵氏抱过来与她看。

闵氏不知不觉也生了心思,同赵霖道:“母后那么喜欢瑾儿,是不是让瑾儿留在京都陪陪她老人家?瑾儿在这里,还能同太子殿下一起念书呢。”

听到这话,赵霖眉头拧了拧,轻声斥责道:“混说什么,母后不过是客气,瑾儿怎么能真的留在京都呢?”

“可母后不像是客气呢。”闵氏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笑着道,“母后说你跟三皇弟都是她养大的,等若亲生儿子,那瑾儿自然就是她亲生孙子了。当年要不是有别的缘由,她是不舍得让你们那么早就离开宫里的,很是有些后悔。”

那年,他的心腹背叛自己,要刺杀父皇与皇兄,他差点被牵连进去,赵霖不傻,哪里不知道这是一出戏,便是有人在背后使诈,让父皇以为他们兄弟离心,这才有后来的就藩。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萧氏,她没有儿子,不管他们谁做皇帝,对萧氏都是一样的。

只他心胸宽广,没有夺位之心,做了藩王便是抛在脑后了,反正他的人生就是吃喝玩乐,而今却因这句话突然想起来。

是不是赵括…

他摇摇头,他那会儿不过才十四岁,不至于如此可怕吧?

那是惠妃吗?

那个女人是厉害,听说原本自己母亲也颇得父皇喜欢的,但后来惠妃一来,父皇便是冷落母亲了,弄得她郁郁而终。但她的儿子不一样,在赵霖印象里,赵括对他很好,有什么稀奇的都会分享,那年他就蕃,赵括甚至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

甩去乱七八糟的心思,赵霖道:“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瑾儿才三岁,如何离得了父母?等过完年,我们就回湖州。”

闵氏一下有些气馁,但她还是很听赵霖的话,低低应了声。

宫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陈莹同萧氏,萧月兰,闵氏,惠妃坐一起,而赵轩则是同几个儿子坐,赵璟在他旁边,一会儿一句皇祖父,叫得他欢喜非常。

这般浓烈的天伦之乐,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了,以至于赵轩在慈和殿的时候,仍是意犹未尽,同萧氏说起两个儿子告诉他的,在湖州,嘉州的事情。

看他笑容满面,萧氏笑道:“瞧瞧您,多久没有这样高兴了,所以我才让他们多留几日,不然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再见面呢。”

赵轩点头:“你说得是,便是让他们待到上元节罢。”

“那上元节过后,便是让桢儿也走吗?”萧氏叹口气,“我今日看他,越看越像您,比括儿,霖儿都要像,这倒让我想起苏贵人了。”

那个小姑娘,生得柔柔弱弱的,有几分惠妃的影子,有次他喝了些酒便是留宿在她那里了,谁想到后来就怀上了孩子,皇太后那时候让太医把脉,晓得她有孩子了,精心的看顾。结果生孩子的时候,竟是不太顺利,要了她的命。

他去看最后一眼时,那个女人躺在床上,手垂落下来,苍白的好像冬雪。

后来他想起她,便是想起那个场景。

那个女人的死,让他对赵祯一直都不太喜欢,赵轩看着窗外的花树,而今才明白,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她罢,这么说来,三个孩子之中,他是最对不起赵祯的。

他十一岁就去了嘉州,那么内向的孩子也不知如何过来的,赵轩叹口气:“你要替他择妻便择妻罢,选个贤良淑德,能好好照顾他的妻子。”

萧氏看他答应,便是笑了起来。

年初一,赵轩在众人来拜年的时候便把这桩事情说了,陈莹听得咋舌,她虽然没有去看赵括的脸色,但已经可以想象这个人该是如何的愤懑。

她快意之时,又担心起来,这样下去,只怕赵括会做什么罢,还有惠妃。

等到赵轩却接见文武百官贺年时,她便去同萧氏说话。

“而今王爷不在京都…”她实在怕萧氏应付不来,且她也是一介女流,还不在宫里,万一萧氏出点事情,如何是好?

看她满脸的担心,萧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儿,我心里有数,再说,隐儿那里,”她顿了顿,“你只等着他回来就是了。”

听着有点儿奇怪,难道萧隐是给她写过信的?不然为何她好像知晓那里的情况?陈莹由不得又生起闷气来,果然妻子还是外人呢,下回她也不当他是什么人了,管他作甚!

因过年的礼节,陈莹年初二要回娘家拜年,便是坐了车去吕氏那里。

谁料将将到得垂花门口,有个小厮领着一个人走进来,说是要见陈莹。

她抬头一看,却是萧隐身边的一个随从,但那个随从是跟萧隐去浙江的,他怎么会在这里?陈莹眉头一扬:“王爷回来了吗?”

随从笑道:“回娘娘,王爷不曾回来,倒是让小人送一件东西给娘娘。”

他双手奉上一件儿紫檀木的嵌玉香盒。

这应该是从浙江送过来的,陈莹暗想,算他还有点儿良心,她接过来将香盒打开,本以为是放着什么昂贵的首饰,或是好像他曾经送的那种玉佩,结果盒子里竟是躺着一对儿铜钱,黄里泛绿,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陈莹发怔,这是什么意思呀?

随从看主儿不知,便是解释道:“娘娘,这是沉和县的一种传统,您瞧,这拴着铜钱的红线打着同心结,至于这铜钱么,年头越久便是感情越久的。”

原来还有这种寓意,陈莹将铜钱拿起来搭在手指上,想到他临走时深深的一吻,一时便露出笑来,霎时如满树花开。

随从看得一呆,连忙低下头去。

“王爷可说何时回来?”陈莹询问。

“王爷说,该回来时便回来了,请娘娘不要胡思乱想。”

难道浙江那里的倭寇很是难缠吗?陈莹有些失望,摆摆手想让随从回去,但一想礼尚往来,便是叫他等着,她让石燕取了才做好的中衣叫随从带去浙江。

吕氏听说了,与陈莹道:“王爷既然还有心情送东西,想必那里是很轻松的,你不要过于担心,王爷他都打了多少次的仗了!”

说是这么说,可谁知道实情呢,不过他今日这举动是有些稳操胜券的感觉,陈莹抿嘴一笑:“娘,我们是不是还要去祖母那里拜年?”

“那是自然的,你祖母啊,一阵子不见你便是要使人到我这里来问。”吕氏挽住她的手,一边牵着陈佑,“我们这就去罢。”

三人便是坐了轿子去陈家。

老夫人早就准备了一桌子的吃食,见到陈佑,一把把的抓给他,至于陈莹,都是王妃了不是小孩儿,她便是让陈莹挨在身边,轻声细语,说不出的亲昵。

袁氏看在眼里,便是不太高兴,但丝毫的没有露出来,她只是笑着同老夫人说话:“今年不光是我们家,便是宫里,过年都比往前热闹,两位王爷那是过了六年才回京都呢。”

皇家的事情总是牵动人心的,老夫人想到之前袁氏说的话,到底是忍不住好奇,问陈莹道:“我听那些夫人说,皇后娘娘要与太子殿下,还有瑞王择妻呢,到底是真是假?”

087

年初一赵轩是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的, 可见这桩事情已经定下来,且都有夫人们知道了,还有瞒着的必要吗, 恐怕等到开春,萧氏就要找机会邀请各家的千金了。

陈莹便是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萧月兰是真不会嫁给太子了, 老夫人有些失望,不然这也成了,那萧家真是富贵滔天了,等萧月兰再生个儿子,萧家真是要在京都横着走。老夫人满心好奇, 到底是怎么了?

等到寻个机会,她就问陈莹。

听说是萧月兰不肯,老夫人哎哟一声:“这孩子我看着就心善,谁料到还那么傻,竟然太子妃都不愿意做吗?”

自然是有内情的, 但这内情陈莹可不会告诉老夫人,叹口气道:“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强求不得。”

老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心想这小姑娘心气高啊,寻常人能做太子妃哪里还会不愿意?她看一眼陈莹:“你同王爷的缘分就很好!”

陈莹由不得一笑。

用午膳的时候, 陈怀安过来了,他一大早出门,陈佑此前并没有见到,欢欢喜喜的过去行礼, 笑眯眯道:“叔父,你后日同堂哥来我们家做客罢。”

小孩子抬起头,眼睛好像黑葡萄似的,陈怀安怔了怔:“怎么突然想到请我们?”

“因为我总是来这里啊,但是叔父跟堂哥都没有去我们家吃过饭。”

听到这句,陈敏轻哼一声:“你也没有单独请过我,怎么着,是看不起我同姐姐吗?”

这堂姐泼辣,很不好惹,陈佑抬手挠一挠头,嗫嚅道:“你,你早去过好几回了。”每回都是不请自来在他们家吃饭的,“再说,我是男人,我不方便请你们来的。”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陈佑脸红了,拉着陈怀安的袖子:“叔父,堂哥已经答应了,您呢?”

那是他的一片心意,只是…陈怀安突然侧头朝吕氏看了一眼,她低垂着头,有些局促,看起来是根本不想他去。不知为何,陈怀安突然就想到吕氏给别人送饭,怎么说,他们还是亲戚呢,吃顿饭算得什么?他眉头挑了挑:“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佑心花怒放。

这孩子很喜欢他的叔父与堂哥,可吕氏却不喜欢陈怀安,或者准确些说,她是实在不想跟陈怀安有什么瓜葛,要不是因为两个孩子,自己又病了,她死也不想来京都的。但陈佑已经请了,不好拒绝,难得来一次,反正到时候由陈佑去招待,她是不用与他们同席的。

陈佑喜滋滋的走到吕氏身边:“娘,到时候让厨子做些可口的菜,堂哥喜欢吃炖鸭呢!”

吕氏摸摸儿子的头,微微笑着道好。

“我还想请明大哥,跟明二哥过来,这样更热闹些,也让堂哥同他们亲近亲近,这样我们往后就能一起玩了。”

陈莹听了笑,她这弟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要请都一起请了。

儿子本来就跟钟家两兄弟十分之好,吕氏当然同意:“那自然好,你到时去同他们说一声。”

陈佑点点头。

几人说说笑笑,老夫人突然就提到陈静的事情,不过她竟然是对着陈莹说的:“李家的三公子十七岁就考上举人了,而今是翰林院编修,莹莹你也听说过吧?这样的人物并不多见,整个儿京都都找不到几个的,前阵子李夫人来家中做客,同我试探呢,我是看着心满意足,毕竟静儿今年也有十六了!”

陈莹有些诧异。

怎么对她说呢,她又不是长辈…难道是陈怀安不愿意,所以老夫人希望她能出面说几句?毕竟她是王妃,可能老夫人觉得有点用处。

陈莹朝陈静看了眼,她因害羞面色泛红,略是低着头,她想一想道:“李家三公子是惊才绝艳,听闻好些人家想结亲…”

“李家既然有意,便是多等几日也无妨,若是这样就另娶他人,便也随他们去了。”陈怀安语气淡淡。

老夫人气得都想骂这个儿子。

陈莹却觉奇怪,看来陈怀安也不是反对,但是为何要拖时间呢?眼见他站起来往外走,她心头一动跟了上去。

“叔父,难道最近朝廷是有动荡吗?”她低声问,“还有王爷在浙江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竟是几句就被她听出来了,陈怀安沿着庑廊走到院中一处小亭子里停下来道:“你去过宫里,应该更是清楚的。而今两位王爷回京,虽是没有惹出事端,但外面已经是风声风雨…太后娘娘没有与你说过吗,她很是担心。”

“你与她通过信吗?”陈莹吃了一惊。

陈怀安笑了笑:“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陈莹怔在那里,突然想到萧氏那些举动,看起来十分的危险,且也一点儿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原来这可能是与陈怀安商量过的。

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冒险呢?

那萧隐,他又在里面做了什么?

“王爷到底何时回京?”陈莹眉头扬起来,“你是一定知道的吧?”

他似笑非笑:“倭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初战告捷,但要让倭寇彻底臣服,并不容易,毕竟隔着一个海呢,王爷此番征战凯旋,怕是还要些时日。”他顿了顿,“虽然我想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时间,但还真是难说,怎么,你就那么担心王爷吗?”

陈莹脸一红,哪里肯同陈怀安说这些,本来还想问的,转头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陈怀安微微一笑。

隔了一日,他同陈彰去华英桥。

陈佑早就拜托过吕氏,故而吕氏早早便是让下人们去集市买了好些新鲜的菜,又有一只鸭要专门做炖鸭,另外还有些咸肉,菇类,都是陈彰喜欢吃的。

听说他们来了,陈佑疾步迎到门口,好像个小大人般的领他们往里走。

小侄儿在身边同儿子亲密的说话,陈怀安便是四处看一看。

宅院静谧又干净,青石砖被水冲刷的光亮如玉,他在二进处看到一个才搭起来的竹架,应该是要种些长藤蔓的瓜了。

她喜欢这些,以前就会在下面绣花。

陈怀安又看到好些她亲手编的草篮,草盆,都摆在外面。

这些东西那么熟悉,像是刻在骨头了一样忘不了。

他突然又有些后悔过来,那时候哥哥去世,他回浮山悼念,原本也应该接他们去京都的,但看见她柔弱的样子,看见她哭泣,他有些遏制不了将她楼到怀里的冲动。后来便打消了念头,想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结果她却生病了。

又怎么能看着她死呢?

但现在看来,这实在是一种错误,他又变得不像自己了。

正发怔间,身后传来欢快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是钟家的两兄弟来了,他们正跟陈佑打招呼,而在后面,还有一个男人,他穿着鸦青色的棉袍,洗得有些半旧,看着应是寒酸的,可他眉眼清俊,笑容温雅,却是让人忍不住的生出一种好感来。

那不是她去送饭的那个人吗?

陈怀安看着他,耳边听到陈佑笑道:“顾夫子,您来最好了,我往前听得您几次课,都没有给束脩,最该请您吃顿饭的。”

顾温声音很是温和:“我吃了你们家几顿饭了,要说还是我欠你的。”他递过来一卷书,“你不是要看《寻香记》吗,我这里正好有,你拿去吧。”

陈佑欢呼一声:“谢谢顾夫子!”

“记得不要弄坏了。”顾温叮嘱。

看起来他们十分的熟稔,难道这顾夫子经常来吗?顾…陈怀安突然想起吕氏买的这宅院,好像原主子就是姓顾。

“顾先生,这院子本是你的吗?”陈怀安问。

前方的竹架前,男人长身玉立,五官英俊,只是好像站在阴影中,显得很是阴沉,顾温倒不知道这里还有男人,但他是听说过陈家的事情的,眼前这人浑身的官威,只怕是那位尚书大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