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都死了吗,若说几百年前,太祖身旁没个搭手的,这五百年后的大明,处处是可以搭手的,怎么不搭手呢,怎么让太祖一个人栉风沐雨,独自前行?”

话问出来,先是响起许多赞同声,然后又是良久的静默,最后有人满怀疑惑地道:“都说讲古映今,是否这讲五百年后的,也在映照今日?”

迎接这疑惑的,是更加长久的静默无声,然后渐渐有人受不了这气氛往外走,一个一个,脚步沉重,互相之间一丝没有往日看完戏后或喜或怒的交谈。偶尔眼神一交接,都仿佛带着前所未有的沉思与凝重,然而,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卸去心头的凝重,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沉思,又该向哪里寻求答案。

冬日的天总是一有大雨,就仿如深夜忽临,走出戏楼,才知道明明是中午,天却黑得如一块块黑色幕布遮去天光,使人间一片黑暗,仿佛走入其中便会迷了路,也迷了心。

宣庆帝凭栏远眺,紫禁城的宫殿在欲雨的浓云下峥嵘恢宏,仿佛是在安静地守护着男男女女,山山水水,万里疆域:“世间人行差踏错,或误一身,或误一家,又或误一族,朕若行差踏错,或误万民,或误万世。敏敏,朕仍不知此时推行机械化是对是错。”

《三醮》中,宪政与机械化的进程是息息相关的,之所以会漫长而且充满热血与死亡,便是因为宣庆帝心中的犹豫难决。他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自然不知道机械化是对是错,宪政是对是错。宣庆帝或不擅治国,却负责任感,深知他一言一行对这个国这国中之民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会再三迟疑,再三反复,再三犹豫。

“陛下,机械化是太祖提出来的,不妨仍去问太祖?”

宣庆帝:“若能去问,朕何必犹豫难决,若朕是晁光甫或叶阜安,早已旗帜鲜明,但朕不是,朕是一国之君,大明天子。”

“陛下不能决,何不交托万民决之。”

“敏敏的意思是?”

“《太祖秘史》不正是最好的问卷。”

宣庆帝先是怔然出神,片刻后迎着漫天瓢泼大雨朗声而笑,楼下,戏迷票友也已经渐乘车马归家,即使是极大的雨,街市上依旧十分热闹。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有叫卖声,呼喊声,问询声,催促声…还有马蹄声,雨打屋檐声,车轱辘滚滚向前的声音。

浓云冷雨欲摧城,风吹柳斜渐现春。

“敏敏说得是,这正是一纸天成问卷。”

宣庆帝下楼时,孟约被桑班主扯住,因吕撷英急着回家看每到天黑有雨就爱哇哇大哭的炉子,便先走了,许妍也一并跟随,便只留下孟约。

“班主,你拽住我做什么,这雨可越下越大了啊,待会儿我怎么回。”孟约搭吕撷英的马车来的,吕撷英说是待会儿使马车来接她,但哪如跟着一块回去方便。这天黑得,跟被谁捅了窟窿一样,怪可怕的,这场雨肯定大得不像话,当然是早点回去把自己关屋子里最安心。

“常抱云在后边下妆,特地叫我来喊你等他,他有些戏想与你好好说说。”常抱云来德麟班登台,要的价在桑班主看来十分有良心,是以,常抱云一说想与孟约好好谈谈,桑班主便来堵孟约。当然,桑班主也还记着孟约写了好本子,一边把孟约往楼上送,一边嘴里没停,“待会儿吃过午饭,我叫马车送你回,别担心雨,这大雨必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孟约:“行行行,你别管我了,去后台同常抱云说一声,我在楼上等他,让他别急,细细下了妆再来寻我。对了,中午我想吃合意楼的玫瑰鸭脯和烧肉配梅子卤,菜蔬班主看着办,回头喊桑蓉也来吃啊!”

桑班主:瞧这好吃劲儿,有爱吃的,什么都行。

“看来,今儿能借小姑子的光蹭顿饭。”

“哟,蔓生兄,嫂子,个把月不见了,怎么开箱戏都不见来看呢,我还道你们会来呢。你们也是,开箱第一场戏不来,第四场戏却来看。”孟约一点没意识到,今天自己把所有观众都虐了一遍,十分坦荡荡地打招呼。

宣庆帝:“倒也正好,你来,我有话想同你好好说说。”

孟约:咦…好巧,你怎么也有话想同我好好说?

进到包间,孟约咂下嘴,扶着门框回头同桑班主说:“还要咸鸭蛋,今天忽然好想吃咸蛋黄。可惜我爹不在,不然他爱吃蛋白,我只要负责吃蛋黄就好了。”

“叫碟咸蛋酥便好。”

“不要,我喜欢吃油汪汪的咸蛋黄,做成咸蛋酥,就不油汪汪了。”孟约说着坐下,并抬眼看宣庆帝,意思是“你不是有话说吗,说呀”。

宣庆帝还未开口,常抱云便敲门进来,然后,孟约就便左右夹攻,被怼得差点能连渣都没剩下。

孟约:果然,还是不能掉马甲,所以说,作者为什么需要一个笔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以及,不能给熟人看小说啊,熟人不是寄刀片,是直接拿着刀片上门示威!

宣庆帝:“听闻孟主事家资甚巨,打你小时候,便一点苦一点难没叫你受过,可谓是富贵乡里金银珠玉堆出来的,哪来那么多堵心的事写。”

“便是世事维艰,也不该艰难到这份上,委实叫人太心疼了,那些同僚都是死人吗,怎么就没个人能搭把手,唯一鼎力助他的老先生还叫你给写死了!”

孟约:…

一个故事而已,用得着这样上纲上线地跟较真吗?

看来,马甲得捂紧,不然真会有人上门给她递刀片,甚至…挂孟园门口,想想真怪可怕的。

第一一六章 湖水岂能无波,沧海岂能无浪

被读者包围的感觉,孟约觉得自己应该尽快适应,因为光只两个铁杆粉和一个普通粉,就把她逼到角落里不得不投降。

宣庆帝伸手:“降表且来。”

“你们这样,真的会失去我的。”孟约自己也做过读者,深知读者是什么样的存在,爱你是真爱你,可想咬死你也比真金都真。

“阿孟快说,我亦想知道,接下来几场戏会如何。蔓生与我,并不能每场戏都来看,有时候是赶不上,有时候是太忙,再有如今德麟班的票也越来越不好买。”做为一个不必宫斗的皇后,萧皇后绝对可以说一句闲得长毛,可惜再长毛也只能在后|宫里长,最多偶尔出来放个风,哪能时时都在外边晃悠。

孟约默默看常抱云:“常先生知道的呀,不如请常先生讲,必比我讲要精彩。”

主要是怕讲完要被铁杆粉揍,待会儿常抱云说故事时,她倒可以找机会赶紧溜,待上部戏演完,下部戏开演,应该就不会有找上门来要揍她的读者了。

常抱云见孟约真不打算讲,座上的又是宣庆帝萧皇后,只好睨一眼孟约,拿茶水润润嗓子,讲接下来的三场戏。剧作家根据孟约的绘本,每个绘本安排两至三场戏,眼下正好三个绘本七场戏,平均一场戏三五幕戏。常抱云并不逐幕逐幕讲,而是三言两句便概括一场戏。

“第五场为载誉,太祖虽处处受挫,但心中热火未仍未熄,蜇伏十年,远渡重洋,拿下科学大奖,大放异彩之余,还收到许多邀请。不过,太祖一心惦记大明,拒绝了所有诱人邀请,回到大明。”

听个大概便可,还想把“惊喜”继续留着的宣庆帝点点头,没提出疑义。当然也是这一场戏委实可以,萧皇后却不很乐观,问常抱云道:“接下来便不会再处处碰壁,该事事顺利了罢?”

常抱云:“打鼓人好先扬后抑,凡见着好了,接下来必是不好。第六场戏中,太祖仍还会处处受挫,乃至差一些便熄灭心中的火。这一场戏唯有一点好,便是太祖遇到了能相守一生的伴侣,但也是波折重重,情路极不易。”

“你改。”宣庆帝是打鼓人的铁杆粉没错,但那之上,他还是太祖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粉。

没料想到,常抱云能几句话就交待完毕,压根没找着机会溜的孟约:…

“改什么,怎么改,没法改。放心放心,太祖的情路虽有波折,但最终会得圆满。这世间的爱情,那有不生波折的,湖水岂能无波,沧海岂能无浪,登山的道路那能不崎岖,编故事要讲逻辑,要讲因果的。太祖为什么会对婚姻如此忠诚,必然是曾经有过一段来之不易爱情,与最终成就圆满的婚姻。”孟约觉得,就该这样,如果不曾与真心相爱的妻子相守一生,圆满幸福,恐怕免不得三妻四妾,后|宫三千。哪怕一开始有这样那样的坚持,最后也会被“逼”无奈,不得不在君臣“谏言”下接受封建社会的一夫多妻。

萧皇后:“此言有理,夫君且自己想想,若遇戏文中太祖境遇相当,会如何想,当如何行。”

自然是越想越有道理,做为构思出整个故事的人,孟约圆故事的能力不要太高。她笔下,每一个情节,都会引出后面的故事,有因有果,逻辑清晰得几乎无可挑剔。再加上剧作家和陈光甫再三帮衬着磨细节,故事真的已经近乎完美,不拖沓,没硬伤,剧情的转承起合,一丝突兀与不合乎情理的地方都没有。

宣庆帝:“罢,第七场如何?”

到第七场戏,孟约便夹进去一点温情,常抱云说得没错,她就爱先扬后抑。第六场戏叫人火大心塞,第七场戏又显得十分风平浪静:“第七场亦三幕戏,一幕戏是太祖确立一生道路,一幕戏是结婚,最后一幕戏是返学院任教习,并一步一步越走越高,至最后成为掌管科学院的的院长。尽一生所能,为科学寻找土壤。”

萧皇后:“而后呢,寻找到了不曾?”

宣庆帝:“第七场扬,第八场就必是抑,定是不曾寻到。”

常抱云一拱手道:“第八场还不曾看到,唯能问孟姑娘。”

孟约特别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她根本没带耳朵出门,最后被逼得无法,只得学常抱云速战速决:“第八场仍是扬,因第九场便是上部结局,讲太祖垂幕忆华年与魂归天阙向何边。”

“你果无什么文才。”

孟约:你有文才你来啊!

“只我这么说,回头陈先生他们会帮我改,这也就是个大概意思。”孟约说完,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被放过了,反正有下部,在座的三个读者没必然再当面怼她。

问完戏,也不知道是冲击太大,还是情节接受无能,仨读者都没再把她堵角落里,对她讲“交稿不杀”之灰的话。而是安安静静吃过午饭,各自散场,天虽仍雨,却已小了许多,坐上车马,缓缓行于归家路上,孟约的心却飞到了《太祖秘史》下部上。

这会儿,下部第一个绘本,还在描线稿当中。

真到上部上演,已经是五月底,之所以拖到这时候,是因为德麟班四月底五月初一直在返场演《太祖秘史》上部。下部是古代戏,倒应该更容易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说起来上部戏,为做道具和布景,德麟班的师傅简直没日没夜,却到演出来摆到台上,都还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间过起来总是会把一切往前推,孟约捱过寄刀片的潮流,捱过想找她聊聊的大军,成功的活到了五月底《在祖秘史》下部开锣。

“真没折磨太祖?”

孟约忍不住翻白眼:“当然没折磨,下部是太祖一路高歌猛进,并大杀四方。

孟约在许妍这里,早没什么信誉度可言,秀气地哼一声道:“若不然,过几日阿姚来了,我定与她一块儿挠你。”

信心百倍地点头,孟约看一眼戏台子上,对许妍道:“你看着吧,绝对没折磨太祖。”

嗯,这会儿孟约自然信心足,因为她一点都不觉得下部有虐点,只有等戏演完她才会知道,flag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瞎立的。

#古人虐点低,怪我啰#

小剧场:

太祖又穿肥来了,以路人甲的身份…

路人乙:听说没,打鼓人又要上新戏了。

路人丙:哟,这回打算怎么着太祖?

路人丁:在太监身上回魂?

众人:哈哈哈哈哈…

路人甲太祖怒撸袖子:快说,打鼓人是谁,老子要去他个满脸开花,下半身不能自理!

路人乙:听说没,打鼓人掉马了。

路人丙:哟,谁?

路人丁:长平里孟氏女。

路人甲太祖默默放下撸起来的袖子:讨厌,为什么是个女孩子,不能揍啊!!!!!

第一一七章 你们这么擅长脑补,怪我啰

(相信我,我真的定时了~不过两更都定的晚上七点,我错了,么么哒~~抱头遁走~~)

为了能解释一个人为什么会拥有那么丰富的知识储备,孟约故事里的太祖在现代渡过了他或许并不多么跌宕起伏,却也饱含种种曲折的人生。垂暮之年,重托后辈那场戏,至今仍叫人回味觉余韵绵绵。

一开始,戏迷票友们就知道有下部的,所以太祖在现代老去死去时,他们反而不曾想要给打鼓人寄刀片。眼看下部上演,孟约觉得,肯定不会有人再天天想找她好好谈谈之类的,吕撷芳和许妍也不会天天想挠她。

下部的第一场戏便是穿越,上一刻还是垂暮之年,身在病房,下一刻便恢复年轻,身在元朝末年。更要命的是一穿过来,就发现未来的“明太祖”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

常抱云唱:“蝴蝶动翅传万里,忽见云低卷龙起,哎呀呀,仿佛是一眨眼,便身在黄梁美梦里。”

配戏的角儿:“小兄弟,往这边,元兵四处扫荡,莫被捉去作壮丁,你看你细皮嫩肉富家样,被捉走,爹爹妈妈该多着急。”

常抱云念:“敢问哥哥,往前是何方呐,哥哥尊姓大名?”

配戏的角儿:“免尊免尊,吾名朱重八,此地属濠洲名钟离,小兄弟哪里来…”

背景合唱起:一中云箭破空来,元兵铁骑又来犯,你看他们东家翻,你看他们西家抢,你看他们,一箭竟将人戳穿。未通名姓人已亡,太祖疾步上前看,却是:一箭穿胸难回天。

常抱云:“咦呀,这可是明太祖朱元璋啊,竟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了了…”

台下:…

朱重八谁,朱元璋谁,太祖魂魄托生成了谁,不是太祖吗,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演的是什么鬼?

紧接着,太祖将朱重八带回着人安葬,然后更衣洗漱去拜见父母。这才把穿越者太祖的出身引出来,太祖姓朱名易,穿成朱重八放牛的地主家中在外游学归来的儿子。

台下众人一颗心放回肚里,终是安心。

他们的明太祖朱易,出身正是濠洲钟离县,家中乃是当地豪族,家资甚巨。画这一段的时候,孟约可拿手了,因为孟老爷也是县豪呀。但元末的县豪明显不好当,苛捐杂税且不说,因为是四等民,家中时不时要被元兵刮抢,虽是县豪,表面上日子仍不好过。

好在朱父有心计,一边跟元兵装孙子,一边暗地里攒下丰厚家财,这便是太祖最初有钱折腾,能默默发展各种装备的基础。实话说,孟约以为,朱易要没个巨会攒钱的爹,肯定翻不起什么浪花——科研都是拿钱来烧的。

第一场戏演完,戏迷票友又全在台下没走,孟约:“怎…怎么了,我明明没折磨太祖,什么都好顺的好吧。想搞科研,不但家里有钱,父母兄长虽不能理解,但本着家里就这一个读书人,必有大出息的想法都支持他。不仅如此,还第一场戏就顺利遇到了日后一起打跑元朝,建立大明的忠心耿耿战小伙伴,怎么看他们反应这么不对。”

这下许妍也不很懂,实话说,她也觉得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没什么不对。

吕撷英却半晌半晌幽幽吐出一句话来:“科学路上,太祖仍是一人前行,无人能搭手。当太祖冒着性命之危配伍出威力巨大的火药时,无人能共享喜悦,常抱云方才演到这,笑着环视一圈,又收回了笑,你们俩没看到吗?当太祖锻炼钢铁一次一次失败,颓然坐下来垂头丧气时,全无人宽慰,常抱云那时‘习惯’地往左前方看了看,你们没察觉吗,那是当年的老教授的位置。你是没折磨太祖,让他顺风顺水,可你把太祖的孤独描述得太入骨,岂能不引人默然深思。”

孟约:这真不能怪我,只能怪常抱云太擅长加戏!

“想太祖在五百年后孤独至极,一人前行,在元末回魂之后,仍是孤独至极,一人前行。这次还不止要一人前行,还要一人担负起整个民族的兴衰与荣辱,可以说在五百年后太祖还不需要担负这么多这么重。”吕撷英边说边叹气,简直要落下泪来,一想到元末的战乱之中,太祖一人顶着刀尖孤独地将一个民族的未来千年都扛在肩上,吕撷英就好想咬孟约一口。

孟约:你们这么擅长脑补,怪我啰。

“我真没这个意思,我…是完全按照史实来写的,为此我查了好多史料好么。不仅史料,我还翻烂了太祖的日志,除了‘魂魄来自未来的大明’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改动。”要知道,太祖一直是人生赢家的范本好吗,正儿八经的励志帝,无人能撼动其龙椅。按照人生赢家的范本写的故事,怎么就能被脑补成这样。

许妍:“绘本上剧本上都没写这些,说来说去,还是常抱云演得太好,入戏太深,把阿孟没想到的都考虑进去了。”

吕撷英:“诶,常抱云演戏那真是没得说。”

“就是太没得说,才成这样的。”

又过片刻,楼下终于有了动静,果然如吕撷英所说的那样,戏迷票友们问的是:“为何太祖到了元末,仍只能一人前行,太孤独了,让人心酸得很。”

“可不是,打鼓人就不能给太祖找个能一路相伴的同伴,或是那老先生,或是太祖在未来的妻子,或是太祖教导出来的学生。”

孟约:好潮啊,这是双穿,可惜当时没想到。

“岂止于此,想太祖自未来的大明而来,虽说亦有至亲,但说到底并非至亲。放眼天下,无一故人,太祖比在未来时还要更寂寞孤独了许多啊!”

孟约:“先生,你也这样想吗?”

吕撷英看孟约,不言不语,却把想法表达得一清二楚:是的,我也这么想。

孟约捂脸,同为穿越者,她虽然偶尔会孤独那么一小下,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因为她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与其怀念现代的生活,不如努力把想要的生活创造出来。所以,通自来水,研制马桶,烧瓷砖,卫生棉也眼看着已经有眉目。

既然她是这样,想必太祖这个穿越者,也不会有太多时间怀念现代生活,因为太祖也在努力创造舒适的生活环境。他真的一直到老都在拼尽全力,将便捷的生活设施,将成熟的教育体制,政治经济文化和科研体制带到这个时代来。

所以…忙成狗,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太祖那么忙,连孤独的时间都没有吧,就像我,最近忙得很,连我爹和王师兄,我都没怎么想…”虽然怪惭愧的,但她是真没怎么想,太忙了。

第一一八章 真是太不科学啦

孟约完全无法想象太祖有多少的粉丝,也就无法想象各种粉是如何替太祖脑补的,事实上,这部戏到现在,哪怕主角不是太祖,都阻止不了全民脑补。有些脑补帝的脑洞,孟约听了都只能表示瞠目结舌,她最近已经不怎么敢出门,因为大家都好想歪她的楼。

好在卫生棉正在紧要关头上,孟约也没工夫天天关注大家想怎么歪掉她的楼,从太祖手札里,孟约找到了可以防止渗漏的材料。又同府里的仆妇一起,将棉花与一种中药的粉末混合固定,达到吸水不反渗的效果。只有一点不好,那草药的粉末一吸水就很饱满,体积会略增加,也会显得很重。

在一次一次减少草药粉末,增加辅助吸湿的材料后,效果已经很接近古早期的卫生棉。这时候,孟约要愁的就是无纺布表层,属先一点要亲肤,要柔软得如同棉花或羽毛一样。

至于为什么…

孟约曾深受网面表层之苦,因为那玩意太粗糙了,次次都能把皮肤磨到泛红微肿。所以,网面表层那种邪物,孟约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但棉柔的表层,也分好的与不好的,不好的会脱离卫生棉本体,格外一层不说还会导致内层移位扭曲,再差一些的甚至会出现毛绒绒的效果,简直不忍直视。只有好的棉柔表层,才能亲肤又稳定,不分层,柔软且服帖。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无纺布怎么弄出来的呀,而且虽然我只知道用,还充满挑剔,我也知道那薄薄一层,小小一张,也充分体现了现代工业技术啊!”孟约可是见证过卫生棉发展历程的,最开始的卫生棉简直…一点也不好用,比自制的也只好在可抛弃,可粘贴,吸血量尚可而已。随着时代向前发展,科技向前发展,卫生棉这全球女性的小天使也跟着一起向前。

不但越来越服帖,越来越符合使用者需求,也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加入了许多人们看不出来的更新技术。

“说到无纺…纸应该是最接近的吧。”反复蒸煮各种纤维,然后捞成纸,那么无纺布呢,反复怎么着各种纤维,才能成布?

让一个美术生来干这种事,真是太不科学啦。

“加胶热压,有胶就不亲水了啊,不亲水的话…想象一下都是个极悲剧的场面。”想象一下往荷叶上倒水,哪怕荷叶上能装一些水,但更多的水会往旁边滑落啊。加胶热压后的棉纤维或其他纤维,固然比荷叶好很多,但还是会很悲剧吧。

孟约看太祖的手稿全录,翻烂了都没有制造无纺布的机器,哪怕是有,孟约也不确定凭现在的技术能制造得出来。

“等等,布…”孟约这时候开始想孟老爷了,孟老爷倘若在家,光说起布,就够他扯三天三夜的。像这样的难关,绝对可以全权交给孟老爷,可惜,她的挂还在出使奥托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返回。

年前送别的,如今已快半年,但仍未听到使团返程的消息。倒是外洋战场上,时不时传来捷报。掸月道长同他的学生卢宕,在熟悉战场之后,虽仍还偶尔打败仗,但赢的时候渐渐多起来。

“春柳,待会儿随我出趟门,我们去布坊看看。”

“是,小姐稍待,我这便去为小姐备车马。”春柳近来正在议亲,说的便是布坊何掌柜的侄子何继武,因双方都没有父母在南京,男方是掌柜作的主,春柳这里则由冯妈妈出面。

孟约最近,总制造机会,让春柳与何继武多见面。有时候是打发春柳去布坊,有时候是带春柳一道去。到布坊,孟约把春柳打发去同何继武谈天,她则同仆妇寻何掌柜说话。

“小姐的话,我听不很懂,不纺如何成布?”

孟约:“因有要用到的地方,才有这么个想法,何掌柜看成不成。”

何掌柜在织坊干了得有二十来年,却真没听说过布能不织而成的:“小姐猛一提,我还真没法说,这样罢,我替小姐给鹿邑的织坊去封信。织坊里的老师傅,有的是和布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我这没法子,他们未必没有。”

“也好。”孟约也没想一来就能解决这问题,一点一点解决呗,眼下的暂时用砂洗过的软布也可以将就,只是孟约素来不喜欢把事只干到“将就”的程度而已,尤其是小天使,更不能将就。

“或者,小姐若是急着用,倒不妨去走走江宁织造府的路子。老爷在江宁织造时,同僚多与老爷合得来,倒也不必小姐出面,我替小姐走一趟便是。”

孟约一合掌,喜道:“这更好,我确实略有点急。”

这个月的大姨妈就快造访了,没道理小天使都已经造出来,还用草木灰棉纸和棉花缝合成的月事带吧。既然用小天使,当然想一步到位,用和现代差不离的,就是受制于技术,没法做到一样,至少也不能相差太远。

“行,我下午就去,若是得了消息,回来便给小姐送去。”

“多谢何掌柜,这半年爹不在南京,布坊也好,鹿邑的织坊染纺,与各处跑的货郎,都全赖何掌柜调配,辛苦了。”孟约说着,把绘好的花稿交给何掌柜,她可一直没落下家里的生意。想要做土豪,且越来越豪,可不容易。

“当不得小姐一句辛苦,乃是份内之事。”何掌柜说话间,喊小二把前两天送来的布各色花样都取一两匹来,给送到孟园去。

孟约谈罢,冯妈妈又与何掌柜提几句春柳与何继武的婚事,商谈妥当不多时,春柳便面含羞意地回来。揶揄几句,主仆三人登车回府,回程时还特地绕去德麟班外边看一眼。下部第二场戏都返场演了小半月,居然还是爆满的,不过德麟班每一场戏至多能接待百来人,返场戏一天一场,半个月也才接待不到两千人,南京城多少人,怪不得还是能时间听到没买到票的人叨咕呢。

真是…有电视就好了。

哪怕是有留声机,也很好呀。

所以说,科技是很重要的,看似无用的研究过程,是为了最终呈现让生活更舒适更便捷更愉悦的成果。

孟约,此时忽然想到,下部接下来的几个绘本,主要表达的应该是什么样的思想了。

第一一九章 离乡已千里,况复又离乡

《太祖秘史》能火成这样,孟约其实很不可思议的,但想想曾经引得万人空巷的《少林寺》《上海滩》,又觉得可以理解。其实,在孟约不知道的地方,宣庆帝为了达到“问卷”的效果,不知做了多少推动,这些是孟约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在《太祖秘史》最后一场戏返场演完,德麟班即将上新戏的当口上,奥托曼帝国的使团终于踏上归程。所谓的踏上归程是指,他们在信送抵之前,已经准备启程离开奥托曼帝国。由于使节团一身轻松,回程相对较慢一些,大约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孟约也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由宣庆帝亲口告知的:“真的,你消息可真快,还没听到风声呢,不愧是跟官家沾亲的。”

宣庆帝:…

萧皇后半掩面笑盈盈道:“约要仲秋后才能入京师,阿孟今年十八了,待王御史回来,岂不是要定亲。”

眼下不论男女,婚嫁多都在二十左右,并不主张早婚,十三四岁嫁人的,几乎没有。因而萧皇后说的是定亲,而非成亲。

说到王醴,孟约就忍不住想起年前,那日她簪一枝金珠镶宝簪,便仿佛看到王醴在音乐声与鲜花中走向她。遂忍不住笑弯眼,特别甜地说:“还不知道呢,我爹是不想我这么早出嫁的,自我妈去后,他一个人带大我,我也想多陪他几年。”

“孟主事真是难得的痴情人。”萧皇后不由唏嘘,如今世间多是一夫一妻的,但肯为亡妻守一世的,仍是少见。人嘛,总是什么稀罕就向往什么,自然觉得无比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