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什么也不缺,也不知道如何花掉这笔银子,这么多,我怕是一辈子也花不完呢。师父为何这么做?”

计遥想说,其实那宝藏都是你的,你拿着这些并不过分,算是父母的一份心意。然而,姨母信中却不肯让他透露她的身世,只想让她以平凡身份平常心有平淡的幸福和平安。所以他也只能隐忍不说。他也觉得这样很好,若是告诉她萧容是她母亲却又已经离世,这种得而复失的痛苦反而是个更大的打击。来日方长,也许有一天,岁月荏苒让她更坚强成熟些,他或许会告诉她真相。

他把银票又往前送了送,柔声道:“你拿着吧。”

小词突然低了头,小声道:“你拿着吧,我的便是你的。”

计遥心里一漾,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她慢慢揽进怀里,紧紧拥住,似是最珍贵的瓷器,想要更紧些地拥有,却又怕不小心破碎。

他把银票放在她的手里,将她纤巧的手掌握在手中,低声道:“傻丫头,我的难道不是你的?”

小词扑哧笑出来,在他心口似乎喷了一口暖而酥痒的气息。

“那,我就是人财两得喽?”

计遥眉梢一动,哭笑不得,这话,一个姑娘家说出来貌似很不合适。

鸳鸯戏水

云翼在云长安的房中待了一段时间后带兵离去。

又过了许久,舒书从云长安的房中出来,轻轻掩上房门,对守侯在门口的计遥小词道:“外公一时心绪难平,想要静一静。”

计遥颔首。

舒书唇角一牵,浅笑道:“计公子,我想与你再下一盘棋。”

计遥回以一笑:“好。”

临窗一张紫檀案几,玄色沉如苍苍岁月。黑白双子在棋盘上进退起落,心中乾坤此起彼伏,而棋盘江山难分胜负。

舒书手握一子,迟迟不落,抬眼看了一眼计遥道:“计公子心思玲珑。“

计遥在棋盘上不曾抬眼,看着白子,淡淡道:“舒公子指的什么?”

舒书落下一子,叹道:“实说了吧。那些人的确是我派去的,并不是觊觎这笔钱财,不过是想找到云氏印章取出宝藏献给刺史大人,用意与计公子相同。我舒家并不会将那些钱财放在眼里。”

小词虽然料到是他,此刻对他的坦白还是有些惊诧,稍后便横了他一眼以示不满。舒书并未看她却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侧首对她深深一笑:“姑娘先别气,我一会再给你赔罪。”

计遥停下手中的棋子:“难得舒公子肯说实情,让计某实在意外。”

“云大人是我舅舅。”舒书索性不再下棋,正色说道。

“我知道。”计遥轻松随意地答了一句,波澜不惊。

舒书神色一惊,反问:“你知道?”

“是。无意中知道,所以这钱财放在他的手里,最是合理。”

舒书长叹一声:“早知道你有此心,我何必费一圈心思还得罪你们。说实话,我对计公子和小词姑娘很倾慕,并无加害之心。几次行刺也不过是想要问出印章的下落。希望此事说开,我们之间能重新开始,做个朋友。”他眼波一扫,从小词容颜上轻轻一漾而过,又落在计遥俊逸淡然,镇定自若的面容上。

计遥也正色道:“舒公子若是心怀坦荡,为了云大人才筹划之事,我自然既往不咎。”

“计公子大量。”舒书起身迎窗而站,风鼓衣袖。

他一转身又道:“我做事是激进了些,不过大丈夫行事,大局为重,利益为先。有些事最怕拖沓曲折,用些法子虽不够光明磊落,却干净利索,事半功倍。”

计遥缓缓起身,道:“各人自有各自的做法,舒公子既然坦诚相告,可见诚心。我只希望舒公子能助云大人一臂之力,将那些财物物尽其用。以往之事,你我都不必再提。”

舒书朗笑几声,道:“计公子果然少年英杰,宽容厚道。”说罢,他对着小词慎重地施了一礼:“小词姑娘,过往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小词已习惯将他归与阴郁深沉的人物,猛一见他这么谦逊低调地赔罪,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求助地看着计遥。

计遥在舒书身后笑了笑,却不发一言。

“舒某陪着姑娘在屋顶喝酒,又替姑娘煮茶,还带着小周去城里逍遥。姑娘难道还没消气么?”舒书意味深长地抿着唇角,一双凤目精光熠熠,似笑非笑。

小词脸色一红,暗地气短了三分,看他的神色竟是已经知晓的模样。想起自己整了他几次,虽然没整住,气却是消得七七八八了,再见他难得一派诚心诚意的模样一本正经的道歉,就这么算了吧,幽州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做朋友一说不过是和解之辞,还能当真?自此天高水远,各奔东西,化解了芥蒂也好。

“那好,以后你别再算计我们就是了。”小词低声说了一句,拉起计遥就走。

“计公子,云大人晚上要在城里设宴,请三位同去。”舒书拦着小词,笑容可鞠。

计遥点头:“好。我去告诉小周。”

晚上,舒书带着三人一同进了幽州城。小词初次见到幽州的夜色,虽然不及京城的繁华,也另有风情。

晚宴设在刺史府,极是丰盛。云翼的用意自然是表示感谢。计遥只是谦逊的礼让,反倒是舒书和小周很是活络投缘,侃侃而谈,你来我往地调侃,将席间的气氛挑动的轻松闲适。

云翼举杯道:“我已将计公子之事上报朝廷,估计很快就有嘉奖。安王提到计公子剑法超群,眼下正是幽州用人之际,若是计公子愿意,可在我军中谋一份参将的职位。”

计遥忙道:“云大人,江湖争斗岂能与行军作战相比。我从未读过兵书,不敢担当此任。“

“计公子过谦了。”

计遥微笑:“的确如此,熟读兵书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即使效命军中,我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况且一人之力焉能抵挡千军万马,谋略最是重要。我看舒公子倒比我更合适。”

舒书正与小周说笑,听到此话神色略微一僵。

云翼扫了他一眼,笑道:“计公子好眼力,舒书的确有勇有谋,是我的得力臂膀。”

计遥对舒书含笑举杯,舒书一饮而尽,道:“计公子也这么看我,真是惶恐。”

云翼笑道:“舒书一心助我,过往可能有所得罪,我在这里一并赔礼,计公子不要计较。”

“舒公子已与我冰释前嫌。”计遥又道:“听闻大燕的连发弩十分厉害,连安王殿下也在遍访能人,希望可以研制出更强的弓箭。”

云翼眉间顿显愁色:“的确如此。大燕善骑射,连发弩用于马上,如虎添翼。”

计遥道:“弩剑再强,总有个射程。云大人不妨将幽州以前的运河往北再开凿一端,直到幽州以北百里隔断大燕铁骑。他们一贯速战速决,不习水战。运河可做一道屏障,阻挡他们的进程,不论是架桥还是渡河,都可拖延不少时日。我军在对岸也可以逸待劳,占得先机。”

“这主意我早已上报朝廷,奈何今年国库紧张,开凿运河又费时费银,只能暂缓。”

计遥紧敛剑眉,低声道:“原来如此。”

云翼含笑点头:“计公子这个主意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当下我最关注的就是城防和兵器。”

计遥心里闪过一个人,却又默然没有提起。唐门不肯效命朝廷,江湖皆知。

云翼对计遥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之情溢与言表,他难得遇见一个武林高手,恨不能收在军中留做大用,奈何计遥太过谦逊,又似是对功名淡泊无意。他有些遗憾道: “计公子剑法精妙,可否暂留数日对我军中将领指点一二?”

计遥见他神色期盼,迫切诚挚,便也无法推辞,遂大方地应下:“我下月有一件要事要赶回家中,只可在云大人麾下停留一月。”

云翼长舒一口气,叹道:“计公子果然豪爽,来,我敬你一杯。”

饭后,小词等人正欲回隐庐,云翼却道:“家母想见见二位。”

小词一愣,转而一喜,道:“好啊,我也想拜会老夫人。”

计遥不知道小词的喜从何来,便随着云翼到了后院的佛堂。

“母亲,这二位便是京城来的客人。”云翼对佛堂里的一位妇人恭恭敬敬地施礼。

计遥和小词也随着施礼。

那妇人手拿佛珠,转过身来。

小词一看,原来她不过四十许年纪,却容颜有些苍白憔悴。似有郁气凝结在印堂间,虽眉目清秀却有老气横秋之感。

“翼儿,你忙去吧。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你就是计公子?”

“是,老夫人安好。”

“我听翼儿说了此事,心里也是一片感激。所以想当面致谢。还有一件事就是想拜托二位,宽慰劝解与他。想必这件事,皆大欢喜就只独他黯然伤怀吧。其实,计公子这么安排最是妥帖,云家祖上的那个念头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时过百年谈何容易,只会给云家招来杀身之祸。这样绝了他的念头最好。老身不甚感激,自此,我家云翼也算是脱了干系。我就放心了。”

小词听出“他”应该就是云长安了。不是说,她对他心生怨恨,从不往来么?听她此刻的语气,竟也有关切的意思。难道,她与他从不往来,只是为了保护云翼不受复国之事的牵连?

出了刺史府,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回隐庐。

小词在心里反复品味云翼母亲的神色和话语,一个主意呼之欲出,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当着舒书的面就直接问道:“舒书,可不可以将云大人的母亲请来宽慰一下你的外公?他一整天闭门不出,水米不进可怎么是好,让我们心里很愧疚。”

舒书愣了一霎,笑道:“这主意不错,不过行不通。云大人的母亲性情刚烈,原是我母亲的侍女,一直对我母亲恭敬有加,视为恩人。当年一错之间,变成母亲的庶母,她无法接受,连母亲也一并不肯来往,一心礼佛,不见外人。”

小词失望地哦了一声。

舒书挑开马车的侧帘,看着一天星光渐起,幽幽道:“别人劝,不如自己想得开。”

回到隐庐,四人不约而同到云长安房中,却见房门大开。

舒书急忙叫来管家老胡,老胡奇道:“你们走后,老爷说他去城里。”

舒书踏进屋子,片刻,拿了一张纸出来。对计遥道:“他去了京城。”

“京城?”

“是,要去云家皇陵谢罪。真是,唉。”舒书一转身进了屋子,片刻写了份信递给老胡道:“你速去刺史府,交给云大人。”

小词悻悻地回了房,心情有些郁郁。

计遥安慰道:“不用担心,舒书一定会安排画眉山庄的人照应他。”

小词皱着眉头奇道:“舒书怎么好象突然改邪归正的模样?从死不认帐变成不打自招。”

计遥微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宝藏交给云大人,现在我们身上也没什么好让人惦记的了。他既然坦城一切,便是想与我们化敌为友的意思,我们顺水推舟何乐不为?既然过往也没什么大的过节,自然不必耿耿于怀。不过,舒书为人如何,一时难下定论。人心难测,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小词点头道:“那我们几时离开这里?”

“我答应云大人停留一月指点他手下一些剑术,也算是尽一份心力。等下月咱们回定州。”

小词点头,心里忐忑起来,回到定州,是要见他的父母么?

果然,计遥接着说道:“我母亲一定喜欢你。”

小词低头不语,脸色却如初开的花朵,一层一层的绯红染将上来,容颜娇羞而薄媚。

烛光微摇,似乎她的长睫也在微微颤动。他心动不已,想去触摸的念头无何遏制。他伸出手指,在她睫毛上轻轻挂了一下,痒痒的绒绒的刺感烫了他的手指。她闪躲了一下,更加羞赧。

他在她耳边轻语:“我父亲虽然不好说话,不过母亲一撒威风,他就没策。”

“你说这些干吗?”她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楚。

计遥挑起她的下颌,温润的气息直扑在她的额头。

“你说我说这些干吗?”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就在她眼帘下。她微一扭开,转过身子含羞不语。

他从背后搂住她,下颌支在她的秀发上,嗅着她如兰如馨的气息,低声道:“我们回去就成亲。”语气虽轻柔却透着斩钉截铁般的急切。

她虽然心里早已认定要做他的妻子,这么突兀地从他口中说出,仍是惊诧而心跳,脱口而出:“这么快?”

他迅捷地答道:“我嫌不快。再晚就来不及了。”定州的风俗,至亲之人去世,若不在三月内完婚,便要等到守孝三年之后。这其中的缘由她虽然不知道,他却打算遵从。他不想拖那么久,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那么久。良辰美景,同心佳人,以最美的容颜遇见,在最好的年华相许,人生如此,复夫何憾?

甜蜜融在血脉里,如涓涓细流缓缓流动,将每一寸肌肤都染上了醉意。她羞怯地挣扎了一下。他一用力扳过她,咫尺容颜两两相对。她面容上含着一抹薄醉和娇羞如酒后的微酡,他情动心漾,身体里呼啸着一股欲念,象是旷野的狂风,席卷着他的理智和克制,想要抛到九霄云外。

身体比理智更忠于内心的呼啸,更渴望暴风骤雨的浇灌与淋漓。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他身体蓬勃而出的热浪从强健劲瘦的腰身上传来,似要燃烧。这种危险而陌生的气息带着诱惑和刺激,如一个旋涡将她往里吸附,她有些慌乱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有些陶醉。她不知道怎样才合适,怎样才解脱,任由他把自己放在那雕花大床上,承尘上刻着的是和合二仙,是鸳鸯戏水,是花开并蒂,在眼前眩晕着,欲语无声。

风波乍起

他的手指生涩又灵巧,如爱乐之人见到名琴,细挑、慢捻、轻拨。

“计公子!”三声敲门伴着一声轻呼,是舒书!

欲念如悬崖勒马,沧海截流。

小词慌张地起身,额头碰到了计遥的鼻上。计遥鼻头一酸,也顾不上揉,赶紧拉平衣衫,长运几口气息,面色绯红消退,神色如常。

他拉开门,只见舒书背对房门,看着夜空。一把折扇在手中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似是透着些些心里的郁烦。

“舒公子有事?”

舒书回过身,果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莫名心里有些烦躁,想找计公子下一盘棋,或借酒一醉。”

小词在帐中隔着一层薄纱看着计遥无奈地关门而去,忍俊不住笑出来。她不知道舒书这一来是对是错。仿佛对了,又仿佛错了。这么一想,脸色的热和心里的乱都让她羞怯不已。他一向冷静自持,原来,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想起刚才,她心跳的难以继续,慌张地挑开纱帐回了房间,夜风吹在滚烫的脸上,无比舒适。她匆忙地关上门,仿佛一天星辰都在看她。

翌日,计遥守信前往幽州城里去找云翼。小词本欲一同前往,细想却觉得不妥,于是和小周留在隐庐。

云长安不在,舒书俨然就是隐庐的主人。一切照旧,只是少了一个老人寂寥而孤傲的身影。

时光荏苒飞逝,弹指间已是半月。小周在隐庐竟和舒书成了至交好友般亲密。让小词很是诧异。

后一转念,小周这样的个性,遇人而不设城府,也许人自不忍欺他。

计遥一早就出门,而舒书日上三竿才起来。小词和小周正在园子里闲聊,见到舒书懒懒地走过来,调侃道:“舒书,你怎么不去城里?你这少主这么悠闲还这么有钱,真是老天厚待。”

舒书瘪瘪嘴,道:“小词,你错了。心闲才叫闲。我眼下正愁着呢。”

小词笑嘻嘻地拈起一颗花生米放在口中,纤细净白的手指在阳光下隐隐有些透明,如上好的瓷器。她这样的悠然适意让舒书有些嫉妒又有些触动,仿佛融融春光中最美的景致,让人不忍打破。

他叹了口气,也在小词面前的碟子里拿了一颗花生米,却不意碰到了她的手指,微凉的手指一碰即离,那触感却久久不散。

花生在唇齿间浓香不散,鼻端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气息。

他一转身离开,扔了一句:“没事别乱跑,过了幽州就是大燕的地界,不久可能要打仗,小心被当做细作抓了。”

小词手里的花生米咕噜一下掉在地上,小周也是腾地一下站起来,追着他的背影问:“真的?真的?”

湖蓝色的衣角隐在了假山之后,连一个字也没留下。

明明是热烈和煦的日光,一刻间便被舒书的一句话冰冻了下来。战争,是说书人口中的流离惨烈,是书卷中的铁血丹心,以为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不料瞬忽间就在眉睫,不想介于的旋涡似乎就在脚下眼前旋转。小词的心乱了,对上小周慌张的眼神。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一个想法:速速离开。

当晚,计遥回来。小词立刻将舒书的一句话传给了计遥。计遥默然片刻,道:“我今日在刺史府,并没有见到云大人有任何异常。也许是舒书故意吓唬你们。”

小周从下午的惊诧中恢复,反而摩拳擦掌起来:“计遥,大丈夫当为国效力,咱们既然碰上了,就和幽州并存亡。”

计遥横他一眼,笑道:“你以为你是诸葛,还是孙膑?”

小周哏了一下,打了个花生嗝,说不出话来。

战争之中,人如土芥,再高的武功又如何,抵挡的是千军万马,靠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智谋。

计遥的眉色在灯下浅淡许多。良久才道:“小词,你和小周先离开幽州在家里等我,下月我一定会赶回定州。”

小词急道:“我不走。”当着小周的面,还有一句话她无法出口:我不会离开你,无论是一时还是一世!

她的眼眸澄澈而坚定,直视计遥。那句话她不必说,他从她的眼中已经了然于心。

他叹了口气,道:“我去问问舒书。”

舒书一书在手,却心不在焉。目光定在窗前的烛焰上。计遥敲了敲门,料到以他的内力,应该早知他的到来。

舒书放下书,道:“你来问我打仗的事吧?”

“正是。我想知道这消息可确切?”

“消息的源头是我安插在大燕皇宫里的一个人传来的,至于有几分确切也不好说,即便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也要防患与未然。计公子若是害怕,明日去找云大人请辞,他也不会强留。“

计遥淡然一笑:“计某虽不是军旅之人,却也不会贪生怕死。”

舒书轻笑:“计公子不必太过担忧,幽州城防比之去冬已经加强了不少。安王殿下一心要立下军功以博皇上的看重,若不出意外,他下月恐要亲临幽州。”

“燕军的消息可告之了云大人?”

“他早已知道。”

计遥一愣,回想云翼今日的镇定自若,不禁暗赞他的沉稳与不动声色。那么这份镇定与沉稳必定也是有着幽州雄师和安王的承诺在支撑着才显得如此心有成竹。

计遥略一思忖,又道:“如此说来,这里并不安全,大燕若要突袭,一定会途径附近的落霞庄。”

舒书自信一笑:“这个计公子不必担心。即便此刻大燕来突袭,我也能让你们安然脱身。”

计遥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舒书眸光一紧,对计遥的信任显然有些意外。他竟然问都没有多问一句,便转身离开。他如此信他?他心里一动,其实,他若不是萧容的外甥,小词若不是云景的女儿,结交这样的友人原本是他的一大心愿,可惜,出生天定,无从选择,即便心里再有动摇,却不能半途而废。

他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扇面的一片竹叶上隐隐带有一点荧光,是她当日在陶然居撒的迷药。这折扇他一直未换,迷药早已消散,扇面曾被染花,药粉一褪,扇面便回复了往日的水墨雅竹,他却有些怅然,莫名想要留住,却又明知留不住。

计遥出了房门,长吸一口气,若是幽州不保,成为大燕的国都,日后必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安王想要军功,这倒是极好的一个机会。看来幽州这一仗并不可怕,只要朝廷下决心守,有云翼和安王在一定能守得住。此念一定,被小词和小周撩起的一丝丝不安也随着夜风淡去。男子生性里便带着血性刚猛,若不是因为她,他也极想与小周一起感受阵前杀敌的快意。金刚难抵饶指柔,她便象是那最柔软的一块绸缎,束缚了他此刻的意气和冲动。

他回到房间,见到小词灼灼的眼神,想让她先回定州的话语在唇边舌上几回辗转却又咽了回去,她必定不肯。而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云翼留下,一听风吹草动就决然离开,却也不是大丈夫行经。那么,就一起留下吧。即便燕军来犯,以他近日来在幽州军营中的所见所闻,云翼极有把握对抗燕军,何况安王下月要来慰军督战。

小词见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唇上,喃喃道:“我与你一起,不论生死。”

计遥从她指间逸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想让你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