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观察后,孟约更加肯定了,荣意绝对就是她想成为,但又肯定自己永远做不到的那种人。温雅疏阔,言谈如春风化雨,拂面微暖,不声不响地就能将人心浸润。

一句“很好”孟约觉得不足以形容,于是她又加一句:“哪怕才从泥沼脱身,但通身上下,里里外外不存一点污泥,这很难做到的。”

“哎哟,我家徒弟才是最好的。”想得透看得开,心胸宽如海,襟怀阔似天,所以看谁都看最好的一面,所以吕撷英不希望孟约眉间心底染上人世沧桑。

孟约:这是亲妈型读者的总结。

她就是心胸狭窄,也绝对不会自己找死狭窄到女主身上去,君不见,多少和女主作对的配角,最终一个个痛痛快快踏上不归路。为了不成为其中一个,孟约昨天回去后想好的唯一对策就是——往死里欣赏女主,而且必需是发自内心的。

没别的办法,只能强行路人转死粉,还不都是作者逼的。

因孟老爷最近都在工部协同改良农具,去了郊外皇庄,天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吕撷英自然不会放孟约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吃饭,便吩咐厨房多做孟约爱吃的菜,徒弟不能冷冷清清吃饭,大侄子自然也不能,于是王醴也被喊来。

孟约自然无所谓,倒是四只狗兴奋得很,天天按时按点到路口蹲守,见到王醴就跟在后头一起进庆园。最近十天半个月的,王醴总能带四只狗去出一趟公务,孟约觉着它们和现代的地铁机场车站的“职业犬”一样,有一腔服务社会自食其力的心,也就放任它们去,再也不觉得是被抢了狗。

“少年,你今天去干什么了,好端端一条美美哒狗出去,你给我变成这样回来。走…远点,什么东西蹭我身上…”孟约心里哀嚎,她好好一条裙子,还没穿几次呢,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

好在只有追风披一身黑浆回来,另外三只都还保持着出去时的原样,孟约遂更加疑惑追风怎么回事。

看小姑娘低头看几眼裙摆后,对着追风一副要骂又舍不得骂的样子,王醴眼角微微生出一丝笑纹来:“我回来时,追风在帮路人追窃贼,贼被它追得钻进下水渠里,它也跟着追进去。本想叫它冲洗干净再回来,它跑太快,我没能追上。”

孟约:少年,你一定是错投狗身的热心片警,不然怎么次次都能从人群中精准无比地嗅出窃贼来,从来不带追错人的。

“小姐,我带追风下去洗洗。”

“嗯,夜里还凉得很,洗干净记得给它点个薰笼烘干。”

“是。”

侍女将狗牵下去,孟约看向王醴:“王师兄,你和先生说一声,我去换了裙子再来吃饭。”

“好。”

不再目带嗔怪的燕雀看起来更加让人心中敞亮,如同叫破朝云,与第一缕明光同时降临人间的山林早唱,伴流水淙淙潺潺,满耳清听,皆是好音。

第四十九章 一个内心扭曲的亲妈

孟约换上干净衣裙再到庆园,发现王醴也换了一身衣裳,不用细看,远远孟约就看出来,这是孟家的料子,新出的山水绫,不薄不厚,恰宜晚春初夏。山水花纹还是吕撷英定的稿,为此,孟约又送上一车布料权充作版权使用费,虽然依旧被认定是交束修,孟约乐此不彼。

天光淡淡,初夏的余晖有如赤金,披洒在山水绫上,隐隐山水纹如画卷,将那瘦长个包裹其中,如果不看那张脸,很有几分隐士的高旷。倘要是非得看脸,纵然斜阳柔化了线条,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依然如带着霜的利刃,带着杀气,带着戾气,沁得人满面生寒。

这人面相要能再柔和点多好。

啧,《三醮》作者的世界,连路人甲都是带着遗憾的,作者那个撕都撕不下的标签——“一个内心扭曲的亲妈”,果然不是平白来的。

“哟,我没料错,这料子很衬重崖,我那里还有好些,回头多给你做几件。”吕撷英抱着炉子,对自己的眼光表露出十万分的满意。

“是很衬,左右我是没指望了,都给重崖做吧。”卢昆阆说着,引众人入座用饭。

桌上多半都是孟约爱吃的,明明酸辣这样的重口味,她却偏要淡盐少油。卢昆阆常说吃得人不上不下,吕撷芳是“我徒弟喜欢吃我也欢喜”,王醴则据说是从小到大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肯吃。

吃过饭略作歇息,绕着园子散散步,孟约便要回去,吕撷英见天色晚,孟约又把仆妇都留在孟园吃饭没带来,便喊王醴把人送到孟园门口。长平里这边家家院墙外都有石灯,并不需要打灯笼,王醴与孟约一前一后出庆园,步下台阶。

星辰在长平里的巷道上张开一片银河,各种爬藤植物都已经萌发,有的已绿意荫荫,有的却只冒一点芽叶。静谥的巷道里有凉风穿过,孟约对花粉虽不过敏,但鼻子还是略微有一点点痒痒的。

“孟师妹。”

孟约一边揉鼻子一边侧脸:“什么?”

“科举审查一事,明日始审查宣庆九年贡试卷宗。”王醴言外之意是,之前有查出来在家乡定亲,后又退亲另聘官家女的。虽然于那已娶官家女的官员来说,最多是叫人说两句,后院冒点火,但于那被退亲如今已另嫁的女子,却是又一次折磨。

但审查卷宗要去乡里核查,一核查难免走漏些许风声,那女子差些因此乡中风言风语而上吊自尽。所幸夫家尚算宽厚,但流言一时间是止不住的,那女子受到的伤害,恐怕今生都无法抹消。

孟约先是一怔,片刻后才想起周文和就是宣庆九年贡试中的进士,她一时间想不到这对她会有什么影响,遂不解地问:“难道还能关联到我身上?”

王醴用极简短的语言,将他方才所念及的事与孟约说一遍,末了,道:“我虽已嘱托河南道下御史,但孟师妹还是应早作准备,事在数百里之外,变数太多。”

各道除两名监察御史,还设有御史数人,无重案要案,当地日常的审查纠举都由道下御史负责。

“多谢王师兄,我回头告知家父,总有解决的办法。”要是没有,又漏出风声去,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唔,或者抱个女主大腿,女主有“作者亲妈”加持的光圈嘛,说不定蹭蹭就能化险为夷呢。

进门时,孟约满脑子想的都是抱女主大腿这事可不可行,匆匆和王醴道声晚安就进门去,压根没注意到在她身后,王醴一直注目着不曾离去。

孟约心想两腿都迈进门槛时,心想:“还是不要,万一没蹭到光圈,反而在作者虐女主的时候被波及,那就得不偿失了,女主有光圈,我又没有。”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彻底将王醴的视线隔绝,王醴却仍驻足片刻才转身回府。

孟老爷比孟约早回来一点,见到闺女神神叨叨边走边念,问道:“怎么走路都不看道,在想什么?”

孟约一路和孟老爷去书房,父女俩各端一盏茶坐下后,孟约才开口:“爹,方才王师兄说,明天开始要查宣庆九年的科举卷宗,他说他已经嘱托过道下御史,但相距离太远容易生变,叫我们早作准备。”

“这事,为父倒已有所应对,年年不必担忧,督察院查宣庆元年的卷宗时,为父便派人回鹿邑布置。便是要查,周密一些,也走漏不出什么风声。”正如王醴说的那样,变数太多,所以既使已经做出万全策应,孟老爷心里仍还有些担忧,只不过他不想在孟约面前显出来,不想叫孟约也悬着心。

亲爹都这么说了,孟约自然而然把事丢到脑后边去,天要塌总会塌,天要不塌,怎么捅也塌不下来。

“对了,爹,相托海商的事可有什么回复?”孟约还是很关心蒸汽机的,这可是工业文明的重要标识,是引发十八世纪工业革|命的源头,可以说现代文明就是被这只蝴蝶翅膀轻轻扇一下,才开始的。

“有,除带来一些器械外,还带来一些书籍,正交译馆译成我朝文字。有些为父能看个大概,有些却是怎么都看不出门道来,海外之邦,在此事上或已走在我们面前。”孟老爷对此事的担忧也不小,他从前虽然只是个织染卖布的商人,但其中许多事,只关见识与眼界,走出去了多留心总能看出来。

太祖曾说过:大邦兴废,上如何治理固然重要,下如何发展也同样重要。

太祖还曾用长长一段话告诉当时满朝文武,什么是发展,什么是技术,什么是革新。最后太祖还作了极为“直白”的总结——大明或无万世,文明必将永存,但天上不会掉馅饼,若要永存,唯有不断发展壮大,要发展壮大,各行各业就必需不断革新技术,以图民族之长存永续。

当孟约说“那我们就快点赶上去”的时候,孟老爷把太祖这句“直白”的话道出。

孟约默默在心里替穿越者太祖吐了个槽:好想挖史官的坟哦,什么都照着记,竟然不为朕美化一下,可怜朕一世英名形象,全毁在了史官手里,哎呀好气哦,朕要吃包辣条冷静一下。

第五十章 再一次声明我是亲妈

这世上总不止孟老爷一个着眼海外的人,海商花费大力气运回来的机械,很受天子与内阁重视。主要是太祖当年留下过许多对海外的忧心忡忡,曾经常同朝堂诸公发出在当时人看来,犹如被害妄想症晚期患者一般的严重警示。

当即,什么大案要案都叫督察院慢慢办去,工部广邀天下大匠,并将军中匠作尽数要来,围绕着海外运回来的种种机械与书籍深入研读。孟约是约对想不到,会有这样效果的,所以她在大概猜出蒸汽机原型已经被运抵京城后,时常满怀不世之忧虑——能不能受重视,会不会脑容量不足,想不到应该用到什么地方。

奈何,她就是个美术生,这种工科生都未必能干得了的活,她也只能跟穿越者太祖一样,抱着举世都不懂的深深忧思,略有点茶不思饭不想。偏偏这时剧情还要来掺一脚,孟约的怨念简直快要具象化。

“散花楼诗会我去干什么,先生,我虽然时不时有点想吟诗作赋的念头,可我多有自知之明呀,从来没有题诗留词的冲动。再说我就是有,也不能见人呐。”孟约怕死了散花楼诗会这样的剧情发生场所,她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但万一要有个万一呢。

“散花楼诗会不仅有题诗作赋的文人词客,还有书画大家列席,你想啊要无书画大家列席,那千古流传的《兰亭序》打哪来。”吕撷英对小姑娘家不爱到处游玩表示不解,明明在鹿邑县时隔三岔五就要往外走,到京城反而缩着不出,什么毛病。

孟约:“先生拿我和王羲之比?”

吕撷英:“你可以作‘群贤毕至’的‘群贤’。”

玄武湖游湖时,孟约是半推半就去了,因为不在剧情***外她又没见过。花朝节不在剧情里,她寻陧多爽快就答应出门,虽然还是碰见一干剧情相关人物,可只远远一个照面,她压根不担心。

但散花楼不同啊,散花楼是《三醮》里第一虐主现场呐,孟约觉得她要是去,已相熟的荣意免不得与她一道。有句话说得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后城门还是城门,池鱼却已成死鱼。

“先生,我不想去。”以往还找借口,这回不找借口,直接就说不想去。

吕撷英问“为什么”,孟约的回答是“我其实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吕撷英“哈”一声:“若是不曾在鹿邑县见过年年,我还真就信了,偏我在鹿邑县时便教过你,你觉得为师能信?”

有个太知根知底的先生有时候确实很苦恼,孟约观吕撷英面色,知道推辞不过,遂提个要求:“那我不要跟阿意坐一起。”

这话却让吕撷英意外得很,吕撷英认定孟约心襟十分宽敞,遂疑惑道:“为何,你与阿意不是挺要好的吗?”

“这跟我们好不好没关系,这跟她好不好也没关系,她和她身边的女孩子我都干不过。话都听不很明白,万一她们要问我什么我驴唇不对马嘴搪塞过去,多丢人。”孟约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理由,她总不能说那是《三醮》剧情发生现场吧。

话倒也能说得通理,吕撷英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孟约,想找个又能出人又能出画的场合不容易,一年里也就那么两三回而已,逮着就指定不能放过。

散花楼是第一虐女主现场,具体细节,孟约却不是很清楚,因为在《三醮》整个故事里,女主被虐得死去活来,所以这个第一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地方。孟约再使劲想,再怎么翻她的大事记,都翻不出哪怕一点印象来,唯一的印象就是有读者怒怼作者——你丫心理多阴暗多扭曲才册能把女主虐得这样惨,从散花楼开始,到大结局,你就没一天不虐女主的。

作者当时在某一章节针对读者的怒怼,于末尾加了一句“我即不阴暗也不扭曲,不管过程多苦多难,最终都会圆满,再一次声明我是亲妈,纯的”,才是孟约记得散花楼的原因。作者的评论区出了名的热闹,常有读者又骄傲又傲娇地表示——我们家大大的评论区有着不输正文的精彩。

“总之,离女主远一点总没错的,嗯,还有男主,不止,还有男配和男十八号。”孟约一想,又打退堂鼓,她思量着装病有没有用。再一想,她家那位先生,八成干得出找大夫上门给她瞧病来应对装病梗的举动来,就将装病的心思抛开。

孟老爷忙得脚不沾地,除每天还回来住外,父女都能连着几天碰不着面,可见农具和海商运回来的机械,已经把孟老爷全部精力都勾住。孟约也不想拿这等“小事”去叫孟老爷分心。

散花楼诗是个文风诗词浸润几两百年,连楼下草木都尽是诗意的地方,拾阶而上,樱花满树压枝低,偶尔间一两株海棠与白兰花。沿阶尽是鸢尾,土生土长未经现代培育杂交的球根开着放肆的花朵,大而有香,色彩浓艳至极,却只如画卷诗行,并不使人觉喧嚣。

分明应该是油画风格,但因这股气韵,生生扭转成了精致细腻的工笔,设色之大胆,恐怕不是大手轻易不敢碰,孟约:“先生,您坑我,这叫人怎么画啊!”

吕撷英一眼看出孟约还不死心,想临阵脱逃,横她一记道:“画不了花就画水,画不了水还能画楼,楼也不会画,你你总会画罢。”

“阿孟,快来,再迟临窗的座便没有了。”花木依依的石阶上,美得令花也失其色,天也失其光的不正是孟约避之唯恐不及的荣意。

“就来。”回应荣意后,孟约立刻扭脸看吕撷英,“先生,你答应过我的。”

吕撷英点头,拍拍孟约手臂道:“放心,为师答应你的必会做到。”

散花楼这出,有荣意,有周文和,有叶慎章,有其他男配女配,这个孟约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正到她要举步迈入其中时,她还是想缩回去。楼上楼下几乎已经坐满人,个个盛妆出席,仆婢如云,一打眼看去,满目珠玉,却丝毫不嘈杂不喧乱,一切皆井然有序。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行一止尽显整个朝代的气韵与风度,做为一个连礼仪都还没怎么学全的县豪千金,孟约怎么可能不生退意。

孟约:麻麻,这样的大场面,人家扛不住。

第五十一章 人鬼殊途啊,世子

荣意自然很想与吕撷英孟约一道坐,她即喜吕撷英的颖达风趣,也喜孟约的开阔,但吕撷英婆家娘家皆据临江的窗下。荣意这边,也有她嫂嫂和外甥女,反倒不好坐到一块。

当孟约悄悄给吕撷英竖拇指时,吕撷英睨她一眼,便拉她与婆家娘家亲戚介绍。

“擅画好,今日又可大开眼界,撷英说擅,那必然是有长于人的地方。”吕氏也好,卢氏也好,都是累世士族,范阳卢氏自不必多说,吕家虽不比范阳卢氏,却也是有近五百年历史的家族。

吕家的女孩子,身上都有那么一点像吕撷英的脾气,虽只一点点,却都像在招人喜欢的地方。卢氏的淑女出身高是高,却也没谁同孟约比什么出身,更没谁自矜出身…即使是有,孟约也看不出来。

诗会于辰时初刻开始,今年的诗题是“隐”,隐逸云水间的隐,退居山林不问红尘是非的隐。这是个好写的诗题,因不定时间,诗会结束的一个时辰前写出来就行,品评的那几位诗家则是出一首评一首,投票的可以现在投,也可以等全听完再投。

“先生,我已经很久没画写意山水了。”孟约对着画轴,略有一点惆怅。

“你可真是糊弄为师糊弄上瘾,往日随便晕个墨团子都好看至极,这时来与我说很久没绘写意山水。”吕撷英时常看到孟约用好几个颜色加在一起,或绿或蓝,或紫或朱,画层层晕染的墨团,颇似点烟霞之态,但烟霞并不会有那么丰富的色彩。

孟约心道“就不该手贱”,常绘手绘的,多半都会有这样的小爱好,在电脑里攒一堆这样的背景,以后要用就不用次次都重新画,做个蒙板套上去就行。数位板绘制还可以直接取用,不能更方便。

“那我画长江烟水。”着墨少,只需要好好构图,基本不会出太大差错。既然要扣“隐”这个诗题,长江烟水里再画一叶小舟,远远逐水流。

铺开长卷,孟约一边调墨,一边悄悄四方观望,她的心思,一点也没放在画画上。《三醮》作者这个小妖精的德性,绝对不会等诗会快散的时候,一定会等到满堂济济,人人列席的时候。诗会中后期,肯定会有离席去方便方便,或饿了暂时脱离战场去楼下吃点东西的。楼上只有茶酒点心,真饿了想吃点硬货,必需得下楼去,不然人家冥思苦想,旁边却有个捧猪蹄啃得欢的,那多分心呐。

孟约没急着落墨,吕撷英只当她在构思,哪知道孟约是压根没想画画的事,只全心全意等着小妖精安排好的剧情上演。

“说起来也有意思,我不记得作者这小妖精写了什么,可我记得读者对散花楼虐女主这段情节的评价。”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要数——

“大大在散花楼磨去小荣荣最后一点天真,之后小荣荣变得又冷又硬,怪讨人厌的。要不是有男主把她一点点掰回来,她要毁灭世界,毁灭世界,毁灭世界的。大大你心真宽,把女主写那么讨厌不怕掉粉吗,不怕小钱钱飞走吗,不怕我们跟你拜拜吗?”

一个永远在作死的作者,总有千万种方法,让读者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舍不得丢开。

所以,是什么磨掉女主最后一点天真的?虽然孟约怎么看,都不觉得荣意身上还留存着名为“天真”的东西。

很快孟约就知道了——安国侯世子还活着!

“我是怎么把这样重要的情节给落下的?”不过安国侯世子论戏份,还不如周文和重呢,至少周文和还有独家长长长番外。

散花楼中,原本安安静静,或画或吟,或对饮或赏景的人们在短暂地寂静之后,开始小声交谈。这个讲“安国侯世子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活”,那个说“好好的折腾什么,世子之位是钉板吗,居然要用死来脱离”,也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安国侯府可不是什么善地,安国侯世子恐怕也不得已”。

“荣氏女可真是…遇人不淑。”益安侯次子且不说,南京城里曾流传着多少荣氏女与安国侯世子恩爱无匹的小段子,曾经人人称羡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羡他们能将年少萌发的情呵护得那么好。

用孟约的话来说——他们曾经让很多人相信爱情,现估计大家又要一起开始怀疑爱情了。

虽然交谈声不绝于耳,但大家声音都非常轻,所以当荣意凭栏向下,看着安国侯世子问出一句“你还回来做什么”时,众人齐齐停下交谈看向荣意。

孟约记得,即使是在庆园见到刚刚和离的荣意,她的脸上也仅有一丝绝望与颓唐,虽深刻,但不至于毁了荣意整个人生。而此刻,荣意虽依然含笑,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荣意的人生离全盘崩溃仅隔一线。

“阿意,我怎么能将你丢下。”

安国侯世子仍是一脸深情,且不似作伪,如果安国侯世子是《三醮》男主,大约纠纠缠缠地两人又会破镜重圆。但作者曾借某本书的角色说过一句话“他有千好万好,他有深情似海,他有富贵骄世,你也需守住底限——打死不吃回头草”,所以安国侯世子绝对不会有男主的命。

荣意凭栏垂首,看安国侯世子良久良久,忽然笑出声,刹那间湖光山色都淡去颜色,只剩下荣意那张艳若桃李,皎似明珠的笑脸:“呵…乔子临,你出局了!”

语毕,荣意返身坐下,不管周围是什么样的目光,也不管周围人吐什么言语,自此刻始,世间一切都仿佛不再能伤害她。

害话说,孟约有点心疼荣意,因为以后还有得是能伤害到荣意的剧情。

安国侯世子一怔,急急要上楼,却被荣肃派人拦住,荣肃亦居高临下看向安国侯世子,口中重重吐出一个字:“滚。”

荣夫人对着欲冲破阻拦上来的安国侯世子轻轻一笑:“即作阴阳别,何来苦纠缠…人鬼殊途啊,世子。”

围观众:…

孟约:有这样给力的兄嫂,即使没男主,女主的病也是能治好的,对吧。

不过孟约还有点不明白:“先生,为什么阿意丝毫惊喜都没有,我以为至少安国侯世子刚露面时,她应该会有一点点惊喜。”

“何来喜,只有惊。”叫吕撷英说,反正已是个死人,就该打死再埋回土里去。

第五十二章 独特的修养

(亲们~明天解锁技能“三更”~持久度为三天~冷却时间未知)

安国侯府那些事,本来就没怎么捂死,安国侯世子散花楼上一出现,安国侯府那些倒灶的事就传得满京城都是。京城百姓什么没见过,但安国侯国事发出来,足够他们就着喝小半年茶,可见安国侯这看着不起眼的小潭子里,有多少波谲云诡。

“纵有千不得已万不得已,也不该瞒着枕边人呐。”

“诶,到安国侯世子这份上,爹妈都不能信了,何况枕边人。”

“这么说,荣氏女还该体谅他?”

“体谅个屁,几年前他刚‘死’完能递个消息露个口风,那能体谅。就是那时候不能,三法司结案后他递消息,怼他一顿,也不是不能体谅。可现在荣氏女再嫁又和离,心都快死了,他忽然钻出来说没死,随便搁谁身上,当时也只想弄死他吧。”

孟约:噢,原来荣意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

其实也只是外人猜测,荣意心路历程到底怎么样,只有荣意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再怎么猜测,也未必能全猜中。

散花楼诗会已过去两天,满京城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都是向着荣意说话的。荣意雅号“桂园主人”,是宫中那位好诗赋的天子所赠的号。这个号,取自李清照那首咏桂花的《鹧鸪天》——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折桂、桂冠之类的词,多用在科举上,荣意不能科举,天子这一赠号,也意指荣意有折桂之才。不但有才,人家还又美又会做人,自然是维护得多,落井下石的少。

再少也是有的,荣意和离后,模样仍鲜丽无比,但再见荣意,孟约却觉这个人像是一夜间枯萎的花树,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阿意。”

“若是宽慰就不必了,我已听了许多,谢谢阿孟。”荣意再枯萎,礼仪风采还是在,只是容光损失许多,也确实更冷硬了许多。原先只是风雅动人,现在却带着一丝阴郁,暂时还看不出“毁灭世界”的生无可恋来。

孟约本来也没想劝,这时说什么,都是往伤口上洒盐,她是要做荣意死粉的,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我素来口拙,就是想宽慰也无比宽慰起,我是问你想不想吃灸肉。孟园都已经准备好,我邀请了先生和卢先生,还有王师兄,你也一起来呀。”

希望那句“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是真的有用。

孟约的好意,荣意岂能不知,从这些小事上,处处能见出孟约胸襟来。这个时常说自己这不会那不会的女孩子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修养,总在不经意间体现出来:“好。”

“阿意一定要尝尝我灸烤的韭菜,家父吃了赞不绝口,还有灸肉,薄薄的五花肉提前码好味,石板烤热涂下厚厚一层牛油。等石板吸收了牛油,把五花肉放上去,肉和石板接触的那一瞬间,油花刺啦刺啦作响。大概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让人胃口大开的声音了,阿意不要嫌有肥肉,灸肉有肥肉才好吃呢…”孟约走一路,就说一路烧烤经,一是她实在没什么好说,二是想让荣意把注意力放到即将入口的美食上。

也许是孟约一脸向往,一副垂涎欲滴的样,荣意还真被她的话引出两分胃口来。

两人和吕撷英卢昆阆一起往孟园去,在门口正好碰到王醴,门里飘来的香气让他们没过多寒喧,而是先后进门,往前院水边就座。不多时,孟老爷也特地赶回来,闺女头回邀请人回家吃饭,孟老爷怎么可能不到场。

一一打过招呼便开始进餐,韭菜烤得喷香,灶上的袁娘子带着几名仆妇,一轮一轮上荤上素上湖鲜,加上事先炖好的杂菌汤,叫众人吃得妥妥帖帖。

“滋味甚好,回头若还做,记得还喊为师一起吃。”

孟约听罢,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时各家菜谱都是可以当嫁妆的,遂道:“我只动动嘴,全是袁娘子琢磨出来的,回头整理出菜谱来,给先生送一份。”

“那自然好。”吕撷英心满意足,徒弟没白收。

“也给阿意抄一份。”孟约说完,见荣意冲她笑,也表示心满意足。再一侧脸,看到王醴目光扫向她,遂很主动开口提出,“也不会拉下王师兄的,来者有份嘛。”

“多谢。”

吃过这一顿,荣意依然要回她的战场去,孟约帮不上忙,也不想掺和进去,只能远远祝福。送出菜谱那天,孟约收到荣意的回礼——一支雕琢成桂花式样的沉香木簪和一套极好的印石。

“这礼可不轻。”孟老爷比孟约识货。

孟约:“那我给爹刻个章,爹喜欢哪枚。”

孟老爷是出了名的给自己花都舍不得,给女儿全花光都舍得的亲爹,连连摆手说:“不必,你留着玩。”

“小姐,王御史家也送了礼来,道是谢谢小姐的菜谱。”

王醴送的是一套湖笔,乍一看和市上的笔没什么不同,但一看款识,孟约就怔了:“冯应科!”

湖笔也称冯笔,由此就可见冯应科这个人,在制笔史上的成就。

“京城里礼都这样大?”孟老爷也愣。

“不是啊,还在鹿邑县我就写信问过先生,不这样的。”所以孟约看看左边的笔,又看看右边的钗和印石,有点读不懂这两人为什么要因一份菜谱回赠这样重的礼。

“回头你再问问吕先生。”

不等孟约问吕撷英,下午就传来安国侯世子被人打个半死的消息,巡街的官军要报应天府尹,却被安国侯世子阻止。安国侯世子认定,这是荣家人要给他教训,他自承犯下大过,被打死都应份。

荣肃就在近旁,听罢安国侯世子言论,只打他身边过,连眼神都不稀罕给他一个。事主不告,荣肃就是有嫌疑,官军也没有上前的道理,毕竟谁也没见他打人不是。

但荣肃走出几丈远后,略略回头,语调一丝起伏不见地丢下一句:“债主太多,也不能逮着谁是谁?”

满京城里,会义愤填膺揍蒙着脸安国侯世子一顿,揍完不留名的,不在少数。便是先前也少不得要酸荣意几句的后宅妇人,怜荣氏女遇人不淑,恐怕也不介意命人“教训教训”安国侯世子。

这人,在南京城里是别想再待下去,再待下去,隔三岔五叫人打一顿不说,还面临欺君之罪。只是宣庆帝这人心也够大,犯着他的只要不时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他也不会不远万里去跟人计较。

——这也是安国侯世子几乎没再现身于《三醮》剧情中的原因,一个渣了大众女神的人,大家都会很乐意同他玩找碴的。

第五十三章 我就是见不得她好(一更)

(为您更新的技能“三更”已经解锁,请尽情体验~早八午一晚七)

固然,许多人对荣意是抱以同情的,但世上从来不乏冷言冷语落井下石之流。孟约以为荣意会介意那些人那些言语,但荣意自散花楼之后,真的就像个斗士一般,什么刀光剑雨都伤不了她,她身上仿佛穿着一身极厚盔甲,谁也别扎透,当然,谁也别想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