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爹你快点。”孟约特别想去看看,最原始的发电机长什么样,能发出多少电力。她还有点着急,不是为发电机,是为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起白炽灯。

等会儿,当时她怎么提起蒸汽机车的?

好像根本不是她提的,她是说可以考虑代替马来拉车,然后蒸汽机车有了,铁路也有了。那这回,该提什么,怎么提,跟谁提?

小剧场:

太祖晚年曾经想把电搞出来,但是…

太祖:我都给他们作弊到这份上了,他们要还落后挨揍,那就是他们活该。

科学院:陛下,你这里写得不清不楚,叫我们怎么钻研。

臣子:陛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能者多劳,干脆造出来呗。

太祖:呸,我什么都干了,要你们干什么用,吃瓜吃瓜子围观叫好吗?

第一五五章 洪流汹涌,一发不可收

父女俩赶回南京已是深夜,已然不能进城,所幸科学院地方大,左近的山脚下设有门。自然宵禁时,他们也只能进科学院,回不得长平里。

科学院里,刚才把雷电发生器制造出来的何院士同助教正在对着那东西难以入眠,他们都觉得这是个很了不起,很有用的机器。但他们冥思苦想,也不知如如何用,更不知如何将其从一个简陋的机器,奕成可运用到千家万户,如同蒸汽机车一样的存在。

“太祖曾说过,自然造物,风雨雷电,日光地热,燃油煤炭都可以化为动能,雷电既然也在其中,是否可以用以替代蒸汽推动机车?”

“雷电有光亮,是否可以将其用作夜间照明?”

刚来得及听壁脚的孟约:…

看来压根不用她说什么,土著科学家们,比她聪明十万倍,想象力和脑洞完全不差她什么。

“用来推动机车或许有些麻烦,但如果是城池之中行驶的车,是否就很容易实现。”

“蒸汽机车是以蒸汽为推动力,雷电如何化为推动力?”

孟约:嗯,这时候就需要电动机了,现在才刚把发电机雏形搞出来,居然就开始遥想电动机。果然,工业革命时代的日新月异,和网络时代、智能手机一样,一旦闸门打开,就跟积蓄了许久的洪水一样,洪流汹涌,一发不可收。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人类提起白炽灯时,那个失败九十九次的人,会变作杨某某、陈某某。当然,更有可能是压根没有这九十九次的失败,而是集思广议,每人失败那么几次十几次,然后终于找到正确的方向。

“也许,我们可以藉此飞行。”那是太祖对未来蓝图描绘中,最最最让当下人不可思议的一项,但此时,他们觉得他们能看到那条通向不可思议的路。

孟约:不,这不行,飞机用的是油,太祖占那么多油储量极丰富的土地,就是为了将来,机票能便宜一点再便宜一点,让人人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想付出哪里浪就去哪里浪。

何院士看着简陋的,被他们命名为雷电发生器的小机楧,道:“那就先从照明开始,这是最快能看到成效的。”

科学院的院士们,对他们所有的发明态度都一样,要快见效,一时见不到效也不放弃,先搁着,没准哪天就知道该用在哪里了。

好比蒸汽机车,如果只靠袁院士和孟老爷这些日子的努力,压根不可能直接出成品,而会空耗去许多年。在蒸汽机出现以前,矿山就使用过钢轨和在钢轨上采矿车,这东西虽不起眼,却是从科学院出去的,科学院也从没放弃一代一代改良它,让它更好用。

看着这群人,在微微灯火下,为着暗夜中的光明而彻夜长谈,孟约忽然很感动。不知正史上的工业革命,是否也这样激动人心,令人时常被震撼,被感动。大概会感动的也只有她而已,孟老爷和袁院士就很淡定,甚至很快加进去讨论城市轨道交通雏形。

谈论着谈论着,他们开始集体赞美太祖:“若不是太祖坚持城池主要街道一定要能并行六驾马车,恐怕要大兴土木。”

“是啊,这样一来,我们可省了老大事。”

“但是青石路开槽很麻烦啊。”

“嘿,想办法呗。”

“等等,为什么要开槽?”

“你傻啊,直接把钢轨铺上去,余的车马怎么通行,总不能只用这来来往往吧。别的不说,要是御街不能驶车马,你去问问官家答应不答应。”

孟约:科学家果然是能往后看一百年的存在,算了,你们要什么都给你们,服死了好么。

这样的话,或许有生之年,可以畅想一下洗衣机…诶,还是先畅想一下电风扇吧。有了电风扇,就可以有简易的抽油烟机,可以有排气扇,生活中处处都离不开这小电器,也是很了不起的发明呀。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孟约去找袁院士的夫人借间卧室暂住,至于袁院士和孟老爷,估计不到天亮,他们是不会散场的。

把雷电发生器和照明联系上后,没有像孟约想象的那么容易,土著科学家们虽然敢想,可一件东西从无到有,不可能一脚迈出去就走对路。可能不直失败九十九次,可能是失败千次万次,才最终找到那条唯一的正确的道路。

“爹,还是先回家好好歇两天吧,不然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你去勘测山川水文。”孟约往死里劝,才成功把孟老爷拖回家,这些人眼都熬红了,却一点困意没有,个顶个精神,跟鸡血上头似的。

把孟老爷拖走,他们也就顺势散了,洗漱过后孟老爷自然是去补觉,孟约则听说吕撷英倔们已经回来,便去庆园看炉子。炉子还没见着,先和吕撷英脸对脸互看半天:“先生,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有人给你说了人家,你同意了?”

“谁,我同意什么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孟约完全懵掉,她新近也没认识什么常来常往的人呐,要说来往得比较多的生人…

“楚愈。”

孟约:果然是这最近疑似铁杆粉转路人黑的家伙。

“就在德麟班见过几次,怎么就成了有人给我说人家,我同意了,我同意什么。楚愈最近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就真是有人说了他,我也不能同意,谁会喜欢一个天天骂自己的,一天不骂就不痛快的。”孟约浑然不觉是自己把人家的新世界大门打开的。

吕撷英虽知道这事必然有误会,但真没想到是这样:“他怎么骂你了?”

呃,准确来说也不算是骂她了,楚愈并不知道她就是打鼓人:“他骂打鼓人,一到开戏,就这里不合理,那里不对。他说打鼓人必然是生活在传说中的虚空中,从未见识过何为市井生涯,何为道,何为基苦挣扎求存的贫苦人家,仿佛我的故事就是一坨臭狗屎。”

吕撷英:“他是为了迎合你吧,你就爱说自己的戏哪哪不妥,见过挑别人鸡蛋里骨头的,没见过你这样爱从自己鸡蛋里挑骨头的。再说,楚愈也不知道你就是打鼓人,不能怪人骂你。”

孟约:先生,你这样一针见血是会失去你唯二的爱徒其中之一的!

第一五六章 这事大概要黄

由于孟约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有浓浓善意,却对她一点暧昧意思都没有的异**人。比如文思源,比如姚青的夫君,都对她抱有善意,文思源的善意更是可以用车皮来装。

还有朱蔓生,杨廷礼和桑班主,没那人家给她发善意数据包,她就觉得人家对她有意思的道理——那也太自恋了一点是吧。

所以,对于楚愈这个转黑的前铁杆粉,孟约只当这位是和她投了戏缘,毕竟她要在电影院里遇到个吐槽能吐到一块的,她也会跟人家交换个号码,以后经常一起约个电影,来玩“大家一块来吐槽”打发遭遇烂片时,舍不得电影票钱,又实在不吐不快的垃圾时间。

顶多算是合得来的票友,孟约在德麟班蹲班也有日子了,真没见过俩票友最后走到一块成一对的,那些成双成对的,都是成一对后才能约戏的。

“先生,会不会搞错了,他也不像是有那意思啊!”看过楚愈在角落里看云看雨嘤嘤嘤排遣心中郁闷的情形,孟约坚定地认为,楚愈是闺蜜啊闺蜜。孟约也只遇到过闺蜜,才会跟她嘤嘤嘤,虽然这样形容略有点夸张,但也很好地概括了楚愈悲春伤秋时的神态举止。

“怎么不会,我与楚愈的姑姑有点交情,虽来往不多,但至少有什么能互通有无。要不是她来同我讲,我会知道这个,天天带着炉子,压根没工夫去管市上又有什么新鲜的东家长西家短。”吕撷英虽然坚信这是个误会,但刚听到的时候,也是懵过好一会儿的。

孟约:摔,在我坚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时,你丫给我来这个,坏人!

“我没有,先生你相信我。”

“我自是信你,重崖也必然信你,但重崖虽只一人一身,背后还有王氏一族呢。那是些有事时连面都能不露,找上门去也见不着人的,但到你希望他们不要出现时,他们往往会跳出来坏事的恶心玩意。”世族有世族的恶心法,寒门有寒门的糟心事,在这方面,不过是大哥二哥的区别。

“我下午就找他去,肯定不能让这事再误会下去,会对着绵绵春雨满怀悲伤,觉得燕子剪春柳都格外令人惆怅的奇男子…做朋友我都要考虑考虑自己受不受得住他,何况一天到晚长相见,还一相就是一辈子,那绝对不可能。”孟约还是喜欢王醴这样话不多,可以一起甜甜甜,也可以长久作别而不…不瘦反胖的,因为这样没有丝毫情绪上的负担。

吕撷英笑着催她赶紧去,孟约也不等,当即使仆从前去送帖子约戏。

楚愈接到孟约的帖子,简直惊喜,主动的“小女友”叫人怎么看怎么欢喜:“快备马,我这便去德麟班。”

要说楚愈和孟约有什么深厚的情感,那还不至于,不过好感是有的,却是连男女之间的喜欢都还差点意思。目前还处于觉得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的阶段,再向前一点就是喜欢,再退一点就是朋友之间的交情。

不过,孟约主动递帖子约戏,这个很加分,至少在楚愈看来很加分,

到德麟班,楚愈要了包间,孟约也习惯提早到,不过她被桑班主绊了一下,桑班主叫住她,问她下部戏打算写什么故事。孟约看离开戏还早得很,就随口搭了几句:“还没想好呢,把明年的开箱戏留给我就成了,今年肯定不会再有,我最近在忙别的事呢。”

一个时代的进步需要她时刻准备着推一把呢,比起戏本,显然时代进步更紧要千倍万倍千万倍。

“再说,光是返场都能从夏天到秋天,一年一部戏就好,多了我也没精力。”孟约还觉得,多了无法保持创作热情。

《乘云仙宗》比起孟约的前三部戏来,不像《浮生令》那么有争议,也不像《闺门令》和《太祖秘史》那样拥有极高的国民度。不是说《乘云仙宗》不红,而是红的方式有点诡异——催生了一批道士,正经出家,不娶妻不生育后代,不搞科学研究,不钻研医学药学,纯粹研究哲学宗教,万物奥理的真·道士。

桑班主话赶话的笑说了一句谁又出家求道去了,孟约不由叹口气:“我明明写了,纯粹虚构,切勿当真,怎么还是有人当真呢。”

桑班主笑道:“杨阁老本就崇道,由他操刀写出的戏本,自然是谈起道来如数家珍,把人送去全真一脉的,不是你,而是杨阁老。那些想寻打鼓人谈玄说道的,其实真正要找的是杨阁老。”

孟约的绘本对话,也是受杨阁老指点,不然凭她,在道教为隐性国教,受众极广的前提下,孟约很难将“道”与“道家”写得没有丝毫bug。

眼见离约定好的时间只差一刻钟左右,孟约便道要上楼去等人,桑班主又少这迎客待客,摆手便放她上楼,桑班主则到戏台子前,继续盯着布景和角儿们走台。而孟约…孟约正站在上二楼的台阶转角处,与楚愈眼对眼看着对方。

“你…是,打鼓人?”

孟约:这绝对不可能承认,哪怕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我也是不会认的。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阅历。”

从头听到尾的楚愈怎么可能信她,只不过孟约说她不是,楚愈能领会到孟约意思。但楚愈还是很…百味杂陈,想起他曾将打鼓人贬得一文不值,骂得狗血淋头,不如一坨臭狗屎,楚愈就觉得,这事大概要黄。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进入包间,楚愈坐在一角,面朝正打花苞,唯有一朵将开未来的建兰花盆,楚愈从头到尾,都觉得不对劲:“我,虽常挑刺,但仍是很喜爱打鼓人的戏。”

听着楚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地艰难解释样,孟约忍不住大笑:“没事,反正是我先开始挑刺找茬的,不能怪你。不过,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楚愈作个手势,道:“请。”

孟约:“我不解,为何会传出你曾与我相看,并彼此抱好感,欲再进一步的说法?”

楚愈: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孟约:…

朋友,相信我,这样你会在失去朋友的同时,在未来某一天,发现某部戏中有个涂着花脸的邪恶大反派人设和你一模一样!

第一五七章 谁给她的资格

楚愈倒也爽快,他的态度是“你说没有那就没有”,一点也不纠缠,他角色甚至转换得很快。在经受了孟约就是打鼓人的冲击后,这种转换是在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情况下完成的,叶公好龙,大概指的就是楚愈这样的。让他粉偶像,怎么粉都行,管是什么老公粉老婆粉老妈粉老爸粉,可真让他成为老公…那会把小粉丝的脆弱小心肝击成一地粉碎。

粉丝什么样儿,见到偶像,哪怕他先前骂了这么多句,可楚愈就能丝毫不尴尬地问:“你觉得,打鼓人为什么会在《闺门令》里,让太祖托身成已嫁妇女之身?我从前总觉得这其中包含种种隐喻,比如世间礼教对已婚妇人的压迫,对未婚少女的摧残,但现在…我觉得,可能未必是这样。”

孟约:“早就跟你说过不是的,是想让大家看到,即使像太祖一样无所不能,在他的女儿琼英和琼真为流言蜚语所怼时,还是一样无能为力。世间,不苛政猛于虎,流言更甚于虎,十几岁的少女在虎口里,还不够一口吃的。”

楚愈:噢,是,她以前说过。

但从前,楚愈当这是少女的视角,并没往打鼓人那去想。现在知道孟约就是打鼓人,楚愈便能理解,绘本为什么更简单清新可爱,戏本则把矛盾和压迫摧残描写得深刻而又触止惊心——画绘本的是少女,写戏本的却是个饱经世事的老狐狸!

楚愈一想到戏本是杨阁老写的,就觉得自己委实今天不该来太早,有些人死是因为无知,而有些人则是死于知道得太多。

“《太祖秘史》里的五百年后,你认为,是打鼓人凭空捏造的,还是研读太祖手稿太深入,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愈虽然是个郁闷时热衷于在角落里仰面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的奇男子,但也是正儿八经经科举入仕,学识智商一点不缺。所以,他知道,那样一个世界,不可能全凭空捏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可能会有那样一个完整又成熟得有脉络可循的…社会与制度。

这种成熟的脉络,在绘本里就已经清晰可见,老狐狸没有这样的想象力,所以最多只能帮助孟约去完善,而不可能去创造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社会与制度。

关于这个问题,杨廷礼帮她提供了解释,当时杨廷礼说:“世间总有些痴人爱追根究底,日后,但凡有问题解释不通,阿孟姑娘便往老夫这里推。”

那时孟约和杨廷礼就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作了预估,其中就有这个,所以孟约毫不犹豫地把当时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是打鼓人与杨阁老一起商讨的,好比《乘云仙宗》,道打鼓人也很不懂的,要不是有杨阁老,你觉得打鼓人能画出这样的故事来?”

这个解释相当完美,也没谁真会去为这问打鼓人,除非当今天子哪天好奇了去问,别人都能叫杨阁老一脸唾沫喷回来。

解决完楚愈,孟约便要问:“那什么…谁到你家提的?”

作为粉丝,楚愈秒懂:“宜宁郡主。”

孟约:哪蹦出来的,居然越过我爹,越过我外祖家,越过我先生,操心着我的终生大事,谁给她的资格!

“我不认得宜宁郡主呀。”孟约倒是曾经知道一位郡主,那个身涉真假状元案的淑宁郡主,可那也不认得呀。要说她认得的皇室成员,也只有帝后和未来太子而已。

楚愈一旦摆脱面对可能共度一生的少女的态度,整个人什么都回笼了,眉一挑,兴味盎然地压低声音:“据我所知,宜宁郡主对孟伯父,很有些好感。”

孟约:…

“宜宁郡主是归宗后,一直没再考虑终身大事,隐约听人说过,宜宁郡主因之前的婚事,对再次缔结姻缘并不热衷。这次动了心思,大概是真瞧中孟伯父啦,至于为何要…咳,我猜,约摸是因为宜宁郡主也有个女儿,今年才岁。”这是楚愈的看法。

虽然事实上不是这样,孟约觉得这个逻辑也能通,遂点头:“她对家父有好感找家父就行了,冲我来算怎么回事。长辈的姻缘,自是他们自己觉得成,我就成,他们觉得不成,我这怎么成都没用呀。”

“历经过后院沉浮的女子,总不同些,非你我能揣测的。”宜宁郡主未出阁时,家中除她生母,还另有几名小妾,所以楚愈才会说宜宁郡主是历经过后院沉浮的女子。

孟约带着听来的消息回去,先说与吕撷英听,吕撷英道:“宜宁郡主人倒还成,不过,与令尊未必能成就好姻缘。当然,那是令尊的事,全看他怎么想。若当真他们看对眼,你也不必担心,宜宁郡主虽未必能做个好继母,却也不会与你为难。”

“我倒不担心这些,我只关心我爹能不能继续这般开怀畅快地过活,别的都不要紧。”说得现实一些,她是待嫁之身,等王醴回来便会定亲,便不是个好继母,便是为难,又能多久。真是个能与孟老爷好好过的,孟约并不介意退让避让。

吕撷英含笑,孟约身上,这些让人喜欢的特质依然还未变,还是这么让人喜欢。

孟约回到孟园,便与孟老爷说,孟老爷:…

“我有你妈就足够了,我这辈子能有你妈,没准是积好几世福才能有的,为下一世还能和你妈在一块,我得多做好事,把福气都攒着。”意思是,不会想别的,宜宁郡主也不会。

孟老爷与宜宁郡主,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宜宁郡主的女儿甚爱孟氏布坊的通花绫,尤其是这几样花样翻新后,每到上新花样,都会带着女儿一道去。孟老爷虽忙着科学院的事,也总免不得半年去对一次账,这便碰上面了。

至于宜宁郡主到底看上他哪儿,孟老爷倒没去计较,也不预备去猜,左右是不相干的人,自然不必细究,

见孟老爷这态度,孟约就知道,这回又没戏,是人家一头热呢。不过,临老得桃花,还是挺不错的一朵,孟约觉得她应该重新估量孟老爷的魅力。

也许未来某一天,真有另一位女神出现,降服孟老爷,叫孟老爷再入围城呢。

幸福是各人的,孟约能做的是有可能的时候推一把,再没可能的时候默默支持孟老爷的选择,做个贴心好闺女。

第一五八章 嘿,我还就不信你这邪了

宜宁郡主自然很快从楚家得到消息,同时,听到这消息的还有她年仅十岁的女儿朱媛。宜宁郡主数年来动姻缘心,并非没有遇到过比孟老爷更妥当的人选,而是家中女儿人时,眼里总是布满不安与怯怯。这眼神,仿如她初嫁时一模一样,宜宁郡主便再不谈姻缘事,左右她是宗室女,归宗后不再嫁也很寻常。

为女儿的心,不止孟老爷有,宜宁郡主亦有,这也是宜宁郡主觉得,她能同孟老爷好好过日子的原因之一。当朱媛用充满期冀与向往的眼神听布坊小二与掌柜,说他们东家孟老爷如何爱宠独女,如何对发妻念念不忘,而宜宁郡主又在布坊与孟老爷偶得一见时,这事便不需再多作思量。

面对喊声妈都跟猫叫一样的女儿,宜宁郡主并不难于下决心:“媛媛在家和董姑姑读书,妈出门一趟。”

朱媛点头,乖乖跟着董姑姑走开,留下宜宁郡主一人在屋中思量。宜宁郡主并不曾自信到认为天下男儿,只要她想就能手到擒来。这些日子,她着人把孟老爷乃至孟氏一族的过往都细细查访过,遂知道孟老爷并不像她原先想的那样,容易被她拿住。

“这样,倒也更有意思。”宜宁郡主的一生,历经过的只有人心险恶,只有勾心斗角,嫁人后则是婆媳不睦,夫妻失和,父不父,祖不祖。孟老爷这一家子,甚至是孟家来往的人家,都大多和睦安乐。如卢昆阆夫妇,如吕撷华夫妇,如文思源夫妇…

甚至,孟约有那么些闺中蜜友,竟大多都嫁得很好,过得很舒畅。

倘不是家风好,怎么会来往的都是这样的人家,道是人以群分,宜宁郡主很想看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群。

于是,她叫备马车出门,十分干脆地登门拜访,而不是绕着弯来。因宜宁郡主将才想明白一桩事,跟这样的人,不能绕着弯子来,他们或是品咂不出味儿来,或是对弯弯绕绕敬谢不敏。既如此,那就来直的,直接登门,直白说话。

但,宜宁郡主来得略有点慢,就在宜宁郡主来之前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孟老爷出了门,去科学院里同何院士他们琢磨发电机。孟约听了本也要去,但仰园来了人,说杨阁老喊她过去一趟,孟约自然不能不去,不想,正好就撞上宜宁郡主过来。

宜宁郡主登门,先是被仆妇引进院门,前院花木扶疏,虽未曾精心照料,却也峥嵘茂盛。只不过,不管对孟老爷还是宜宁郡主来说,都是巴掌大小的地方,往右入花厅,一路上仆妇不多,屋中陈设倒还算精致,挂画非出名家,盆花也非名品,但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来。

孟约便是在这时候走出来的,着一身非白非粉,淡淡泛有珠光的料子做的衣裳,并未绣花,只做工很精细,略有些宽松,遂显得十分绰约:“郡主安好,未知郡主登门,有失远迎,请郡主见谅。”

因为帝后都已经见熟了面,自然是宜宁郡主当面,孟约也从从容容。不过,孟约有些不解,这位怎么上门,早才说过宜宁郡主看上她爹了呢。这…历经过后院争斗的已婚妇女,逻辑都是什么样的,干嘛不去找她爹,总偏着来找她。

却不知道宜宁郡主本是来找孟老爷的,孟老爷临时出门了而已。

“原是想见令尊,即令尊,阿孟在也好。”宜宁郡主这就是摆明车马了,直接明摆着告诉孟约——我想当你后妈,你看咋样?

孟约:…

“既是家父一生之事,自然是家父自己作主,郡主,恕我说句实话,我终是要出嫁的,家父娶谁不娶谁,我都无权干涉。总是要同家父过一生,并非同我过一生。只是,我虽也愿家父能有人携手共度一生,但因此事我亦没少吃挂落,因而,家父要是坚持,我亦支持,家父要是能寻着伴,我亦高兴。”这样态度够明白了吧:别冲我来,有本事你们去搞定我爹啊!

宜宁郡主也是真被孟约的直白给镇住,片刻后才缓缓搁下茶盏,拿罗帕按按嘴角方才开口道:“你这样说我便知晓了。”

接着宜宁郡主又直白地说了说楚愈的事,她虽自有思量,可却也没坏心,让孟约别见怪。孟约也干脆,你让我别见怪,行,我今天话没说到,礼数没尽到的,你也就见怪不怪的。

这次会面,说不上愉快,但至少是融洽的。宜宁郡主虽然没见着孟老爷,却也实实在在知道了孟约的态度,倒略有点放心。孟约不是她旧年在闺阁时的姐姐妹妹,为针为线为布为钗都能掐出许多花样来,要说,宜宁郡主也愿朱媛身边尽是像孟约这样的人。

人只一世,天真烂漫岂不美,勾心斗角岂不累,痛快哭欢乐笑,畅快淋漓的度此生涯,才不枉来世上一遭。

孟老爷被宜宁郡主堵个正着时,整个人都很不好很不好,他这半辈子,也算小有见识,但仍是只有女神太太这一个真爱。有句诗写得好,见过沧海的水,观过巫山的云,其他地方的水和云…就已经很难入眼了,眼且难入,况心乎?

所以最后只能是:“有负郡主厚爱,万望郡主见谅。”

宜宁郡主眼波轻盈如羽毛,扫向孟老爷时自是一番熟妇风韵,但因到底是宗女,端庄雍容亦不失,要换个寻常人来,没准就被撩着。孟老爷自然没有,宜宁郡主有种媚眼抛给了睁眼瞎看的感觉,略有些堵心:“便为令嫒,孟公也当寻个人相伴左右,未必非是我,旁人亦成。我不过慕孟公心宽节亮,宠女又情专,孟老爷又何必一口咬死,断了我的念想,也捆住了自己。”

因孟约早已摆明车马,不论孟老爷怎么她都支持,孟老爷才不会去想,为闺女安心也该找个人共度一生。所以这话,孟老爷是不会上趟的,因而,即使辞别时,孟老爷依然是那句“承蒙郡主厚爱,愧不敢领受”。

宜宁郡主:嘿,我还就不信你这邪了!

第一五九章 去你的好朋友

且不说孟老爷怎么被宜宁郡主盯住,只说孟约,最近简直不能更烦人,自从楚愈知道她是打鼓人,嘤嘤嘤没了,悲春伤秋没了,也不一郁闷就坐角落里看云看雨了。现在楚愈最大的爱好就是,一天照三顿饭问“你觉得,打鼓人下部戏什么时候有”,“你觉得打鼓个下部戏会写什么”,“有没有可能会把我写进去呢”,“诶,我这里有个挺不错的故事,不知道打鼓人感不感兴趣”…

孟约:“消失!”

楚愈:“我不,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走的。”

“我们以后还是别做朋友了,真的,这样你未婚妻会误会,我心上人也会误会。”楚愈又相看了个姑娘,这回没惊没吓地便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已经全啊八字,正在选日子备聘礼走流程。

“不会,阿楠也爱你的戏。”

孟约:“所以说,你们男人,甭管老少,都不很懂女人啊。我们属于嘴上说不介意,心里其实很介意的。我要是阿楠,再爱打鼓人的戏,也不会对天天缠着未婚夫的人抱什么好感,不打死都已经算很善良了!”

这话略有点吓坏楚愈这纯情少年了:“真的?不可能吧,阿楠又不是你。”

呸,这就是传说中的做一辈子好朋友!去你的好朋友,有了心上人就没朋友的混蛋。

“呵呵,你还是赶紧消失吧,你不怕你的阿楠误会,我怕将来我家师兄回来,会误会你,然后打死你。”孟约说着,毫不意外地想起王醴来,然后便再也没法专注于与楚愈瞎扯谈,满副心神都用在了思念王醴上。不知几时还,不知有没有吃好饭,不知在外面是否平安。

楚愈:算了,我还是消失吧。

被孟约思念着的王醴此时深陷在困境之中,不仅仅是间谍,还有许妍。城门送别时,王醴答应过孟约,一定会护许妍安全,但许妍却在他们回到中军营帐后才得知,许妍失踪了。

并非安置伤兵的城池出了问题,而是许妍得知右军大败,主将副将尽皆战死的消息后,就再没法安安稳稳待在那里。她倒没想去西菲战场,她只想去中军营中,问一问消息。但就是这短短几十里路,许妍没有走到,不知从哪里失去了行迹。

卢宕已重返战场,王醴也有公务在身,无法和文思源同路去寻许妍,只能托了守城的军卫为向导。幸而,远通镖局因运送军资,时不时有人手过来,文思源正好遇上他们,遂能自己带一队人马去寻许妍,不然官军们天天打仗,真拨不出人手来一同前去寻人。

“一路上,谨慎一些,万勿冲动,多听老镖师们的。”王醴也不规劝什么战场危险,易地而处,要是孟约,别说危险,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会走这一趟。

“王兄,也多加保重。”

两人都没料到,他们未经多久,就又见了面,不过再见时,王醴已经剖开重重迷雾,将军中间谍拔出萝卜带出泥。文思源却遇到了重重险阻,他找到了许妍的行迹,但每次似乎要找到人时,又会发现那线索是假的,或找错了地方。

人在外洋,语言不通,地方也不熟,怎么可能不走弯路。要不是左近都是友军地盘,他们也没可能这么安安生生,虽然人没找着,但至少去找人的人都没事。如此一来也算安慰,友军地盘,再怎么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友军地盘是狭长地形,腰腹处还另有几个国家接壤,偏那几个国家还不是友军。王醴见到文思源时,文思源与远通镖局的镖师们正在与敌军缠斗,单论个人武力,敌军远有不如,但敌军胜在人多。王醴见状,忙命陪他一道的护卫上前帮忙,因配备了火枪与弹药,只十余人杀进去,便很快将敌军赶跑。